书名:快穿之包子改造系统
作者:春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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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一)

天才蒙蒙亮,齐郁杨就起床了。
她手脚麻利的做好早饭,喂了猪,喂了鸡,打扫好卫生,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书背书。
“哟,大学生这又用上功了?”她舅妈张桂花才起床,看见院子里那个瘦瘦的身影就来气,说话酸溜溜的。
齐郁杨忙站起身,“舅妈起来了?身体好点儿没有?舅舅说您感冒了,让您多睡会儿。”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营养不好,瘦巴巴的,穿的又是宽大难看的校服,但到底年龄在这儿摆着,底子在这儿放着,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着少女特有的清纯可爱。
张桂花愣了愣。
她这个外甥女一向是个书呆子,回家就会捧着书本死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不傲了啊。
以前齐郁杨可不是这样的。
别说嘘寒问暖了,见面打个招呼都是难事。
张桂花的丈夫,也就是齐郁杨的舅舅常建军,说齐郁杨这是清高,读书人的通病。张桂花却觉得齐郁杨这是不把常家人看在眼里,为了这个心里没少生气。
今天齐郁杨这么热情,张桂花一时半会儿的都反应不过来了。
“舅舅说感冒了喝白粥好得快,我给您盛粥去。”齐郁杨放好书本,盛了碗白粥端过来。
平时张桂花对齐郁杨没好气,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白粥又冒着香气,张桂花就把碗接过来了。
喝了碗白粥,出了身汗,张桂花觉得爽快多了。
常建军和儿子常景庭、常景堂从地里干活儿回来,院子里的小桌子已经摆好早饭了。
“有饭吃啊,真好!还以为回来得现做呢。”常景庭和常景堂很高兴。
半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洗了手脸就坐下大口大口的吃饭了。
常建军埋怨,“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你怎么又起床做饭了?”
张桂花往厨房撇撇嘴,“不是我做的饭,是她。”
“杨杨做的饭?”常建军声音高了。
常景庭、常景堂兄弟俩也惊讶的挑起眉毛。
齐郁杨端了盘凉拌黄瓜放在饭桌上,抿嘴笑,“我做饭水平不行,舅舅、舅妈、大表哥二表哥凑合吃吧。”
常家父子三个人,六双眼睛,盯着齐郁杨看了又看。
常景堂比齐郁杨就大一岁,家里就他和齐郁杨最熟,看了半晌,伸手按齐郁杨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去,胡说什么呢。”常建军瞪他。
常景庭已经二十了,老成得多,笑了笑说:“杨杨长大了。”就又低头吃饭了。
齐郁杨拿起一个馒头递到常建军手里,“舅舅,多吃点儿。”
常建军啃着馒头,“杨杨,你是读书的料,别让这些家务事把你耽误了…”
张桂花没好气的瞪过来,常建军剩下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齐郁杨埋头吃饭,装作没看见。
吃完饭,常建军父子又下地干活儿了,张桂花感冒没好,回屋躺着了,齐郁杨把厨房收拾好,带好门,到村东头陈家给陈家唯一的宝贝孙子补课。
农村的孩子大多只上到初中。初中之后就不是义务教育了,考得上高中才得接着读。可农村的教学条件差,根本不能和城里学生比,考高中的时候就不占优势。高中如果考不上,就得回家了。
当然也有考中专的。考上中专就可以转户口,将来毕业了分配工作,对于农村学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中专比一般的高中更难考,不是成绩拨尖的,根本没指望。
齐郁杨成绩好,初中毕业时张桂花想让她考个中专,好早几年工作赚钱养家。可齐郁杨一心想考大学,常建军也支持她,就考上了县城的一中。
开学之后,齐郁杨就要到县城上一中了。
陈家唯一的宝贝孙子陈俊开学上初三,陈家盼着这个孙子能成才,知道齐郁杨成绩好,花钱请齐郁杨给陈俊补课,一天三块钱。
要知道这还是九十年代中期,就算城里的工人,一月三四百也算高工资了。农村收入更低。所以陈家给的这个钱还算公道。
陈家是劳动力多,孩子少,还有个当工人的姑姑,才能出得起这个补课费。
陈俊人不笨,也盼着能考个好学校,很用功,齐郁杨教起来还算顺利。
补完课,陈俊的妈妈请齐郁杨喝糖水,齐郁杨委婉提起来“舅妈病了,家里需要钱”,陈俊妈一听就明白了,“那先把这十天的钱结了吧。”给了齐郁杨三十块钱。
十块钱一张,三张。
齐郁杨回到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她把三张十块钱分别给了常建军、张桂花、常景庭,“舅舅,舅妈,大表哥,你们拿着用吧。”
“为啥没我的?”没等别人说话,常景堂先嚷嚷。
“你以后天天看书,考上高中,就有你的。”齐郁杨不紧不慢。
常景堂吓了一跳,低头扒饭,不敢再说话了。
他不是读书的料,提到上学就害怕。
常建军把钱塞到齐郁杨手里,“杨杨,这是你的钱,舅舅不能要。”
常景庭也不要,“等你大学毕业了,有好工作,赚钱了,到时候哥再花你的钱。”
张桂花感冒好得差不多了,身体清爽,心情也好,忙把钱塞到裤子口袋里,“杨杨,舅妈先给你存着啊。”
齐郁杨把钱塞还到常建军、常景庭手里,“舅舅,大表哥,你们就拿着吧。我以后给人补课,还能挣钱。”
再三推让,常建军才把钱收下了。
“杨杨都能挣钱了。”常建军眼中闪着泪花。
齐郁杨碰触到他慈爱的目光,心里一酸。
她吃完晚饭就回了自己的小屋。
张桂花不喜欢她晚上看书,“点灯熬油的,费钱”,所以她回去之后没开灯,摸黑洗漱过后,上了床。
月光静静洒落,齐郁杨枕臂躺在床上,心情有些忧伤。
按说有了十五岁的、年轻的身体,她应该高兴,可原主的遭遇实在太不幸了啊。
原主母亲是常建军的妹妹,叫常建梅,父亲是一个下乡知青,叫齐一鸿。常建梅生下原主之后不久,齐一鸿就骗她办了离婚手续,回城了。回城之后齐一鸿十几年没音信,常建梅独自抚养原主到十三岁,含恨离开人世。
母亲去世之后,原主就在舅舅家生活了。
原主十六岁那年,也就是上高二的时候,齐一鸿突然回来认亲,要把原主带到省城上学。原主喜出望外,跟着齐一鸿到了省城。齐一鸿在省城的家很大很漂亮,可这个家不是原主的,她在这里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被蔑视,被侮辱,被损害。
这个家庭越是不给她温暖,她越是渴望。
她甚至是在乞求这个家庭的温暖和爱。
为了得到父亲的青目,她发奋读书,以一流成绩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学校燕京大学。齐一鸿的另一个女儿齐媛媛高考失利,齐一鸿要求她让出这次机会,让齐媛媛冒她的名读燕大,她答应了。
齐一鸿的小儿子齐明明患Wilson病,肝硬化严重,需要活体肝移植,齐一鸿找上了她,她又答应了。
她和同桌庄旭昌相爱,本来约好了一起读燕大,但后来读燕大的人变成了齐媛媛,和庄旭昌结婚的人也变成了齐媛媛。
而她,在给齐明明捐了肝之后,在本该将养身体的时候,抱病出席齐媛媛和庄旭昌的婚礼。在婚礼上齐媛媛求她挡酒,才捐过肝的人哪能喝洒?原主在婚礼上大醉一场,不久身亡。
齐郁杨目光落到墙上的挂历上,不由的苦笑。
如果她早过来两个月,还可以换掉志愿,不考高中,考上中专,早日经济独立。可现在事情已经定了,她只能上县一中。
现在的农村,农民挣钱很不容易,供一个学生也很困难。常家并不富裕,常景庭已经二十岁了还没说上媳妇,不就是因为家里穷吗?
再过一段时间,齐一鸿就该回来认亲了。
不跟齐一鸿走,常建山还要再供她上三年高中,常建山的钱可都是一分一分从土里刨出来的啊,花着能安心吗?
而且齐一鸿是抱着目的回来认亲的,不达目的不会罢休。齐一鸿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常建山这个做舅舅的抚养权排在他后面,就算想争,也争不过他。
跟齐一鸿走,毫无疑问是掉入狼窝了。
那家人全是狼,吃肉喝血,连骨头都啃。
不过现在的齐郁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香喷喷的、可口美味的大肉包子了,不会任由这家人予取予求。
齐一鸿回城后被保送上了大学,毕业后进了教育局,现在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他的后妻周静在人民医院后勤处负责采购,没什么官衔,但油水很足,关系网铺得广。
这样的一对夫妻,岂是好对付的。
常建军只是个没权没势无依无靠的农民,而齐郁杨年龄还小,只是个高中生。
形势很严峻,不过好在还有一年的时间。
办法总能想到的。
齐郁杨躺在床上,伸出手臂在空中写着“与狼共舞”四个字,笑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齐郁杨做好早饭,收拾完屋子,就又去给陈俊补课了。
暑假结束的时候,她挣了120元钱。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

120元对当时的齐郁杨来说,是笔巨款了。
齐郁杨把钱全交给了常建山、张桂花。
常建军不肯要,“杨杨成绩好,争气,考了第一名,县一中免了你的学费、住宿费。可你平时吃饭总是要钱的。这个钱你拿着,在学校吃好点儿,别亏着自己。”
张桂花眼睛一直盯在那12张钞票上,“这时候天气热,干粮不好带,要是天气冷就好了,我给你蒸一兜馒头,带一瓶咸菜,够你吃一个星期的。”
这样的话,钱就能省下来了。
“你说的啥话?那不得把胃吃坏了?”常建军不满。
“舅舅,学校里同学都是这么吃的。”齐郁杨忙笑着解释。
齐郁杨这也不算是说谎。确实农村学生日子挺苦的,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一个比一个节省。真的有不少农村学生从家里背兜馒头、带瓶咸菜,就这么对付一星期的火食。时间长了,很多人胃都不好了。但是有啥办法呢,家里穷,不得不节省。
农民种地,只要不是灾年,粮食还是有的,但手里的余钱实在少。
供一个高中生对于普通农民家庭来说真是个负担,想通这一点,齐郁杨对于张桂花的态度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张桂花和齐郁杨没有血缘关系。
姑父姨父舅舅的媳妇,这些都是没有血缘的人,对人家不能要求太多。
常建军不要这个钱,但张桂花还在打主意,“杨杨,你一个星期多少钱够用?先拿一个星期的,剩下的存到舅妈这儿。反正你一星期回一次家。”
齐郁杨委婉解释,“舅妈,我可能一个月两个月都不回家。我周一到周六上课,星期天想找个家教先干着,哪怕挣几个小钱呢,也可以给舅舅、舅妈减轻点儿负担。”
“杨杨真懂事。”常建军感动的不行。
张桂花也觉得这个外甥女比以前强,但到底还是爱钱,12张钞票留下6张,给了齐郁杨6张,“杨杨,这六十块钱你先拿着,要是花完了,捎个信儿回来,舅妈让你舅舅给你送钱,再给你捎点儿干粮过去。”
“谢谢舅妈。”齐郁杨没啥意见。
常建军知道六十块钱也够吃一阵子的了,默默抽着烟,没再说话。
第二天齐郁杨就要到县城上学了,常建军要骑自行车把她送到镇上,到镇上搭公共汽车进县城。
常景庭想一起去,“我也骑车去镇上,把咱家的韭菜给卖了。”。
他去地里割好了,晚上一家人就在院子里捆韭菜。
韭菜得一把一把捆好,才方便卖。
齐郁杨把稻草在水里浸湿,拿出两根稻草,捆好一把韭菜。
张桂花吩咐,“你多拿几根稻草,稻草多了有份量。”
张桂花心里很有些嫌弃。
这外甥女就是上学上傻了。韭菜轻,稻草沉,都不知道多捆几根,多卖几毛钱。
齐郁杨笑,“舅妈,这两根稻草就够捆的了。如果稻草用得多,份量是上去了,可我听说那些买菜的工人最算计了,一分钱两分钱都要讲价的。要是稻草多了,他们不买,大表哥沉甸甸的带过去了,卖不掉,得多着急啊。”
常景庭也说:“妈,去镇上买菜的人,十个有九个是煤矿的工人。这些工人也不富裕,买起菜来账算得精着呢。要是稻草用得多,菜就不好卖了。天黑透了我也不一定能卖完回家。”
张桂花扫兴,“那就算了。”
她瞅见常景堂在旁边偷懒,一把揪过来,“你看看这些菜,卖一两毛钱一斤都不一定有人要,你哥沉甸甸的带到镇上,全卖完了也就能卖几块钱。人家城里的工人一个月就好几百块了,干部挣得更多!你争点儿气,考个学,也当个干部,一月挣个大几百块,让你妈我享享清福。”
常景堂被她揪得直咧嘴,“我就不是上学的料!让杨杨考学呗,她以后上班挣钱,你享她的福。”
张桂花呸了一声,把常景堂推到一边儿,“你个没成色的。”
把韭菜捆好放好,洒上水,一家人就各自歇下了。
张桂花躺到床上睡不着,跟常建军发牢骚,“杨杨就算是咱的亲闺女,她上班挣钱了,也该嫁人了,到时候她给婆家做贡献了,她的钱咱俩可花不着。你供个女孩儿上学,傻不傻。”
常建军说:“男人在农村还能种地,女人在农村能干啥?嫁人生孩子啊?就是女孩儿才要上学呢。”
张桂花恨得狠狠掐了他两把。
常建军也不跟她计较,“供杨杨上学也就这三年。杨杨争气,不要学费不要住宿费,就吃个饭,买买书本,咱们紧紧裤腰带就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大家就起床了,吃过饭,常建军带上齐郁杨,常景庭自行车后座带上两个菜篓,出发了。
一个带人,一个带菜篓,骑得都不快。
到了村头,老槐树下站着个俏生生的人影,晨曦中显得异常柔美。
“这不是香叶吗?大早上的她在这儿干啥?”常建军奇怪。
常景庭哼哧哼哧蹬车,不作声。
齐郁杨忙跳下车,亲热的打招呼,“香叶姐,你怎么来了?”
唐香叶抿嘴笑,“到县还城远着呢,怕你路上饿,给你带了张饼。”把几张荷叶裹着的、还热呼呼的葱油饼塞到齐郁杨手里。
齐郁杨笑,“香叶姐对我太好了,这几张饼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连舅舅和我大表哥一起吃都够了。”
唐香叶大大方方,“听青青说,她家孙俊自打你给补了课,成绩提高得可快了。我弟弟也想让你补课,你要是礼拜天回来,或是寒假放了假,就给我家永良补课吧。永良才上初一,不过也该抓紧学习了。”
“行啊。”齐郁杨笑,“我这两个月大概不回来,寒假没问题。”
齐郁杨和常建军、常景庭已经骑出去好远了,唐香叶还在挥手道别。
到了镇上,常景庭在马路边的临时菜市场摆了摊,齐郁杨和常建军也在路边等公共汽车。等车的功夫,三人各吃了张油饼。还剩了两张,常建军让齐郁杨带走,齐郁杨偷偷留给常景庭了,“哥,这饼油太大了,我真吃不了。你帮我吃了呗,别告诉舅舅。”
等车的中间,常建军遇到几个熟人。熟人总是问“你这是干啥去”,常建军总是一脸骄傲的宣布,“送我外甥女上学!小丫头争气,成绩好,县一中不收她的学费,连住宿费也不收,就想要个好学生!”
熟人免不了惊讶夸奖,常建军高高昂起胸脯。
偶尔也有人泼冷水,“你这外甥女在咱镇上出色,到了县城怕是不行啊。县一中那些学生都是城里人,父母有出息,孩子从小就跟着父母见过世面,咱农村人哪能比。人家城里孩子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怕是咱农村人见都没见过。”
常建军脸色就不大自然了。
齐郁杨文静又乖巧,“叔,我是学生,不跟别人比吃比穿,就比学习。”
常建军容光焕发,“对,学生不比别的,就比学习。杨杨是第一名考进县一中,比学习谁能比得过杨杨!”
那人不说话了。
汽车来了,齐郁杨和舅舅告别,背着行李上了车。
蓝色校服,土花布包裹的行李,一看就是来自农村的学生。
售票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姑娘,烫着时髦的大波浪,眉毛描得又细又长,带着年轻漂亮小姑娘特有的骄矜。
见一个土包子学生上来,她轻飘飘的瞟了一眼,“到哪儿?”
问话里带着股子城里人面对农村人时特有的优越感。
齐郁杨递了一块钱过去,面带微笑,“我要到县一中,请问直接能到,还是需要转车?如果需要转车的话,我坐到哪里最合适?”
清脆悦耳的普通话,不带口音。
售票员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
穿的土,发型土,可是长得真好看啊…
售票员把找零和车票递给齐郁杨,“坐到城建处下车,然后倒16路。”
不知不觉就客气了。
“谢谢您。”齐郁杨比她更客气。
售票员觉得“谢谢您”这三个字带有几分京味,挺洋气的,看齐郁杨的眼神更不一样了。
“哎,你要到县一中上学吗?我可是听说县一中那拨学生,最喜欢笑话农村同学、作弄农村同学了。”售票员提醒。
“谢谢您,我知道。”齐郁杨一笑。
县一中是青江县最好的高中,能考上的农村学生不多。
这是符合正常规律的,毕竟农村的教学条件比不上城里,学生的整体程度比城里差,中考不具备优势。
农村学生少,而且农村学生土,在县一中属于弱势群体。弱势群体会受到欺负、排挤,一点儿也不意外。
原主学习成绩非常好,可她才上高中的时候也被气哭过好几回。
城里的同学嘲笑她的“常家村普通话”,嘲笑她稀奇古怪的英语发音,“中国人听不懂,英国人不明白”。
确实,农村学生学习普通话的环境不行,讲话普遍有口音,甚至是浓重的口音。英语就更别提了,没有水平过硬的老师,发音一塌糊涂,一开口就让城里同学笑得前仰后合。
售票员对齐郁杨更有好感了,“姑娘,你普通话说得不错,英语呢?听说农村学生成绩再好,英语发音也很奇怪。你会被笑话的。”
齐郁杨微微一笑,“1801.- I h□□e just returned from a visit to my landlord--the solitary neighbour that I shall be troubled with. This is certainly a beautiful country…”
售票员那么爱美的姑娘,这时候也顾不得形象了,嘴巴张成了0型,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她不会英语,但觉得齐郁杨这英语说得太好听了,太标准了…等等,她都不会,哪能分得清标准还是不标准…
售票员想起一件事,“我叔叔想给我小堂妹请个英语家教,我看你挺合适的。”
齐郁杨当然不肯放过机会,“我周一到周六上课,星期天正想找个家教的工作呢。”
售票员很高兴,给齐郁杨留了个地址,让齐郁杨星期天到她家,和她叔叔婶婶、小堂妹见个面。
齐郁杨把地址记下来了。
齐郁杨下车的时候,售票员热情的挥手,“星期天见!”
齐郁杨又转了趟车,到县一中报到。
第一天是报到、交学费、分寝室、发书本,齐郁杨算是特招的学生,手续简便,报到过之后就分了寝室发了新书。
“瞧见没?这土包子就是那个特招的村妞。”
“就她这样的,第一名?把咱们许哥都甩到第二了?她配吗?”
有人在议论她。
声音不小,没有背着人的意思。
齐郁杨恍若无闻,拿了书本、钥匙,就回寝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三)

“许哥,就是她。”
几个男生冲齐郁杨指指点点。
许海洋身上的白衬衫质地良好,水磨蓝牛仔裤紧贴合身,双腿修长,肩宽腰细,站在几个同龄男生当中,给人鹤立鸡群之感。
路过的女生都情不自禁的偷眼看他,又都情不自禁的羞红了脸颊。
许海洋看见一个背着土花布行李、浑身乡土气息的女生走过来,嘴角弯了弯。
“看她这行李,土得都要掉渣了。”
“哟,还别说,走近了仔细瞅瞅,有几分村姑的美。”
男生嘴碎起来,比起女生也不遑多让。
等齐郁杨走近了,这几个男生更是勾肩搭背,很有默契的一齐发出意味深长的、嚣张刺耳的笑声。
这笑声明晃晃的在挑衅。
如果是脸皮薄的女生,被他们这么盯着看,这么嘲笑,早气得受不了了。
这几个男生笑声更大,还有人响亮的吹起口哨,就等着齐郁杨哭着跑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齐郁杨走到他们面前,停下了。
这些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看着胆大,其实不然,见一个漂亮女生静静的看着他们,心里都有点慌。
还是勾肩搭背的,但他们的笑声已经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底气了。
“声音这么高,这么刺耳。”齐郁杨衣着打扮很土,一开口说话,却是标准流利的普通话,悦耳动听,“难道你们的父母、老师没有提醒过你们,你们正值变声期,要正确使用嗓子,不要随时随地大声喧哗,以免殃及了正在生长的声带吗?”
几个男生都呆愣愣的。
许海洋挑眉。
这个村妞土归土,挺厉害啊。
齐郁杨温柔的笑了笑,“听说过公鸭嗓这三个字吗?用来形容变声期的男生声音,再合适不过了。”
她认真的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你们总共有六个人。诸位同学,请问如果有六只公鸭一齐向你们叫,向你们笑,你们会喜欢吗?我猜你们一定不喜欢对不对?己所不欲,勿施与人,真诚的奉劝一句,在变声期结束之前,为了你们的嗓子以及别人的耳朵,请不要再这样大叫大笑了。”
她数了勾肩搭背的六个人,抱臂站在一边的许海洋离得很近,但她没算在里面。
许海洋唇角笑意加深。
看不出来,挺有眼色的嘛。
“谁公鸭嗓,你说谁公鸭嗓?”一个叫罗国富的男生面红耳赤的嚷嚷。
有了一个带头的,另外五个人也来气了,站成一排雄纠纠气昂昂往路上一挡,“你敢骂人!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别想走了!”
还别说,这几个人把路一堵,摆出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看着还真是挺吓人的。
齐郁杨分在一班,有几个在报道处见过她的女生瞧见了,担心她有危险,赶紧报告一班的班主任老师去了。
路过的学生们见架势不对,好奇的围过来看热闹。
一班的班主任姜老师正值盛年,但有点胖,跑不快,等他和几个女生急急忙忙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姜老师拨开围观的同学进去,抹着额头的汗,大声的道:“同学们,要团结友爱,不许吵架!”
“姜老师您好。”齐郁杨笑咪咪,“报告姜老师,我们不是在吵架,是在亲切友好的交流。”
那几个男生又不傻,谁也不想头天报到就生事,给老师留下坏印象,“对,我们没吵架,真的没吵架。”
姜老师人胖爱出汗,拿手帕擦着额头、脸上的汗水,欣慰的笑了,“这样最好,这样老师就放心了。”
围观的人见他们架势摆得挺吓人,结果既没吵架,也没打架,发出轻蔑的嘘声。
“去,嘘谁呢。”几个男生冲大家瞪眼。
“别生气了,这说明你们重要嘛。”齐郁杨安慰,“要知道,没有人会踢一只死狗。”
哄堂大笑。
气氛一下子轻快了。
姜老师也笑,把齐郁杨和许海洋叫到面前,“你们两个成绩都很好,以后要互相帮助啊。”
齐郁杨左手抱书,右手落落大方的伸出来,“忝在同姓,请多关照。”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同xing,这是哪个xing?要说是性别的性,那明显不对,齐郁杨和许海洋性别不一样;要说是姓氏的姓,那也不对,明明一个姓齐,一个姓许…
许海洋眼眸中也有浓浓的疑惑。
齐郁杨笑,“齐,源于姜姓。先祖姜太公封地为齐,后来我们就以国名为姓氏了。许,一样也是出自姜姓,许国是西周时姜姓诸侯国之一,后来子孙以国名为姓。齐氏和许氏同祖啊。”
“原来是这样啊。”大家恍然大悟。
许海洋也笑了,伸出双手和齐郁杨握在一起,“幸会幸会。”
齐郁杨的手有些粗糙,许海洋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
这是双常干农活儿的手吧?这姑娘要干农活儿,人家也考上一中了,成绩还比他好…
齐郁杨亲热又恭敬的和姜老师说着话,“老师,齐氏源于姜姓,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您就把我当家里的晚辈,该说就说,该提醒就提醒,我知道您全是为了我们好。”
姜老师笑成了一朵花。
罗国富等人则把齐郁杨归到了马屁精的行列,称她为马屁精齐郁杨,简称马屁杨。
第一天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齐郁杨到了寝室,寝室里其余的七个人都已经在了。
这个年代住宿条件差,一个寝室要住八个人,四个下铺,四个上铺。齐郁杨来的晚,只剩下最后一个靠窗的上铺了,她就把行李放到了那个床上。
同寝室的这些人当中,辛瑞涵和傅向荣、胡福琴、王琪是县城的,住的近,来的最早,住了下铺。余夏、凌丹丹父母是矿上的工人,离得远,谷艳春和齐郁杨一样是偏僻农村的,这四个人住了上铺。
八个人按时下流行的做法报了出生年月日,按年龄大小排行,从一排到八。
谷艳春和凌丹丹大一岁,今年十六,分别是老大、老二,其余的人全部是十五岁,齐郁杨十二月三十日出生的,生月最小,成了寝室的小八。
辛瑞涵率先拿出一袋红艳艳的苹果请大家吃,胡福琴等人也纷纷开自己的柜子,有的拿几个梨,有的拿几个桃。齐郁杨准备了一袋炒花生和大家分享,见其余的人都拿有东西,只有谷艳春无助的站在一边,笑着把花生放到桌上,“这是我和老大请大家吃的。”
“我最喜欢吃花生了!”王琪欢呼一声,剥了花生放入口中,“味道真好!谢谢老大,谢谢小八。”
别人拿的都是水果,齐郁杨这包花生就格外受欢迎,“老大和小八挺会挑东西的啊。”
谷艳春向齐郁杨投过感激的一瞥,“其实我…”
齐郁杨及时打断她,“其实花生又叫长生果,要是炒好了,真挺香的。”
谷艳春不再说话了,感激的往齐郁杨手里塞了几颗又大又饱满的花生。
开学第一周,还是很紧张的。
齐郁杨忙着认识各科的老师,认识班里的同学,重新学习高一的课程,日子过得紧张又充实。
白天课程排得满满的就不说了,早上有早读,晚上有晚自习。不得不说,做学生还是挺辛苦的。
周三上午下了课,齐郁杨正要和谷艳春她们一起到食堂吃中午饭,被教导主任叫去了。
齐郁杨心里纳闷,“我没犯事吧?怎么被叫到教导处了?”
学生被叫到教导处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中的教导主任鼎鼎大名,姓卢名方正,被学生们私下称为卢阎王。
可见其手段还是很够看的。
谷艳春、王琪等人和齐郁杨一个寝室,短短的几天就处出感情了。见齐郁杨突然被叫到教导处,不放心,七个人一起偷偷溜到教导处外头向里张望。
见屋里坐着威严的、吓人的卢主任,还有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察,和一位西装革履、大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七个人心里更慌。
小八这是出啥事了?怎么把警察都招来了?
齐郁杨也有点蒙,但卢主任一开口,称呼那位西装男“苏科长”,女警察“明指导员”,齐郁杨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齐郁杨在车上认识的那个售票员就姓苏,她叔叔是城市银行的一个科长,婶婶是派出所的指导员,姓明。
“苏科长,明指导员,看来你们对雅芙的学习真的很上心啊。”齐郁杨微笑。
她用普通话说完,又用英语说了一遍。
既然这两位是要给苏雅芙请英语家教,那齐郁杨总要展示下英语水平的。
苏科长高兴得眼睛发亮,“怪不得雅南在公交上车就一眼相中你了,果然有水平啊。”
明指导员笑起来很亲切,“不光雅南,卢主任也夸了你半天呢,说你成绩特别好,在一中都是拨尖儿的。”
卢主任抿口茶水,“你们家雅芙娇得都不行了,请个英语老师,英语说得不好听,不要;普通话说得不好听,不要;太老的不要,太严肃的不要,没耐心的不要…”
苏科长不好意思,双手合拾,“卢主任别再说了。”
明指导员忙解释,“郁杨,其实雅芙也不是很麻烦。”
外面的七个人这时候才知道穿警服的人是要请齐郁杨当家教。
苏科长要请卢主任、齐郁杨出去吃饭,卢主任还有事,去不了,齐郁杨还没见过苏雅芙,不知道苏雅芙这挑剔的小姑娘让不让她教,不愿让家长破费,也委婉推辞。
明指导员善解人意,“郁杨,城行有食堂,食堂的饭便宜又好吃,还比外面干净。你要是不嫌简慢,咱们今天中午就吃食堂吧。”
齐郁杨见对方很热情,而且单位食堂肯定是平民消费,就同意了。
卢主任送苏科长、明指导员和齐郁杨出来,外面那七个人躲不及,被抓个正着。
知道她们是担心齐郁杨才跟过来的,卢主任没发脾气没骂人,让她们走了。
谷艳春、王琪等人庆幸不已,冲齐郁杨摆摆手,一起往食堂跑。
赶紧跑,再晚就没饭吃了。
齐郁杨跟着苏科长、明指导员到了城行的食堂,见苏科长交了三块钱,知道是一块钱一位,确实不贵,心里踏实了。
但是等苏科长把饭端过来,齐郁杨惊讶的瞪大眼睛。
一块钱,吃的居然是排骨炖冬瓜。
排骨多,冬瓜少。
现在好排骨卖六块钱一斤,眼前的这一大盘子,排骨可不止一斤啊。
还有米饭,还有汤,只收一块钱。
“管够,吃完再盛。”苏科长很热情。
“一块钱随便吃啊?”齐郁杨好奇。
苏科长不在意,“对,随便吃。这是单位食堂,行里有补贴,不管吃什么都是一块钱。”
吃炸酱面也是一块钱,炖排骨也是一块钱。
齐郁杨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单位食堂,觉得很稀奇。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四)

齐郁杨吃冬瓜多,吃排骨少。
苏科长以为她是初次见面拘束放不开,“千万别客气啊。”
明指导员细心,“郁杨是不是不爱吃排骨?”
齐郁杨犹豫了下,坦白说出原因,“不是,我挺爱吃排骨的,而且这排骨炖得很入味儿,很好吃。不过我这段时间一直吃素,可能肠胃已经习惯素食了,我就不大敢吃肉,怕消化不了。”
齐郁杨有点瘦,身体并不结实。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一直小心翼翼保持健康,不敢生病。
穷人生不起病,吃饭穿衣,必须格外注意。
明指导员露出赞赏的神色。
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太多了,多少成年人还没勇气面对自己的窘迫呢,眼前这位高一女生却能坦然提及她的贫穷,这份心理素质就不一般。而且她才十几岁,面对美食能忍得住,何等的有自制力。
怪不得这个农村出来的小姑娘,学习成绩会那么出色。
苏科长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早说啊,我有办法,我办公室放着山楂丸,给你拿两盒带走。这个山楂丸是市中药厂生产的,药效可好了,你饭后吃上一丸,绝对不会消化不良。”
他也是个健谈的人,提到这个,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滔滔不绝,“我下乡的时候,也是吃的不好,嘴里能淡出…淡出那啥来。那时候只要回家就得猛吃一顿,吃完就消化不良,肚子难受,家里就常备着山楂丸了。管用,好使。”
“你还好意思说。”明指导员笑话他。
“有啥不好意思的,那时我才十几岁,贪吃没自制力,很正常。”苏科长自己吹自己。
这夫妻俩感情肯定很好,言谈举止间亲密自然。
齐郁杨受了他俩的感染,而且她也确实爱吃排骨,就老实不客气的开吃了。
排骨美味可口,齐郁杨吃得异常满足。
吃完饭,苏科长、明指导员把苏雅芙的情况说了说。
苏雅芙是独生女,确实有些娇惯,不过她并不是不讲理的孩子,只是小县城人才少,合适的英语家教太难碰了。
“雅芙不难打交道。”这对父母一再声明。
“我相信。”齐郁杨笑,“父母言传身教,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苏科长和明指导员平易近人,爽快大方,教出来的一定是好孩子。”
再理智的父母,听到别人夸奖他们的孩子时也会有些不清醒,苏科长和明指导员也不例外,听到齐郁杨的话,笑逐颜开。
明指导员约了齐郁杨周日到家里去。
齐郁杨答应了。
谈好之后,齐郁杨就要回学校了。
苏科长回办公室取山楂丸,明指导员则是又过去交了两块钱,把两个饭盒放到齐郁杨手里,“你那几个同学去晚了,食堂肯定没好菜了。你把这两盒排骨带回去,要是她们没赶上好菜,也可以补补。”
齐郁杨推辞不要,苏科长取了山楂丸一起递过来,笑着说,“我们食堂的大师傅很负责,饭菜干净卫生,你就放心的带回去吃吧。以后雅芙的学习得靠你多督促了,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这时候再推辞就显得假了,齐郁杨接过饭盒,“太感谢了,受之有愧。这两个饭盒我洗干净,星期天一起带过去。”
明指导员要回派出所,顺路骑摩托车把齐郁杨送到校门口。
齐郁杨回到寝室的时候,饭盒里的菜还热呼呼的。
“学生家长特别周到,担心你们去食堂晚了没好菜,一定要我把这个带回来。”齐郁杨打开饭盒请大家吃。
“好香。”王琪麻利的蹿过来,捏起块排骨放入口中。
辛瑞涵 、谷艳春等人也围过来看,“人家也是食堂做的菜。看看人家,再看看咱们,中午在食堂吃的那算啥?”“人家做的这是菜,咱们中午吃的那是草啊。”
这时候的学校食堂还是学校经营的,品种少,饭菜难吃,就算是学生有钱,拿着钱也吃不着好东西。所以寝室的几个姑娘不管家境好还是差,见了这两盒肉菜都眼睛放光,围坐在桌旁,吃得不亦乐乎。
齐郁杨把山楂丸放桌上,取一丸慢慢嚼着,“天呢,真酸。”
谷艳春很羡慕,“小八,你这学生家长可真热情周到。那家人家家庭条件一定很好吧?做家教能挣多少钱啊?”
齐郁杨也不知道,“我还没有见过学生,没谈到怎么给钱。在我们村儿里补课便宜,一天三块。城里的行情我不了解,应该是按小时算的吧?”
“是按小时算的。”辛瑞涵吃得津津有味,“我家邻居就请给他儿子请了家教,家教费是按小时算的。具体多少钱我没问,估计应该一小时五六块吧。”
谷艳春眼神闪了闪,低头啃排骨。
原来做家教这么挣钱,五六块都够吃一个星期了。
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吃完饭,石头剪刀布,谷艳春输了,去水房洗饭盒。
水房和卫生间挨着,齐郁杨借口厕所出来了,和她一起洗。
谷艳春仔细的擦洗着饭盒,“小八你不知道,我真挺难的。我爸重男轻女,不支持我上学,是我妈坚持,我才能一直读到高中。我还有个大姐,十六岁就嫁人了,现在已经生了四个孩子,日子过得特别苦。我妈不想让我走我姐的老路,顶着家里的压力让我上高中,盼着我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不用像她和我姐那样受苦。我嫂子们有意见,说我就是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到时候挣了工资也交给婆婆了,我妈享不着福。我妈不想搭理我那几个嫂子,可我妈手里没啥钱…”
“工资怎么能交给婆婆。”齐郁杨惊讶,“自己的钱包必须自己掌握,自己的钱必须拿在自己手里啊。”
“自己手里?”谷艳春呆了呆。
齐郁杨点头,“当然。命运在自己手里,钱在自己手里,不能交给别人。”
谷艳春愣了许久,用着饭盒上的水,一声感慨,“小八,我这个老大要向你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齐郁杨笑,“快别这么说,我才需要向你学习呢。”和谷艳春一起回寝室,慢慢告诉她,“我母亲去世了,是舅舅在抚养我。将来不管怎样,我是要报答舅舅的,会一直给舅舅钱,不管结没结婚。”
谷艳春这个农村生农村长的姑娘,被齐郁杨的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钱和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该做的事一直做下去,不管结没结婚。
回到寝室,休息了一会儿,也就该去上课了。
高一的课程很紧张,大家都是埋头学习。
到了星期天,齐郁杨换上干净的校服,如约去了苏科长家。
出乎意料的是,苏家住的居然是城区的独院。
正面三间房子,东西各有厢房,还有三间临街屋,院里种有石榴树、海棠树,鱼缸里养着金鱼,生机勃勃。
“这院子是我爸留下来的。现在我爸虽然过世了,但我妈不许分家,所以行里虽然分了房子,我们一家人还住在这儿。”苏科长介绍。
苏家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苏爱国和爱人在省城上班,苏爱国的女儿,也就是齐郁杨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售票员苏雅薇,住在东厢房。二儿子苏爱党,就是苏科长,和妻子明指导员、女儿苏雅芙住在西厢房。三儿子苏爱民一家人住临街屋。上房自然是苏母的。
苏雅芙十三岁,个子差不多和齐郁杨一样高,穿一身白色的丝质连衣裙,披肩长发又黑又亮,漂亮得像个小公主。
她好奇的打量着齐郁杨,“我爸我妈,还有我姐,说你很有学问,是不是真的?”
“It should be true。”齐郁杨谦虚。
苏雅芙眼眸中闪烁着快活的光芒,“你长得好看,声音又这么好听,除了校服略丑,没别的毛病啦。”
“我却和你不同。”齐郁杨微笑,“你处处合我心意。从你可爱的外表,到你率真的谈吐,到你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我理想中学生的样子。”
苏科长、明指导员笑得合不拢嘴。
苏雅芙快活的原地转圈,“天呢,这个老师我太喜欢了!”
临街屋的窗户开着,苏爱民和他妻子李立芬站在窗户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轻蔑的撇嘴,“这请的是家教,还是马屁精?”
齐郁杨被让到西厢房。
不久之后,房中传出优美的读书声和苏雅芙的叫好赞美声。
“大马屁精教小马屁精。”李立芬不快的关了窗户。
苏科长和明指导员又是削水果,又是倒茶,热情得不得了。
难得雅芙喜欢这个老师,不容易啊。
齐郁杨给苏雅芙上了两个小时的英语课。
上完课,苏科长切好水果,请齐郁杨吃。
苏雅芙拿牙签叉了块苹果给齐郁杨,“齐老师,我学的好不好?”
齐郁杨接过苹果,“你是我教过的女学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苏雅芙笑靥如花。
苏科长高兴得直搓手。
他冲妻子招招手,两个人一起出去小声商量了几句。
再进来的时候,发觉苏雅芙挪了挪座位,坐到了齐郁杨身边。
齐郁杨专注认真的和苏雅芙说着话,“芙蓉,给人以特别美丽、特别娇嫩的感觉。有一种单晶质的石英岩叫粉晶,质地易脆,如果品相出色,晶体质感圆润、色泽明亮灵动,会被称为芙蓉晶或芙蓉石,说明它与芙蓉花一般娇嫩。”
苏雅芙陶醉的双手托腮,“原来我的名字这么美,这么好。”
苏科长和明指导员更高兴了。
夫妻俩和齐郁杨说了,以后每周日上两小时英语课,一小时十块钱。
现在县城的家教以一小时五块六块居多,不过英语家教不好请,难得,所以一小时十块也不算贵。
齐郁杨之前在村里教孙俊,一天的报酬是三块钱。现在到县城教苏雅芙英语,就成一小时十块钱了。
不得不说,城乡差别还是很大的。
齐郁杨也知道县城英语人才少,这个价格比较公道,欣然同意。
这年头也不流行签合同,有了口头协议,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五)

苏科长和明指导员要留齐郁杨吃了晚饭再走,齐郁杨客气的推辞了,坐公交车回了学校。
回寝室之后,大家问起来,齐郁杨只说家教的事成了,没说具体多少钱。
九零年代中期物价还很低,当然工资也普遍低,普通工人一个月才挣二三百、三四百。县一中的学生,家境比较好的学生一周花十几块钱,像谷艳春这样家里困难的,一周五块钱就够吃饭了。齐郁杨才上高一就找着了一小时挣十块钱的高薪家教工作,不适合广而告之。
齐郁杨没细说,寝室的人也就没细问。
只有谷艳春很关切的私下打听,“一小时给多少钱啊?”
齐郁杨笑,“一个月结一回,到时候看吧。”
谷艳春明白了,“没说清楚啊?这也没啥,那家人还让你往寝室带肉菜呢,肯定不小气,不会少给你的。”
说着话,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但价钱还算便宜,今天晚上的菜是炒绿豆芽和家常豆腐,都是两毛钱一份。齐郁杨要了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份炒绿豆芽,坐下来之后发现谷艳春只打了稀饭和馒头,没打菜。
谷艳春脸有点红,含混的解释,“今天没胃口,不想吃东西。”
齐郁杨说:“我今天也没啥胃口。来,老大帮个忙,发扬咱们寝室互助互爱的优良传统,帮我把这些消灭了。”拨了一半绿豆芽到谷艳春饭盒里。
“哟,真节省,两个人吃一份菜。”旁边有两个不认识的女生走过,窃窃私语。
虽说是“窃窃私语”,但音量并不小,足以让齐郁杨和谷艳春听到了。
谷艳春涨红了脸,浑身哆嗦,怒目瞪着那两个女生,看样子是要吵架。
齐郁杨挺理解谷艳春这种反应的。十几岁的年龄就是这么敏感,最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最在意别人的目光。
年龄再大点儿就知道了,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待你,根本不重要。
谷艳春越激动,那两个女生越得意,本来她们只是路过,现在索性不走了,留在原地挑衅的看着这里。
谷艳春眼中闪烁着泪花,就要站起来和那两个人理论了。
齐郁杨及时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暖鼓励,“据说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没办法掩饰:咳嗽、贫穷和爱情。其实除了这三样之外,粗俗无礼、浅薄无知也是没办法掩饰的,你说对吗?”
谷艳春激动得热泪盈眶,“对!”
那两个女生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不服气的嚷嚷,“你说谁粗俗无礼、浅薄无知?”
齐郁杨挑挑眉毛,表示她的惊讶之情。
她转过头问坐在她左边的两个外班男生,“你们会觉得我刚才的话是在说你们吗?”
男生下意识的摇头。
齐郁杨又笑着问了右边的几个学生,“你们呢?会觉得我是在骂你们吗?”
“不会!”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是齐郁杨的同班同学,很知道配合,答得格外响亮。
齐郁杨转过头,诚恳的问着那两个女生,“两位,为什么这些同学都不觉得我在说他们、骂他们,只有你们两个人怒发冲冠气冲斗牛?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你们两位的问题?”
那两个女生被质问得无言以对。
周围的学生们发出嘲讽的笑声。
两个女生本是想嘲笑人的,结果反被嘲笑了。
“嘘----嘘-----”已经有男生发出嘘声了。
两个女生站不住,狼狈的被嘘走了。
“城里人了不起啊,家里有几个钱了不起啊。”谷艳春忿忿。
“老大,吃饭吃饭。”齐郁杨掰下一块馒头塞到谷艳春嘴里。
谷艳春就低头专心吃饭了。
一个瘦高个男生拎着挎包匆匆过来,“郁杨,我今天回家了,常叔常婶托我给你捎了些东西。”掏出两包东西递给齐郁杨,“常叔常婶怕你在学校吃不好,家里才蒸的花卷让我捎来几个。还有这些小黄瓜,才在地里摘下来的,可新鲜了。”
“谢谢你,永杰哥。”齐郁杨忙道谢。
这个瘦高男生是唐香叶的本家弟弟,叫唐永杰。
唐永杰的父亲是矿上的工人,住在镇上。但爷爷奶奶都在常家村,每星期总要回家看看老人的。
葱油花卷很香,齐郁杨给唐永杰、谷艳春各递了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一起吃。对了永杰哥,你的课本能借我看看不?”
唐永杰点头,“当然能。我这儿有套多余的课本,一会儿我就给你送去。”
齐郁杨才回到寝室,唐永杰就把高二高三的课本给齐郁杨送去了。
唐永杰上高三,高二下学期已经把所有的高中课程学完了,高三是在复习、做题。
齐郁杨把课本收到自己的柜子里,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她可没有三年的时间来上高中,必须提前毕业,提前参加高考。
寝室人回来得差不多了,齐郁杨把小黄瓜拿出来请大家吃。
余夏啧啧,“这小黄瓜真新鲜,顶瓜带刺儿的。”
傅向荣和胡福琴自告奋勇去水房洗好黄瓜,回来一人一根儿,“就老四没回啊?给她留一根儿。”
王琪风风火火的推开门,“老大,小八,听说你俩在食堂遇着事儿了?”
谷艳春到现在还委屈,“对啊。”
齐郁杨道:“是有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一边把小黄瓜递给王琪,一边把食堂的事简单说了说。
王琪抓过小黄瓜狠狠的咬了一口,“我在隔壁寝室听说的,说那两个女生傲得很,可气人了。对了,我还听说那两个女生是九班的,一个叫韩静,一个叫林姗姗。”
“九班的啊。”几个人很有默契的拖长了声音。
县一中是按分数录取学生的。分数不够一般进不来,但也有例外。比如说,九班就全是分数不够、交高价进来的学生,成绩普遍不好。
大家把那两个女生笑话了一通,“自己成绩不好,就嫉妒一班成绩好的同学,出息劲儿。”
余夏和凌丹丹关系好,故意打趣,“哎,那人叫林姗姗,和你这凌丹丹听起来很像哎。”
一向文静的凌丹丹吃好小黄瓜,擦好手,慢吞吞的道:“我考虑去九班找这个林姗姗,要求她改名。和她这样的人名字相像,多丢人呀。”
八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这件不愉快的事也就抛到脑后了。
接下来就是周一,紧张的学习生活又开始了。
很快,高一学生迎来了入学以来第一次月考。
班主任姜老师特地把齐郁杨叫到办公室鼓励,“加油!一百块的奖励金等着你!”
齐郁杨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县一中是有考试奖励制度的。每个月月考的第一名能得到一百元现金奖励,第二名五十,第三名三十。而期末考试的奖励金额会翻倍,第一名有两百元现金奖励,第二名一百,第三名六十。
齐郁杨怦然心动。
她现在多需要钱啊。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齐郁杨更是埋头读书,第一名的奖金她志在必得。
下午放学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她还在做数学题。
“哎,你就那么想考第一名啊?”许海洋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面前。
这个许海洋家庭条件应该很好,个人卫生非常讲究,衬衣雪白,身上有清新的男士香水味。
海洋般的味道。
齐郁杨抬头微笑,“一百块,对你来说只是面子,对我来说则是生存。”
许海洋一愣。
齐郁杨心平气和的说完,继续低头做题。
教室里静悄悄的。
“一百块对你真这么重要的话,我让你一回也不是不可以。”懒洋洋的男孩儿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呵呵呵。”趴在角落里睡觉的谭晓东醒了,打个呵欠,呵呵笑,“反正你俩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呗,我只要能拿第三名的三十块就满足了。”
谭晓东是以第三名的成绩考进一中的。他倒是要求不高,还保持第三名就行。
许海洋黑了脸。
方才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齐郁杨写字时沙沙的声音,可教室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谭晓东伸个懒腰,走了。
许海洋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
算了,林姗姗真要挑事儿也不怕,一班的学生不是好欺负的。
许海洋是个很有班级荣誉感的人,为了一班的荣誉和尊严,如果有外班学生要欺负一班的同学,他一定不能坐视不管。
月考到了。
齐郁杨英语、数学、物理、化学等各科都考得不错,最后一门是语文。
语文卷子发下来,齐郁杨愣了。
最后一道大题照例是作文,这回是命题作文,《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如果改成《快穿之包子改造系统》或《快穿之不做包子》,是不是比现在的要好些?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六)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齐郁杨用端庄秀丽的正楷写下第一行字。
她很冷静。
原主不是的。原来的齐郁杨看到“我的父亲”这四个字,心很痛,很乱,那篇作文不知所云,大失水准。
因为那篇作文的失败,她痛失了第一名的奖励。
她聪明勤奋,但心理素质不够强,第一次月考失利在她心中留下阴影,接下来一到月考就发挥失常。高一第一个学期,她只拿过一回三十块的奖励。
对于她那样的学习成绩来说,真是很可惜的事。
“…父亲这两个字,是我心中永远的痛…”齐郁杨奋笔疾书。
“十五年前,一个小女婴哇哇哭叫着来到这个人世。母亲因为她的到来流下高兴的泪水,父亲却告诉母亲,现在政策好了,他可以回省城了,但必须和母亲办一个假离婚。父亲承诺,一旦他回到省城安顿下来,立即回来接她们母女俩。母亲相信了,同意了,但父亲拿着离婚书离开了常家村,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是位淳朴善良的农村妇女。她相信父亲、爱父亲,从没怀疑过他的人品和节操。父亲一直没有回来,母亲担心他,向亲戚朋友借了路费,抱着小女婴到省城寻找父亲。”
“省城很大,很繁华,农民出身的母亲到了那里,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父亲位于朝阳巷的家,但父亲已经搬走了,没有人知道父亲搬到了哪里。母亲一个熟人也不认识,举目无亲,只好抱着小女婴回了乡下。”
“天渐渐黑了,乡下的土路泥泞难走,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艰难前行。风很大,她走了很久的路,累得走不动了,只好在路边坐下休息一会儿,然后咬咬牙,继续抱着婴儿赶路。”
“她太累了,她的胳膊已经失去知觉,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但她还是用尽仅有的力气,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婴。”
“那个小女婴就是我。”
齐郁杨按时交了考卷。
她的这篇作文在办公室被几位语文老师传看,两位女老师看得都哭了,“可怜的孩子。”
这篇被评为优秀作文。按惯例月考的优秀作文是要当众朗读的,卢老师有些犹豫,“齐郁杨,写出来和大声说出来是不一样的,或许你可以不朗读。”
齐郁杨却说:“老师,我可以的。”
齐郁杨在班上读这篇作文时,声情并茂。
“…从小到大,因为没有父亲,我不知被笑话过、欺负过多少回。我希望父亲能够回到我身边,曾经无数次梦想父亲又成了家,又有了新的孩子,他的孩子生了病,需要我了,回来找我了。我愿意割下我的肾、我的肝,捐出我的血液,不奢望能因此得到父亲的爱,只求父亲能看我一眼…”
女生们哭得稀里哗啦。
男生眼圈也都红红的。
几个多愁善感的男生死死咬着嘴角,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个齐郁杨,在办公室把老师们都弄哭了,到教室又把学生们弄哭…”卢老师口中抱怨着,湿润了眼眶。
齐郁杨抬头看着台下的同学们,神情诚挚,“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或许他因为某种原因暂时失忆了,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我吧?真希望父亲在另一个地方幸福的生活着,又有了另外一个女儿,把应该给我的爱全给了另一个女儿。不过,我接受不了父亲又结婚了,又有了新的妻子。因为,我母亲一直深深的爱着他,他插队的时候一直是母亲在照顾他,母亲心里眼里只有他,临终之前还在念着他的名字…”
女生们又哭得不像样了。
下课后,女生们纷纷来拥抱齐郁杨,安慰她。
男生们友好的表示,“齐郁杨同学,你幼时的小朋友会因为没有父亲而欺负你。我们已经长大了,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有事说话,我们帮你。”
齐郁杨向大家表示感谢。
能考进县一中,而且进了一班,同学们的成绩都是很不错的。齐郁杨出类拔萃,明着暗着不服气她的人很多。但齐郁杨自己公开身世之后,一班的同学很同情,原来看不惯她的人态度也变得温和了。
齐郁杨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她就是要自己公开身世,让所有认识的人都知道她是被父亲抛弃的。
看齐一鸿将来有什么脸来找她。
她如愿考了第一名,得到了一百元的奖金。
得到这笔奖金是很招眼儿的事,但因为齐郁杨的身世,没什么人嫉妒眼红,“母亲去世了,父亲不要她,小小年纪全靠自己,挺不容易的。”
周日,齐郁杨照常去苏家给苏雅芙上英语课。
出校园的时候,为了赶时间,她抄的小道。
她在小道上穿行,树后几个女生看着她窃窃私语,“姗姗你说话呀,到底打不打?”
林姗姗双手抱臂,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挣扎了好半天,道:“算了,先不打她。现在大家都说她身世可怜,这时候把她打了,同情她的人太多。”
“行吧,先记着。”林姗姗这么说了,那几个女生乐得省事。
齐郁杨身上穿的是校服,很难看,但她身材苗条,腰腰柔软得像柳条一样,有着妙龄少女特有的柔美。
林姗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沉着脸带着那几个女生走了。
齐郁杨毫无察觉,出校园坐上公交车,到了苏家。
苏科长和明指导员今天都加班,只有苏雅芙在。
西厢房传出悦耳的读书声。
临街屋的窗户打开了,苏雅芙的三叔苏爱民站在窗边磕瓜子,“还别说,这个一中的学生英语水平真是还行。哎,咱家雅南和雅芙程度差不多,要不让他俩一起上课?”
李立芬没好气,“你以为我连这个也不想不到?我说了,你二哥二嫂都不肯点头。”
苏爱民熟练的吐出瓜子壳,“这不傻了吗?反正是出一份家教钱,为啥不让两个孩子一起上课?”
李立芬脸色一沉,“嫌咱家不出钱呗。”
苏爱民不死心,“咱家就算不出钱,总得承二哥二嫂个人情吧。二哥二嫂又不用多出钱,卖咱家一个好,有啥不行的?回头我得跟二哥好好说说。”
李立芬眼珠转了转,“找你二哥二嫂,还不如直接找那个小老师呢。高一学生,还是农村出来的,她见过啥世面?我出面一说,她就得答应。她答应了,看你二哥二嫂还能说啥。”
苏爱民冲李立芬举起大拇指,“高,还是你高!”
齐郁杨上完课,苏雅芙送她出来,在院子里被李立芬拦下了。
苏雅芙的奶奶在浇玫瑰花。
“苏奶奶,李阿姨。”齐郁杨客气的道。
苏奶奶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就又专心浇花了。
家庭老师在苏奶奶看来属于…新社会了,倒不能说是下人,不过这是苏家付钱买服务的人…
李立芬热情起来,眉毛眼睛乱眨乱动,脸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套近乎,“小齐老师一看就是斯文人,有学问,招人喜欢!”
齐郁杨正奇怪李立芬为什么今天变得这么热情,李立芬这个行动派已经敏捷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小齐老师,我家雅南你见过吧?他和雅芙一样,今年都上初二,反正都是上课,你就连着我家雅南一起教了呗。”
齐郁杨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不习惯和陌生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但李立芬太热情了,粘着她,硬推开她也不好。
还好今天是星期天,回去就要洗澡换衣服了。
苏雅芙不高兴了,“三婶你干什么?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请的老师!”
李立芬不耐烦,“小孩子懂什么?我和小齐老师说话呢。”
她亲热的拽拽齐郁杨,“小齐老师,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反正是上家教课,雅南和雅芙一起教好不好?”
苏雅芙急得跺脚。
苏奶奶就像没听见一样,还是慢条斯理的浇花。
李立芬提出了这个要求,苏奶奶在场却不反对,其实就是支持。
李立芬也知道这一点,心里得意,知道苏奶奶偏向的还是孙子,更有恃无恐,“小齐老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下星期就让雅南一起上课!教两个学生也不会累,雅南很聪明很听话的!”
齐郁杨心平气和,“是这样的,李阿姨,同时教两个学生的话,他们的英语程度必须差不太多。这个道理您肯定明白,如果学生程度相差太多,做为老师就没办法安排课程了。不如这样吧,您把雅南叫过来,我看看他的英语程度。”
“来了来了。”苏爱民就在临街屋支着耳朵听着呢,赶紧把他儿子苏雅南推出来了,“雅南来了。”
苏爱民对他儿子的水平很有信心,满面春风,“雅南英语好着呢,小齐老师你随便考!”
“I did my homework yesterday evening. ”齐郁杨出的题目并不难,“请你把这句话变成一般疑问句。”
苏雅南个头比苏雅芙高,虎头虎脑的,红着脸呆了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齐郁杨:“雅芙,如果别人说话你没有听清楚,请求别人重复一遍,你会说什么?”
苏雅芙骄傲的昂起头,“I beg your pardon ,but would you repeat what you said?”
齐郁杨不卑不亢,“李阿姨您看,雅南和雅芙的程度不大一样,不方便一起上课。”
李立芬便宜没占成,怒气冲冲拉着苏雅南走了。
苏爱民磕着瓜子,惊讶不已。
苏奶奶还在拿着水壶浇花,不过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苏雅芙最高兴,眉眼弯弯,一直把齐郁杨送到巷口,“小齐老师,我比夏天吃了冰淇淋更开心!”
齐郁杨不禁笑了。
这之后齐郁杨再到苏家,李立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苏奶奶也非常冷淡。
齐郁杨反正不从她们手里拿钱,自然不在意她们的看法。
上完第四周的课,明指导员给齐郁杨结了家教费,总共80元。
这时候还没有实行存款实名制,存钱用不着身份证。齐郁杨到附近的城行开了个存折,把钱存到了存折上。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七)


齐郁杨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
要赶到食堂去吃晚饭,她抄了小路。
这条小路比较偏僻,两旁的树林又密,胆小的女生可能不敢走这里。
一中的治安很好,齐郁杨也就没多想。
嘿嘿两声冷笑,前面的路被人给堵上了。
一个高个女生抱臂站在路中间,还带着四个同伙,五个人十只眼睛,只只杀气腾腾。
齐郁杨摸不着头脑。
她认得中间那个一脸霸道的女生是林姗姗,也记得双方曾在食堂发生过不愉快。但是,同学间的口角而已,还没完没了啊?
“狠狠的打!”林姗姗蛮横挥手,另外四个人摩拳擦掌,“打她!”
齐郁杨左手张开,右手食指接触左手掌心,同时响亮的吹了声口哨,“暂停!”
林姗姗的同伙愣了愣,“你打篮球呢?”
林姗姗恼怒,“我们要打你,你做这篮球场上的暂停手势是什么意思?”
齐郁杨:“要文斗不要武斗嘛,有话好好说。”
林姗姗脸色涨红,跟张大红布似的,“呸,我和你没话可说!”
齐郁杨一脸诚恳,“那天的事我也不想的。我倒是可以在这里向你道歉,不过当天在场的人很多,现在总共只有六个人,貌似这样你有些吃亏…”
“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林姗姗叫道。
“那是因为什么?”齐郁杨迷糊了。
林姗姗身边的黑衣短发女生长相有点憨,说话也憨,“女人只为男人打架!姗姗打你,是因为你抢了她的许海洋!”
齐郁杨有点晕。
她整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除了和同寝室几个女孩儿晚上说笑几句,其余的同学真是接触不多交往不深啊。抢了许海洋,这话从何说起。
哦,回想起来了,许海洋是在下课后和她一起做过作业,还一起打过几回篮球,这都是正常的同学交往啊。
林姗姗大恼,五个女生要群殴齐郁杨了。
齐郁杨前世是宅女,今生是瘦弱学生,从来不会打架,也很怕疼,当机立断的大叫:“送给你了!许海洋从即日起打包送给你,分文不取!”
她声音太大了,以至于惊醒了树顶的乌鸦。
乌鸦扑闪着翅膀,愤怒的叫着,飞走了。
树林深处几个匆匆忙忙赶过来的男生呆在那里。
冲在前面那个白净面庞的男生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送人了,这个齐郁杨想也不想,就把他送人了…
齐郁杨到底当他是什么啊。
另外几个男生偷眼看他,眼里的同情快要溢出来了。
可怜啊,听说林姗姗要搞事,许哥不要命的往这边冲。结果才到地方,就听到齐郁杨要把他送人,还是免费的…
齐郁杨这么一叫,真把林姗姗给惊住了。
五个人,十双手,一齐停在半空。
这里本就偏僻安静,这会儿没一个人说话,更是静得出奇。
“送给我了?”林姗姗一脸迷惘之色,跟做梦似的。
“送,免费送。”齐郁杨语气坚决。
另外四个女生倒吸凉气。
许海洋旁边的男生也倒吸凉气。
林姗姗“呀”了一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握住了齐郁杨的手,“怎么送啊?”
齐郁杨笑容无比友善,“你想让我怎么送啊?你告诉我,我都好商量。”
林姗姗害羞起来,“我也好商量。”小小声的和齐郁杨说着什么,齐郁杨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头。
许海洋实在忍不了,拨开树叶走出来,“怎么个送法,说出来我也听听?”
林姗姗见到许海洋那张脸就醉了,像喝了陈年佳醇似的,“许哥,你误会了…”
齐郁杨甩开林姗姗,动如脱兔,“你俩有话好好说,我就不打扰了!”摆起双臂,迈开双腿,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蹿了。
许海洋拨腿就追,“齐郁杨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林姗姗紧追不放,“许哥,人家有话跟你说嘛。你慢点儿呀,等等我。”
这三个人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后面那些人看得目瞪口呆。
齐郁杨从小路冲出来,到了操场,看到几个体育老师拍着篮球说说笑笑的过来,放心了,停下来弯腰喘气。
她样子很狼狈。
老师们都认识她,觉得奇怪,“齐郁杨你怎么跑得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
齐郁杨气还没喘匀,“锻…锻炼…”
“锻炼身体方法得正确啊,你这样不行的。”老师们批评。
齐郁杨笑着点头。
回头看看,许海洋和林姗姗没有追上来。
好了,躲过一劫。
她腿都软了,回寝室后连爬到上铺的力气也没有,倒在王琪的床上。
她后怕的拍胸。
太吓人了,以后再也不抄小道,不走树深林密的小路了…
文弱少女,没有直面校园暴力的勇气…
第二天上课,许海洋见到齐郁杨的时候冷冰冰的。
齐郁杨根本不理他。
但是林姗姗来找齐郁杨,齐郁杨却好言好语告诉她,“许海洋是一定要考燕京大学的。你如果真喜欢他,也要争取上燕大,对不对?就算实在考不上燕大,考帝都其余的大学也可以,不然你九年见不到他。”
“怎么会是九年?”林姗姗瞪眼睛。
“本科四年,硕博连读五年。”齐郁杨很有耐心的告诉她。
林姗姗咬着手指头想了好半天,“哼,不就是学习吗?我不怕!”真打开书本好好上了几天课。
林姗姗这一努力学习,黑衣短发面憨的盛雨也斗志昂扬,“女人能为了男人打架,也能为了男人用功读书!”打开书本,和书本有仇似的盯着死看。
九班的班主任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稀奇了许久。
这些学生居然也知道学习了?
齐郁杨一个多月没回家,常建军不放心,让常景堂给她送了些新鲜的秋黄瓜和咸菜、花卷、油饼过来,还带了二十块钱。
“爸说,让你一定吃饱。”常景堂把东西和钱一股脑塞给齐郁杨。
齐郁杨心里暖洋洋的,把东西放到寝室,带着常景堂出来,“我做家教挣钱了,请你吃顿好的。”
常景堂乐,“杨杨你还要请我下馆子啊。”
“你想吃什么,别和我客气。”齐郁杨笑。
常景堂兴致勃勃,“那哥就不客气了啊。”
常景堂很少来县城,齐郁杨一直没舍得出去吃饭,也不知道哪家饭店好吃。两个人在街上随便闲逛,打算四处看看,等逛累了,挑个看着顺眼的饭店打打牙祭。
逛到城行附近,遇着了苏科长。
苏科长笑,“我今天值班,出来买包烟就遇着小齐老师了,真巧。”
常景堂很羡慕,小声的道:“杨杨,你都成小齐老师了啊。”
齐郁杨心里一动。
常景堂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上学了,也没有找着合适的工作,跟着常建军在家里种地。家里那几亩地就算侍弄得再好,也挣不了几个钱,常景堂人又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料,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苏科长很热情,“小齐老师,你对雅芙的帮助太大了,我和我爱人一直说要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你都不肯。今天遇着你和你表哥,你表哥是远道而来的,我可一定要请次客了。我值班不能出去,在行里吃食堂,你不嫌弃吧?”
“哪里的话,当然不嫌弃。”齐郁杨这回没推辞。
“杨杨,这样不好吧?”常景堂不安。
齐郁杨笑,“苏科长诚心要请客,盛情难却。”
常景堂跟在后面进了城行,进了食堂,紧张得两手一直在大腿上乱搓。
他是农村学生,进城都很少,也没进过银行存钱。银行在他心目当中是很有钱、很阔气的地方了,而且这里的设施确实洁净高级,到了这里,他局促的很。
今天只有几个人值班,食堂做的是红烧肉炖竹笋。
红烧肉香甜松软入口即化那是不必说了,竹笋更是鲜嫩味美。
常景堂很拘束,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伙子很能吃,拘束过一阵子之后,知道这里是一块钱管够,他就闷头大吃了。
齐郁杨志不在吃,时不时的问苏科长一些城行的福利待遇。
苏科长笑,“小齐老师你打听这个,是想大学毕业之后到我们城行工作吗?你考上的肯定是名牌大学,名牌大学毕业生我们很欢迎啊。小齐老师,城行工资可以的,我大哥在省城工作,有编制,工龄比我长,还是处长,工资还没我这小县城的银行科长高呢。城行福利也好,像我家里什么洗衣粉肥皂洗发水毛巾之类的东西,从来不用自己买,行里发的都用不完。过年的时候年货发的更齐,鸡鸭鱼肉蔬菜水果什么都有,连花椒大料都发,家里只要支个锅就行了。”
常景堂连红烧肉都不吃了,“这么齐全啊。”
“是啊。”苏科长笑着点头。
齐郁杨瞅瞅常景堂的脸色,故意问道:“苏科长,现在城行招人是不是只要大学生啊?必须有学历,对吗?”
苏科长道:“小县城的银行,招人没那么严。想进机关,得是大学生;要是到基层网点上班,大专生中专生现在也要。”
“中专生也要…”常景堂咬着筷子,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苏科长很过意不去,“好容易请一回客,还是吃食堂,太简慢了。”执意又买了两份红烧肉,让齐郁杨、常景堂带走。
苏科长一个同事额头全是汗,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苏科长忙站起来,“小陈,出什么事了?”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八)

小陈连汗也顾不上擦,“苏科长,省行领导来检查了!”
苏科长忙问:“省行哪位领导?”
“宋行长。”
苏科长急急忙忙的,“小齐老师,我就不送你了。”
顾不上多说,跟着那个同事赶紧走了。
常景堂捧着热呼呼的饭盒往外张望,“行长一定很神气。”
齐郁杨见外面一群穿黑西装的人进了办公楼,也没在意,“咱们走吧。”
常景堂捧着热呼呼的饭盒往外张望,“行长一定很神气。”
齐郁杨见外面一群穿黑西装的人进了办公楼,也没在意,“咱们走吧。”
她把饭盒装到常景堂的布兜里,“这个红烧肉家里也能做,但竹笋咱们这儿很少有卖的。带回去让舅舅、舅妈和大表哥尝尝。”
她俩才出食堂不久,那群进了办公楼的人也出来了,有人奇怪的问了一声,“这两个孩子是干什么的?”
苏科长两手交叉放在身前,明显有些紧张。
正常工作时间请个客人来食堂吃饭很正常,但今天是星期天,行里总共也没几个人,而他是来值班的。值班和平常上班不一样,平常上班中午有休息时间,值班没有…值班时候请客像什么话…
有些事情,没被领导看见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一旦被领导看见,就倒霉了。
齐郁杨注意到苏科长脸色发白。
她还注意到那群穿黑西装的人是围着一个人转的。
那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相貌平平无奇,气场却与众不同。
“宋行长…”她听到有人恭敬的称呼。
齐郁杨蓦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被誉为“华国真正的银行家”“华国真正按商业规则运营的银行家”的人。
那个人,正是姓宋。
回想下他的履历,这时他还在省里工作,没调往帝都。
“领导好。我是一中的学生,路过这里想进来参观一下,好激励自己考上名牌大学,将来可以进入银行工作。”齐郁杨落落大方。
“哟,挺有志气的嘛。”有人笑了。
宋行长也笑了,“小姑娘,你为什么想进入银行工作啊?”
齐郁杨笑咪咪,“想帮助银行做改进啊。现在的银行太蠢了,整天就知道抓存款拉存款。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存款弄进来了,之后还要贷出去,贷出去之后还要把本息收回来,这样才能赚个存贷差价。业务太单一了吧?”
宋行长眼中精光闪过。
一个中学生都有这样的见识,各部门领导却没有危机意识啊。
他平易近人的和齐郁杨说了几句话,留下一张名片,“小姑娘,你大学毕业之后,如果还想进入金融行业,可以找我。”
齐郁杨高兴的道谢。
她离开的时候,看到苏科长悄悄向她伸出大拇指。
齐郁杨抿嘴笑。
离开城行,齐郁杨又到药店买了胃康,“舅舅胃不好,药补不如食补,让他注意三餐定时。这些钱你带回去,告诉舅舅,我做家教能挣钱,还有一百块奖金,足够我用的了。”没要常景堂带来的二十块钱,还到银行取了一百块钱,让常景堂一起带回家。
“上学真好,有学问真好。”常景堂说真心话,“杨杨,你考个好大学,以后就能到银行上班了,多好的单位,什么都发。”
“你也能啊。”齐郁杨鼓励他。
常景堂犹豫,“我笨…”
齐郁杨迅速打断他,“你是我哥,怎么会笨?”
常景堂哈着的腰挺起来了,“对,我是你哥,怎么会笨?杨杨聪明,我也不差!”
常景堂回家之后,和常建军、张桂花说,想要再上学。常建军大喜,“我早就说让你好好上学,你一开口就是大不了回家种地。回家种了几个月的地,知道日子不好过了吧?等着,我这就去求校长。”
常建军带了两瓶自家打的小磨香油去了常镇中学的校长家。校长听说他的来意,同意常景堂复读一年,但坚持不收香油,让常建军又带回去了。
常建军捧着香油回家,感慨的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张桂花数着齐郁杨让捎回来的钞票,撇撇嘴,“还是坏人多。远的不说,就说杨杨吧,她要是不摊上她那个没良心的亲爹,至于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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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德苑小区位置好,绿化好,闹中取静,交通购物以及就医上学都方便,就算在省城也是很令人羡慕的小区了。
阳光明媚,有许多爷爷奶或外公外婆带了小孩子出来晒太阳。
孩子在笑闹玩耍,带孩子的老人们大多是认识的,一边看孩子一边聊天儿。
这些孩子大都还小,有一两岁的,也有两三岁的,三岁往上的孩子就少了。
过了三岁,就可以上幼儿园了,一般不会待在家里让老人带。
但是也有例外。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本该上幼儿园的年纪,这时候却在小区里荡秋千。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满脸慈爱的瞅着小男孩儿,“明明啊,慢点儿慢点儿。”不许他荡得太高。
齐明明很听话,真的没用力荡高。
他在阳光下挺着小肚子,很舒服的样子。
“明明奶奶,你忙什么呢?好几天没见你了。”另一个老太太牵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过来打招呼。
“妞妞奶奶,我家这个小孙子身体不大好,我这几天在家里陪孩子,就没出来。今天小孙子好点儿了,带他出来玩。”明明奶奶说道。
两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妞妞奶奶迟疑的瞅瞅齐明明,“明明奶奶,你小孙子的肚子好像…好像有点大…”
齐明明的肚子不对劲,妞妞奶奶都看出来了。
明明奶奶脸一板,不高兴了,“我小孙子这是吃胖了,有福相!小孩子嘛,就是胖呼呼的才可爱,脸圆圆的,小肚子圆圆的,多好!”
妞妞奶奶本是一片好心提醒,见明明奶奶好像生气了,既怪明明奶奶多心,又怪自己多事,忙笑着说道:“就是,小孩子胖了才可爱!”闲聊了几句,拉着小女孩儿到别处玩了。
妞妞奶奶虽然只说了一句,明明奶奶却因为这件事很生气,回到家之后还和她老伴齐少儒抱怨,“…说咱家明明肚子大,肚子大怎么了?说明吃的好,营养好!”
齐少儒皱眉,“你还别说,我也觉得明明这肚子有点大,不大正常。”
“呸呸呸。”明明奶奶连着呸了几声,“我们明明好着呢,哪里不正常了?”
“明明从前多活泼的孩子,现在精神可不大好。”齐少儒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明明奶奶很生气,不理齐少儒,带着明明睡觉去了。
齐少儒跟着进卧室看了看,见齐明明真的睡着了,心中更是不安,出来后悄悄给他儿子齐一鸿打电话,“明明以前活泼爱动,现在爱睡觉,要不让他妈妈给他找个大夫,好好检查检查吧?”
齐一鸿埋怨道:“你和妈非说我们照顾不好明明,硬要把明明接走。明明要是真有个什么病啊痛的,明明妈妈那儿我怎么交待?”
齐一鸿这是真的不满。
他人到中年,事业家庭两得意。在家里和周静夫妻恩爱,在单位工作很顺心,该评职称的评上了,该升官的升上了,膝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不知多顺心。
周末忙完工作,做完家务,夫妻俩带上女儿齐媛媛、儿子齐明明上公园,女儿笑,儿子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他爸妈非要捣乱,非要把齐明明接走。因为这件事,周静没少跟他闹,齐一鸿想起来就心烦。
现在听说齐明明有可能生病了,齐一鸿就更恼火了。
做爷爷奶奶的非要把孙子接走照顾,然后照顾出病来了,这算什么事。
他怎么跟周静交待。
周静和他感情好,但周静精明要强,可不是好哄的女人。
齐少儒火也上来了,“反了你了,你这是跟你爹说话的态度?我告诉你,明明是我们齐家的孙子,我和你妈说怎么养就怎么养,轮不着明明妈指手划脚!”
齐一鸿这做儿子的软了,“好好好,明明怎么养,爸妈说了算。爸,我还有个会等着开,就不跟您多说了啊。”匆匆挂了电话。
齐少儒夫妇带着齐明明住在树德苑,齐一鸿和他的妻子周静则住在医院的家属院。晚上齐一鸿回家本想跟周静说说齐明明的情况的,但他当天因为局里的一项紧急工作加班,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周静所在的医院最近在采购一批医疗器材,工作也忙,连齐明明这个宝贝儿子也没顾得上去看。
他俩这一忙,齐明明的病又耽误了几天。
齐少儒观察着齐明明的情形,越来越慌,“明明前几天是嗜睡,这几天食欲也不好了,孩子没精神啊。”
齐明明的奶奶严爱华对她自己带孩子的水平非常有信心,“我亲手带大的一鸿,难道会照顾不好明明?儿子养大了,养得这么好,我会带不好孙子?”
齐少儒着急,“可明明不好好吃饭啊!食欲不好!”
严爱华和很多挨过饿的老年人一样,认为吃饭是个大问题,想到齐明明这两天吃饭确实不好,她也动摇了,“那就去医院看看吧。”
老两口带着齐明明去了人民医院。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九)

严爱华总以为她是老人,带孩子有经验,齐明明生病的事她觉得没面子,所以虽然周静就在这家医院,她也没找周静,没跟周静说。
他们挂的是儿科的号。
这时候挂号只挑科室就行了。挂了儿科的号,就到儿科的诊室,诊室里的大夫只要有空,哪位都能看。
当然了,病人家属也要挑挑大夫的。
这老两口没找周静,儿科的大夫全不认识,也不知道谁医术好。仔细观察了一下,年轻的医生信不过,女医生信不过,最后相中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医生,让这个人给看。
“大夫,我孙子不是消化不好,是不是给开点帮助消化的药?”医生还没给看病呢,严爱华就自以为很内行的提出要求。
男医生很有些无奈。
你自己都会看病会开药,还来医院做什么?
他目光落到齐明明的肚子上。
“去做个检查吧。”男医生飞快的开化验单。
严爱华急了,“哎,我说你这个大夫,我孙子就是消化不好,你开帮助消化的药就行了,化验啥?”
男医生把化验单递给齐少儒,“从你们描述的症状和孩子的情况来看,有可能是肝腹水。这个化验是必须的,请快去交费检查。”
“肝腹水?”齐少儒接化验单的手颤抖了。
“肝腹水?”严爱华头晕眼花,险些栽倒。
孩子不就是营养好,脸胖肚子胖吗?怎么会是肝腹水?
齐少儒去交费,严爱华失魂落魄的抱齐明明坐在椅子上。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严爱华才觉得妞妞奶奶说的可能是对的,明明的肚子确实大,腹部膨胀…
化验结果出来之后,知道齐明明真的是肝腹水,严爱华天旋地转,当场昏倒。
齐少儒抹着眼泪给齐一鸿打电话,“一鸿啊,你快来趟医院吧,明明不好了…”
齐一鸿脑子嗡的一声。
他呆呆的拿着话筒,魂灵仿佛出窍了,只剩下了一副躯壳。
“一鸿,一鸿。”电话里传来齐少儒焦急的呼唤声。
“齐主任,你没事吧?”一个女同事经过,见齐一鸿神色不对,担心的问道。
“没事。”过了好一会儿,齐一鸿才回过神。
“一鸿啊,你别吓爸爸。”电话那头的齐少儒慌神了,说话都带哭音了。
齐一鸿皱紧眉头,“明明怎么不好了?”
他声音异常低沉。
齐少儒心疼,“明明他…唉,小孩子家,竟然得了肝腹水…”
“不可能!明明离开我和他妈妈的时候还好好的!”齐一鸿失声大叫。
办公室不少人往他这边看过来了。
齐一鸿儒雅清俊,风度翩翩,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齐少儒平时很讲究父亲的威严,但确实是他和严爱华硬把齐明明接走的,齐明明也确实是在他家生病的,他不占理,声音就低了,“明明这些天爱睡觉,没精神,肚子也有点大…”
齐一鸿脸色青得可怕,“早就发现明明不对劲了,拖到今天才去医院!”
这时候齐一鸿才想起来,前几天齐少儒打过电话,吞吞吐吐的提到过,齐明明没以前活泼可爱了。
齐一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天就应该把明明接回来!那天就应该带明明看医生!
齐一鸿匆匆挂掉电话,向主任请了假。
虽然刚才那女同事称呼他主任,但他其实只是办公室副主任,那个副字在口头称呼中有时候会被省略,但一直是存在的。
主任听说他儿子得了肝腹水,非常关切,“赶紧去医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齐一鸿心烦意乱,胡乱收拾下东西,就赶紧去医院了。
他应该通知周静的,但他不想在办公室给周静打电话。
周静如果知道齐明明得了肝腹水,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如果她在电话里歇斯底里,让别人听到了影响了不好。
而且,齐一鸿心里有愧,不知道怎么跟周静说这件事。
齐明明可是周静的命根子。
齐一鸿匆匆离开办公室的事引起注意,知道了内情,人们纷纷表示同情,“齐主任多好的一家四口,小儿子忽然得了病,多难受啊。”
“齐主任的闺女特别漂亮,儿子特别聪明。那么聪明的孩子竟然肝腹水了,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那么和谐完美的一个家庭,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可惜啊。
天有不测风云。
齐一鸿虽然没给周静打电话,但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周静已经在病房里了。
周静是艳丽奔放型的美女,皮肤白个子高,美得有几分侵略性。
她两手插在衣袋里,脸色很不好。
因为个子高,气势足,她这个样子弄得周围的气压都低下来了,护士走过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小心翼翼的。
见到齐一鸿,周静抿紧了嘴巴。
齐一鸿非常内疚。
是齐少儒和严爱华硬要把齐明明接走的,而且齐明明前几天已经有症状了,一直拖到今天才送来医院。错在齐家,齐一鸿万分过意不去。
但这是在病房,齐明明在床上躺着,齐少儒闷闷站在窗边,严爱华坐在床边抹眼泪。齐一鸿看到他的父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虽然恼火,但也觉得很不忍心。这时候他不便安慰周静,更不便向周静道歉。
正好负责给齐明明看病的冯医生过来了,齐一鸿忙向冯医生询问齐明明的病情。
冯医生告诉齐一鸿,目前齐明明疑似重症病毒性肝炎,但还不能确诊。
“如果有家族病史,一定要及时告知我们。这样对病情确诊很有帮助。”冯医生要求。
“我们没有家族病史,很健康。”齐少儒和严爱华声明。
冯医生向齐一鸿这边确认了没有家族病史,又问周静,“你呢?你这边有没有家族病史?”
“我健康状况良好。”周静虽然满心不高兴,但冯医生现在是她儿子的主治医生,冯医生问话,她还是很配合的。
另一个儿科医生谭敬仁在办公室打一个要紧的电话,“Wilson病,即肝豆状核变性。谢谢老师,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重症病毒性肝炎,确诊之后就要按照肝炎来治疗了。”
再三向老师道谢后,谭医生挂了电话。
知道冯医生在病房,他也立即过去了。
事情很紧急。如果患儿真得了Wilson病,却被误诊为肝炎,按肝炎治疗,患儿会在一个月甚至短短的一周内迅速死亡。他必须立即向冯医生说明这个情况。
谭医生到病房的时候,周静话音才落。
“请再确认一下有无家族病史。”谭医生冷静的道:“有些病是隔代遗传的,比如Wilson病,也就是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性铜代谢障碍,造成铜在体内各脏器尤以大脑豆状核、肝脏、肾脏及角膜大量沉着,肝硬化腹水以至于肝昏迷,和患儿的症状是相符的。”
“你有家族病史?”严爱华眼中冒火,冲到了周静身边。
刚才严爱华还愧疚自责,以为是她误了齐明明的病。现在知道齐明明有可能是得了隔代遗传的怪病,严爱华的自责全部转化成了对周静的憎恨和怀疑。
隐瞒家族病史结婚,给齐家生下得病的孙子,太缺德了!
严爱华恨不得把周静给吃了。
周静又大又黑的眼眸中闪过怒色,声音不知不觉间提高了,“我没有家族病史!我很健康,我母亲身体也很健康,我父亲多年前死于车祸,生前从没住过院!”
眼看着严爱华和周静就要打架了,齐一鸿忙站到她俩中间,把她俩隔开,“妈,周静她真的没有家族病史。”“周静,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可妈也是一片好心,你对她态度好点儿。”
暂时哄着两个女人不针锋相对了,齐一鸿又和冯医生、谭医生到了病房外面,向他们请教现在应该怎么办。
冯医生说道:“如果是Wilson病,需要做驱铜治疗。如果是重症病毒性肝炎,需按肝炎治疗。如果诊断错误,后果会很严重。患儿的家族病史、即往病史对于正确诊断是很重要的,请家属一定及时提供,准确提供。”
谭医生研究生毕业不久,对工作很有热情,却还没学会委婉表达,说话很直接,“Wilson病是隔代遗传的,有许多例子是外公遗传给了外孙。患儿的症状非常接近Wilson病,如果患儿的外公曾经得过这个病,那就可以确诊了。”
冯医生提醒,“患儿现在的病情很严重,越晚确诊,越危险。”
护士拿了新出的化验结果过来,两位医生回办公室研究化验结果去了
齐一鸿呆呆站在病房外面,心乱如麻。
确诊,尽快确诊,越晚确诊他的宝贝儿子齐明明越危险…
重症病毒性肝炎,Wilson病…Wilson病是隔代遗传的…
齐一鸿心中涌起浓浓的疑云。
他从来没有见过周静的父亲。
周静的父亲周幼平是一位著名的作家、学者,不幸英年早逝。据周静的母亲杜安然讲,周幼平死于车祸,可是,杜安然说的是真话吗?有没有隐瞒了什么?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

齐一鸿往帝都拨了个电话。
杜安然正在帝都游玩。
“什么家族病史,没有!”电话那头传来隐隐含怒的女人声音。
齐一鸿晓以利害,“妈,现在明明病得很严重,已经肝硬化腹水了!医生要确诊病情,必须知道家族病史、既往病史。这时候如果隐瞒不说,耽误的可能就是明明的生命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齐一鸿焦灼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才传过来少气无力的声音,“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齐一鸿面无人色。
Wilson病,周幼平真的是死于Wilson病。
他木木的挂了电话,跌坐在椅子上。
隔代遗传,他的命根子齐明明隔代遗传了周幼平的Wilson病…
齐一鸿愤怒极了,恨不得从棺材里把周幼平给揪出来鞭尸。
为什么要得这个可恶的Wilson病,为什么要遗传给齐明明?
明明是多可爱的孩子啊。
齐一鸿和周静的感情很好,但现在他连周静也恨上了。
为什么要隐瞒家族病史?如果杜安然、周静母女不隐瞒,他一定会对明明的身体格外留心,早日就医。Wilson病如果发现的早,及时驱铜、保肝,一定不会这样…
齐一鸿把他自己锁在屋里,不开灯,不见人。
齐少儒和严爱华几乎没被他吓死,在外面哭流满面的拍门,“一鸿啊,爸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可不能出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爸妈也不活了!”
齐一鸿向来是孝顺儿子,但不管老两口在外面怎么哭怎么哀求,他也不出声,不动弹。
明明都已经腹水了,做爷爷奶奶的居然没发现!怎么照顾孩子的…
齐少儒和严爱华哭得没有力气,瘫到了地上。
齐少儒后悔了,“要是当年咱们不逼着一鸿离婚,就会有健康的孙子了…谁知道周静会有家族病史啊…”
严爱华气得又有精神了,扯着嗓子叫道:“那个农村女人不配做我儿媳妇!无论如何我不要那个土里土气的儿媳妇,丢人!”
黑暗中,齐一鸿那一直呆滞的眼神动了动。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美丽活泼的少女面庞,心中一阵痛楚。
那是他的原配发妻,被他抛弃的原配发妻。如果他当年没有昧着良心抛妻弃女,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报应了…
齐一鸿在单位本来是很受器重的,但齐明明得了这个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经常请假了。
这是人之常情,领导、同事都理解。
齐一鸿之前主持的工作,也就移交给别人了。
毕竟工作不等人。
接下齐一鸿工作的人,就是之前和齐一鸿打招呼、对齐一鸿非常同情的女同事,叫林茜。
林茜对儒雅英俊的齐一鸿副主任非常有好感,非常尊敬,虽然相关工作全是她做的,但在文件上还是写了齐一鸿的名字。
这份省教育局关于开展1995年度全省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的通知传到各个学校时,上面赫然印着“联系人:齐一鸿”。
齐郁杨到老师办公室送英语作业,英语老师王莉高兴的拿文件给她看,“本来这种比赛咱们县城的高中是没什么希望的,毕竟咱们的学生和市里、省里的高材生差距还很远。但是你的口语太流利了,发音又标准,表达能力又强,这个比赛,你大有希望。”
王老师指着文件上的内容给齐郁杨看,“这个之后学校要全面动员同学们报名的,我先给你说说。你看到没?这个演讲比赛是由郑氏企业出资支持的,演讲设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奖金很丰厚。”
齐郁杨听到有奖金,眼睛就亮了。
没办法,她需要钱。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仔细审视着文件的内容,齐郁杨露出欣喜的笑容。
由教育局和知名企业联合办的演讲比赛,既有官方的承认,又有企业方的奖励。如果得了奖,可以说是名利双收了。
目光落到文件结尾处,齐郁杨眼睛咪了咪。
齐一鸿。
人渣的名字太丑陋了,齐郁杨厌恶的转过了头。
齐郁杨当即向王莉老师表示愿意积极参加,“虽然我水平一般,但重在参与嘛。”
把王老师乐的,“你还水平一般啊?”
王老师拿出报名表让齐郁杨填了。
这次演讲比赛的规则是先在市里比,每个市选出三名到省里比赛。一中的同学们都觉得是个锻炼自己英语水平、演讲水平的好机会,高一高二报名的学生很多。
高三学生几乎没什么人报名。
毕竟高考才是最重要的,高三学生的精力全用在复习功课上了。
因为县里报名的学生太多,所以县教育局要先进行一轮比赛,选出能到市里参赛的人。
下午放学,齐郁杨正在埋头做数学题,鼻尖突然传过来浓浓的脂粉香气。
转过头,林姗姗坐在身边。
齐郁杨四处看看,见许海洋不在,“你不是来找我的吧?你要找的人不在,到别处看看。”
林姗姗闷闷的,“我就是来你说话的。哎,听说你父母也离婚了?”
齐郁杨道:“你用了‘也’字,这个也字用得很奇怪。”
林姗姗趴到了课桌上,整个人蔫儿蔫儿的,“我爸要和我妈在闹离婚…”
齐郁杨沉默片刻。
这阵子林姗姗常来找她,她对林姗姗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林姗姗的爸爸辞掉公职下海经商开了家贸易公司,公司挺赚钱的,林姗姗的妈妈就辞职在家做起阔太太。林姗姗的爸爸在公司和秘书不清不楚,林姗姗的妈妈到公司闹过一回,把女秘书打得很惨。林姗姗曾抱怨过她爸妈在家没完没了的吵架,没想到现在已经闹到离婚的地步了。
林姗姗平时挺张扬的,这会儿脸黄黄的,有点可怜。
齐郁杨放下笔,摸摸她的脑袋,和声细语的告诉她,“你还好啦,上了高一才遇到这种问题。我才出生,我爸就把我妈妈和我抛弃了,我不也一样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可你过得多苦啊,你多穷啊。”林姗姗扯扯齐郁杨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
齐郁杨:…
林姗姗你说话能不能含蓄些…
齐郁杨笑,“我确实太穷了。那你呢?你爸爸如果给你足够的抚养费,你的伤心会不会少很多?”
林姗姗烦恼得靠到了齐郁杨肩头,“我还是会伤心的。我爸新找的那个女的可年轻了,我妈妈不能照镜了,一照镜子就唠叨她老了,抢不过年轻小姑娘了,就开始哭,眼泪都快流成河了。”
齐郁杨诧异扭头,“你妈妈为什么哭?如果我是她,我肯定要求分一半家产,然后拿着钱潇潇洒洒的享受生活啊。你爸有钱,可以找年轻小姑娘;你妈手里有钱,一样也可以找小奶狗…”
“什么小奶狗?”林姗姗瞪大眼睛。
齐郁杨语塞。
现在还没有小奶狗的说法…
齐郁杨笑,“这是个比喻啦,如果说男朋友年龄比较小,粘人,忠诚,这种就叫小奶狗。”
齐郁杨告诉林姗姗,“俗话说得好,只有买错没有卖错。你爸和你妈离婚,和那小秘书结婚,你妈就等于卖货的人,小秘书就等于买货的人,你妈对你爸了解最深入最透彻,不会卖错的。卖东西嘛,成交价格合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不对?”
林姗姗来的时候心情灰暗,离开的时候迷迷糊糊。
卖个好价钱才是最要紧的?
这话怪怪的,却又好像挺有道理,还是回家告诉妈妈吧。
林姗姗周末回了趟家,周一再来上课的时候精神好多了,特地找到齐郁杨通报了下最新进展,“我妈不哭了,请了个律师和我爸谈离婚呢。律师说我妈能分好多钱,我妈以后打算在家里数钱玩了。”
齐郁杨很替林姗姗高兴,“这太好了。”
离婚的时候多争取利益多要钱啊,哭有什么用。
林姗姗邀请齐郁杨到家里玩,齐郁杨忙得走不开,婉言推辞了。
“我爸我妈真离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林姗姗苦恼,“齐郁杨,你要是现在见着了你爸爸,会怎么样啊?情不自禁嚎啕大哭、还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齐郁杨不禁一笑。
看来林姗姗这阵子真的用功了,一口气说了四个成语。
林姗姗丝毫没有留意到齐郁杨的情绪,伸手推推她,“快说啊,真见着你爸爸你会怎样?会不会激动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齐郁杨微笑,“如果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要求他把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一次性补给我。”
华国宪-法规定,父母有抚养教育未成年子女的义务。齐一鸿既然是齐郁杨生理上的父亲,就对齐郁杨有抚养义务,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请连本带息一起补足。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一)

“就这样?没别的了?”林姗姗有些失望。
齐郁杨道:“这当然还不够。按照法律规定,他应该抚养我到十八岁的。所以,除了把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一次性补给我,他还要再付两年的抚养费。”
林姗姗听得惊讶极了,“齐郁杨你眼里怎么就只有钱啊?父女之情呢,你就完全不在乎吗?”
齐郁杨道:“一个十六年都没有见过面的人,能有多少感情?”
林姗姗愕然不解,“可他是你的爸爸啊。”
齐郁杨不由的一笑,“姗姗,你爸爸虽然背叛家庭,但他至少小时候是疼爱过你的,所以你能感受到父女之情。我爸从来没有管过我,我对他哪里来的感情?”
林姗姗没话说了。
这个星期天,常景庭来学校给齐郁杨送了几件厚衣裳,和一些吃的。
“杨杨,这件新衣裳是你香叶姐做的,看看喜欢不。”常景庭特意拿出一件红色上衣。
这上衣一看就知道裁缝手工做的,手工挺细致,款式虽然不新颖,却也不俗气。
唐香叶的审美还是可以的。
齐郁杨又高兴又惊讶,“香叶姐还会做衣裳啊,我都不知道。”
常景庭告诉齐郁杨,“你香叶姐这几个月学了裁缝,打算在镇上开个店,地方都弄好了。”
“香叶姐真能干。”齐郁杨由衷的道。
唐香叶挑了个好行业。不管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总归是要穿衣裳的。尤其是女人,永远少一件衣裳,对衣裳有着发自内心的热爱和痴情。现在的农村虽然还不富裕,但农民家里有粮,手里也有些余钱,还是有一定的消费能力的。
唐香叶手艺不错,会有人光顾的。
把捎来的东西放好,齐郁杨带常景庭出去吃饭,“哥,你好不容易来趟县城,咱们下馆子。”
常景庭在路边一个面馆门前停下来,“杨杨,咱们吃碗面就行了。”
齐郁杨笑着拉他,“我做家教挣钱了,咱们吃点儿好的。”带常景庭去了学校附近一个门面不大但干净整洁的菜馆。
这时候物价还很低,这家菜馆又是平民消费,齐郁杨点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两碗米饭,一个汤,才花了十二块钱。
常景庭吃的很开心很满足,又有点心疼,“杨杨要给人家上一小时多小时的课,才能把这十二块钱挣回来。”
齐郁杨给他盛碗鸡蛋汤,“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嘛。哥,我嘴挺馋的,小时候家里没肉吃,我闹着不依,你逮只野兔烤了给我吃,你还记得不?”
常景庭笑了,“记得。一只野兔子,我和景堂还有你,三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
难得的美味啊。
吃过饭,齐郁杨到隔壁的一家西点店买了才出炉的蜂蜜蛋糕、海绵蛋糕让常景庭带回去,“挺松软的,舅舅和舅妈应该爱吃。”
店里的师傅在切水果蛋糕。
蛋糕是常见的生日蛋糕的样子,乳白色的奶油呈花瓣状,草莓铺成了一个心形。
这样的蛋糕在当时算是非常精致了。
齐郁杨注意到常景庭的目光在水果蛋糕上停留了好几秒,之后又迅速移开。
“哥,我想吃蛋糕。”齐郁杨故意说道。
“哥给你买。”常景庭边说边摸口袋。
他没有钱包。
仅有的一些零钱就放在衣裳口袋里。
齐郁杨笑,“我有钱。”买了两块蛋糕,和常景庭一人一块。
常景庭咪起眼睛,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这蛋糕真不错,又好看又好吃。”
齐郁杨忽然想到一件事,“哥,你要是喜欢,可以学学做蛋糕,以后在镇上开家蛋糕店啊。镇上家里宽裕的人家不少,小孩子过生日的时候也时兴买个蛋糕。镇上还没有蛋糕店,他们得到县城定做。要是你开家蛋糕店,生意肯定不错。”
常景庭听得很动心,“要是能开起来,一准儿红火。可我到哪儿学手艺去?也不知学费贵不贵。就算学费便宜,开店也贵,租店面、置办东西、进货买原料,这都要钱。”
常景庭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常家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家里有粮食,但是没余钱。光是常景庭的学费,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是在要镇上租房子,租好房子之后简单装修一下,买齐各样东西,粗略算起来至少得两三千块钱吧。这两三千块钱,常家可拿不出来。
那只能向亲戚朋友借钱了。
唉,开口向人借钱,哪有那么容易的。
齐郁杨留下一个月的生活费,其余的钱给了常景庭,“哥,你打听着哪里能学这个,先学起来再说。反正现在地里没活,你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学门手艺,总归是好事。”
常景庭不肯要,“你还上着学呢,哥哪能要你的钱。我回家和爸妈商量商量,爸妈要是同意了,会给我学费。”
齐郁杨硬把钱塞到他手里,“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舅舅一直供我上学,我也没和他客气啊。这钱你先拿着,等你学了手艺,挣了大钱,以后家里靠你,我也靠你了啊。”
常景庭激动得脸色黑红。
齐郁杨把钱塞给他,嘱咐他早早的回家了。
常景庭回家之后和常建军、张桂花商量过后,上了一个烹饪学校。
他倒是挺喜欢做饭、做糕点的,学习虽然辛苦,他津津有味。
张桂花很犯愁,“镇上租个房子,还得修整修整,再买买东西,做做宣传,得好几千块钱,上哪儿弄去?”
犯着愁,她想起从前的事,胸中冒火气,“要不是你那个妹妹拖后腿,咱家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她硬在嫁个没良心的知青,知青走了她一个人苦哈哈的带个孩子也不改嫁,这十几年咱家在她身上贴了多少钱!”
张桂花这个心疼。
要是不贴补那个没出息不走运的小姑子,家里哪至于连几千块钱也没存住?
常建军不愿意了,“不许你这么说我妹妹!”和张桂花吵了一架,气冲冲的出去借钱了。
常建军不富裕,和他关系不错的朋友、本家兄弟也不富裕,跑了几家,就借了三百多块。
张桂花虽然嘴上抱怨,但毕竟她是常景庭的亲妈,还是关心爱护常景庭的,也回娘家借钱去了。
她娘家爹已经没了,娘家妈是当家人,把她一通大骂,“别人家出嫁的闺女知道往娘家捞钱,你就知道回娘家要钱!你个赔钱货!”
张桂花钱没借着,憋了一肚子的气,黑着脸离开了娘家。
她娘家嫂子追出来,“桂花,你日子这么难,为啥不把你那个外甥女嫁出去?她长得还行,又上过高中,不愁找不着好人家。她要是嫁个富户,你收笔财礼,别说给景庭开店了,给景庭盖房子也盖得起…”
张桂花烦恼拧眉,“别提了。景庭、景堂跟他爹一样实在,拿那个丫头当亲妹妹了!”
张桂花态度不好,她娘家嫂子康招弟一点也不在意,接着劝说,“别说是表妹,就算是亲妹妹,该换彩礼也得换彩礼啊。不拿闺女换彩礼,咋娶媳妇?咱村儿那个王二狗柱你知道吧?家里穷的叮当响,两个儿子都娶不上媳妇儿。王二狗柱穷,可他家里有个闺女啊。把闺女嫁到山里,收了份厚厚的彩礼,都够娶俩儿媳妇了。“
张桂花道羡慕得眼光发绿,“俩儿媳妇进门,红火啊。“
唐招弟趁热打铁,“你也苦了这些年,把景庭、景堂给养大了,以后娶两个儿媳妇进门,地里让儿媳妇们忙活,你做婆婆在家里享福,多好。这不难办,你把那个外甥女嫁了,收笔彩礼,啥都有了。“
唐招弟见张桂花看着像动心的样子,忙把她拉到路边,压低了声音,“我可是听说,在山里开矿的王家要给小儿子说媳妇儿了。王家多有钱,我就不用跟你多说了吧?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要是攀上了这门亲戚,能得一大注彩礼不说,妹夫和景庭、景堂也能到王家的矿上管个事,工资只高不低。”
张桂花眼睛都绿了。
常景庭模样周正,人又老实,给常景庭说媳妇儿的也不是没有。可农村兴彩礼,就因为常家拿不出像样的彩礼,亲事最后还是黄了。
要是真把齐郁杨嫁到王家,得一大注彩礼,常景庭、常景堂的媳妇本就有了,爷儿仨还能有份工作,不用种地了,多美的事。
“王家那么有钱,能看上杨杨?”张桂花犹豫。
唐招弟笑了,“你还不知道吧?王家说了,姑娘家里穷富都不要紧,只要人才好就行。王家有钱,不图姑娘嫁妆,只图个好人才好人品。还有,王家愿意要个学历高的,最好是大学生。”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二)

“杨杨才上高一。”张桂花想到亲事有可能不成,心疼肚疼。
“说啥呢?”一个胖呼呼笑咪咪的中年男人骑着辆自行车到了跟前。
这人是张桂花的二哥,叫张福顺。
唐招弟把她和张桂花的对话说了说,“…王家想要个大学生,高一学生怕是不行吧?”
张福顺本来眼睛就小,笑起来更是咪成了一条缝,“我和王家岭的大栓子最熟。大栓子说了,他叔婶又有钱,心又善,只要姑娘人才好,啥都好说,王家愿意供姑娘上大学。只要亲事说定了,姑娘学费生活费,全归王家管。都说这人越有钱越小气,王家可不是。”
张桂花这下子是真动心了。
这事要真成了,她老公、儿子有工作了,儿子有老婆本了,齐郁杨还能继续上学读书,人人都满意…
唐招弟冲张福顺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
张福顺明白她的意思,乐呵呵的问张桂花,“你那个外甥女长的不错,学习又好,王家说不定能看上。要不我托大栓子问一声?王家富得流油,这你也知道,十里八乡的姑娘,就没有不想嫁到王家的。你要是有这个意思,咱就早点找人说,可不敢让别家的姑娘抢先了。”
唐招弟推张桂花,“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你还想啥?你那个外甥女要是被王家看上了,既能得彩礼,又能有工作,她自己还能上大学。你赶紧点个头吧,这种好事,赶早不赶晚。”
张桂花咬牙,“那就烦二哥替我问一声吧。”
她知道常建军是不同意齐郁杨小小年纪就定亲的,可人家王家多有钱啊,这只是问一声,王家还不一定愿意不愿意呢。问一声不多。
张福顺故作为难,“想嫁到王家的姑娘太多了,排队得从村头排到村尾。谁让你是我妹子呢,哥不帮你帮谁?我托大栓子问问,你只管放心。”
张桂花谢了她哥嫂,匆匆忙忙的走了。
唐招弟两眼放光,“王家要是真相中了桂花的外甥女,咱家和王家不也成亲戚了?王家那么有钱,拨下根汗毛比咱们的腰都粗了。”
张福顺自行车扔到一边,两只手搓来搓去,胖呼呼的脸上全是贪婪,“桂花家那个外甥女长的好,学习好,我估摸着王家能相中。要是真相中了,咱以后就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两口子畅想今后的美好前景,一个比一个激动。
张福顺可惜,“我托大栓子给说过媒,想把咱家冬香说给王家。王家看不上啊,嫌冬香不好看…”
唐招弟脸色大变,“谁说冬香不好看?冬香是我生的,她能不好看?”扭身气冲冲的走了。
张福顺呸了一声,“这不讲理的老娘们儿。”骂了几句,骑上自行车,哼着小曲儿进了家门。
就要攀上高枝儿了,张福顺心情愉快。
常建军这天又跑了几家,没借到钱,回家后本以为张桂花会给他脸色看,谁知张桂花今天特别好说话,热情的招呼他坐,“快坐吧,饭做好了。”端上来一盘炒鸡蛋,一盘家常豆腐,还有一盘醋溜绿豆芽,一盘油炸花生米,又倒上酒,“天冷了,喝口酒暖和暖和。”
常建军爱喝酒,闻着酒味就馋了,端起酒杯嗞儿的喝了口,享受的闭上眼睛,“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吗?今天怎么大方了?”看看下酒菜,更是奇怪,“今天什么日子,我居然也能吃上炒鸡蛋?”
虽然家里喂的有母鸡,母鸡下蛋还可以,但张桂花一般舍不得炒着吃。
常景庭、常景堂如果在家,张桂花还可能偶尔炒个鸡蛋让两个儿子解解馋。两个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晚饭常常是白粥就咸菜,或简单的炒一个白菜。像今天这样又有鸡蛋又有花生米,还有豆腐豆芽,两口子吃四个菜,还是第一回。
张桂花给常建军把酒满上,递到手边,“有件好事你要是答应了,别说鸡蛋花生米了,顿顿吃肉咱也吃得起。”
常建军有酒就赶紧喝,接过来一饮而尽,笑着问道:“什么好事?”
张桂花把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瘦黄的脸上现出红光,“王家要给小儿子说媳妇儿了,你知道吧?人家有钱,不挑姑娘的嫁妆,只要人才好,啥都好说。咱杨杨那个模样多出挑,学习又好,王家肯定能相中!”
常建军脸一沉,酒杯重重放到桌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张桂花,我明白告诉你,这事不行!”
张桂花急了,“为啥不行?王家大方着呢,做了他家儿媳妇,还能继续上大学。人家愿意供大学生啊。”
常建军生气,“说了你也不懂。王家有钱是有钱,可王家那个小儿子太花了,靠不住。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王家那个小儿子是个啥名声!”
常建军和张桂花吵了一架,饭也没吃,跑出去找朋友喝酒了。
张桂花气得在家里哭了一场。
星期天常景堂从镇中学回来,也说张桂花,“妈,那个王启帆出了名的花,十四五岁就开始交女朋友,这些年不知换过多少个了。这样的人,杨杨可不能嫁给他。”
张桂花没好气,“人家花,那是人家有钱!要是穷得跟你爸一样,想花也花不成,哪有不长眼的女人跟他?”
不管常建军、常景堂父子俩怎么说,张桂花就是觉得找婆家就是要找有钱的,王家有钱,又愿意让齐郁杨上大学,没有比王家更好的婆家了。
因为这件事,张桂花没少和常建军呕气。
常建军发火,“你死了这个心!你敢卖了杨杨试试?”
张桂花尖叫,“你想卖,人家还不一定想买呢!王家那么有钱,多少姑娘巴结都巴结不上,不一定能看上你外甥女!”
两口子先是吵架,然后打架,常建军脸上多了几道血印子,张桂花身上多了几处淤青。
常景庭的烹饪学校在县城,离家远,一个月回来一回。他回来后也数落张桂花,“妈,你不能硬把杨杨往火坑里推。王家再有钱,杨杨也不能嫁给王启帆那个花心大萝卜。”
家里三个男人都反对,张桂花扛不住,又回了趟娘家,告诉她嫂子唐招弟,“别给那个丫头保媒了。她天生的穷命,没这个福气。”
唐招弟不满,“咋改主意了?桂花,你哥托人保媒了。王家有钱,保媒的人一拨接一拨,你哥还给人家介绍人递了好烟好酒,人家才答应帮这个忙的。你哥为你的事费心,你净会拖后腿!”
张桂花操着手,少气无力,“没办法,景庭景堂不愿意,他爹也不愿意。为了这事,都跟我打两回架了。”
唐招弟苦劝不住,只好答应等张福顺回家了告诉他。
张桂花回家等信儿了。
过了两天,唐招弟托人给张桂花带口信:晚了,王启帆已经到县一中相亲了,专为齐郁杨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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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郁杨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校长有什么事要见她。
到了校长办公室,见里面已经有几个女学生等着了。
齐郁杨认得那个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是韩清韵,二班的学霸;还认得那个身材苗条、笑容甜美的是尚巧巧,高二三班的班花;其余的两位就没什么印象了,依稀仿佛是高二或高三的学生。
“叫咱们来干什么呀?咱们没犯什么事吧?”女生们窃窃私语。
齐郁杨心里也犯嘀咕。
她静静站着,目光自左至右一一掠过。
办公室很大,布置得简朴,但该有的东西全有了,正面是办公桌、带靠背的椅子,旁边有书柜、沙发,右侧是一个又长又宽的黑板架子,黑板上写着八个大字:教书育人,功在千秋。
齐郁杨目光在黑板上停留了片刻。
韩清韵和齐郁杨不太熟,但见面会打招呼,小声的问她,“郁杨,你猜校长叫咱们来会有什么事?”
齐郁杨面无表情,声音也小小的,“我猜不到。不过你发觉了吗,在这里的全是女生,而且是长得好看的女生。”
韩清韵秀丽双眉扬起来了,“学校到底想让咱们干什么?”
她声音有点高。
其余几个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全冲她俩看过来了。
齐郁杨清清嗓子,“我猜可能是学校有什么活动,想让咱们几个去献花。”
“献花?”几个女生一起反问。
齐郁杨道:“咱们几个身高差不多,在女生中都属于比较高的。应该是学校有什么重大的活动,或者有贵宾到来,需要女生献花,才会把咱们叫到这儿来的。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性。毕竟咱们是正经八百的学校,不可能出乱七八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够十二章了。
明天就正常了,开心。
明天要来看文哦,会送小礼物哒。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三)

“啪,啪,啪。”鼓掌声。
“这位同学猜的太对了!太准了!”校长和一个年轻微胖、西服革履的男人一起进来了,连连夸奖。
陪在后面的还有七八位学校办公室、后勤处的工作人员。
那年轻微胖的男人一直冲齐郁杨笑。
看齐郁杨的目光中有欣赏,有喜悦,更有贪婪。
齐郁杨微微皱眉。
蔡校长笑容可掬,“这位是王氏矿业的副总经理王启帆先生。王先生热心公益,关注教育,决定捐资十万元,为咱们第一中学添建热水房。让我们为王先生的慷慨解囊热烈鼓掌!”
蔡校长身后的工作人员双手已经放在胸前了,校长话音一落,热烈的掌声便响起来了。
女生们也跟着鼓掌,“热水房啊,真好,冬天热水总是不够用,排队排很长。”
王启帆笑着向大家摆手,说话谦虚,但神情分明是很得意的,“为咱们县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是我应尽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
蔡校长和王启帆来来回回说了许多客气话,笑容满面的宣布,“为了感谢王先生,咱们第一中学决定举行一次表彰会,表彰会上会由这几位学生代表向王先生献花…”
王启帆很谦虚,“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他的目光逐一从几位女生脸上掠过,最后在齐郁杨身上定了格,“如果真要献花,一位学生代表就可以了。”
他的笑容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又有几分殷勤。
蔡校长明白了,“那就让这位同学献花吧。”指指齐郁杨。
蔡校长交代完,陪着王启帆走了。
办公室、后勤处的人也一拥而去。
齐郁杨心里这个郁闷。
稍后有位老师过来通知,让她们各回各班。
另外两个不知是高二还是高三的女生不满意,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说是悄悄话,但声音已经大到人人能听清了,“她比咱们好在哪儿了?单单挑中她?”“我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还穿得这么土,简直土得掉渣。”
韩清韵扬眉,“怎么说话的?”
尚巧巧细声细气,“反正都是咱一中的同学,谁献花不一样啊。”
齐郁杨叫上韩清韵和尚巧巧,“上课铃就要响了,快走吧。”
一手拉一个,快步出了办公室。
不用跟那两个女生解释了,这个时候,越解释越糟糕。
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齐郁杨照常上课下课,星期天照常到苏家给苏雅芙补课。这天又是一个月了,苏科长夫妇给齐郁杨结了这个月的家教费,热情的招呼她坐坐再走,喝杯茶,说说话。
齐郁杨没推辞,坐着喝茶,貌似无意的提到了捐款的事,“苏科长,王启帆给我们学校捐了十万块,大手笔啊。王启帆这个人您听说过没?”
苏科长道:“当然听说过。小齐老师你不知道,我们城行在八几年的时候日子可好过了,不经办具体业务,就管管资金、批批条子,工资福利还特别好,所以当时有句话叫‘上有天堂,下有城行’。现在不一样啦,我们商业化了,得拉存款,各个网点都为了存款任务头疼。所以我们全行上下,特别关注有钱人,毕竟存款还是靠他们。”
“王启帆的父亲是王氏矿业的老总,王氏矿业在本县很出名,各家银行都想拉王氏矿业在本行开户。王家三个儿子,大儿王启志是盖房子的,二儿子王启达是拆房子的,盖房子拆房子都很赚钱…”
苏雅芙端了盘切好的水果过来放下,拿牙签插了块苹果递到齐郁杨手里,好奇的问:“爸爸,为什么拆房子也可以赚钱啊?”
盖房子赚钱,这可以理解;拆房子也赚钱,苏雅芙这个初中生就想不明白了。
苏科长笑,“拆房子会有一份费用,比如每拆一平米的报酬是多少。不过这个收入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拆房子拆下的废料,比如古老的木材什么的,如果找到合适的渠道,能卖辣价钱。”
“这样啊。”苏雅芙明白了。
齐郁杨咬着苹果,若有所思。
苏科长继续讲,“王家小儿子,就是你问的这个王启帆,他和他两个哥哥不一样,是做…呃,就算娱乐行业吧。他在市里开了迪厅,市郊开了个规模挺大的浴城,那个浴城生意特别红火。”
明指导员听到他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科长一个激灵,忙坐直身子,讨好的向妻子笑了笑。
他不是有意要向两个小姑娘讲这些的,这不是说到王启帆,就绕不开王启帆的主业吗?
偷眼瞅瞅两个小姑娘,见齐郁杨一本正经,苏雅芙一脸懵懂,苏科长放心了。
幸亏她俩都没听懂,都不知道浴城是啥地方…
“那个,王家很有钱,捐十万块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苏科长清清嗓子,“王家除了三个儿了,还有个女儿,叫王启星,今年二十岁了,一直闲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我们行里不是想完成存款任务嘛,就有人想到这个王启星了,上门和她商量,诚邀她到行里上班。你们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明指导员和苏雅芙听得津津有味。
城行工资高福利好,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挤进来的单位。单位主动邀请,王启星是什么答复?
“说什么?”齐郁杨也追问。
这倒不是齐郁杨对答案多感兴趣,而是出于礼貌。
苏科长明显是在卖关子,做为听众这时候如果不多问一句,岂不是太没眼色了。
苏科长面对三个人六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心里很有满足感,笑着说出了答案,“王启星说了,她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受不了上班的拘束。她不缺那份工资,也不受那个罪。”
“上班在她看来就等于受罪啊。”明指导员吃惊。
苏雅芙扁扁小嘴,“跟她一比,我成穷人家的小姑娘了。”
齐郁杨不禁一笑,“我才是穷人家的姑娘。雅芙你是中产人家,王启星可以归到富人的行列了。”
随口又聊了聊穷人、中产和富人的区别,齐郁杨也就该回学校了。
苏科长一家人送她出来,走到门洞时,恰好李立芬买菜回来了。
李立芬还记着齐郁杨不肯教她儿子苏雅南的事,拉下脸,重重哼了一声,横冲直撞,走路带风。
眼看着李立芬那健壮的身躯就要撞到齐郁杨了。
齐郁杨敏捷的闪在一边。
“三婶这什么意思?”苏雅芙气得小脸通红。
苏科长很不好意思,“小齐老师,我这个弟妹真是…真是很对不起你啊。”
明指导员见齐郁杨神色平静,很有些吃惊,“别说像这个年龄的半大孩子了,就算我刚上班那会儿,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我也得气上好半天呢。你看着都不怎么生气。”
齐郁杨笑,“我听说过一句话,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豁达的小姑娘。”明指导员由衷称赞。
苏科长竖起大拇指,“小齐老师,好样的。”
苏雅芙很羡慕,“你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怎么这样冷静。”
齐郁杨不由的心中好笑。
她只是看着比苏雅芙只大两三岁,其实心理年龄要大很多…
告别苏科长一家三口往公交站走,齐郁杨迎面吹着冷风,抱紧了双臂。
这个王启帆还真不是一般人,如果真的只是献花还算了,要是还有别的目的,不好对付啊。
齐郁杨有心事,没注意旁边小胡同的情况。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一个胖呼呼的男孩儿被两个高年级男生堵在小胡同里,男生骂骂咧咧,“好你个苏雅南,敢耍我们,说是来借钱,其实是回你家!”
男孩儿胆子小,吓得脸发白,“我我我,我真没钱…我,我回家借钱…”
“你是回家告状吧?”高个子男生伸手在苏雅南脸上抽了一下,苏雅南又疼又怕,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另一个男生扑上来把苏雅南双手反剪到背后,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苏雅南更是恐惧得要命。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胡同口走过去了。
苏雅南眼前灵光一闪,大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前面那个女学生有钱,她身上至少有八十块钱!”
“又想骗我们。”那两个男生不相信他。
苏雅南挤出丝笑,“我真没骗哥哥们,那个女生给人做家教,今天是她结工资的日子,身上真的有八十块!两位哥哥就给我要五块钱,可她身上有八十块,而且她那么瘦,那么单薄,力气小,胆子更小…”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半信半疑,扔下苏雅南往胡同口张望,见那女生真的单薄瘦弱,兴奋得咪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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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见。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四)

越弱小的,越好欺负。
常常在校园里霸凌低年级学生的这两个男生,太清楚这一点了。
一个男生粗暴抓起苏雅南的衣领,“她身上真的有八十块?”
另一个男生拳头在苏雅南眼前晃,狞笑道:“敢骗哥们儿试试!”
苏雅南胆儿小,吓得叫出了大实话,“没敢骗哥哥们!她真有钱,她就是在我家做家教的!”
两个男生把苏雅南松开了。
苏雅南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屁股被墩得生疼,苏雅南眼中泪花闪闪。
看见两个男生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苏雅南知道他自己躲过一劫,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哭了两声,害怕那两个男生回过头再找他要钱,忙用力爬起来,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往苏家跑去。
跑着跑着,苏雅南回过头看了看。
他心里有些犹豫,“她是个女孩儿,那么瘦,那么弱,肯定不经打…”
虽然很有几分过意不去,但想起那两个男生的拳头,苏雅南到底没敢多事,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这不怪他,他也不想这样的,都怪那两个男生太凶了,都怪齐郁杨运气不好…
苏家离公交车并不远,经过几个胡同口,走上一段大约五六十米的路也就到了。
齐郁杨出了小巷正要往公交站走,却见路人纷纷躲避,“快走,有人打架!”
几个留着长头发、神情狂野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刀子,喊打喊杀。
那刀子狭长锋利,看着就吓人。
齐郁杨下意识的就跟着路人一起往小巷躲。
这种年轻人拿刀子打架的场面还是很恐怖的。
齐郁杨之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华国的社会治安是非常好的,比很多西方国家都要好得多。可那是在经过几次严打以及经济长足发展之后的情形了。
现在的社会治安还不够好,跑长途的能遇到车匪路霸,坐个火车提心吊胆全程戒备,走在大街上抢劫斗殴等也时有发生。
齐郁杨要赶公交车回学校,想绕小路躲开这帮打架的人,到了胡同口,察看着地形。
她不太熟这边的路,正想找个面善的路人打听下,胡同里突然蹿出个又高又壮、穿着中学校服的男生,从背后跳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用力把她往胡同里拖!
“唔,唔。”齐郁杨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又一个男生奔过来抓起她的脚,两个男生抬起她往黑漆漆的胡同深处跑。
齐郁杨惊骇极了,浑身冷汗淋漓。
“快,把你身上的八十块钱拿出来!”耳边是十几岁男生沙哑低沉的声音,激动中带着颤抖。
“不给就打你,打死你!”另一个男声凶巴巴的威胁。
“给不给?你给不给?”不知是哪个人紧张的追问。
齐郁杨拼命点头。
八十块钱而已,当然给啦!钱没有命重要!
两个男生慢慢放开齐郁杨,“别耍花样啊,赶紧把钱拿出来!”
一个男生拿出手电筒,“别以为天黑你就能哄我,我带着手电筒呢,能看清楚…”手电筒大概电不足了,光茫微弱,但这微弱的光映到齐郁杨脸上,男生看呆了。
这小妞长得可真不错!
“我头回见这么漂亮的小妞。”另一个人贪婪的凑过来。
两个男生心照不宣的交换了目光,一脸淫-荡恶心的笑,“妞,不急着给钱,先陪哥儿俩玩玩…”
一只黑乎乎的大手摸到了齐郁杨脸颊上。
齐郁杨血往上涌,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
胡同里传出一声惨叫。
被咬手的男生晃着他的手,疼得原地转圈。
另一个男生恶虎扑食般扑过来,齐郁杨头皮发麻,用尽全身力气,右脚直冲着那人的两腿之间踹过去!
又是一声惨叫。
胡同口,一个身穿米色长风衣的高个子少年停下脚步,“声音不对。连着两声惨叫了。”
他要进去看看。
和他同行的青年人不许,“岩岩,这里黑洞洞的,或许有危险。危险的地方,你不可以去。”
少年不听他的,“有人惨叫,应该是有人遇到了困境,最需要人帮助。我爸说过,别人遇到困难的事情,能帮忙就要帮忙,不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少年向胡同深处奔去。
他的长风衣飘扬起来,又美又有气势。
青年人顿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忙也跟上去。
一个纤瘦的身影向这边狂奔。
胡同深处有呻-吟声。
“站住!”少年迎面大喝。
齐郁杨才放倒两个恶人,一个不小心又来了个,心里一慌,弯腰在地上抓了把土,向那人脸上猛洒!
少年登时灰头土脸。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更新量大概不会多,会坚持日更的。
谢谢大家,明天见。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五)

后面的青年追上来了,紧张的攀上少年的肩膀,“岩岩,你没事吧?”
“没事。”少年语气硬梆梆的。
齐郁杨看到又有人过来,心中叫苦,低头向前猛冲。
快跑吧,墙角有两个,现在又来了两个,一个怎么可能打四个?
对付刚才那两个还是乘其不意出其不备呢,成功逃脱,纯属侥幸。
齐郁杨用百米赛跑的速度逃。
青年想替少年擦去脸上的尘土,少年一把甩开他,大长腿迈出去,“我看你往哪儿跑?”发狠去追齐郁杨。
到了胡同口,齐郁杨就要被他给追上了。
他气呼呼的,如黑宝石的双眸异常明亮。
非把这个洒了他一脸土的人抓住不可!太可恶了!
胡同口有人经过,齐郁杨大叫,“报警!快帮我报警!”
少年气得够呛,“贼喊捉贼!我才是受害者!”
“怎么回事?”有几个路过的大爷大妈聚集过来,“出什么事了要报警?”
大爷大妈们把齐郁杨和那陌生少年围住了。
暗淡的路灯下,齐郁杨和那少年相互打量,眸中都闪过惊讶之色。
少年本是很气愤的,这时却迟疑了。
这文弱美丽的少女怎么可能是歹徒?
齐郁杨见了这少年质地良好的衣着,就知道他不可能和刚才那两个是同伙。
穿得这么讲究,怎么可能参与抢劫一个高中女生,就为了区区八十块钱?
再看看面相,就更不可能了。
虽然他现在灰头土脸的,可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清亮明净,一看上去就很单纯啊。
刚才太慌张,弄错了…
齐郁杨有些不好意思,双颊泛起红晕。
天生丽质的小姑娘,穿校服也很好看,脸色如三月枝头的桃花。
少年更不好意思了。
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是坏人?刚才他怎么可以那样误会人家?
他严肃的直视前方,嘴唇成了樱花般的颜色。
青年追过来的时候,他俩正面对面的对着,一脸纠结。
青年吃惊得都不行了。
岩岩在专注得看着他眼前的那位小姑娘!他不是一直对小姑娘们不理不睬的吗,什么时候转的性?
“误会,误会。”青年向大爷大妈们解释,“我们是路过这里,听到异常的声音所以过去帮忙的,没想到被误会了。我姓郑,他姓苏,我们都是正派人士。”
大爷大妈们半信半疑。
这里刚才有两拨人拿刀子打架,有人到派出所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两拨打架的人逃得差不多了,只抓住两个小喽罗。
警察把小喽罗往警车上带,警车就停在大马路边。
有位热心的大妈跑去报案,没多久来了两个警察。
其中一个正是明指导员。
她本来今天不值班,可街上发生了斗殴事件,也被叫过来加班了。
见到齐郁杨,她大吃一惊。
齐郁杨把方才的事情简短讲了讲,“…那两个人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快,把你身上的八十块钱拿出来’,这句话给我的感觉是,他们清清楚楚的知道我身上有八十块钱。可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明指导员脸色泛红,分明是气的,“知道你身上有八十块钱的人,肯定是知道你在我家做家教,而且知道咱们今天结算家教费!”
“我的同学们不知道我家教费的具体数目。”齐郁杨思索,“知道这一点的人应该有…”
齐郁杨和明指导员的目光触碰到一起,两人眼眸中都是火光一闪。
齐郁杨从苏家出来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中。
李立芬那横冲直撞的样子,那不友好想惹事的样子…
苏爱民、李立芬这对夫妻是知道齐郁杨的家教费水平和结算时间的,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泄露了?
齐郁杨和明指导员心里都存了这个疑问。
当然这只是疑问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齐郁杨今天的遭遇和苏爱、李立芬有关。
明指导员把这个案子做了详细记录。
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
齐郁杨和明指导员告别要回学校的时候,那位自天而降的陌生少年还在。
他把一方洁白的丝帕给了齐郁杨,“这位同学,是你亲手向我脸上洒的土,现在麻烦你亲手把这些尘土擦掉。”
齐郁杨微微仰脸看他,“你个子太高了,我够不着。”
少年勉为其难的弯下了腰。
这样该能够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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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郁杨回到寝室,天已经黑透了。
王琪眼最尖,“小八,你脖子这儿不对啊。”趴到她面前,用目光研究着她脖子上的一道红痕。
那两个想要抢钱的男生,曾勒过齐郁杨的脖子。
齐郁杨也没瞒寝室的人,把今天的事告诉她们了,“…以后大家出门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走小路,一定一定不要走小路。”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寝室的姐妹都很气愤。
辛瑞涵和傅向荣都有亲戚在公安局,自告奋勇要求亲戚帮忙,争取把那两个男生给找出来。
“找不着可怎么办?这两个人是不是盯上小八了,会不会再对小八下手?”余夏忧心忡忡。
不光余夏,胡福琴、王琪她们也有同样的担心。
谷艳春的顾虑和别人不同,“小八,虽说这两个人没得逞,可你被男生抢劫未遂,又是被拉到胡同深处抢劫的。如果让爱说闲话的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传你呢。”
社会对女人总是格外苛刻,道德败坏欺负别人固然不行,运气不好被别人欺负了也不行。明明只是一次抢劫未遂案,传到有心人耳中,以后不定会改编成什么样的事件。齐郁杨如果因此成为被人猜测、讽刺、嘲笑的人,不是太吃亏、太难堪了吗?
凌丹丹出主意,“咱们自己人知道就行了,跟外人一律不说。省得嘴碎的人传来传去,添油加醋,对小八不利。”
寝室的人纷纷点头。
齐郁杨心中很是感动。
寝室的这几位同学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很会替别人着想啊。
遇到这样的舍友,真是幸运。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有齐一鸿那样生而不养且置亲生女儿于死地的人,也有舍友们这样毫无血缘关系却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六)

因为当时天很黑,加上齐郁杨没看到那两个男生的正面,所以那两个行凶的男生并不好抓。
明指导员回家后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了苏爱民、李立芬夫妇,这两人和明指导员大吵一架,坚决不承认和那两个男生有任何关系、任何联系。
李立芬都跳起来了,“二嫂你啥意思?你怀疑我们?”
苏爱民大声嚷嚷,“我们是那种人吗?”
这夫妻俩一吵吵,把苏母都惊动了。苏母很不满,“因为一个家庭教师,把家里给搅乱了;因为一个家庭教师,怀疑自己人?”
明指导员解释,“妈,那两个男生很清楚的知道小齐老师身上有八十块钱,说明他们一定知道咱家的内情…”
苏母脸一沉,“万一那个小齐老师自己说漏嘴了呢?”
李立芬很有眼色的接话,“妈说的对!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学生,年龄又小,家里又穷,一个月能挣八十块钱,她不知道高兴成啥样了,不小心说漏嘴很正常!”
明指导员皱眉,“小齐老师嘴很紧,她连同寝室的小姐妹都没说具体数字啊。”
苏母声音高了,“那个小齐老师说的话你就相信,亲弟弟亲弟媳的话,你却不相信!”
李立芬红了眼圈,“妈,人家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夫妻俩吗?我在街道小厂上班,工作累工资低,爱民他那个水泥厂倒是大,可听说要卖了,也不知卖给谁,卖了之后他有没有工作还不一定呢,说不定要裁人…”
苏爱民正为这个事烦燥,“隔壁钢板厂就是卖给了个私企老板,私企老板接了手,一拨接一拨的裁员啊,我真怕…唉,本来我工作就比大哥二哥差远了,又摊上这么个事…”
李立芬拼命冲苏爱民使眼色。
苏爱民殷勤的笑,“二哥,你想想办法把我调到城行吧。城行工资高,要是我收入好了,也能给咱妈减轻点负担不是?”
苏科长为难,“我就是个小科长,行里招人的事我说了又不算。”
苏母脸色铁青,“你大哥,你,你们兄弟俩都一样,自己日子过好了,就不记得拉亲弟弟一把!遇事还怀疑他!”
苏母发作了几句,带着怒意回屋了。
李立芬和苏爱民这两口子忙三步两步跑过去扶着苏母,“妈,咱不和小人生气。”一边示威般的看着明指导员,嘴角翘得高高的,说不出的得意。
这两口子只顾着得意了,竟没注意到他们的宝贝儿子苏雅南蜷缩在墙角,脸色发白,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倒是明指导员无意间看到了苏雅南,“你这样子像是想要往墙里钻似的,怎么了?你在躲什么?”
苏雅南惊慌的跳起来,跑了。
明指导员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苏雅芙带了两男两女四个同学进了院子,“爸,妈,这是金浩、马涛、雷福存和靳苗苗。我们五个人组成了一个业余侦探社,现在我们要开始破案啦。”
“苏叔叔,明阿姨,我们决定要从小齐老师遇劫的案子开始!”“苏叔叔,明阿姨,请您尽量给我们提供第一手的信息啊,拜托拜托。”几个初中生你一言我一语。
苏科长和明指导员一向并尊重孩子,虽说初中生想要破案听起来是异想天开,他俩却不给孩子们泼冷水,爽朗的笑道:“请问五位小侦探要怎么破案啊?”
靳苗苗是个身材矮小的女生,带幅厚厚的眼镜,说话慢而认真,“我们一致认为最关键的是那两个男生知道小齐老师身上有八十块钱。当务之急,是把所有知道小齐老师的家教费的人,全部排查一遍。”
雷福存快人快语,“我认为,要想得知真相,就必须要抓到那两个男生!咱们快抓人去!”
马涛同意雷福存的意见,“对,抓人!”
金浩拿出个小本子,“都有谁知道今天是小齐老师发工资的日子啊?麻烦您告诉我们,我们会逐一和嫌疑人接触。”
苏科长听到金浩的话,差点儿乐出声。
这帮孩子们弄得还挺那么回事啊。
苏雅芙提起笔飞快记录,“知情人有我、我爸爸、我妈妈、我奶奶、我三叔三婶、我大姐、苏雅南…”
苏家在本城住的人她全写上了,包括她自己。
“逐一排查!”苏雅芙气派的挥挥手。
还没等苏科长、明指导员反应过来,五个小侦探已经开始行动了。
“尊老爱幼,先排查老人和小孩,洗清他们的嫌疑,他们就不必有心理负担了。”小侦探们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一致认为苏雅南比他们还小几个月,是个小孩儿。小孩儿最好对付,先查苏雅南,等积累了经验之后,再去查老人、大人。
“苏雅南!”苏雅芙叫道。
临街屋的门帘抖了抖,然后严严实实的放下了。
苏雅芙到临街屋敲门,苏雅南把门关好,自己整个人顶在门上,咬紧牙关,就是不开。
“苏雅南,我刚才还看到你了,别躲了。”苏雅芙声音高了。
“苏雅芙你干什么?”李立芬从上房跑出来,一脸凶相。
四个小侦探一起亮了他们臂上的记者证,“我们是学校的小记者,也是业余侦探社的小侦探。我们是来帮助破案的,请您协助调查!”
“去去去,小孩子家捣什么乱,出去玩儿。”李立芬训斥。
苏母和苏爱民也出来了,“别胡闹。”
苏科长呵呵笑,“妈,爱民,立芬,我看雅芙和她的同学们挺有想法的,也很有章法。不如咱们就配合下这五位小侦探?说不定案子真让他们给破了呢。”
苏爱民很不乐意,“什么小侦探,小孩子家懂什么,瞎胡闹。”
明指导员道:“小侦探们准备很充分,有理有据。咱们不能给孩子们泼冷水对不对?就让小侦探们问几句话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苏母脸色很不好,但苏科长该说的话照样说,“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反正咱们苏家的人没有参与抢劫,咱们不怕问。”
“问了正好,还可以洗清嫌疑呢。”明指导员冷静的指出。
几个小侦探观察着苏家诸人的反应,凑在一起议论,“苏叔叔和明阿姨很想让查,苏奶奶和小苏叔叔他们不想让查,这是为什么呢?”
“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想让查吧。”一个青年人进了院子。
明指导员认得这个人,“郑经理,你怎么来了?”
这就是案发当天也在现场的那个青年人了,他做过笔录,明指导员知道他姓郑,名叫郑修,也知道他是省城一家公司的行政经理。
郑修和苏科长、明指导员握手,“没办法。我表弟是个固执孩子,非说因为他不明情况胡乱干涉才导致那两个男生顺利逃脱,对于这件事情,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一定要把那两个男生揪出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苏尚岩同学很有责任感。”明指导员称赞。
当天那名被齐郁杨洒了一脸尘土的少年,是郑修的表弟,叫苏尚岩。苏尚岩是省实验中学高二学生,明指导员对他印象深刻。
苏尚岩是有几分固执的。
他脸上的尘土是齐郁杨洒的,所以一定要齐郁杨给擦掉。
他个子高,要弯着腰,齐郁杨才能够着他的脸。
齐郁杨消消停停,一点一点给他擦着脸上的灰。
运作特别慢。
他弯腰一定弯得很难受。
如果换做随和知道变通的人,那时一定选择放弃,不让齐郁杨继续擦灰了。
毕竟弯腰实在是累,而脸上的灰回到家自己洗掉就行,并不复杂麻烦。
而苏尚岩顽强的弯着腰,坚持到了最后。
像苏尚岩这样的性格,会坚持抓到那两个男生才走,明指导员并不觉得意外。
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你是谁啊,跑到我家指手划脚的。”苏爱民不耐烦。
“你赶紧走,别在我家胡闹。”李立芬泼辣,开口撵人。
刚才郑修还好好的说着话呢,李立芬这一开口撵人,门外立即进来两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黑西装年轻人,“郑总。”分别站到郑修左右两边,双后背在背后,跟两座铁塔似的。
李立芬心里咯登一下。
这两个人看着可真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保镖…?
用得起保镖的,会是什么人?
李立芬偷眼看看郑修,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苏爱民也软了,下意识的往后退。
出门带保镖,这,这应该是个有钱人吧…
“苏雅南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你就是心里有鬼,就是你和那两个男生勾结的!”小侦探们大力拍门。
“我,我没有…”苏雅南脸色煞白的叫道。
“没有你就出来!你出来站在大家面前,告诉我们,也告诉你自己,你是无辜的!”小侦探们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真的没有吗?”透着冷意的声音,仿佛能击碎寒冰。
听了这个声音,苏雅南直打寒战。
“岩岩来了。”郑修笑。
身穿黑色长大衣的苏尚岩矜持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他身后站着两个男生,眼光闪烁,一脸惶恐。
“就是这两个人吗?”“你怎么抓到人的?”小侦探们高兴坏了。
金浩做了两个小记者,很有经验,立即把手里的本子卷了卷,充作话筒,递到苏尚岩面前,“请问苏哥哥,你是怎么把这两个坏蛋抓住的?”
苏尚岩努努嘴,“这两个人,一个被咬了手,一个被踹伤了。附近几个中学的学生,一个挨着一个的查,总能找到人的。”
齐郁杨咬了一个人,踹了一个人,这两个人的伤虽不明显,但总归和正常人不一样。有心要找,有诚意要找,就能找到。
这两个男生面对弱小同学时候挺横的,但一旦被抓住,就怂了。
他俩指认了苏雅南,“是苏雅南告诉我们的,那个女孩儿身上有八十块钱,还说那个女孩儿瘦小好欺负,我俩才起了歪心思…之前我俩一直奉公守法,没干过坏事…”
苏科长脸黑得锅底一样,踹开临街屋的门,把苏雅南拎出来,“苏雅南,这两个人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告诉他们,小齐老师身上有钱?”
苏雅南抖得如风中落叶,“我,我,我…他俩找我要钱,不给就打我…他俩力气大,我打不过,呜呜呜…”
苏雅南伤心的、绝望的咧开嘴,失声痛哭。
真相大白。
苏雅南哭,那两个男生也蹲到地上抹眼泪。
到了这会儿,他们都知道害怕了。
苏母脸色铁青的回了上房。
“砰”的一声巨响,代表了苏母对眼前这件事、这些人的不满。
李立芬抱着苏雅南,“我可怜的南南,他也是被逼的啊。”
苏爱民脸上挂不住,逮着那两个男生一人狠踢了一脚,转身指着郑修怒吼,“滚!都给老子滚!这是老子的家,老子不欢迎你们!”
“老三,你怎么说话的?”苏科长训斥。
苏家这动静挺大的,邻居们都被惊动了,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平时和苏爱民一起抽烟喝酒的张龙往里边看了看,脸色变了。
他偷偷冲苏爱民招手。
苏爱民走过去,听张龙小声说了句话,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他,他,他就是要收购咱们厂子的人?”苏爱民流汗了,结巴了。
接下来张龙再说什么,苏爱民都听不到了。
他眼冒金花,脑中一片混乱。
眼前站着个大领导,他居然毫不知情,把人给得罪了…
倒霉到姥姥家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七)

那两名抢劫未遂的男生触犯法律,进了少管所。
而苏雅南虽然谈不上违法犯罪,但他的行为太恶劣了,传开之后老师、同学都看不起他,没人愿意理他。
苏科长狠狠教训了苏雅南一顿,结果苏母、苏爱民和李立芬都不愿了,“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
李立芬愤愤不平,“二哥你还好意思教训南南。你给个家庭老师都能给八十块,那两个坏蛋给南南要五块钱,南南都拿不出来!你平时多给南南些零花钱,也不至于这样!”
苏母溺爱孙子,“南南也是被那两个坏蛋打怕了,才会那么说的。他平时不坏。”
苏科长对他的母亲失望极了,“妈,您这样不是爱苏雅南,是害他!”
苏科长罕见的和苏母发生了争吵。
苏爱民和李立芬帮着苏母,苏科长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明指导员没出来,在西厢房收拾东西。
苏雅芙气呼呼的,“妈,咱们出去帮帮爸,爸一个人哪吵得过他们三个人?奶奶和三叔三婶一个鼻孙出气!”
明指导员把苏雅芙的漂亮衣服一件一件收进行李箱,“是你爸爸的亲人,让他自己去说。”
明指导员也真是受够了,“你爸爸早就分了套三居室,咱们一家三口住,多舒服。你奶奶一直不让咱们搬家,你爸爸孝顺老人,咱们就在这老房子忍下来了。但现在出了这种事,咱们必须得搬家。”
“搬家?”苏雅芙眨眨眼睛。
明指导员叹气,“不搬家怎么能行?雅芙你想想,小齐老师还可能再到这个院子里来吗?”
苏雅芙恍然大悟,“对啊,小齐老师再到这个院子里,看到苏雅南不得抽他啊?搬家搬家。”
想到可以搬到城行的家属院去住了,苏雅芙笑逐颜开。
她也兴冲冲的收拾起东西。
苏科长气呼呼的回来,见到屋里整整齐齐的行李箱,半晌没说出话来。
明指导员向苏雅芙使个眼色。
苏雅芙撅起小嘴,“爸,不管你搬不搬家,我和妈妈是肯定要搬走的!我好不容易才遇着小齐老师这样合心意的老师,不能因为苏雅南就放弃了。”
明指导员很冷静,“我不会再住在这里了,雅芙也不能。明知道院儿里住着个品德不好的孩子,我能放心让雅芙继续住下去?”
苏科长看看妻子,看看女儿,无奈了。
“搬家!”他咬咬牙。
搬吧,总不能妻子女儿搬走了,他一个人住在这儿…
城行家属院就在城行后面的街道上,绿化好,房子新,设施齐全。
苏科长和明指导员迅速的搬了家。
苏母为此很生气,但苏科长已经顾不上了。
毕竟苏雅芙是他的独生女儿,女儿的成长环境很重要。
孟母三迁,为的就是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苏科长再孝顺,在明知苏雅南人品有问题的情况下,怎么还可能继续住在老院。万一苏雅芙受了苏雅南的坏影响,也长歪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搬家之后,苏科长亲自到第一中学去找齐郁杨,两人在学校的传达室里见了面。苏科长这次来,一个是道歉,另一个是诚邀齐郁杨继续给苏雅芙上课,“小齐老师,我们已经搬到家属院住了,离一中不远,以后咱们还是周日上课,我和雅芙妈妈来接你送你。”
管接管送,以后再也不允许出现上次的意外了。
齐郁杨同意了。
苏科长再三代苏雅南道歉。
“齐郁杨,你的花。”传达室的黄大爷捧进来一束花。
红艳艳的玫瑰,花形优美,热烈如火。
齐郁杨脸色不大好,“黄大爷,麻烦您替我把它扔了吧。”
黄大爷诧异,“这么好的花,为啥要扔了?送花的人说了,这是空运过来的,可贵着呢。这要是拿到外头去卖了,能卖好几十块钱吧?”
苏科长比黄大爷识货,知道这样的一束花别说几十块钱了,几百块钱也下不来。
齐郁杨还是个学生,按理说不应该收到这样名贵的鲜花。
“这是…?”苏科长询问的看向齐郁杨。
齐郁杨很有些无奈,“是王启帆。他送过不止一回了,之前是送到教室或者宿舍的。我每回都拒收,可他还送。”
齐郁杨不是由学校指定让她给王启帆献过一次花嘛,自从那次献花后,王启帆就不止一次往学校送花,让齐郁杨很苦恼。
九零年代,又是这样的一个小县城,王启帆的行为给齐郁杨带来的全是因扰。
苏科长明白了,“怪不得之前你打听过王启帆。”
原来打听王启帆是这个原因啊。
“黄大爷,您要是不想扔,就把这束花拿回家吧。我不要。”齐郁杨道。
黄大爷乐的眼睛咪成了一张缝,“你真不要啊?你要是真的不要,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他家里困难,在学校传达室看大门工资也不高,见齐郁杨真的不要这束花,琢磨着拿出去卖了,说不定能卖几个钱,给他的小孙子改善下伙食。
黄大爷小心翼翼的把花放好,拿了个小水壶洒上水,心里计算着卖多少钱才好。
苏科长提醒,“小齐老师,王启帆这个人恐怕不会轻易放弃,以后还会来骚扰你的。”
齐郁杨点头,“我知道。”
送走苏科长,齐郁杨便回教室了,眉宇间有丝轻愁。
黄大爷等不到下班,马上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儿子过来把这束花拿走卖了。他儿子和他一样不识货,拿到县城的花店前,有人问价钱,他壮着胆子说了个五十块,结果那人兴奋得眼中放光,根本没还价就掏出五十块钱给了他,然后宝贝一样的捧着花束走了。他这才知道卖便宜了。
虽然卖便宜了,但这五十块简直是白捡来的钱,黄家买了只烧鸡加菜,黄大爷的小孙子吃得满嘴油,无比满足。
买走那束花的人,是王启帆手下一个经理。
王启帆看到那束花,脸色就变了。
这是他定的花,包花的纸上还印有一个一个的小帆船呢。
问了下花的来历,王启帆脸色更差。
卖了,他郑重其事送过去的花,居然被卖了!
王启帆忍不下这口气,到学校找齐郁杨质问,“上赶着求人来我家说媒,还摆什么架子!就凭你,摆得起来吗?”
齐郁杨莫名其妙,“谁到你家说媒了?我才上高一,我才十五,怎么可能托人说媒?王启帆先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误会,我现在郑重声明:我没有要谈恋爱、更没有想要结婚的计划。我是学生,目前的任务只有学习。”
“好一个只有学习。”王启帆脸色铁青。
他阴沉沉的瞪了齐郁杨一眼,走了。
王启帆回去之后,也不知他是怎么运作的,总之齐郁杨的演讲比赛报名资格被取消了。
也就是说,齐郁杨不能参加演讲比赛了。
王启帆派了一个精明的女秘书过来下最后通牒,“你家先央人说的媒,王总看上你,你又拿腔作势的不肯,未免欺人太甚。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你乖乖的等着做王太太,高中、大学你照上,所有的学费生活费王家都管了,大学毕业也负责给你找个好工作,什么都不耽误你,当然你大学毕业就得和王总结婚生孩子。你和孩子住大房子开好车过有钱人的日子,王总在外面做什么,你不得过问;另一条路就是你一意孤行出尔反尔,那就别怪王总不客气了。”
“我真的没有央人说媒。”齐郁杨声明。
女秘书向她抛了个媚眼,“我相信你真没有,可你的家人呢?你不想攀龙附凤,你家人难道不想靠你发财?小姑娘,我不防跟你说句老实话,央人说媒的确实有人,那个人姓张。”
齐郁杨呆了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有可能是张桂花瞒着常建军把她给卖了…
当然了,或许在张桂花看来这不算卖,毕竟王家有钱,真的很有钱。
女秘书傲慢的看着她,“怎么样,要不要我把当事人找来,跟你当面对质?”
齐郁杨摇头,“不用了。”
就算把张桂花找出来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现状呢。
女秘书语气酸溜溜的,“这么说,你是同意和我们王总处对象了?也是,王家有钱,王总年轻英俊,还答应让你继续上学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齐郁杨失笑,“哪里,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同意。请你转告王先生,说媒的事我根本不知情,这是一个误会,请他忘记我。”
女秘书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容光焕发,“我可是把话都带到了啊。你真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齐郁杨没有改口。
王启帆彻底没了耐心,“她不是只爱学习吗?她不是很缺钱吗?很好,演讲比赛她别想参加,以后奖学金她也拿不着,我看她的苦日子怎么熬!”
县教育局举行了英语演讲比赛,齐郁杨根本没有连名也报不上去。
英语老师惊讶极了,亲自找了校长问原因,校长打太极,“不知道为什么,齐郁杨就是报不上名。这个我也当不了家。”
班主任从前看齐郁杨的目光是慈爱的,现在却是忧心忡忡。
同学们纷纷为齐郁杨鸣不平,“郁杨的英语水平要是还算不好,那咱们县的学生就没有好的了。”
九零年代,又是小县城,偏僻闭塞,同学们虽然很不服气,但也没胆量向学校抗议、向教育局抗议。
谷艳春、王琪她们都快哭了,“小八,你可怎么办啊。这个英语演讲比赛你准备很久了,现在落空了…”
“谁说落空了?”齐郁杨笑。
“这是教育局主办的比赛,一层一层筛选的。县里选不上,就到不了市里、省里…”王琪不解。
不光王琪,其余的人都很茫然。
县里的选拨出不来,以后就是没希望了啊,为什么小八说没有落空。
齐郁杨笑,“这次演讲比赛由教育局主办是没错,可还有一家赞助商呢。教育局这边是没办法可想了,但是,赞助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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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教育局办公室,一名西服革履的年轻人彬彬有礼拿出一封信函,“这是A县一位高一学生的信,信中的内容,还请您看一看。不瞒您说,这封信我们老董事长也看过了,他老人家对此次清演讲比赛的公平性有所怀疑。”
办公室主任看了信,非常生气,“A县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他告诉年轻人,“请郑老放心,我们一定公平公正的处理这件事情,不会埋没人才的。”
年轻人微笑鞠躬,“多谢您。”
办公室主任是真的生气,想要彻底调查这件事,但A县教育局的局长是某位领导的学生,如果要彻底调查这件事,多有不便。办公室主任最后采取了折中措施,以郑氏企业特别邀请的名义,把齐郁杨加到了参赛人员的名单里。
齐一鸿现在已经回来上班了,办公室主任亲自把参赛名单交给齐一鸿,“这个齐郁杨很重要,一定要让她顺利参加比赛,一定不许出状况。”
齐郁杨。
齐一鸿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齐郁杨应该是他的女儿啊。
“…咱们的女儿就叫郁杨吧,郁郁葱葱的小白杨…”清脆柔美的女子声音仿佛又回响在他耳边。
齐一鸿湿润了眼眶。
齐明明确诊之后,医生采用了驱铜疗法,齐明明的身体好多了,齐家也不像前一阵子似的那么紧张了,齐父齐母和周静都有了笑模样。
齐一鸿也高兴,但他不知怎时时常回想起他在常家村的日子。
这天回家之后,他鼓起勇气和周静商量,“要不然,咱们把郁杨接回来吧。她到底也是我的女儿,村里的教育跟不上,别把她给耽误了。”
齐一鸿本以为周静会和他闹,但出乎意外的是,周静很爽快的答应了。
齐一鸿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齐明明在客厅玩。
周静目光落在齐明明小而弱的身体上,心被揪起来了。
医生说了,明明的病情好转只是暂时的,将来可能会时好时坏,甚至有可能会肝功能衰竭,需要活体肝移植…
齐一鸿想把他的女儿接回来,就让他接吧。
他的女儿,也就是明明同父异母的姐姐,接回来养在家里备用,很有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八)

齐少儒、严爱华本来是住在树德苑小区的,齐明明出院之后,老两口放心不下小孙子,也跟着住到家属院来了。
家里要多一个人,是件大事,齐一鸿不好瞒着他们,便老老实实的说了。
严爱华大恼,“接她回来干什么?一个乡下无知村妇生的小丫头片子,又土又蠢,接回来给齐家丢人吗?”
她恨铁不成钢,伸手点齐一鸿的额头,“你啊,你真是要恨死我了,下乡就下乡吧,你为啥要娶个乡下女人?真是不精明!”
齐少儒没好气,“不娶那个乡下女人,一鸿那些年在乡下谁伺候他吃喝?谁替他干农活?一鸿回城时候的公章,谁到镇里求爷爷告奶奶的给盖上?行了,那个乡下女人也不是没功劳,你也别再埋怨一鸿了。”
严爱华脸一板,“那也不能把小丫头片子接回来!她在村里长大,土得要渣,我可不要那样的孙女!”
严爱华这个人是有几分固执的,和齐一鸿吵得厉害,不同意把齐郁杨接回来。
齐一鸿拿他妈没办法,告诉了周静。
周静父亲是知名人士,母亲在大学任教,来往的人全是高级知识分子,对严爱华这样的婆婆很看不上,但为了齐明明,还是耐着性子去劝了严爱华,“明明的病情可能会有反复,如果需要活体肝移植,齐郁杨就有用了。”
严爱华紧张了,“明明的病情会有反复?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周静费了番功夫,才让严爱华明白了齐明明将来有可能会需要什么。
严爱华生气的瞪了周静一眼,“你是明明的妈,你给明明移植!”
周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说瞎话,“我和明明血型不符,不能移植。媛媛也不能。倒是一鸿可以…”
“不行!”严爱华跳起来了,“我儿子不能动手术!说啥也不能动手术!”
周静心中冷笑。
儿媳妇就能做活体肝移植,儿子就不能了。这个老太婆真可恶!
“妈,把齐郁杨接回来吧,咱家这个经济实力,多养一个人没有问题。将来明明好好的,自然皆大欢喜,万一需要换肝,齐郁杨就是现成的人选,不用出去找肝-源了。”周静苦口婆心。
严爱华烦恼的挥挥手,“为了我孙子,我忍了!”
严爱华终于点了头。
齐一鸿原本没往这方面想,他知道了严爱华点头的原因,犹豫了,“我一天也没养过杨杨,让她给明明做肝移植,是不是不大好?”
严爱华嗓门特别高,好像嗓门越高她就越有理似的,“你虽然没养过她,但你生了她,她就得尽做女儿的义务。你对她有要求只管提,只要她还有一点儿良心,就得答应。没有你,哪来的她?”
“是啊,没有你,哪来的她?”周静柔声道。
齐一鸿一脸纠结,但在严爱华和周静两个人的联合劝说下,他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对,没有他,哪来的齐郁杨?如果齐家真的需要齐郁杨做牺牲,齐郁杨不能太自私,应该为了家庭的和谐和睦,自觉自愿的做奉献。
齐一鸿向局里请了假,到A县接人。
齐一鸿知道齐郁杨在县一中,但是他没有先到一中找齐郁杨,而是回了常家村,先找到了张桂花。
张桂花这个人很容易就被收买了。
齐一鸿只拿出了几包好点心、几块好布料,就把张桂花给笼络住了。张桂花这些年来没少骂齐一鸿,但见着了东西,得着了好处,以前的怨恨她就抛到九宵云外了,满口答应替齐一鸿说好话。
常建军从地里干活回来,见到齐一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起锄头朝着齐一鸿就砸,齐一鸿吓得赶紧跑,张桂花紧着拦,“看看你这个急脾气!他到底是杨杨的亲爹,你把他打坏了,杨杨不心疼?”
提起齐郁杨,常建军心软了,长叹一声,把锄头扔到地上。
齐一鸿跑得急了,靠在墙上喘粗气。
想起刚才常建军红着眼睛跟要杀人似的凶悍相,齐一鸿很有些后怕。
这些农村人可真凶!
张桂花忙拉着常建军坐下,唾沫星子乱飞,“杨杨是个好孩子,你看她多会读书!妹夫在教育局工作,教育局你知道是个啥地方不?就是管学校的啊。妹夫要接杨杨走,杨杨以后就是城里姑娘,是文化人,不比跟着咱俩这两个老农民强?你呀,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出气,你得为杨杨想想!”
张桂花指着农家小院,“你看看咱家,又脏又破的。你再想想妹夫的家,省城的大房子,又新又宽敞,你说杨杨是想住咱家,还是想回妹夫家,回她自己的家?”
常建军看看自家破旧的院子,抱起头,苦闷极了。
他是真不想把外甥女交给齐一鸿这个人渣带走,可他太穷了,他给不了外甥女好吃好喝好住,也给不了好前途…
“看杨杨自己的意思吧。”最后常建军无奈的道。
齐一鸿大喜。
他就知道,他这个大舅子是个老实人,好对付。齐郁杨就更别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亲爹来接她回省城,她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能有个不字?
齐一鸿是开车来的,请常建军和张桂花上了他的车,“咱们一起到学校接杨杨。”
常建军和张桂花没坐过这崭新的高级轿车,坐在车里,手脚没地方放。
张桂花用胳膊捣捣常建军,“你看看妹夫这车,杨杨要是跟着咱们,一辈子也坐不上。”
常建军想想自己平时骑的那辆破自行车,下气的低了头。
他和杨杨亲爹的条件真没法比…
让杨杨走吧,走了能过好日子…
齐一鸿满怀信心的到了县一中。
他是省教育局的副主任,来头不小,校长亲自出面接待。听说他是来找女儿的,校长大吃一惊,“齐郁杨是您的女儿啊?这个我真不知道。”想起前阵子齐郁杨报名资格被无故取消的事,心里惴惴不安。
“齐郁杨同学报名资格的事,不是我从中作梗,是上面…”校长吱吱唔唔。
齐一鸿哪在意这个,笑了笑,宽容大度的道:“没事没事,反正郁杨已经由郑氏企业特别邀请,可以直接到省里参加比赛了。”
校长放了一大半的心,“我让人去叫齐郁杨同学。”
齐一鸿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不用,我去找她。”
校长还满腹心事呢,齐一鸿坚持,他也就陪着齐一鸿往教室走了,“这会儿同学们应该下课了…”
常建军和张桂花紧张又拘束的跟在后面。
下课铃响,学生们先后走出教学楼。
操场上非常热闹。
齐一鸿挑了这个时间段来认亲,可以说是挑了个好时候。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和齐郁杨父女相认的场景在众人的见证下会更加感人,会传为美谈的。
齐一鸿想像了一下将要发生的情景,自己先感动得不行了。
“齐主任,那位就是齐郁杨同学。”校长指着人群中一个穿宽大校服的女生。
女生衣着简朴,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脸庞很美,一双眼睛尤其又黑又亮,湛如秋水。
齐一鸿看到这双眼睛,登时热泪盈眶。
一模一样的眼睛,杨杨有双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
“杨杨。”齐郁杨才出教学楼,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
只一眼,齐郁杨就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齐一鸿。
无他,校长亲自陪着这个人,常建军和张桂花也跟在一边,这个人不是齐一鸿还能是谁?
而且,齐一鸿和齐郁杨的面目是有些相像的。就像不明内情的人,也很容易猜到他俩之间有血缘关系。
“这人是谁啊?”谷艳春、王琪等人和齐郁杨一起出来的,见到齐一鸿,纷纷小声询问。
有校长在,她们说话没敢大声。
“齐郁杨同学,这位是你的父亲,省教育局的齐主任。”校长热情介绍。
常建军歉疚又心疼的看着齐郁杨,说不出话来,张桂花却赶紧表功,“杨杨啊,这是你亲爹!舅舅和舅妈特地带你亲爹来找你的,你爹要把你接回省城,你以后要过好日子了!杨杨,你以后可不能把舅舅和舅妈还有你两个表哥忘了啊。”
张桂花既要表功,又要拉关系,唯恐齐郁杨回省城之后就把常家的一家四口给忘了,那她不是白养活齐郁杨了吗。
父亲?齐郁杨的同学们都呆了。
这就是齐郁杨的亲爹啊,那个在她才出生时就抛弃了她的人?
心地单纯的同学在替齐郁杨难过,心眼儿多的同学却开始盘算:省教育局的主任,齐郁杨亲爹官儿不小啊,以后她是不是要搬到省城了?不再是A县一中的穷学生了?
穷酸齐郁杨有了个好爹,有些人心里直冒酸泡,还是挺嫉妒的。
齐郁杨直直的盯着齐一鸿。
她目光实在不对,齐一鸿本来很激动,都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了。
校长也觉得不对,忙打圆场,“齐郁杨同学,这是你的亲生父亲,他特地来接你回家的,快叫爸爸啊。”
齐一鸿哽咽了,“杨杨,爸爸对不起你,一直没来接你…”
“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接我?”齐郁杨蓦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我…”齐一鸿被她这犀利无情的问话弄得有些慌乱。
“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接我?”齐郁杨拨高了声音。
齐郁杨拨高了声音,周围反倒安静下来了,老师同学包括校长和常建军、张桂花。
齐郁杨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我才出生,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你就抛下我母亲和我,一个人回省城了!我母亲爱你、信任你,你骗她回省城之后马上回来我们母女,她天真单纯的相信了你,一直痴心的等着你。可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也没有等到你的只言片语!”
“你在省城又结婚了,又生孩子了,她一无所知。她曾经抱着还是婴儿的我到省城找你,她一个农村长大的姑娘,连县城都没去过,但她为了找你,勇敢的去了省城啊。她像大海捞针似的在省城找你,孩子在她怀里哭,她走得两条腿都断了,也没有找到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围观的同学当中,多愁善感的女生已经在掉眼泪了。
男生也大为震惊。
同学们看向齐一鸿的目光是带着疑问的,甚至是鄙夷的、看不起的、憎恨的。
齐一鸿蒙了。
不光幻想中的父女抱头痛哭的相信场景没出现,齐郁杨还指责起他来了?不对,父女相认不应该是这样的。
“杨杨,你听爸爸解释…”齐一鸿汗都下来了。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齐郁杨一脸悲愤,声音更是高而响亮,务必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你骗我妈妈,和她离了婚,抛妻弃女回了城,然后你又结婚了,把我妈妈抛在脑后!你十几年没有找过我,没有给过我一分钱抚养费,现在突然回来找我,原因是什么?你敢不敢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什么真正的原因?”围观的老师同学七嘴八舌。
齐一鸿汗流夹背。
当然他也是想父女团聚享天伦之乐的,但严爱华和周静之所以能同意他把齐郁杨接回去,是因为齐明明将来有可能需要活体肝移植,齐郁杨就是现成的供体…
“杨杨,他把你接回去是什么原因?”常建军急得眼睛都红了。
齐郁杨拉着舅舅的手,湿润了眼眶,“舅舅,我听省城来的人说过,齐一鸿有一个叫齐明明的儿子,得了Wilson病,也就是肝豆状核变性,将来可能肝脏功能衰竭,需要活体肝移植。舅舅,齐一鸿之前十几年对我不管不问,今天突然来接我,不是他忽然良心发现了,而是他需要我的肝!他想让我为他的儿子捐肝!”
“天呢。”一片惊呼声。
常建军气得浑身发抖。
他赤红的目光盯紧齐一鸿,仿佛要杀人拟的。
齐一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还真有点怵常建军,当年他和常喜梅吵架,常建军曾经狠狠的打过他一顿…
常建军赤红的目光又落在张桂花身上,“张桂花,你这是要害死杨杨啊。”
张桂花慌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妹夫就是来接外甥女回家的。”
齐郁杨说话有了鼻音,“舅舅,捐肝是有可能会死人的…”
齐郁杨这话当然不是威言耸听。活体肝移植的供体死亡,曾先后有十几例,齐郁杨的原身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要给齐明明移植肝,原主活生生送了一条命啊。
“啊----”常建军怒吼,“齐一鸿你个混蛋,你害了我妹妹,现在又来害杨杨了!”
常建军像发了疯一样冲过去,要打齐一鸿。
齐一鸿吓得连连后退。
“不许打人,不许打人。”校长慌乱大叫。
齐一鸿是省教育局的副主任,校长可不敢惹。
齐郁杨死死拉住常建军,“舅舅,你别打他,你打他是犯法的…”
常建军脑子发昏,“犯法也要打!我要打死他个混蛋!”
齐郁杨着急,“齐一鸿这个人良心早让狗给吃了,你如果打了他,他把你给告了,你是要坐牢的。舅舅,你别动手,让我来打他。我才十五岁,又是他亲生女儿,打了他也没事。”把张桂花拉过来,“你看好舅舅,别让舅舅打人,打人要坐牢的。”
张桂花这会儿又慌又怕,但打人就要坐牢这个话还是能听懂的,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齐郁杨向齐一鸿招招手。
齐一鸿心中燃烧起新的希望,“杨杨,爸爸来了,爸爸其实是爱你的…”
齐郁杨奋力出拳,一拳打在齐一鸿脸上,齐一鸿脸上登时一片紫青。
“这一拳不是我打你的,是我代妈妈打你的!她一片痴心爱着你,你却欺骗她抛弃她,你该打!”齐郁杨大叫。
“该打!该打!”学生们振臂高呼。
齐郁杨伸出指甲猛抓,“我妈妈生前常说,她如果见了你这个负心人,要狠狠的在你脸上抓出十道血痕,今天我替她圆梦!”
齐一鸿脸上登时现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印。
“打,打,打!”学生们热血沸腾。
校长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
老师们没一个想管的。
齐郁杨早就写过《我的父亲》这篇作文,齐郁杨的身世,老师们都了解。本来他们就同情齐郁杨,现在知道齐一鸿是因为小儿子要做活体肝移植了,才到A县来找齐郁杨,对齐一鸿更是厌恶憎恨,谁去管他。
“打他,打他!”齐郁杨同寝室的几个女生义愤填膺。
王琪最机灵,“哎,姐妹们,小八说的是替她妈妈打这个混蛋吧?那咱们是小八的同学,也可以替小八鸣不平,帮小八打他啊。”
“就是,咱们也能。”其余的几个人摩拳擦掌。
谷艳春有些胆小怕事,嚅嚅的道:“可是,可是…”有心不跟着大家一起动手,但见王琪等人都是满脸激动气愤的神色,心一横,也跟着大家一起喊,“打,打死他!”
几个女生喊叫着冲上去了。
有人往齐一鸿身上吐唾沫,有人掐,有人踹,谷艳春农村长大的姑娘,打架有经验,狠狠往齐一鸿的脸上踩下,齐一鸿登时一声惨叫。
疼,太疼了
女生都冲上去了,男生觉得很没面子。
许海洋在挽袖子了。
“打人犯法啊。”有人迟疑。
“哎,法不责众这句话大家听说过没?一起打吧。跟着打的人越多,越没事。”有人蹿掇。
“就是,法不责众。”
呼的一下子,男生们也涌过去了。
女生主要是掐和踩,甚至有人下嘴咬,男生就是直接抡拳头了。
抡拳头过程中,许海洋误伤同学,把另一个男生打得鼻青脸肿。
“对不起啊。”许海洋忙道歉。
“没事,继续打。”那男生很大度,豪迈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让你抛弃齐郁杨。”
“让你黑心肝烂肚肠,想要齐郁杨的肝。”
男生们一边打,一边骂齐一鸿。
齐一鸿被打得抱头倒在地上,时不时发出惨叫嚎哭声。
校长急得不行,跑出去叫人,“保卫处!保卫处的人在哪?”
等他把保卫处的人带来,把学们生分开,齐一鸿已经被打得不像样子了。
校长诚惶诚恐,把齐一鸿送到招待所养伤。
齐一鸿伤得不轻,养了两天,还是下不了床。
周静心急如焚,也来了A县。看到齐一鸿受的伤,她怒了,“无法无天了吗?”不顾齐一鸿的反对,执意到公安机关报了案。公安局派人到县一中调查,齐郁杨把那个受伤的男同学推出去了,“齐一鸿自己也打人了,被他打伤的同学很多,这是其中的一位。”
那个男生受的伤真是不轻,半边脸都是青的。
公安局觉得难办了。
打架,两边都有人受伤,而且打齐一鸿的是一群学生,抓谁找谁啊,参与的人那么多。
周静态度强硬,“必须把罪魁祸首抓到,绳之以法,不然我到省厅投诉你们!”
她这个样子,就是要抓齐郁杨了。
毕竟齐郁杨才是第一个动手的人。
县一中的学生家长们也不含糊,纷纷找公安局要说法,“校外的人闹到学校,把我家孩子给打了,你们管不管?”
民警一个头两个大。
周静强硬,学生家长们也强硬,这事可不好处理。
周静和民警交涉的期间,齐郁杨由常景庭陪着,到省城去了。
“杨杨,咱们到省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干啥?”常景庭不安。
齐郁杨笑咪咪,“齐一鸿和周静在县城闹咱们,咱们就到省城闹腾他们啊。”
齐郁杨已经想好了,教育局、人民医院、家属院,一家一家闹过去,把齐一鸿和周静的丑恶嘴脸揭穿,看他们还有什么脸继续在省城混。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哦。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十九)

到了省城,齐郁杨找了个干净整洁的招待所住下了。
不是什么高档地方,但床单被罩雪白,卫生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
常景庭没花惯钱,一直不安,“杨杨,要不咱们找个小旅馆凑合几晚吧。”
齐郁杨道:“哥,你只管安心住,咱们很快就有钱了。”
“哪来的钱?”常景庭不懂。
齐郁杨笑着告诉他,“咱们这次来不光闹事,也要讨债。讨到了债,可不就有钱了。”
见常景庭一脸迷糊,就解释得清楚了些,“齐一鸿生了我,按法律规定他就有抚养我的义务。如果他不抚养我,就是遗弃罪。我要追究他的罪行,更要讨回我应得的抚养费。他欠我十六年了,不是小数字。”
常景庭开了眼界,又惊讶又兴奋,“好,哥帮你讨债!”
齐郁杨要了两间房。
两个都是双人间。
这个招待所有双人间,有三人间,但是没有单人间。
双人间比单人间要贵一点,齐郁杨并不在意这个,常景庭心疼得不行,觉得给了钱了,却闲着张床,太可惜了,恨不得飞回家把常景堂揪过来一起住,好挽回损失。
常景庭嘟囔了好一会儿,齐郁杨忍俊不禁。
她安顿下来后,往常家村打了个电话,说明已经安全到达了,也说了招待所的地址。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齐郁杨换上了一身满是补丁的旧衣服。
这衣服洗得还算干净,但已经发白了,补丁打了多处,看上去特别寒酸。
“杨杨,这身衣裳也太旧了。”常景庭忙道。
齐郁杨得意,“越旧越好。哥,我今天要到省教育局,我就是要让教育局的人看看,被齐一鸿遗弃在乡下的女儿有多可怜,多寒酸。我越寒酸,越可怜,越显得齐一鸿不负责任,骂他的人就会越多。”
常景庭这才知道齐郁杨穿旧衣的用意,伸出了大拇指。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怯生生的到了省教育局门口,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她长得很漂亮,但穿得太破了,脚上的鞋更不像样,前后都有洞,露脚趾头。
传达室的李师傅看到这女孩儿,露出同情的神色。
这女孩儿家里也太穷了吧。
“小姑娘,你找谁?”李师傅招手让女孩儿过来。
女孩儿犹犹豫豫一步一步蹭过来,露出拘谨又讨好的笑,“大爷,请问这是省教育局吗?是不是有个叫齐一鸿的人在这里上班啊?”
说话倒是挺清脆,挺好听的。
李师傅点头,“对,齐主任是我们教育局的。小姑娘,你找他有事?”
李师傅这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女孩儿听了却如被雷击,呆了好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找到我爸爸了!我总算找到我爸爸了!”
女孩儿双手捂脸,大声哭起来。
李师傅莫名其妙,“小姑娘,你为什么哭啊?”
“我十六年都没有见过我爸爸,现在总算找到他了啊。”女孩儿哭得更大声。
李师傅惊了。
听小姑娘这话意,齐一鸿是她爸爸?不对吧,齐主任爱人是人民医院的,听说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应该是这个岁数,可齐主任家的闺女娇生惯养的,不可能穿成这样…
“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师傅是个热心人,让齐郁杨进传达室慢慢说。
齐郁杨却不进传达室,在外面哭,“我妈妈临死前都闭不上眼睛…我总算实现妈妈的遗愿,找到我爸爸了…”
她这一哭,路过大门的人就没有不往这边看的。
这些人当中到教育局办事的人,也有到教育局的职工,看到齐郁杨的打扮,听到齐郁杨的哭诉,好奇又惊讶,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这个年代生活节奏不快,人还是比较闲的,遇到热闹习惯性围观。
毕竟娱乐生活还不丰富嘛。
围过来的人越多,齐郁杨越高兴,哭诉的声音越高,“我爸爸说了,先和我妈妈离婚,他才能回城;回城之后很快会回常家村接我和妈妈,可我妈妈等了他十几年,也没有见到他回去,临终前也没有等到他回去…”
“天呢,齐一鸿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会吧,齐主任看着挺善良正直的,会不会是这小姑娘找错人了?”
齐郁杨心中冷笑一声,应声拿出了结婚证,“这是我妈妈珍藏了很久的,我妈妈临终前都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结婚证拿到众人面前,青涩年轻的齐一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天呢,真是齐一鸿,他真的结过婚!这结婚证上的姑娘多美,齐一鸿从来没有提起过她!”
众人震惊了。
齐郁杨有备而来,很会调动大家的情绪,“我爸爸一直没有回去,妈妈一个人养育我,辛苦极了。她白天要到地里干活儿,晚上在灯下做鞋垫,做好了托人拿到城里卖,就靠着这微薄的收入养活我…她一片痴心,总以为我爸爸会回家,临终前还念着我爸爸的名字…”
“痴心女子负心汉!”围观的人当中有几位女职工,听到这里,有的眼圈红了,有的流下同情的泪水。
女人天生是善良的,也很容易被感动。
齐郁杨更来劲了,“妈妈养活我很艰难,很辛苦,爸爸从来没有给过我一分钱…”
“可怜的孩子。”围观的人看看齐郁杨那打满补丁的衣裳,同情的都不行了。
堂堂教育局的一个副主任,让亲生女儿寒酸成这样,不像话!
一辆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车上一名英俊少年摇下车窗,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齐郁杨被几个热心的或青年或中年的女职工围着,她时而掉眼泪,时而感激的道谢,时而无助可怜的像个孩子,弄得那几个女职母爱泛滥,不知该怎么心疼她才好了。
有个秘书模样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匆匆出来,把齐郁杨带进了西边树林边的小院。
那小院看着不起眼,其实是局长办公室。
看来齐郁杨没有白闹,直接惊动了大领导。
齐郁杨过了很久才从小院出来。
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先这样,明天继续。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十)

齐郁杨出了办公室,局长烦恼的捏着眉心。
这事太难处理了。
秘书轻手轻脚的进来倒水。
局长脸色不好,秘书没敢说话。
局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笑道:“老了,居然镇不住一个小姑娘。”
秘书吃惊,“那个小姑娘没安抚好?”
怎么可能,局长都亲自出面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乡下小姑娘,竟然没安抚住?
局长疲惫摇头,“哪那么容易?这个小姑娘是有备而来,她的背后肯定…”肯定有人啊。
秘书恍然,“您说的太对了!一个乡下长大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大胆子找到省里,到了您面前还不露怯?这事不简单!”
局长沉吟,“这个叫齐郁杨的小姑娘连我和齐一鸿的岳父曾经是同学也知道…”
她背后一定有人,可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局长陷入深思之中。
秘书垂手哈腰站在一边,脑中迅速转着念头。
是谁要兴风作浪?指使一个小姑娘到教育局来闹,要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一个人相信齐郁杨没人指使,是自己来的。
他们习惯性的把事情想复杂了。
齐郁杨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之后,没有继续在门前哭诉,离开了。
她是坐着一辆黑色轿车离开的。
传达室的李师傅认得那是辆进口的德国轿车。
李师傅把这个事情上报之后,局长更加烦恼,“进口高级轿车,这个小姑娘果然来历不小。”对齐郁杨反映的事更重视了。
不重视不行。有人在背后看着呢,这件事如果处理的不好,可能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局长的心里,已经倾向于公事公办了。
他和周静的父亲确实是同学,可他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老同学,被隐藏在暗中、不明身份背景的人抓着把柄吧?
而且齐一鸿做的事也太让人看不起了。和农村妻子离婚能理解,亲生女儿不管不问,一分钱抚养费不给,管生不管养,比畜生还不如。
“那辆黑色高级轿车,是谁的?”局长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如坐针毡。
不知背后是谁,不知出手的人是谁,这感觉可真是很糟糕啊。
连对手是谁都弄不清楚,仗还怎么打。
黑色轿车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位身材英挺、穿黑色风衣的少年下了车。
他身材相当好,肩宽腰细,双腿修长。
他下车之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帅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车里出来的是位衣裳已经洗得发白、打了很多补丁的姑娘。
姑娘的衣着和这高级轿车,和这英俊少年极不协调。
少年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和她在路边散步,“原来你不只洒尘土洒的准,演戏也挺好的,失敬失敬。”
齐郁杨一笑,“怎么,你家打算投资娱乐行业,要请我做女主演吗?”
苏尚岩:“你这样的才华,演戏委屈了些,做导演你都够格了。”
齐郁杨忽然有了个想法,“如果资金充足,我还真是能做个导演,导场好戏。譬如说,我今天闹了教育局,明天可以闹医院,闹家属院,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充我调用…”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苏尚岩傲然。
资金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理由是什么?
齐郁杨嫣然,“我来导,我来演,你可以好好看戏啊。我保证这会是一场好戏,怎么样,你要不要看?”
苏尚岩看看她身上的破衣烂衫,看看她明媚自信的笑容,脑子一热,“看!”
有热闹为啥不看,有好戏为啥不看,她想演那就让她演啊。
两人达成了协议。
苏尚岩的外公是郑氏企业的董事长,他在省城要做什么事那真是要人有人有钱有钱,什么资源都有。齐郁杨通过苏尚岩,顺利的找到了几十位身体健壮嗓门宏亮的农村妇女,苏尚岩付了一天五十块的高工资,这些人兴奋得黑脸膛发红,就等着齐郁杨下命令了。
齐郁杨正打算带着这些人去医院,常建军、常景堂和张桂花也到了省城。
张桂花脸上挂了花,没精打彩的。
齐一鸿被打之后,常建军把张桂花好一通埋怨,“你差点儿把杨杨害了!”常建军唠叨得多了,张桂花不服,和常建军吵架,把和齐郁杨说媒的事说漏嘴了。常建军火了,“杨杨才十五,你让她嫁人!还让她嫁一个十里八乡闻名的花花公子!”气得动手打了张桂花。
张桂花挨了打,脸上无光,本来挺厉害的一个人,现在看着蔫儿蔫儿的,特别没精神。
齐郁杨看到张桂花却大喜,“舅舅,我有一件事要麻烦舅妈!舅妈,齐一鸿后来娶的那个女人叫周静,在医院上班,她这个人作风很不好,我妈还没和齐一鸿离婚的时候她就怀上孩子了。您带上这几十号人到医院骂周静,找周静算帐,闹得越大越好!”
“骂人啊,这个我会!”张桂花忙道。
她直起了腰。
她心里憋着气呢,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哪有不卖力气的。
张桂花雄纠纠气昂昂的带着几十号人去了医院。到了医院门口,张桂花找了人最多的地方停下,开始破口大骂,“周静你第三者插足,破坏我妹妹的家庭,你给我滚出来!”骂着骂着,张桂花拍着大腿唱上了,“哎哟我的亲妹妹哟,你活生生的被周静这个坏女人给害死了啊。”
她带来的那些妇女也跟着一起骂,“拆散人家亲夫妻,亲父女,要脸不要脸?”
这些人一边骂,一边四处发传单,“大伙都来看看,评评理,这个周静做得对不对?”
张桂花带人这么一闹,很多不看病的路人也往医院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张桂花一个是真恨齐一鸿、周静,另一个因为齐一鸿她被丈夫儿子埋怨,心里憋着把火,这会儿怨气全撒出来了,把她的骂人本事全施展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往周静身上泼,那话脏得都不能听了。
医院采购科两个平时和周静关系不错的女职工路过,本来是想替周静说几句好话的,可听了张桂花骂人的话,她俩涨红了脸,赶紧躲了。
周静怎么惹着了这种泼妇?还是别管了吧,这事管不了。
医院办公室的人出来了解情况,张桂花忙把两张复印件展示出来,嗓门高得刺耳,“大家看看,这是我小姑子和齐一鸿的离婚证,这是周静在医院做流产的证明!我小姑子和齐一鸿八零年九月八号离的婚,周静当年九月一号做的流产!这说明啥?说明我小姑子和齐一鸿还没离婚,周静就和齐一鸿鬼混上了!偷别人的老公!”
“像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不配有工作,不配在医院上班!”张桂花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
几十号农村妇女跟着她一起又叫又骂。
她们这一闹,所有的人都知道周静是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了,而且结婚之前流过产,作风极坏…
这个年代风向还很保守,一个人的生活作风是很重要的。生活作风不好,工作一定会受到影响。可以说,周静这个第三者插足的帽子一旦落实,那周静以后在医院也就抬不起头了。评职称、升职是不用想了,好事都轮不着她。
再闹得严重些,被开除了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年代的医闹还不多,医院没经历过几十号人一起在医院门前大吵大闹的事情,头都是大的,一层一层往上汇报,弄得全医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全医院上上下下也都知道是闹事的人是冲着周静来的,因为周静抢别人的男人,最终那位可怜的农村原配含恨而终。
有良知的人都摇头。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的找个未婚男青年,一定要抢别人的丈夫呢?而且人家不光结婚了,还有孩子了,这时候硬把男人抢走,小小的婴儿没了亲爹啊。
“周静原来是这样的人。”
“赶紧查清楚,如果是真的,开除掉算了,别让这种人继续留在医院,给医院丢脸。”
医生护士等议论纷纷。
采购科的人觉得没面子,这天都没敢走大门,都是悄悄从小门进出的。
太丢人了,周静干的这叫什么事。
采购科的脸都让周静给丢完了。
张桂花这辈子还没领导过几十号人呢,实在兴奋,在医院大闹了两个小时,把周静的名声败坏完之后,又带着她的部下去了家属院,把周静的光荣事迹逢人就说,逢人就讲。
周静干的这点事,简直是人尽皆知了。
齐少儒气急败坏的往A县打了电话。
齐一鸿大惊,顾不得养伤,拖着抱病的身体和周静一起回了省城。
回到省城,这对恩爱夫妻就惊愕又心慌。
他俩的名声都已经掉在地上了,捡不起来了…
齐一鸿努力想为自己辩白,去找了局长,“我这回请假就是回A县接郁杨的…”
局长打断了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抛弃齐郁杨?你这个做父亲的,直到女儿已经十五六岁,才想到要接她回来吗?齐郁杨今年满十五岁了,这十五年来,你付过哪怕一分钱的抚养费吗?”
齐一鸿被问的哑口无言。
局长挥挥手,秘书把齐一鸿赶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十一)

齐一鸿惨,周静也好不到哪去。
周静不管是走在家属院,还是走在医院,处处有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她。
有些人不光看她,还阴阳怪气的说怪话,“哟,瞧不出来啊,有些人真开放,和有妇之夫勾勾搭搭不说,还没结婚就怀孕流产啊。”
行政处一个叫黄琴的大姐因为工作关系和周静发生过矛盾,黄琴记仇,每回和周静打照面都要拉着同事窃窃私语,“看不出来吧?她流过产,没结婚之前就流过产,还是和个有妇之夫。”黄琴是个科长,有人抢着巴结她,忙跟着她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吗?她也太狠心了,硬把那可怜的原配给逼死了,小女孩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穿的跟要饭的似的,看着多心酸啊。给咱们医院丢人!”
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声音真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周静羞愤欲死。
她从小家庭条件就优越,上班后一直顺风顺水,哪经历过这种难堪。
周静哭着去找了院长,“院长您得管管这些风言风语,这是污蔑,这是有人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院长脸色很不好,把一封举报信放到她面前,“这些是事实吗?”
周静打了个寒噤。
桌上放着两份复印件。一份是齐一鸿和原配的离婚证,一份是齐一鸿和周静的结婚证。离婚证和结婚证只差两天。
一个人怎么可能只离婚两就另外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挨得这么近,那必须是之前就有奸-情啊。
周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想了半天也没办法为她自己辩解,捂着脸痛哭起来。
院长重重拍桌,“现在知道哭了!当年不做亏心事,现在你用得着痛哭流涕?”
院长把周静骂了一通。
主管行政、采购的副院长来汇报工作,见到周静,怒气上涌,也把周静狠狠教训了一通,骂得周静抬不起头。
周静哭着跑出了院长办公室。
她没有勇气再到医院上班了。
周静在家属院住得也不安心。因为张桂花带人到家属院也闹过了,见人就讲周静的光荣事迹,周静那点儿隐私已经被家属院的大妈们津津有味的讨论了很久,加了无数的料,周静更成了人人厌恶的坏女人。
周静和齐一鸿哭诉,齐一鸿无奈,只好和她一起搬到了树德苑小区,齐少儒严爱华原来的住处。
他俩才搬家,张桂花后脚就来了,又带了几十号人,把齐一鸿、周静的事迹见人就宣传。
周静差点儿没气死。
张桂花的泼妇作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齐郁杨骂不出来的话,做不出来的事,张桂花毫无心理负担的就骂出来、做出来了。
张桂花干的不错,回到招待所,常景庭和常景堂就夸她。
常建军还是不理她,但见了她脸色已经好多了。
张桂花受到了鼓舞,更加卖力气的骂人闹事,所向披靡。
齐一鸿和周静被弄得太狼狈了,找到一位律师朋友咨询,这位律师朋友建议他俩到法院起诉,告张桂花侵害名誉。
“农村人怕当官的,接到法院传票,这个女人保证吓死了。”律师很自信。
齐一鸿和周静现在都不能正常过日子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同意了律师的建议。
“告!”齐一鸿咬牙道。
对于让他陷入困境的齐郁杨,他现在真是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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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郁杨在苏尚岩的帮助下,找到一位血气方刚的记者,和一位野心勃勃、急于成名的律师。
齐郁杨把一位美丽又痴情女子因为爱错了人而误了半生的故事讲述给记者,记者热泪盈眶,连夜赶稿子去了。
记者一边写一边哭。
他太同情那位美丽单纯不幸早逝的农村姑娘了,他决定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写出来,让齐一鸿这样的负心人受到所有人的谴责!
苏尚岩通过郑修请了位著名的律师,齐郁杨还没见着人,只看了这位律师的名片,就笑着拒绝了,“这咱小案子,标的才几万块钱,真用不着这样的知名律师。真要回了抚养费,要到的钱都不够付律师费的。”
“律师费你不用管…”
“我知道郑氏企业不会在意这笔律师费。”齐郁杨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还是想换一位律师,换一位不出名的、收费不那么昂贵的律师。”
这种小案子用大律师,纯属浪费。
他俩争执这件事的时候,在街上边走边说,正好经过一家律师事务所
这家律师事务所就在街角,小小的一间屋子,装修得很寒酸,门面很寒酸。
他俩就走进去看了看。
律师事务所里只有一位助理,一位律师。
助理和律师都是年轻人,律师姓叶,叫叶鹏,不到三十岁,高度近视,助理小方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是来实习的大学生。
苏尚岩一看这位律师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个人不行。
他这一身西装不会超过两百块,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实力?
确实,这位名叫叶鹏的律师很久没有接到案子了,很久没有接过赚钱的案子了,额头上分明写着两个醒目大字:贫穷。
齐郁杨却和他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开始谈条件了,“律师费您按正常行情收。我向齐一鸿索取的这笔抚养费是齐一鸿这十六年来工资的百分之三十,共计两万三千八十六块。最终向齐一鸿讨回的抚养费如果低于或等于这个数字,没有额外酬劳;如果高于这个数字,三七开。”
“你七我三?”叶鹏扶扶眼镜,难掩兴奋之情。
“不,你七我三。”齐郁杨微笑纠正,“我所期望的无非两点:第一,齐一鸿、周静身败名裂;第二,拿回我应得的抚养费。不过齐一鸿人品太差,只拿回抚养费我心有不甘,从他那里多敲出些钱来我会更开心。叶律师,拜托你了。”
叶鹏不知不觉挺直了腰。
有人慧眼识英才,到他这个不起眼儿的小律师事务所来委托他办业务了,他必须做好才行啊。
“放心,我会狠狠敲齐一鸿一笔。”叶鹏自信满满。
齐郁杨信服的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好像会说话一样,“全靠你了。”
叶鹏腰挺得更直了。
苏尚岩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了,“条件谈好了,那就签合同吧。”
签合同吧,别看这个叶律师了。这个叶律师又丑又寒酸,有啥好看的?
齐郁杨和叶律师签了合同。
她自己支付了律师费。
“不是说了所有的费用我包吗?”苏尚岩又长又浓的眉毛挑起来了。
虽说是小单,但叶律师得到了信任,得到了一笔律师费,心情正好,听了苏尚岩的话,诧异看了看他。
这世上还有争着抢着要付钱的?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齐郁杨像大姐姐对小弟弟一样跟苏尚岩讲道理,“之前的那些,是因为有好戏看,所以你为你爱看的好戏付费。现在是我聘请律师打官司,你又看不了热闹,所以不能让你付钱。”
“你付的那些钱,算是我借你的吧,将来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你只是看场戏,如果那些费用真的全要你付,票价未免太高。”
“谁要你还钱了?”苏尚岩更加不满。
但他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改口了,“你真要还也可以,大家自己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两个人边说话边走了出去。
叶鹏好兴致的看着一男一女靓丽的背影,“这俩人在谈恋爱吧?”
助理小方笑,“应该还没有谈。看他俩的身体语言,还比较陌生,不太熟悉。”
“他俩没意思?”叶律师猜错了,一脸失望。
小方忙道:“也不是。刚才他俩说话您听到了吧?小姑娘说要还钱,男孩儿才开始说不要,后来又改口说要还也可以,这说明什么?说明男孩儿想再和小姑娘接触嘛,又是借钱又是还钱的,这都是见面机会啊。”
“你还挺内行。”叶律师夸奖。
小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我和您比,别的都不内行,就这方面稍微强点儿…毕竟您还单身,我都谈仨女朋友了…”
叶律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快写完了。
写完这个故事,本文也就结束了。
我开这本快穿好像只是为了证明:我不适合写快穿…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十二)

记者很快把文章发表出来了。
这个记者年轻热情,富有同情心,把齐郁杨和她母亲的故事写得非常动人,感动了无数读者。
当然了,齐一鸿这个负心汉是被痛恨和痛骂的。
报纸上不会写清楚齐一鸿的真实姓名,报导里是化名。不过有人专程到报社打听清楚了,之后寄了举报信以教育局揭发齐一鸿,还有热心人士自发的组织起来,到教育局扔了几回臭鸡蛋。
局长和两个副局长为此开了个会议,经过商讨之后,决定让齐一鸿停职。
停职不是开除,不过也是很严重的处罚了。
齐一鸿被停职在家,颜面无光,一片愁云惨雾。
周静被骂得更厉害,已经连着几天不敢出门了,天天在家里生闷气。
周静的父亲生前是有头有脸的人,母亲也有些拿得出手的社会关系,但周静自己也知道她做的事太丢人了,没好意思出面央求她父亲生前的亲戚朋友。
周静的母亲杜安然一直在帝都。
周静给杜安然打了好几回电话,“怎么还不回来,您就不关心明明的病情吗?”
杜安然只说已经给齐明明请了省城最好的医生,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静放下电话,忍不住埋怨,“外孙病了,做外婆的居然不回来看望。”
齐一鸿咬牙切齿,“她还有脸回来!”
周静翻脸了,“我妈为什么没脸回来?”
齐一鸿吼,“她隐瞒了周家的家族病史!如果她早点开诚布公的告诉咱们,明明的病不会拖那么久,不会这么严重!”
周静声音尖了,“你只知道埋怨我妈,怎么不说你爸你妈?你爸妈硬把明明接走,结果明明都肝腹水了,他们才发现!没见过这么粗心的爷爷奶奶!”
齐一鸿恨杜安然,周静恨齐少儒、严爱华,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一对曾经的恩爱夫妻,维持不了表面上的恩爱了。
其实很多夫妻都是这样的,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侬我侬;一旦遇到意外变故,很快翻脸。
齐一鸿和周静吵得异常激烈,连他们的宝贝女儿齐媛媛回家了,也没发觉。
齐媛媛毛衣长裙,头发柔软光泽,看上去很淑女的样子。
她站在门厅悄然看着父母争吵,黯然低头。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她的父母很和善,家里宁静温馨…
齐媛媛难过的转身出门。
屋里的争吵责骂声再也听不到了,齐媛媛抱着一株不知名的树木,轻轻哭泣起来。
以前她过的多轻松舒适啊,现在弟弟生了病,爸爸妈妈又出了事,那些曾经的幸福快乐一去不复返了…
齐一鸿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他被起诉了。
齐郁杨告他遗弃罪,要求他一次性补齐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
齐一鸿气得白了脸,“女儿告父亲!做女儿的居然敢告父亲!”
周静比他更生气,“农村人就是贪,你有父母、两个孩子要养,她竟然要你工资的百分之三十!而且她这个百分之三十是按你今年的工资来算了,十六年工资哪有这么高?八几年的时候,工资才一百多。”
齐一鸿和周静本来就臭了名声,现在又被起诉,真是狼狈到家了。
到了这时候,周静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急匆匆打电话告诉了杜安然,催她快点回来,又翻出通讯录,找出个说得上话的熟人,厚着脸皮亲自上门央求。
这人是周幼平生前的朋友,这些年来和周静也没断了联系,但这回拒而不见,只是让秘书回来传话,“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孩子的父母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只要生下来了,做父母的就必须要养。”
周静被说得满面通红,灰溜溜的走了。
杜安然因为隐瞒了家族病史,怕见齐一鸿和齐父齐母的面,一直没有回来。但知道齐一鸿接到了传票,她坐不住了,当天便乘飞机回到省城。
她亲自出马,找了周幼平生前的几位好友。周幼平生前是名人,交往的也不是平凡之辈,这几位好友在业界都是有几分声名地位的。
有这些人出面干预,事情的走势有些不一样了。
有工作人员出面调解,让齐郁杨回到齐一鸿的家里生活,“齐一鸿愿意担负起父亲的责任,在齐郁杨成年之前,亲自抚养。”
你们不是说齐一鸿遗弃亲生女儿,一直没有抚养吗?现在齐一鸿愿意抚养了,那总没有问题了吧。
叶律师当然不同意这个调解结果,“齐一鸿之前十六年都没有抚养,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欠了十六年的义务,不是他齐一鸿现在开始愿意抚养就可以的。”
叶律师还是要求齐一鸿一次性补偿十六年的抚养费。
周静的律师也姓周,周律师有些强辞夺理,“齐郁杨之前是由她的亲生母亲常建梅抚养的,常建梅一直抚养齐郁杨到十三岁才去世。现在你们要补偿之前的抚养费,难道要补偿给地下的常建梅吗?”
叶律师不甘示弱,“抚养费是齐一鸿欠齐郁杨的,当然是补偿给齐郁杨!你们别管齐郁杨是由她的母亲常建梅抚养,还是由她的舅舅常建军抚养,叫之齐一鸿这个亲生父亲是缺位的,他必须把他欠齐郁杨的补齐了!”
双方的律师各有立场,哪一方都不肯让步。
法院调解不成,把齐郁杨叫过去了,“你已经十六年岁了,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你的父亲齐一鸿和他妻子周静愿意把你接回家抚养,并且向法庭保证你会和其余的子女享受同样的生活,有同样的生活品质,这样对你很好啊。”
一个贫困农村长大的小姑娘,能回到省城父亲的家里生活,简直一步登天。
齐郁杨很干脆的拒绝了,“我绝对不考虑?”
“原因呢?”调解人员吃惊。
齐郁杨声音极高,“因为齐一鸿人品不行,因为周静作风不好!周静做为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如果我到她家里和她一起生活,我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会被她带坏的!”
调解人员被噎得无话可说。
周静知道这件事,气得脸都变了形。
法庭的调解一直不成功,而舆论正在发发酵,对齐一鸿、周静很不利。
杜安然找了媒体的高层,希望能撤掉之前的报导,而且今后不再出关于这件事的报导,那位高层答应她了。可第二天报纸、杂志又在声讨,又在抨击。
杜安然气急败坏的又去找那位高层,高层不见她了。
“人一走茶就凉啊。”杜安然很心酸。
想当然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哪里能遇到这样的事。
杜安然以为是那位老朋友没帮忙,其实那个老朋友很冤。他是真动用了关系的,可强中更有强中手,有人比他关系更硬。这位老朋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个农村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这么好的运气!”杜安然、周静母女两个见了面,提起齐郁杨,恨得牙庠庠。
周静烦的不行,“我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一开始都答应得好好的,后来就没信儿了。我猜这个小丫头背后肯定有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杜安然一个头两个大,“穷乡僻壤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咋就这么能?”
周静掩面而泣,“要不是明明病了,我也不会答应一鸿把这小丫头接回来;一鸿不去接这个小丫头,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她想起齐明明的病,火气又上来了,狠狠的瞪着杜安然,“妈,您要是不隐瞒家族病史,明明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一鸿也不会这么抱怨我!”
杜安然脸上火辣辣的,冷笑道:“要不是咱们有这个家族病史,就咱家的条件、齐家的条件,我能答应让你嫁给齐一鸿?家庭、门第、地位、实力,齐一鸿哪点儿配了?”
周静呆了,“就是因为这个,您才答应了我和一鸿的婚事?”
杜安然板着脸,“如果不是怕你结婚后生出有病的孩子,我会把你嫁入豪门!”
周静发了许久的呆。
原来是这样的…因为周家有家庭病史,母亲才会答应她和齐一鸿的婚事…
周静怔了许久,伤心的哭泣起来。
她保养得一向很好,可现在伤心咧着大嘴哭泣的她毫无形象,格外丑陋。
杜安然恨铁不成钢,“你是我的女儿,怎么我的优点你没遗传到?这时候哭有什么用,得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周静神情绝望,“我名声坏透了,一鸿也在单位抬不起头!这个判决下来,如果真判了我们赔抚养费,那无论怎么辟谣也没用,所有的人都会相信我是第三者,相信一鸿抛妻弃女,我俩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所以不让能法院判赔。”杜安然比周静冷静。
周静烦恼皱眉,“可是能找的人都找了,就是压不下来啊…”
在周静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
杜安然眼神冷酷,“不到最后一刻,不许轻易言败!不错,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们是压制不住,可齐家呢?那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是齐家人,身体里流着齐一鸿的血,齐家有老人有小孩,老人小孩出动,难道也劝不了她?”
“齐一鸿在农村娶的那个女人,听说又单纯又善良,说白了就是傻。她的女儿肯定像妈,也是个重情重意的。咱们阻止不了这个小丫头,那让齐家的老人、小孩出面啊,不相信她齐郁杨还能狠得下心!”
周静犹豫了,“让老人出面可以,可让小孩出面…”
齐少儒、严爱华这两个人,周静是一点也不心疼的,可齐媛媛、齐明明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可不想为难她的两个亲生孩子。
“你就是这样不分轻重。”杜安然很失望,“你也不想想,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你和齐一鸿就彻底完了!你俩一完,媛媛和明明还有好日子过?”
周静狠狠心咬咬牙,“好,我听妈的!”
虽然周静答应了杜安然,但她回家后看到齐媛媛、齐明明,她就又舍不得了。
算了,还是让两个老家伙出面吧。
周静没敢回家属院,让人把齐少儒、严爱华请到了树德苑,“爸,妈,外面越闹越厉害,再这么下去,一鸿和我就没脸出门见人了…郁杨还把一鸿给告了,如果法院真判郁杨赢,我们一家人都是永世不得翻身啊。”
齐少儒叹气,“唉,出了这样的孙女,真是家门不幸啊。”
严爱华眼里冒火,“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兴风作浪?呸,我打不死她!”挽挽袖子,就想冲出去打人。
周静忙拦住她,“妈,郁杨还小,不知被谁利用了,才会一心想和齐家人为难的。要是您二老出面和她好好谈谈,她说不定就会良心发现了,您说呢?毕竟是您是她亲奶奶,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呢。”
严爱华被周静奉承得很舒坦,“好,我去教育教育那个小丫头,让她懂懂事!”
齐少儒和严爱华准备亲自出面教育那个他俩没养过一天、没见过一面的小丫头了。
严爱华准备了一根硬木棍,“小丫头片子敢不听话,我做奶奶的打断她的腿!这可不怪我心狠,谁让她不听话呢?打断腿也是她自找的!”
齐少儒劝她,“算了,郁杨还是个孩子,咱们好好教她,会教好的。”
严爱华脸色阴沉,“能教好还算了,如果教不好,我就打!奶奶打孙女天经地义,连警察也管不着!”
齐少儒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老两口到招待所找齐郁杨。
这老两口在周静面前都是很爱耍长辈的威风的,到了齐郁杨面前就更别提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又可恶又可笑。
齐少儒清清嗓子,“郁杨啊,你从小没有爷爷奶奶教,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以后有爷爷奶奶教你,你会变成淑女的。”
严爱华挑剔的打量着衣着朴素的齐郁杨,“以后你回了家,奶奶好好打扮打扮你,你就好看了!这常家也太穷了,给你穿成这样…”
常建军、张桂花脸涨得通红。
常景庭和常景堂兄弟俩气得骂人,“两个老家伙会不会说话!”
常景堂血气方刚,抡胳膊想打人,“我替杨杨教训教训这两个老家伙!”
齐郁杨眼疾手快拦住他,“别动手,这两个老家伙年纪太大,骨质都疏松了,打他们很容易打出事的,不明智。”
“那咋办?就让这两个老家伙在这儿大放厥词啊?”常景堂嚷嚷。
“放心,我有办法。”齐郁杨抿嘴笑笑,附在常景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齐少儒和严爱华是摆着长辈架子来的,以为常家这几个农村人会很尊重他们。谁知不光常景庭、常景堂兄弟俩一个一个老家伙,连齐郁杨也这么骂他们,气得头晕眼花。
“你,你可是我们的亲孙女…”齐少儒颤巍巍指着齐郁杨。
严爱华咬牙切齿,“你骂自己亲爷爷奶奶,天打雷劈!”
齐郁杨笑了,“生了孩子却不养活的混蛋还活得好好的呢,我这无辜的小姑娘怎么会天打雷劈。齐少儒,严爱华,你俩要是真的相信因果报应,还是担心一下你们的儿子齐一鸿吧!”
齐少儒和严爱华快气死了。
常景堂拉拉张桂花,“妈,快,全看你的了!使出你的看家本事,把这两个老家伙骂死!”
杨杨说了,打人打坏了是要负责任的,骂人不一样!
“快,骂他们!”常建军和常景庭一起催促。
三个人六只眼睛全落在张桂花身上,张桂花精神一振,“看我的!不把这两个老不老的骂趴下,我就不叫张桂花!”
齐少儒和严爱华正气得啰嗦,张桂花蹿上来了,张开嘴就破口大骂,“老家伙,老不死,老王八蛋,半截身了进棺材的老棺材瓤子…”滔滔不绝的骂人话潮水般涌了出来。
齐少儒和严爱华眼前唾沫星子乱飞。
“你,你,你敢骂老人…”严爱华气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呸!骂的就是你!骂的就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贱人!”张桂花蹦起来,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
严爱华也算是个厉害的女人了,可张桂花这个架势,她还真招架不住。
严爱华拉起齐少儒,老两口落荒而逃。
张桂花越骂越勇,齐少儒和严爱华已经吓跑了,她还追出来大骂。
严爱华急了,从车里拿出木棍,冲着张桂花兜头就是一棍子。
“打人了,打人了!”旁边有人路人,失声惊呼。
常建军紧跟着冲出来,“敢打我老婆!”一脚把严爱华踹翻在地。
“老不死的敢打我!”张桂花脸都被打肿了,大恼,上去夺过严爱华手里的木棍,“我打死你这个老虔婆!”
一棍接一棍,狠狠打在严爱华身上、胳膊上、腿上。
严爱华的叫声别提多惨了。
齐少儒吓得远远的躲开了,“让你别动武的…”
严爱华被张桂花和常建军夫妻俩痛打,见齐少儒能躲多远躲多远,心里冰凉。
这就是她的男人,和她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坏了。”齐郁杨追出来,见外面已经打上了,心里一沉。
齐家这帮混蛋,不管怎么打击、惩罚都不过份,但常建军动手打了严爱华,会被抓起来的。
“舅舅,别冲动!”齐郁杨大叫。
常建军打得过瘾,哪里听她的。
常景庭和常景堂也要上去帮忙打架,被齐郁杨硬拉住了,“打人是犯法的。”
“齐一鸿那个贱人不是也被打了,打他也没事。”常景堂不服气。
齐郁杨摇头,“那是不一样的。齐一鸿犯了众怒,打他的人太多了,处理不过来。法不责众。可现在打严爱华的只有舅舅和舅妈两个人啊。”
常景堂想想也对,“四百人一起打他没事,四个人一起打他,该被抓起来了。”
要说省城也真是治安好,派出所的警察很快赶到。
严爱华已经被打得动不了了。
齐少儒从阴凉处跑出来,激动大叫,“警察同志,快把他们全抓起来!”
齐郁杨声音比他更高,“警察同志,我舅妈被人打了,一直嚷嚷头疼!她是被人一棍子打到头上的,会不会得了脑震荡?”
“脑震荡?”警察听了很紧张,“那快到医院检查!”
张桂花也是会配合,手捂着头,软软的倒在地上,“我头疼,我头疼…”
警察见状,赶忙叫了救护车。
严爱华浑身是伤,警察反倒顾不上管她了。
严爱华差点儿没气死。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十三)

这场冲突的结果,就是两方都需要去验伤。
严爱华被打得很厉害,很疼,很痛苦,但都是外伤,张桂花很不幸,真的得了脑震荡。
张桂花被送进医院之后,一开始是装病,后来真的头痛、头晕,而且恶心、厌食,反应也明显的迟钝。
清醒的时候,张桂花拉了常景庭的手,“妈就想看到你娶媳妇儿,成个家,生个大胖孙子…”
常景庭哭成了傻子。
齐郁杨安慰他,“医生说了,脑震荡是可以治好的。”
常景庭伸手抹眼泪,“我知道,可我看到我妈这样,我就心酸…”
齐郁杨把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虽说以后能治好,可现在舅妈时不时的犯糊涂,如果你娶了媳妇儿,她放下心事,或许就好得快了。哥,你回家找香叶姐吧。”
常景庭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有些扭捏,“我,我还没跟她挑明…”
齐郁杨鼓励他,“所以趁这个机会赶紧说清楚啊,要不你一直拖着不表白,算怎么回事。”
常景庭本是想等他开了店赚了钱再央人到唐香叶家说亲的,但有了眼前的事,又有齐郁杨的鼓励,他也就坐车回家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壮起胆子向唐香叶求婚的,总之他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是和唐香叶一起的。
常景庭和唐香叶一起站在张桂花的病床前,张桂花呜呜呜的哭起来。
娶媳妇儿了,她的大儿子终于要娶媳妇儿了…
齐郁杨向法院起诉,要求严爱华依法承担刑事责任和民事赔偿责任。
齐一鸿慌了。
他厚着脸皮来找齐郁杨,齐郁杨不肯见他。没办法,齐一鸿只好委托律师过来,表示齐家愿意赔偿损失,只求齐郁杨不要起诉。
叶律师给齐郁杨分析了情况,“齐家的赔偿,我建议你接受。毕竟严爱华也受了伤,伤得不轻,而且严爱华的伤主要是常建军打的,齐家如果要把常建军也牵涉进来,你就被动了。”
齐郁杨和常建军父子三人商量过后,向齐家索要了十万元的赔偿。
十万元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了,齐一鸿心疼肚疼,但为了他的母亲严爱华不被起诉,忍痛给了。
他是瞒着周静给的。
周静知道之后,和他大闹了一场,“十万块!十万块你轻易就给人了!你把家里的钱这么送出去,我和媛媛、明明喝西北风?”
齐一鸿烦燥不堪,“那你说怎么办?我不赔钱,常家就要告我妈,难道让我妈进监狱?”
周静气得胸脯起伏,“我就不应该让你妈出面…”
本来是想让这老太婆出面拉回齐郁杨,谁知非但事情没办成,还赔进去这么一大笔钱。
周静气好在还年轻,身体也好,只是气得头昏脑胀而已,她妈妈杜安然气得心脏病犯了,住进了医院。
周静吓了一跳,接下来的事就没敢告诉杜安然。
叶律师并没有别的案子需要操心,和助理小方两个人的精力全放到了齐郁杨的案子上。
叶律师负责法院这边的协调工作,小方则和常景堂一起在教育局门前发传单,“救救这个被父亲抛弃的天才少女吧,她真的很有才华,但她的亲生父亲连一分钱抚养费也不肯付,她即将失学!”
过往的路人有人叹息,有人痛骂,有脾气不好的就冲教育局扔臭鸡蛋烂菜叶了,“怎么教育职工的?出了这种职工,你们到底管不管?”
还有二十三位已经退休的热心大爷大妈,扯着横幅到了教育局门前,“不能让孩子失学!”“打倒衣冠禽兽,坚决履行抚养义务!”
大爷大妈们在外面喊口号,教育局长坐不住了,亲自出来安抚。
大爷大妈们见了局长没好话,好一通数落,“你怎么管下属的?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养,道德败坏!”“你是不是得了齐一鸿的好处,偏向着他,不敢管他啊?你要是不敢管,我们就向上面反映了!”
局长好话说尽,并且保证一定督促齐一鸿尽快支付抚养费,大爷大妈们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赶紧给抚养费啊,要不我们明天还来!反正我们退休了,有的是时间!”临走,大爷大妈们声明。
局长回到办公室,怒极拍桌,“去告诉齐一鸿,这个抚养费他要是再拖着不给,再有人因为这个到教育局闹事,就开除他!”
秘书去了齐一鸿家,“…您自己考虑清楚,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影响太恶劣。”
齐一鸿之前是停薪留职,还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的。但如果他真被教育局给开除了,他的后路也就没有了。
齐一鸿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付抚养费。
他想见齐郁杨,但现在的齐郁杨可不是他想见就见的。
他能见到的,只是叶律师。
叶律师给了他一张详细的表格,上面除列有齐郁杨应得的抚养费之外,还有大学教育金、婚嫁金等,各项合计金额为十万元。
又是一个十万元!
齐一鸿又气又怒,“抚养费不是只有两万多吗,怎么变成十万了?”
叶律师扶扶眼镜,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走访了你女儿齐媛媛的学校,和她的多位同学交谈过,得知她很早就有教育金、婚嫁金的保险,这份保险高达十万元…”
“齐郁杨怎么能和媛媛比?”齐一鸿脱口而出。
话才出口,齐一鸿就后悔了。
叶律师眼神犀利,“同样是你女儿,为什么不能比?齐一鸿,你如果不接受这个金额,我的当事人会持续不断的向社会、向教育局、向医院反映揭发,向你身边的第一个人反映揭发,让认识你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让每一个都来评理,这样的后果,请你考虑清楚。”
齐一鸿脸色青白。
齐郁杨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齐一鸿神情狰狞,叶律师倒放松了,“我的当事人说了,她没要求和你的宝贝齐媛媛一样。齐媛媛一份保险就有十万元,她连抚养费、大学教育金、婚嫁金全部包括在内,只要十万元。这个金额很优惠的哦。”
齐一鸿实在不愿意给这么一大笔钱,但他面临的压力太大,已经承受不住了。
他又一次瞒着周静把家里的存款取出来了。
这笔存款是周静的爸爸留下来的,写的是周静的名字。
但齐一鸿知道存款单放在哪儿,也知道密码是多少。
他顺利取出了这笔钱。
交出这笔钱的时候,齐一鸿的心在流血。
十万块,这可不是一笔小钱,都够买套小房子了…
事后周静发现家里少了这笔钱,和齐一鸿大吵大闹,这是后话不提。
齐郁杨拿到抚养费,依照原先说好的,超过原定抚养费的那部分,付了七成给叶律师。
剩下的三成,她捐给了希望工程。
脑震荡并不致命,张桂花得到及时的治疗,常景庭又和唐香叶结了婚,她的病很快好转。
抚养费拿到,齐郁杨和舅舅一家人返回县城。
常景庭和唐香叶结了婚,婚后一个开裁缝铺,一个开蛋糕店,生意红红火火,日子越过越好。
张桂花身体好了之后想摆婆婆的威风,可唐香叶是有主意的姑娘,常建军和常景庭父子俩认为张桂花不靠谱,一致同意唐香叶当家,把张桂花气得够呛。
常景堂中专毕业之后进了城行工作。
他算是幸运的,这是城行招人最后一次招中专生。
他上班之后,再想进城行,学历至少得是专科了。
常景堂上班之后,和同事辛奇恋爱,顺利的成了家。
张桂花在唐香叶这个农村媳妇面前讨不着便宜,见辛奇这个城里媳妇进门,又想压辛奇一头。不过她又一次失算了,常景堂处处护着新媳妇,张桂花气得干瞪眼。
常家日子越过越好了,可一家六口人没一个人向着张桂花,张桂花备觉心酸。
“养儿子做啥?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她常常这样感慨。
张桂花的下半辈子,郁郁寡欢。
齐郁杨很争气,高二下半学期就参加了高考,考上了燕京大学。
其实齐郁杨对于燕京大学并没有执念,但这是原主考上而没有上成的名校。选择燕京大学,算是替原主弥补了一项遗撼吧。
齐郁杨才接到大学通知书不久,齐一鸿就找到了她。
齐一鸿吞吞吐吐的,目光闪烁,敢情他自己也知道他提的要求很过份,“郁杨,抚养费我补了,我对你不错,是吧?你有一个妹妹叫媛媛,她一心想念的大学就是燕京大学,她今年也参加高考了,可惜差了几分…郁杨,你看能不能把这次的机会让给媛媛,你明年再考?你这么聪明,明年一定能考上的。”
“不可能。”齐郁杨想不想就拒绝了他。
齐一鸿第二回来找齐郁杨时,神情绝望,“郁杨,救救你弟弟!明明他需要换肝,医生说只有换肝他才能活下去!”
齐媛媛带着齐明明也来了,齐媛媛眼中含泪,把瘦瘦小小的齐明明推到齐郁杨面前,“姐姐,这是咱们亲弟弟,他是不是很可怜,很可爱?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
齐郁杨不为所动,讥讽的看着她,“据我所知,活体肝移植只需要血型一致就可以。你和我同样是AB型血,为什么你不救齐明明?”
齐媛媛脸白了,“我,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我…”
“巧了。”齐郁杨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我从小没爹,从小挨饿,我身体更不好!”
想到因为活体肝移植而送了性命的原主,齐郁杨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一个缺爱的小姑娘,为了得到家人的关心爱护,她献出了自己的肝、献出了自己的命啊。
齐郁杨不能再面对这样自私自利的一家人,把齐一鸿、齐媛媛、齐明明赶了出去。
是,齐明明是小孩子,他是无辜的,他很可怜,可他的父亲、母亲、姐姐为什么不给他换肝,一定要找上同父异母的齐郁杨呢?难道齐郁杨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赶走了这家人,齐郁杨关起屋门痛哭了一场。
她是在为原主哭,为那个无辜送命的小姑娘哭…
齐郁杨拒绝换肝,又暂时找不到别的□□,最后没办法,齐家人逼着齐媛媛给齐明明做了活体肝移植。做完移植之后,齐明明身体并没复原,齐媛媛也比从前虚弱了许多,一个家里倒有两个病孩子,也是很闹心了。
周静是真的再也不想回医院上班了。
她受不了领导、同事看她的目光。
杜安然拿出一笔钱给她开了家医疗器械公司。
周静做起老板,觉得比上班还强多了。
齐一鸿在补了抚养费之后,倒是能回教育局上班,他也有这个厚脸皮回去上班。但教育局把他的官职给免了,也就是说他回去之后不再是办公室副主任,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这个落差实在太大,齐一鸿接受不了,索性跟着周静一起做起了生意。
这两人的公司有杜安然的关系,有周静之前的人脉,开得倒是很红火,很赚钱。
本来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但这夫妻俩太贪了,不知足,为了赚大钱,为了多卖医疗器材,暗地里向几个手握实权的人行贿。不久之后因为行贿罪被捕,先后锒铛入狱。
齐郁杨当时读大学二年级。
齐少儒、严爱华托人给她带了口信,让她有空回家看看,齐郁杨一笑置之。
那个所谓的家,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
她有更广阔的天空。
“哎,你想什么呢?”一位面容俊朗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面前。
齐郁杨回过神来,向着他微笑,“想你啊。”
苏尚岩红了脸。
齐郁杨笑容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