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量的黄金兑换白银,必然会留下痕迹,容易被查;第二,一两黄金价值等于十两白银,同样重量的白银比之于黄金,块头大上将近一倍…你说,若是想藏富,到底黄金好藏还是白银好藏?”

“黄金。”

“对头,”谭铃音打了个响指,总结道,“总之那死掉的县令把黄金藏起来,这些黄金抄家时未被找到,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她说完,兴奋地他们。

“不愧是写小说的,铃音姐编故事的本领就是高强啊!”小庄叹服道。

小方也是这个意思。

谭铃音摇头感叹,“‘夏虫不可语冰。’”

总之她是打定主意要混进县衙了,就是不知道新县令什么时候到,会是个什么路数。

两个伙计劝不住,只好搬出老板来,“铃音姐,这件事你与老板商量了吗?”这间书店的老板是谭铃音的弟弟,只比她小一岁。

谭铃音刚要答话,门外恰好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颀长,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头上未着冠,只戴着一块同色的方巾。打扮虽不显眼,长相却十分夺目,面如朗月,眉目清俊,嘴角习惯性地挂着温和的浅笑。

说曹操曹操到,此人正是书店老板、谭铃音的弟弟,谭清辰。

谭清辰自小有哑疾,不能发声。见过他的人无不为此惋惜,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谭铃音看到谭清辰,便把这件事拿出来现商量了。

谭清辰听罢,皱眉摇了摇头,提笔在纸上写道:水深,勿去。

“放心,我有分寸。”

谭清辰知道自己这姐姐的犟脾气,也就不再劝,只叮嘱她形势不妙时立刻撤退。

谭铃音拍着胸脯点了头。

***

客栈里,唐天远盯着面前摊开的一份锦帛,发呆。锦帛上写满了小楷,左下角盖着一方朱印:命德之宝。这是皇帝二十四宝玺之一。

没错,摊在他面前的正是一份密旨。

那日他从古堂书舍回来,便遇到大内太监总管盛公公前来传旨。唐天远很是诧异,他到铜陵县的第二天,盛公公就到了,两人显见是前后脚,也不知皇上有什么急事。

等看明白圣旨,唐天远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误闯入一个深坑。

密旨里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据初步调查,皇上他老人家怀疑铜陵县有人盗采黄金,保守估计有十万两。正好唐天远在铜陵县,所以就让他先当着县令,仔细调查此事。同时,为防唐天远无法施展手脚,皇上密授他钦差大臣之职,必要时刻代天巡狩,总领南直隶省一切事务。另外友情提示,此案与铜陵县前县令关系莫大。

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这一点,唐天远默默地想,这算哪门子提示。

十万两足赤黄金相当于百万两白银,这数额太过巨大,大到让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唐天远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可能:皇上他想钱想疯了…

他摇摇头,把密旨仔细收好,又打开桌上一个包袱。包袱里有钦差的紫花大印,还有吏部核发的引函。皇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考虑到唐天远的名气太大,身份比较特殊,若是用真名实姓,也太过招摇,因此给他伪造了一个身份。唐阁老是吏部的总瓢把子,伪造官员档案十分方便。于是唐天远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挂在吏部、等待调遣的普通进士。进士每一科都会取好几百,没有人能够一个一个地排查,甚好甚好。

唐天远把引函拆开,一眼看到他的新名字,顿感蛋疼。

唐飞龙…

他觉得皇上一定是故意的。皇上早就料到他会腹诽他,所以故意弄这么个名字来给他添堵。

唐天远很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出去,到最后还是忍住了。话说回来,正是由于唐天远与唐飞龙这两个名字有点微妙的联系,所以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唐天远会傻到以唐飞龙的化名招摇过市。皇上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当然,更多原因还在于这位皇帝的恶趣味。

唐天远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低头思考自己目前面临的处境。

说实话,倘若盗采黄金是真,那么这个案子的水就太深了。有多少人知道黄金一事?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主谋是谁?怎么封口的?怎么分赃的?怎么掩人耳目的?是否会有上官牵涉其中?有多少?

最重要的,盗采的黄金都去哪里了?

这些都是未知。

越是数额巨大的赃款,越会牵连者众。若是果真有那么多黄金被盗采,此事真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唐天远很有自知之明。他才入官场两年,待的衙门还是清闲又清高的翰林院,官场上的斗争经验十分有限。在京城,别人对他客气,多半是因为他爹的缘故。到了铜陵,他人生地不熟,全无根基,也不能抬出老爹来吓唬人。想要跟那些奸猾的地头蛇斗,谈何容易?又要面临许多未知的情况,还很可能牵出一大批关系错综复杂的人来,想想就头疼。

总之,此坑深不可测。

千错万错,他不该一冲动跑来铜陵,使得他爹和皇上顺理成章地把这么大一件事摊给他。

千怪万怪,都怪那个妙妙生。

***

次日,唐天远去了池州府,递交了吏部官函,办好手续,正式成为铜陵县县令。

衙役都是现成的,再招回来即可。师爷就有点麻烦了。唐天远没有师爷,只好张贴告示,公开招募。

不过招募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

想想也知道,上一个县令死于非命,师爷也跑了,可见县衙是个不祥之地,新县令又来路不明,不像是有靠山的…读书人不愁没营生,也就不会屈就在这个地方了。

因此这两天前来应征的多是一些凑热闹碰运气的,有人甚至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被淘汰的人出了县衙就开始宣扬县太爷多么多么英俊倜傥,又引来了一班专门看县太爷的…

唐天远快被他们玩儿坏了。他只好出了几道考题,从四书五经里摘出一些话,让衙役背了,若是有人上门应征,衙役先考那些人,至少答对一半,才可以见县太爷。

这一招很管用,挡住了许多人。

这一天,衙役兴冲冲地跑来报告唐天远,有个人把他出的考题全答对了!

唐天远很高兴。可接下来衙役的话又让他有些失望。

竟然是个姑娘。

算了,姑娘就姑娘吧,先看看再说。

等看到那个姑娘,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这人,给他留下了许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谭铃音走进来,恭敬地朝座上的唐天远行了个礼,“民女谭铃音,见过大人。”

“叉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孩纸们:

拉那西亚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futali扔了一个地雷

傻酒一枚扔了一个地雷

吃豆包的红包扔了一个地雷

进驻县衙

两个衙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上来架着谭铃音的胳膊,要把她带出去。谭铃音奋力地乱蹬着两条腿,晃得唐天远一阵眼花缭乱,“大人!大人您不能看不起女子,令堂也是女人!”

敢情还不知他为何赶她。唐天远挥了一下手,“停。”

衙役立刻把谭铃音放下来。

唐天远看着狼狈的谭铃音,心情好了些,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谭铃音便走近了一些。

“看看我是谁。”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看得不甚清楚,于是又凑近了一些,这才醒悟。于是她又发出了和那日相仿的笑声,听在唐天远耳朵里,十分之猥琐。

唐天远把脸一沉,“来人,打出去。”

“别别别,我是有真本事的人!”谭铃音抱头乱窜,两个大男人一时竟抓不住她。

其中一个衙役有些同情她。姑娘又没犯什么错,县太爷何以对她成见如此之深。他停下来,试探着建议唐天远,“大人,不如先看看这位姑娘有何本事?”

唐天远也不想这么闹下去,于是问谭铃音道,“露两手给本官看看…你都会些什么?”

“我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也都会一点。”

嗯,吹牛的本领倒是高明。

谭铃音见他无动于衷,又道,“我还会算命,会看相。大人我给您看看。”说着走上前,离着唐天远只有两步之遥,盯着他的脸认真看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两潭秋水,睫毛分外浓长,眨了两下,像是平地振翅的蝶。

唐天远有些不自在,侧开脸不看她,“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谭铃音一脸叹服,“大人,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您这么好的面相。”

唐天远点了点头,拍马屁的本领也很高明。

“您出身不凡,自小衣食无忧,命中注定会位极人臣,一世荣华富贵,荣荫子孙。哦,对了,您以后会娶个特别旺夫的媳妇,然后儿孙满堂…”

“行了,”唐天远摆摆手,打断她。他对于这种江湖骗子式的万能恭维一点不感兴趣。这姑娘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比寻常人强在多读了几本书,总之他不会允许她来祸害县衙。于是唐天远指了指门口,“你现在向后转,迈步走,一直走,不要停。”

谭铃音见他又赶她,连忙道,“大人稍安勿躁!我还会看手相,您把手拿出来,我给您看一下,就看一下…”

唐天远十分不耐烦,想快一点打发她走,便问道,“看完手就走?”

“看完手就走。”

他于是把手伸出来。

“左手,男左女右。”

又换左手。

谭铃音便低下头。因眼神不好,她凑得很近,简直像是要亲上去。唐天远更不自在了,本能地要抽回手。

“别动。”谭铃音一着急,连忙伸手拽住他。怕他继续抽回去,她干脆两手捧着他的手,认真看起来。

唐天远:“…”

他有个难以启齿的怪癖。若是一个姑娘脸蛋漂亮,他也许能够无动于衷,可面对女子漂亮的手和脚,他总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他以前有个丫鬟的手脚就很漂亮,后来那个丫鬟…算了,不提也罢。

眼前这谭铃音的手就出乎寻常地漂亮。女人,只要保养得好,手都不会太难看,但骨骼和肌肉是天生的,很难通过保养改善。唐天远虽不能把谭铃音的手看全,但从拇指和食指便可看出,她的手指纤细,骨肉均匀,多一分则过腴,少一分则过枯,如此的恰到好处,实在难得;手上肌肤细腻润泽,简直连上好的羊脂白玉也比不过;袖口露出一截皓腕,霜雪一般,像是秋天里新摘的嫩藕。

停,不能再看下去了。唐天远吃力地偏过头。

两个衙役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县太爷白皙的脸庞迅速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