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拖着。”

“是。”

阿殷说:“侯爷,我可以在法华寺住一宿,明日再回去的。有虎眼虎拳,还有陈豆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沈长堂不同意,只道:“上车。”

阿殷只好上了马车。

方才言深提起邓公公三字时,沈长堂看起来似乎有点忌惮。

马车渐渐往恭城驶去。

沈长堂又道:“邓公公是大内总管,连着服侍了两朝皇帝,是个人精。”阿殷听了,好奇地问:“侯爷您似乎有点忌惮那位邓公公?”

“此回他能来绥州,必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新帝登基初始,非顺位继承,容易疑心。”

最后短短九个字,已经可见曾经的血腥。他选择这种柔和的方式说出,想来是顾虑了她。今夜的沈长堂与以往不太一样,仿佛也受了月光的影响,变得温柔起来。

她心中微动。

此时,沈长堂又道:“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需要了解就够了,剩余的本侯会摆平。一个半月后,我会再过来,在此之前,与所有郎君远离,尤其是谢家小儿。”

先前还想着他温柔了点呢,果然不改霸道本性啊。

不过沈长堂的让步,已经让阿殷很是高兴,她爽快地点头道:“我听侯爷的。”话音落时,却见沈长堂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唇,想起之前马车里的际遇,耳根子微红,不自在地偏了头。

很快,那边传来沈长堂的声音。

“再说一遍。”

阿殷愣了下,问:“再说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一句。”

“我听侯爷的?”她问。

他边颔首边“嗯”了声。阿殷又说了遍,发现沈长堂的目光又深邃了些。她试探着又说了一遍,这回总算确定穆阳侯喜欢她说这句话,而不是没有听清。

他乐此不彼地又道:“再说一遍。”

阿殷又说了一遍,说了十来遍后,他仍然没有厌。她问:“侯爷便这么喜欢我说这句话?”

沈长堂却道:“你可知本侯为何非得要送你回恭城?”

阿殷想回答是在担心她,可又觉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阿殷愚钝,猜不透侯爷的心思。”

他声音沙哑地道:“想听你再唤我几声侯爷。”

阿殷一听,耳根子的红晕爬到了脖子上,明明他没有碰她,甚至离她不近,可这般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时,胸腔里刹那间竟砰咚砰咚地跳得飞快。

此时,马车外传来言深的声音。

“侯爷,到了。”

马车也渐渐停下。

阿殷向沈长堂施了一礼,便要离开。岂料刚转了个身,手还未碰到车门,身后蓦然有一道力度袭来,腰间一热,一条手臂紧紧地箍了过来,一个踉跄,她跌坐在他的怀里。

他在她耳畔道:“本侯的话,明天再开始作数。”

“你…”

“就让我抱抱,抱一抱。”他声音又轻又柔,语气里又是那般渴望。阿殷一下子就心软了。她果然吃软不吃硬。他一来软的,她的心肠也跟着软起来。

她不动了,整个人放松下来。

沈长堂更用力圈住她的腰肢,怀里的人那么软那么香,连垂下来的乌发也这么惹人怜,他好像怎么抱也抱不够似的。

他极其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埋首在她的脖颈间,呼吸惹得她痒极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道:“痒…”

他问:“哪里痒?”

她说:“就是痒…”他一说话就更痒了,热气和湿润蔓延开来,她扭着身体,道:“你别说话…”忽然,背后的人紧紧地绷住。

马车一角的鎏金圆灯噼啪的一声,烛光微微地一颤。

身后的呼吸声慢慢地变重。

腰肢上的手又烫又热,跟烙铁似的。

这样的情况,阿殷并不陌生,她知道沈长堂发病了。不用转头,她也晓得此刻他的脸必定满是又粗又大的青筋。她咽了口唾沫,不敢动。

腰肢上的手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箍碎了。

“侯…侯爷…”

他声音喑哑:“别动,也别说话…”她的声音让他内心的躁动变得更加严重。她立马噤声。可是似乎也没什么效果,夜里的灯光昏暗,他的五官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

尽管她不说话,可她身上的香无处不入,钻入他的鼻里,钻入他的心里。

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尽情地呐喊,把她压在车壁上,狠狠地吻她!狠狠地亲她!狠狠地尝遍她嘴里的每一寸滋味!狠狠地吸吮那条又香又软的小舌!

身上的手臂忽然松开,阿殷被猛地一推,险些撞到车壁。

沈长堂粗喘,压抑地道:“下车。”

阿殷抬眼望去,紧靠着车壁的沈长堂脸色极其苍白痛苦,青筋粗得跟拇指似的,脸上左一条右一条,极具戾气。她咽了口唾沫,沈长堂恶狠狠地瞪来。

“下去!”

阿殷一咬牙,转身打开车门。可手刚碰到车门,她又忍不住回首,只见沈长堂闭着眼睛,咬紧着牙关,那青筋似乎会游走一般,令他不停地喘气。

沈长堂的手已经摸上了饮血鞭。

他折回恭城时,已经作了这个打算。侍疾的药人也一应具备。若是往常,他必定先抽了再说。可今日有她在,那般血腥的场景他不欲教她看见。

一想到阿殷,又不可抑制地想到她唇里的甘甜,比抽人鞭子要快活得多。

车门久久没开。

怪疾的折磨,已经让沈长堂失去了八分理智,他一时半会不知道阿殷到底离开了没有。

忽然,熟悉的香气钻入鼻间。

一道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他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阿殷紧张到极致的神情。她没有动,闭着眼,像是一盘等待临幸的吃食,那般安静那般彻底地摆在他的面前。

当下,所有忍耐化为虚无。

方才的幻像和叫嚣,通通肆无忌惮地冒出。

阿殷只觉天旋地转,背部贴上了还有余温的车壁,身上传来炙热的触感。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嘴里已有异物撞入,粗暴地席卷她的整个嘴腔。

吸吮,舔舐,啃咬,她的舌头像是被扔在浇了油的锅里,嘴里的异物如同锅铲,将她煸炒,红烧,水煮…花样百变地烹食。

终于煮好,他又像合了锅盖,开始摆盘,舔咬着她的上下唇。

他的技巧愈发娴熟。

阿殷忍不住轻轻地呻吟。

言深与言默在外头候着。交接的马车也在外头,虎眼和虎拳今夜受了太大的刺激,此刻正恭恭敬敬地侯在另外一辆马车外,等着阿殷上车。

然而,一刻钟后,马车半点声响也没传出。

言深与言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不敢上前催促。直到又过了一刻钟,去拖住邓公公的人回来了,说道:“拖了一个时辰,邓公公有些不耐烦了。”

言深轻咳一声,正要催促时,马车里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呻吟声。

话音戛然而止。

言深改口道:“你留下,我去拖住邓公公。”

马车里的两人吻得脑袋发热,外头的声响是半点也没听见。

不过沈长堂面上的青筋却是彻底消失了。

阿殷闭着眼,并不知道。

沈长堂不打算停下来,换了个姿势,将她抱在怀里,继续轻吻她已经微肿的红唇。比起发病时的粗暴,此时沈长堂要温柔得多。他轻啄她的唇瓣,啄一下便松开,观察她的神色。

以前倒是没想过,可没由来的,今日却想让她也高兴。

他又俯身轻啄,一下接一下的,她任意被摆弄的模样深得他心。尤其是她微张小舌,嫩红的舌与洁白的齿形成鲜明对比时,景致极其诱人。

他碰上她的齿。

齿尖轻磨她的软舌时,她浑身颤了下,下意识地贴紧了他。

沈长堂露出笑意,变本加厉地磨她的软舌。她终于再次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媚的轻喘,眼睛也不由睁开。

“你的脸…”

好了!

沈长堂见状,倒是有些可惜,最后轻轻地啄吻了一下,方依依不舍地收回来,面色不改地道:“嗯,现在好了。”

阿殷想要离开他的腿,却被他紧紧搂住。

她也不动,只微红着脸说:“我之前是因为…”

侍疾二字还未解释出来,沈长堂就打断道:“你愿意主动亲本侯,我很高兴。”

亲之一字,他说得格外沙哑低沉。

阿殷轰地一下,面红耳赤。

第47章

阿殷回到家时,已是二更天。

穆阳侯用自己的令牌送阿殷回到恭城,阿殷再悄悄地回了家。她没有惊动守门的秦翁,而是从后门进入。若惊动了秦翁,翌日父亲和母亲必会知晓。

她回到房里时,却见姜璇还没有入睡,坐在桌旁绣着帕子。

桌案上只点了盏铜灯。

她穿针引线的,帕子很快便添了一朵红梅。

“妹妹怎么还没睡?绣帕子怎么也不添多几盏灯?别累着了眼睛,现在不像以前了,你也别省着灯油钱。若是累坏了妹妹的眼睛,姐姐该多心疼呀。”

阿殷在姜璇对面坐下,瞧了瞧她的帕子,忽然“咦”了一声,随后又道:“莫非是给华绸商铺的?”

姜璇点头。

阿殷轻声道:“怎么还给华绸商铺绣花样?”她知道阿璇并不是很喜欢绣花样的,绣得久了,手指生茧子,还容易骨节疼,以前是为了生计,为了补贴家用,可如今家中已不短缺银钱。阿殷说道:“你若喜欢女红,姐姐也不阻拦你,人生在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容易。可如今已经不需要妹妹补贴家用了,妹妹怎么又重拾绣活呢?你若要用钱,跟姐姐说,再多的钱姐姐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姜璇眼眶顿时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断断续续地道:“穆阳侯怎么能这么对姐姐?”

阿殷闻言,不由一怔,细问之下方知沈长堂遣了陈豆来通知阿璇,阿璇问了陈豆,陈豆说以后穆阳侯会时常过来恭城。

“…姐姐怎能给人当外室?连个名分都没有!”

阿殷有点苦恼,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她目前确实像是穆阳侯的外室。她轻轻拍了拍姜璇,又拿帕子拭去她的泪水,才温声道:“傻阿璇,哭什么,你该为我高兴才对。你想想啊,侯爷若真带我去了永平,我留在永平里不论当正妻也好,妾侍也罢,可我却不能光明正大地雕核了。而且我们又没有家世,在永平该活得多艰难呀。现在侯爷应允了我,做了让步,愿意让我继续雕核了,他也会时常来看我。”

她弯眉一笑:“半年前,我们最盼望的不就是摆脱家中束缚,还能自由自在地雕核么?且如今我夺了魁首,以后也不会短缺银两。侯爷也应承了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若有朝一日他厌倦了我,我还能全身而退呢。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我们一直盼望这样的一天,如今终于来了。”

“可是…”姜璇微微迟疑。

阿殷问:“可是什么?”

姜璇望着她:“姐姐真的喜欢穆阳侯吗?”若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会不想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又怎会不想睁眼时是他闭眼时也是他?

阿殷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情之一字,难以言说。”

姜璇嗔道:“姐姐!”

阿殷笑了,道:“真的没有瞒你,真的是难以言说。”她以为他恼极了她,毕竟她那么不留情面地扫落他的尊严,可他还是回来了,竟对她做出了让步。她起初以为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招数,说不定此时让步明日便让她掉入深渊,真正让她相信的是马车上时,他怪疾发作,明明那么痛苦,可他真的遵守了承诺。

那时她在想,也许他是认真的。

见阿璇非得要个明确说法,她只好道:“只是还没到达能超越核雕的程度…”

姜璇一听,又苦恼了,心想这世间当真能有让姐姐比核雕还要更喜欢的郎君?她嘀咕说:“哪一日核雕成了精,姐姐怕是要抛弃侯爷了…”

“竟然打趣你姐姐!”

她假装敲她脑袋,两姐妹闹成一团。玩闹了片刻,姜璇忽然道:“其实…我很舍不得姐姐去永平,当时听到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

阿殷听了,心里有些难受。

“我也舍不得妹妹。”

也是此时,阿殷做了个决定。

次日,阿殷遣了范好核去给元洪送了请帖,约在上回的茶肆里相见。上回元洪包了整个茶肆,阿殷目前还没这样的财力,只让小二备了茶肆里最上好的雅间,叫了一壶好茶和几样果品。

阿殷约在了正午时分。

然而,过了正午时分,元洪却未到。阿殷只当元洪有事耽搁了,也未曾在意,倒是怕茶凉了,又唤了小二重新烹茶。结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元洪仍然还未到。

阿殷遣了范好核去打听,又过了半个时辰,范好核才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上官仕信。

她微微一怔,问:“怎么少东家也一块过来了?”

范好核轻轻地关了门,守在雅间外。

上官仕信来的途中有些急,此时微微喘着气。阿殷见状,倒了杯茶,一摸茶杯,道:“险些忘了,茶都凉了。少东家,我唤小人重新烹一壶新茶。”

上官仕信道:“无妨,都一样,我对茶不讲究,能喝便好。现在凉了更能解渴。”说着,直接仰脖一饮而尽。一搁下茶杯,他才说道:“殷姑娘,仕信是替元伯过来的。”

阿殷问:“替元伯过来?莫非出了何事?”

“倒也不是大事,不过也算不得小事。我们上官家来了位永平的大人物,上官家的所有核雕师必须在场接待。所以元伯才匆匆离开了恭城,往绥州赶回去了。元伯特地与我说了,殷姑娘若有什么疑问或是顾虑,可以与我说。仕信虽不能收殷姑娘为徒,但在上官家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阿殷好奇地问:“永平来了大人物,怎么少东家不赶回去?”

上官仕信道:“我们姓上官的,虽为朝廷培育核雕之才,但从不参与朝廷之事。那位过来,召见的向来只是我们上官家的核雕师。”一顿,他又道:“以后若你能入核学,兴许也有机会见到那位大人物。”

阿这回倒也不谦虚,笑吟吟地道:“承少东家吉言了。”

她进入正题,说道:“今日来是想问少东家一事。我与我妹妹感情深厚,我若去了绥州,到底是不放心她…”

话还未说完,上官仕信便道:“果真是此事。”

阿殷微怔,问:“少东家果真二字何解?”

上官仕信含笑道:“那一日元伯说想收你为徒,而你却有顾虑。元伯便问仕信,可知你的顾虑?我当下便猜与你妹妹相关。虽只见了你妹妹数次,但可见你们姐妹情深。这一点,殷姑娘不必担心。你若愿意的话,大可将你妹妹带上。”

阿殷心中一喜,只道:“少东家果然是阿殷的知音,连我想什么都考虑到了。”她又高兴地道:“少东家不必客气,唤我阿殷便好。”

上官仕信也不客气,直接喊了她一声“阿殷”。

阿殷应了声。

上官仕信也道:“你以后也不必客气,别喊我少东家,人生难遇一知音,我表字子烨。”他说着,仔细地打量了眼阿殷,见她毫无被唐突之感,微微松了口气。

阿殷也不曾想到唤表字太过亲近这一层,只觉承了知音的名,唤表字也是情理之中。

她高高兴兴地唤了声“子烨”。

上官仕信眼里笑意更甚。

接下来两人又商定了去绥州的时间,阿殷在恭城还有些事要处理,于是定在了半个月后。上官仕信听了,倒觉得有些可惜,说:“若是再早个十日,你便能与我一道回绥州了。不过也无妨,你先处理你的事,半个月后仕信为你准备一场接风宴,正好你可以与其他核雕技者相识,并且拜见其他核雕师。”

阿殷闻言,心中极其向往,连忙道了声“谢”。

月江码头。

楼船渐渐离开了码头,二爷在岸边恭送穆阳侯。待船只远离后,二爷擦了把冷汗,心想总算送走了这位贵人。一边的小厮好奇地问:“二爷,奇了,怎么没见那个阉人?前几天阉人不是说要亲自迎接穆阳侯么?”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狠狠地拍了巴掌。

“你不要命了,能在沈家楼船来去自如的人必定死了不得的贵人。那两个字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那…那位公公是沈家的人吗?”

“真是愚不可及!除了天家之外,哪一家敢养太监?脑子聪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