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乐含笑点头,“皇上放心,宜乐必不负所托。永思,那些大人们也等了许久,快请皇上进去吧,我带皇后娘娘去后院。”

徐嬷嬷此次没跟来,另派了两位经验老道的嬷嬷护在身后,双眼谨慎望着四周,生怕有什么冲撞了皇后。

宜乐不在意这些,宣帝一不见,她立马活泼起来,轻柔挽着知漪,“上次进宫看你时肚子才刚显怀呢,没想到如今才五月多就这么大了。方才见着可吓到我了,早知道便不特意请你了,若你在我这儿磕着碰着,你家皇上不得吃了我。”

“别。”知漪目光掠过周遭美景,桃娇柳绿,令人望之心旷神怡,不由露出赞赏,“整日在宫里,都要闷死了。你们这次举宴,我都央了好久才让皇上出来呢。”

宜乐却没像以往那般赞同她,望着她五月如旁人七月大的腹部,颇为担忧道:“你这怀的可是双胎,小皇子小公主都在里面呢,自然不能大意。好在今日我本意就是赏花,到时我让那些人坐远些,这次有几府的姑娘才十四五的年纪,正活泼天真的很,只怕冲撞了你。”

闻言知漪不由用奇怪目光望去,宜乐一怔,忽然失笑,“我差点忘了,咱们的皇后娘娘,如今也不过近二八年华呢。”

笑语晏晏间,二人已至后院。郡主府的后院是为一片桃林,春季正是桃花绽放的时节,景色极美,正若“满树如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春光烂漫,尽在其中。

宜乐命下人在空地上摆上小案,盘膝而坐,学的是前人桃林小酌的意境。如今知漪既来,自然不能盘坐,全换上了规制合身的桌椅。一众命妇贵女行过礼后,皆含笑谦顺地望向首位,和知漪交谈一些孕事心得或趣事,并不因她年少有所轻慢,毕竟谁人不知当今皇上对皇后娘娘痴心爱重。

朝间甚至隐有趣言,得罪了皇上尚有挽回的机会,得罪了皇后娘娘,太后和皇上必要生吞活剥了你。

这位皇后如此受宠,出乎众人意料,也让众人唏嘘。如果皇后娘娘当初没有和慕家闹翻,只怕慕氏一族如今已是如日中天,无人可及。就不知,慕府的那几位,如今又是何想法。

“娘娘可是嫌她们几个太吵了?她们尚年幼不知事,还请娘娘宽恕她们,臣妇这就让她们噤声。”一位夫人见知漪停留在那几个十四五的少女那边的目光有些久,顿时担忧出声。

又听到这说法,知漪心中好笑,她不过是觉得自己和那几人年纪相近,却已经和皇上成婚近五年且怀有身孕,有些惊奇罢了。“年少烂漫是人之常情,夫人不必惊忧,本宫不至于因此降罪。”

“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体贴入微,臣妇心敬之。”夫人含笑招手,一位圆润小姑娘随之入怀,看着约莫十三的模样,憨态可掬,窝在自家娘亲怀里有些羞涩,看向知漪的目光略带敬畏,被自家娘亲说了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句,“皇后娘娘。”

知漪瞧着她颇为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便知被护得极好,不想吓着这小姑娘,便让人赏了一盘点心。小姑娘在娘亲提醒下谢恩,端了点心在一旁小心啃着,腮帮鼓鼓极为娇憨。

“奴婢瞧着,这位姑娘倒有些像主子小时候哩。”惜玉低声笑道。

知漪好奇又望一眼,“我小时候是这样吗?”

她时常听太后和宣帝说起自己幼时的事,不过多是说自己自小就极会哄人,又乖巧可爱,甜言蜜语说起来能将人哄得晕头转向,但可没说过自己还有这般小心文静的时候。

惜玉点头,回忆道:“那时候主子还没认识太后和皇上,是刚被太妃主子接进宫那会儿。也是极怕生人,但是乖得很。”

又听惜玉说了些趣事,知漪终于隐约有了些模糊印象,记起自己最初似乎有些怯弱怕人,但很快就在那位阿嬷的关怀下活泼起来,时常会抱着人的大腿不放。

陷入回忆中,知漪不由唇边含笑,发了好一会儿呆,旁人也不敢打扰。直至清日被几片白云遮掩,桃林荫蔽,带来些许凉意,她才被宫女唤回思绪。

“皇上让奴婢提醒娘娘将披风披上,天儿变了,莫贪凉。”宫女小心禀道。

众目睽睽下,几乎每人都听到了这话,知漪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自若地挥退宫女,披回外裳。

一些命妇忍不住出声奉承,无非是些皇上如何爱重皇后娘娘之类的话儿。知漪闷得久了,听这些话都听得颇为有趣。而且为后这几年,她早认识到了世间人分数种,这种阿谀奉承之辈也不一定就十分可恨,全凭自己如何看她们、用她们。

“娘娘。”几位少女小步走来,先声行礼,“皇后娘娘,臣女几个刚在林中赋了几首诗,想要评个头名,可谁也不好作评,只能忝着脸来求娘娘您赏一赏,给臣女等人评比一番。”

她们都和知漪年岁相近,起初刚见到时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察出这位皇后娘娘落落大方,不拘小格,便也放下拘谨。

“哦?”知漪颇有兴趣,命人接过诗笺,“本宫也不是什么大家,评比只是一家之言,若有什么不妥,大家可莫怪。”

“臣女不胜荣幸。”

在宫中数十年,知漪的诗词在太学院由太傅正统教导过,又在南阳郡王和宣帝身边耳濡目染,水平自然不俗。细细翻阅斟酌之下,对诗句中的词字都作了评析,很快就道出其中最欣赏的一首。

又有少女大着胆子道:“既然是皇后娘娘作评,那这拔得头筹之人,娘娘可有赏?”

“洛儿,说什么呢!”得了赞赏的少女正面带笑容,闻言立刻嗔怪看去。

知漪不以为忤,本来今日就是赴宴赏花放松的,没必要那么端着。她正思量着要赏什么,忽见侧方宣帝正大步迈来,但终究未进女眷所在,只令宫女进来唤她。

才理好衣裳,知漪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起身,步下小阶。再一转眼,就瞧见一位少女泪眼盈盈立在宣帝面前,手里还抱着一只猫儿,双肩瑟缩,似乎才被呵斥过一番。

等她真正走到宣帝面前时,人已经被带走。知漪不由疑惑道:“方才那人怎么了?惹怒了皇上?”

宣帝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扶上身侧,“等上了舆车,朕再和你说。”

一众命妇贵女行礼恭送,宜乐再度将二人送至府前,依依不舍告别。

“皇上这会儿可以说了?”知漪闲闲瞥去,大致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宣帝一笑,“知漪可还记得和朕初遇的情景?”

知漪眨眨眼,“是…我被送到阿嬷那儿的时候?”

“不是。”宣帝缓缓摇头,“那时静太妃病重,朕去静慈宫看望,还未进庑廊便有一只猫儿迎面撞上,随后…便有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也跟着撞了上来。”

知漪静了良久,忽然扑哧一笑,“所以,刚才是情景再现吗?”

宣帝显然也觉得好笑,“若不是这人动作太过明显,朕也不会想起来。”

“证明皇上您魅力大呀。宜乐姐姐这桃花宴当真名副其实,果然为皇上招来了桃花。”知漪调侃,“连我和皇上十几年前初遇的情景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用心良苦呀。那人莫不成还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

沉思片刻,宣帝再度摇头,“朕…没仔细看。”

第124章 生产

知漪并未将这次“情景再现”之事放在心上, 太后和太医都曾叮嘱过她, 孕事时切忌郁郁寡欢或心绪起伏过大, 闹点小脾气没什么,只不能太过。怜香听后道:“如今主子您有孕在身,京中有些人家确实心思浮动。皇上这是出宫少,平日不是批奏折就是陪您, 不然还能有更多‘偶遇’‘巧遇’和桃花儿呢。”

不甚在意地缓缓倚上美人榻,闲适拿过诗集, 知漪头也未抬弯唇道:“皇上的桃花注定是拦不住的, 皇上自己不想要, 就算桃花再美也无用。皇上想要, 就算我们将桃花儿都挡在墙外,皇上也能主动去摘。”

“主子说的是。”怜香顺势为她捏肩,“奴婢是觉着,主子您和皇上是不是得做些什么来警告那些人。不然接下来几月都如此, 就算皇上不受引诱, 那也烦不胜烦呀。”

“说的有道理。”知漪抬眸,眯起猫儿眼支着下颌,“那该做些什么好呢?”

她忽然一眨眼, “想到了, 不过这事,还是得皇上去做较好。”

思毕,知漪写了张纸条派遣林全儿送去勤政殿。宣帝正伏案批阅最后一摞奏折,安德福被人悄悄唤出, 不多时便踮脚拿了份纸条回归。

“何事?”宣帝似头上长了眼,张口便道。

脚步止住,安德福讪笑,“皇、皇上,您发现了。这是…皇后娘娘让人交来的纸条,吩咐让您批完奏折后看看。”

“哦?”宣帝饶有兴致,“拿来看看,对了,叫人去北园折几枝春梅和玉兰花,放在那对交颈玉瓶中,送去凤仪宫。”

“是。”

一目十行阅毕,宣帝脸上笑容再止不住。他知道今日知漪并未因此吃醋,这秋后算账不过是想要敲打那些心思浮动的人,顺带宣誓主权。

作为一国之君,他非但没有厌恶这种举动,反而因这种“霸道”生出欣慰,这证明知漪对他的心意一如自己。

于是接下来几日,京中不少人家都收到了宣帝的一份大礼——美人若干。有的是刚成婚不久妻子有孕的年轻官员,也有年纪颇大的老官,无一例外都是府中有可送入宫中的适龄女儿或妹妹。

这些人家都曾为了那份小心思奔走过,收到这份大礼后诚惶诚恐,心知定是皇后借皇上的手来敲打他们。若是皇后单独送,他们不至害怕,但皇上这举动明摆着支持皇后,他们不得不收敛。

而且这些美人个个千娇百媚会来事,又是御赐,谁也不好撵走或太过冷落。是以近日有不少官员在后宅生活时常是冰火两重天,毕竟…最难消受美人恩,最是难缠糟糠妻啊。

这些人也只好在心中叹气,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像皇上这样大权在握且忍了多年的人,竟然真能守住皇后一人不动摇。

那位皇后看着年纪小,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想趁皇后有孕捡个便宜的想法,看来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主子可知如今外边儿都在传什么?”惜玉一早就如麻雀般叽喳活跃,搅得知漪因天儿越发闷热的情绪也高了几分,扯出笑颜,“传的什么?”

“传主子您小小年纪深藏不漏,即便有孕也将皇上绑得死死的,旁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夸您手段高明呐。”惜玉直笑,“有不少夫人还说要进宫向您取经,让您教教‘御夫之道’。”

知漪听罢差点没把刚入口的参茶喷出,连咳几声,连带挺起的小腹也笑得适时抽痛几下。她似乎感觉到了腹中小宝宝的抗议,在用小脚轻轻踢着肚子。

温柔轻抚数下,待他们安静下来知漪才道:“御夫之道?皇上什么时候被人给驾驭住了?”

殿内数人都低头掩唇不语,显然在偷笑,似乎十分认同那些夫人的话。

可不是么,皇上原本一直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从容冷漠。如今和她们娘娘一成婚,一日日走下神坛,到如今更是成了“妻控”般的人物,对皇后娘娘比对自己还要精心,这不是娘娘御夫有道是什么呢?

摇摇头,知漪好笑看着她们。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和皇上是征服被征服或驯养与被驯养的关系,甚至夫妻也不是完全的夫妻,将彼此放在心中,彼此理解尊重加上一丝爱恋,这才是她和皇上最真实的状态。

再浓烈的爱慕都有渐渐消退的一天,唯有细水长流的感情才能真正持久。

所以她很庆幸,自己和皇上是先成为了亲人,再成为爱人。小时候,皇上是她崇拜的英雄,如今,皇上是她的夫君兼友人,“主子,该去外边儿走走了。”嬷嬷上前提醒,端来一碗黑糊糊的药。

这药并非保胎药,而是有助于半月后引产。知漪怀孕如今已近八月,吴太医看过这大小,怀疑不止双胎,甚至三胎也有可能。宣帝心中担忧愈重,但从未在知漪面前表现过,和吴太医商量好后,决定等八月十几天用药物和按摩进行引产。

毕竟知漪年幼,身体较其他女子尚不够成熟。如果自然分娩,危险性太大。

知漪现今一举一动都十分不便,都要人搀扶着,夜间睡更是睡不好。仰着睡太累,侧躺着又不大可能,夜间还时常会被小腿抽搐痛醒。与她对比,宣帝更是除了上朝批奏折都时刻守在身边,夜晚知漪只稍稍动一动手指他就能马上醒来,几乎是草木皆兵。

太后每天雷打不动必要来看一次,一次就待一两个时辰,反复开导知漪,担心她头次生产,又是多胎会十分害怕。

相较于宣帝和太后,心态最好的反倒是知漪这个当事人。每日按照太医和嬷嬷的话儿,按时用膳吃药,按时散步,闲适时赏画析字读书,直道要将怀中的小宝贝熏陶成才子才女。

“娘娘,庄老夫人又送东西来了。”林全儿领人行至小花园,呈上木箱,“是为小皇子做的肚兜和小衣裳,娘娘,可要留下?”

按嬷嬷的话儿正慢行慢抬脚,知漪缓缓抬手,“放那儿吧。”

待感觉快要出汗,知漪才堪堪停下,瞥一眼木箱,“我记得外祖母近年年事已高,常道眼睛不好,时常花眼,这衣裳该并非外祖母所做。”

能送进宫,多少都代表着心意,自然也不是那些奴婢所做。施针者是谁,很容易猜出。

“主子如果不喜欢,日后不用便是。”怜香宽慰,“奴婢等会儿就把它们压箱底去。”

“为何不用?”知漪笑反问她,上前拿起一件小肚兜轻轻摩挲,不知在想什么,“针脚细密,布料柔软,确实很适合。”

怜香有些不明白了,主子这到底是原谅了庄夫人,还是只是将庄夫人当成了一个熟悉的人呢?不过主子有孕以来,心思是愈发难测了,有时连皇上也要捉摸半天,她一个小小奴婢还是只负责听话吧。

才刚这么想着,转眼知漪就变了脸色,孩子气般道:“嬷嬷,一点儿果酿也不能喝吗?”

徐嬷嬷无奈又疼爱道:“奴婢的小主子,真不能。您都忍了八月,不差这十几天,太医说了,这有孕期间滴酒都不能沾,对胎儿不好。”

身旁就几个亲近的人,知漪止不住脸上委屈,可怜巴巴在小凳上坐下。想要撑在桌上,却因肚子太大趴不上去,微微侧过身子,腰又酸得厉害,一来二去竟找不到个合适的位置和姿势,眼泪都在打着转儿了。

“小主子可不能哭。”徐嬷嬷又忙止住她,心疼拭泪,“您最近哭得太多了,小心日后小皇子小公主出世,变成个小哭包。”

“…喔。”硬生生憋回眼泪,知漪又气又委屈,愈发觉得周围人万事都只考虑腹中胎儿,根本不顾自己了。

胡思乱想之下,她才瞥见一抹明黄,转头起身就扑了过去,惊得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在宣帝反应迅速,及时用手扶住,不然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冲去,也不知谁会被撞个仰倒。

“怎么了?这么想朕?”宣帝温声道,一手扶在知漪腰侧,另一手放在隆起腹部感受胎儿微动,不过一会儿便露出微笑,“他们近日动静愈发大了,该是想早些出来看他们的娘亲。”

“不看皇上吗?”知漪睁眼望去。

心觉这几日知漪说法愈发孩子气,宣帝一笑,“他们知道娘亲孕育辛苦,朕不过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儿,没什么用处。”

知漪随之笑逐颜开,两处小梨涡若隐若现,才要开口,腹中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让她双腿一软,瞬间沿着宣帝臂膀滑下,被宣帝一把捞住。

“怎么?”宣帝神色紧张,见知漪疼得话都说不出,额前瞬间冒出豆大汗珠,声音竟有些发颤,“徐嬷嬷,皇后是不是…”

“让奴婢看看。”徐嬷嬷眼疾手快上前,前后不过看了几息便肯定道,“皇上,是要生了,快,快带娘娘去备好的产房。奴婢马上去备好东西,怜香,去唤吴太医和医女,还有那几个接生嬷嬷。”

“是,是。”

知漪这一突然发动,让所有人都慌了神。好在这些东西早就准备齐全,最初的慌乱过后都渐渐安下心来,徐嬷嬷边冷静安慰道:“主子别紧张,您这是双胎甚至三胎,月份绝对是足的。虽然提前了十几天,也不碍什么事,您现在千万别叫,存着力气,如今只是疼,还没真正开始生呢。”

勉强点头,知漪疼过后由人扶着勉强在房内走了几圈。

“娘娘,皇上说要进来陪您,奴婢们阻拦不住,可要…”

“让皇上出去等着。”知漪勉力出声,唇被咬得殷红,“皇上进来,我便更没心思没力气了。”

听到这话,宣帝忙止住脚步,喊了一声,“好,朕不进去。酣酣莫怕,朕就在外边陪着,莫怕,定能母子均安,莫怕。”

连说三个“莫怕”,知漪心知他的紧张定不比自己少,有心想笑,却被阵阵疼痛引开注意。

“嬷嬷,现在、现在可以了吗?…”知漪唇在发颤,她从未经历过这种疼痛,而且据徐嬷嬷说,这还是最初级的,等到真正开宫口,她会疼得连喊的力气都没了。

“可以了,扶皇后娘娘趟上去。怜香,去端药来,吴太医和医女已经到了吧?让医女进来,我和林嬷嬷先给娘娘按摩助产。别慌,别乱,娘娘没事,只要娘娘和小皇子平安,你们都是大功臣,定重重有赏。但要是谁在这端口儿慌乱出了差错,不用皇上娘娘出口,嬷嬷我先饶不了她!”徐嬷嬷软硬并施,额头也冒出汗来,依然有条不紊地吩咐。

林嬷嬷少言寡语,但动作利落,一番按摩之下,知漪顿感阻力少了不少。约莫一炷香后,在众人提醒下,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太后闻讯匆匆赶到,头上只插了一支钗,刚进连和宣帝说话都来不及就扎进了产房。

里面忙得热火朝天,叫声连连,外面一片寂静,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宣帝手紧握成拳,臂上青筋拧起,他向来觉得神佛之说可信可无,此刻却万分期冀那些民间传说是真,那些神佛,一定会帮助知漪,帮他们的凤女。

知漪的声音由弱到强,再由尖锐慢慢微弱,反复几次下来,期间甚至晕厥过去一趟,吓得众人心都凉了半截。还是吴太医紧急让医女以金针之法强行唤醒知漪,这才得以继续。

夜色微晃,转眼一宿过去,房外站立的众人都已成了雕像,宣帝更是一夜冒出一层薄薄胡茬,形容憔悴不已。

听了一夜知漪的嘶哑哭声,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坚持最初的想法打掉这胎。就算知漪会恨他,也比如今这般生死不定要好!

就在许多人渐渐心灰意冷之际,破晓之光突破云层,第一束金光照在宣帝脸庞,一声宛如天籁的哭声终于响起,紧接着是产房内众人喜极而泣的叫喊。

“小皇子,小皇子出来了!”

众人重新燃起希望,只要出来一个,剩下的就要容易许多。

“快,快,还有。”“不止双胎,皇后娘娘腹中还有一个。”

“是小公主!”“二子一女,母子均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龙子龙女,皇上万福,皇后娘娘万福!”

史载,昭历十九年,夏,上得二子一女,龙心大悦,着令大赦天下!

第125章 宝宝

“皇后怎么样?”宣帝匆匆扫过一眼三个襁褓, 第一句话却是问起知漪, 让徐嬷嬷惊诧又欣慰地露出微笑, “皇上,皇后娘娘没事,只是脱力昏睡过去了。皇后娘娘这次极为辛苦,折腾了一夜, 好在娘娘福泽深厚,又有皇上庇佑, 这才得以平安。”

大喜当前, 宣帝对这些话自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朗笑几声, “好,好,都有赏,重重有赏!先将皇子和公主抱去给太后, 朕先去看看皇后。”

太后本是喜中带忧, 但一看到两个同色襁褓中的婴孩即便皱巴巴也明显不同的模样,登时露出笑颜,同样连道几声“好”字, 心中大石顿时落地。

无人阻拦, 宣帝直接忽视扑鼻而来的血味,视线自发望向榻上安睡的知漪。

知漪脸颊犹有汗迹,黏着几缕湿哒哒的发丝,脸色苍白羸弱, 极为憔悴。可这模样的她,在宣帝眼中却比任何盛装款款时都要动人、让他为之深深怜爱和敬重。

经历知漪这生产的一夜和昏睡的一日一夜,他更清晰的明白了知漪在自己心中和生命中的份量。倘若从未遇见过知漪,他可以若无其事一如以往地平淡生活,但既然已经进入他的世界,成为他的妻,他就不可能容许她离开。

产房内只留了怜香和一个小宫女在收整,都被宣帝一个手势挥退。缓缓坐至榻旁,宣帝想到方才匆匆瞥过的三个婴孩,胸中的滚滚暖流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一手抚过被汗濡湿的秀发,宣帝轻覆上那巴掌大小的疲惫秀颜,见知漪睡得无比香沉,不由莞尔一笑,俯身在额头印下一吻。

酣酣,好好休息,朕等你醒来。

“主子这下可放心了,两个小皇子都可留在宫中。”原嬷嬷笑语连连,和太后徐嬷嬷各抱了一个,对怀中的小皇子怎么看都看不够,眼睛都快弯成了一条缝。

太后但笑不语,她之前还担心不得不送走一个,想到那时知漪会多伤心便忍不住心疼。但如今看两个小皇子长得根本不一样,自然也就没了忧愁。她盼了孙儿孙女十几年,如今总算能够安心地颐享天年、含饴弄孙了。

小公主最后出生,憋的时辰最久,刚出来时气息最弱,哭声也是如猫儿般。众人还当天生不足,吓得去寻吴太医,好在吴太医只温柔拍了几下,又过了一刻钟,这位小公主模样看着便没那般惹人担忧了。虽然比两个哥哥显得瘦弱些,但不得不说,生得却是最漂亮,一点儿也不皱巴巴,皮肤光滑白嫩无比,出生约莫半个时辰后还曾睁开了会儿眼睛,水葡萄般又大又亮,带着新生儿特有的清澈天真,直看入人的心间,虽然很快就闭上,但仅一眼,就将太后恨不得将心给掏去,直抱着不肯撒手。

作为最大的功臣,知漪直接睡足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在腹中饥饿下醒来。醒来时还是半夜,身边都已被收拾干净整洁,怜香惜玉伏在案边小憩。

她轻唤一声,二人立马醒来,扶她起身喝水润唇,又极快地从食盒内端出热粥小菜。

“宝宝们呢?”知漪临昏睡前看了一眼,自醒来后就惦念不忘,在身旁没看到三个小宝贝顿时有点心慌。

“主子放心,小皇子和小公主都被照顾得好好的,如今正睡着呢。等明儿一早,奴婢们就让嬷嬷们抱来,太后娘娘也不放心,今夜直接歇在了凤仪宫,皇上也一直在隔壁等您醒…”

刚说就到,宣帝如风般大步迈入,见知漪已在喝粥便露出微笑,声音轻柔,“知漪。”

“皇上。”知漪不知自己此刻目光也是柔情似水,初为人母的气质显出。她其实对前日生产过程中的痛楚已经淡忘,因为她在那期间一直想着的只有宣帝的面容和对二人血脉的期待。

宣帝接过瓷碗,亲手一勺勺喂去,手极稳,语气却不如以往从容,“朕昨日…”

“很高兴吗?”知漪弯起眼眸,话语间尤带一点虚弱。

宣帝不语,只露出笑意握住知漪柔若无骨的手,脉脉温情流动,无声胜有声。

这夜,宣帝依旧歇在隔壁,知漪复休息一晚,真正恢复了些许元气。休朝三日后,宣帝神清气爽地前去上朝,收到了朝臣的连连恭贺,暂不管真心假意,皆是一脸宣朝大幸的神情。

宣帝不介意这些,他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唇边的笑意一直没下,就连朝臣汇报哪位官员又犯了错都能温和指出,叫众人又是庆幸又忍不住嫉妒。

真是不能比啊!皇上这一得,就得了三,还子女俱全,叫他们这些辛苦了好些年才儿女双全的真是无比汗颜。

可以说,宣朝上下都在感慨他们皇上的厉害和皇后的好运,按说寻常人怀双胎三胎十分危险不说,生在皇家还得担心双生子的问题。这位皇后倒好,不仅平安无事地诞下三位健康的皇子皇女,据说那两位小皇子还都长相各异,太后和皇上都因此大悦,由此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担忧。

他们对皇上皇后可谓是彻底折服,虽然皇上成婚晚,但耐不住这一下就得了三,放眼历代也没几人能有这样的好福气。不该有的心思纷纷收敛不说,从此在有关皇后的问题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心思,毕竟这一次得了二子一女,皇上本就爱皇后若宝,如此一来,不更得将人捧到天上去。

皇宫这些人是不好去,就算送礼也得等到皇子和公主的满月宴。是以最近庄府当真是门庭若市,马车来了一辆又一辆,皆是达官显贵。虽说只是皇后的外祖家,但在这些人看来,也就和皇后的娘家差不多了。

知漪歇了一月,坐了一月,期间只能由嬷嬷和宫女抱着看几眼三个小宝宝,早就日思夜想。好不容易等过了一月,好好洗浴一番换了身简便柔软的衣裙后便赶去凤仪宫偏殿。

此时正是三个小宝宝的喂奶时间,三个奶娘齐齐坐在里间,由屏风挡着。知漪一眼望去,见她们眉目端正柔和,气质干净,便放下心来。

襁褓的颜色已经区分了三只大小,金色是大皇子,金红为二皇子,正红则为小公主。三只看上去极为小巧安静,眼睛闭着,小嘴却在微微嚅动,小口小口吮吸奶水。

“娘娘。”三个奶娘诚惶诚恐起身,被知漪止住,手指轻轻点过小公主柔软的脸蛋,轻声道,“他们可乖?平日多久喂一次?夜间呢?”

“回皇后娘娘,大皇子二皇子和公主都乖得很,平日基本都在睡,饿了便会出声,夜里一般都需起来喂两次。奴婢们可再没碰见过这么好带的,两位皇子和公主真不愧是龙子凤女,天生就这么聪明。”

对于她们的奉承知漪含笑受之,待小宝宝们喝饱后在徐嬷嬷的指导下轻轻抱起大皇子。刚一个月的婴儿依旧小得不可思议,让知漪手都有点发颤,生怕不小心抱紧了或抱松了让他不舒服。

“嬷嬷,他们这么小,要多久才能长大呢?”知漪有些担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