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九道:“唱首歌。”

谢凉自然听话,为他唱了一首歌,想休息时又被戳醒,便好脾气地陪着他东拉西扯,直到困得不行才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凑近一点,低声道:“困了,晚安。”

乔九依然没能等到晚安吻,看着他睡熟,慢慢也凑近一点,屏住呼吸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才睡觉。

梦里春意盎然,云浪山下起了绵绵细雨。

窗户没有关,有些雨滴飘到了窗前的软塌上,他却顾不上擦,而是紧紧望着面前呼吸粗重的谢凉,良久后伸出手,把谢凉身上仅剩的中衣脱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乔九盯着床顶,半天都没回神。

谢凉恰好也醒了,迷迷糊糊伸手要抱他:“宝贝儿,早。”

乔九瞬间清醒,浑身紧绷,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离我远点。”

成吧。

谢凉听话地缩回去,暗道看样子还得老实几天。

乔九见他似乎要睡个回笼觉,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扔下他就出去了。

夜里果然又下了雨,早晨也没停,他们只能继续住下去。

饭后谢凉照例跟着乔九回房,隐约觉得自家九爷今天有一些不高兴,观察了一会儿,问道:“昨晚没睡好?”

乔九暼他一眼,不搭理他。

谢凉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乔九道:“有窦天烨讲得好?”

谢凉道:“没有。”

乔九哼出一个音,片刻后勉为其难道:“讲吧。”

谢凉笑了笑,说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条河,河边有座庵,庵里有个老尼姑和一个小尼姑,有一天老尼姑对小尼姑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乔九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没完没了,把桌上的女诫扔过去,恶劣道:“给我抄十遍。”

谢凉笑着接住书,不再逗他,识时务地换了故事。

乔九默默听着,从“卖打火石的小女孩”到“村长的女儿白雪被继母迫害”再到“一百零八好汉被村长逼上梁山”,终于忍不住道:“你前一个故事里的村长和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谢凉道:“不是一个村子的。”

乔九点头,又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故事,唯一的感想是他们那里挺乱的,几个小村子竟也能折腾出这么多的事。

他制止谢凉讲的什么“村长家的公子拿着只绣花鞋到处找媳妇、有些姑娘为了能穿进去还把脚剁了一半”等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说道:“我一直没问,你们为何会出来?”

谢凉静了一下,说道:“我们那里通往这边的路有一个阵法,我们当时不小心掉进阵里,误打误撞过来的。”

乔九顿时一怔:“那你想回去吗?”

想吗?

这个问题若是以前问,谢凉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想,但换成现在他就犹豫了,而且还是肝肠寸断的那种犹豫。他只能一厢情愿地假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道:“你要是肯跟我回去,我就想回。”

乔九道:“嗯,我帮你想办法。”

谢凉道:“不太可能,你那位先祖八成也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你看他运气那么好,不也是没能回去吗?”

乔九道:“办法都是人想的。”

谢凉怕他太上心,思考几秒,干脆给他讲了讲亚古兽他们的事。

乔九隐约懂了谢凉的意思,但无法想象谢凉这样的人也会自尽。

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你也是?”

谢凉幽幽叹气:“别问,我不想说。”

乔九终于收起摆了一上午的脸色,给他倒了杯热茶,还把他的手拉过来握住。

谢凉开始装阴郁,试图占些便宜,听见九爷说要如厕,便端着茶杯喝茶等他,接着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某件事,赶紧跑去找方延,可惜还是晚了,九爷已经从方延的嘴里问出来了。

他见乔九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说道:“你想笑就笑吧。”

乔九立刻笑出声,见谢凉瞥他,理直气壮道:“看什么,是你让笑的。”

算了,你高兴就好。

谢凉十分宠他,点点头,拉着他回屋了。

冬雨一连下了三天都没停。

几人在客栈闷得不行,便打算出去转转。谢凉也觉得要发霉,放现代窝在屋里好歹能刷个剧、打个游戏,这里简直是干熬,而且这两天九爷的心情时好时坏,兴许就是在屋里憋久了的缘故。

一行人便打伞出了客栈,在凤楚的带领下进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准备尝尝这边的特色菜。

此时正是饭点,因为下雨,客人不是很多。

他们要了一个雅间,跟着小二上楼,还没等迈上二楼的大堂,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这还有假?谢公子真的会招鬼!他还做了一个炼丹炉,可以把普通人尿炼成童子尿,再用童子尿炼法器,顺利把鬼给招了出来!”

几人一愣,抬头望去,见一个大汉正与靠窗而坐的一位老者说话。

那老者一头白发,精神矍铄,身上穿着件绣着仙鹤的长袍,桌上放着把拂尘,看着像是道士。

这座大城离缥缈楼不远,前几天的事已经传了过来。

大汉继续道:“谢公子你知道吗?那可是从小被世外高人看中,在仙岛上修行过的人!教他的高人肯定是个仙人,能腾云驾雾的那种!”

谢凉:“……”

其余众人:“……”

老者缓缓道:“哦,那在哪能找到这位谢公子?”

“谢公子哪是随意能见的?我才有幸见过一面而已,”大汉骄傲道,“不过呢,我知道他正和凤楼主在一起,你若是运气好去五凤楼问一问,或许能……”

众人一边听一边迈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大汉说话间发现有一群人上来,扭头扫了一眼,猛地一顿:“凤楼主?”

凤楚笑眯眯地点点头,看向倏地望着自己的老者。

老者道:“敢问凤楼主,可知谢公子在哪儿?”

凤楚不答反问:“敢问前辈可是归元道长?”

老者道:“正是。”

凤楚静了一静,问道:“那不知前辈找谢公子有何事?”

老者正要回答,突然扫见人群里有一位公子是短发,便看向脸色煞白的大汉,问道:“那位可是谢公子?”

那大汉自从听完他的名号就哆嗦上了,闻言看了人群一眼,见九爷眯眼盯着自己,半个字都不敢说。

老者等了等,没有再问,起身走向人群,看着谢凉道:“你就是谢公子?”

谢凉早已发现凤楚问完人家的名号后,周围的人便有些紧张,同时手也被乔九一把握住,他估摸这位老者可能有些棘手,但又不好不承认,便道:“正是在下。”

老者目露精光:“不知谢公子有没有空,老夫想和你探讨一下炼丹之术。”

谢凉听愣了,试探道:“前辈是修仙之人?”

老者肃然道:“不错。”

谢凉顿时也跟着肃然。

乱七八糟的丹药都敢吃,这老头是条汉子啊!

第077章

炼丹是怎么回事, 谢凉是知道的。

这在中国古代化学思想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意义, 所谓的丹砂就是硫化汞,丹砂化汞, 再用其他金石药物和水银按一定配方混合烧炼, 并且反复的炼,就是所谓的“九转还丹”。

说白了那里面全是重金属,历史上不少皇帝都是这么嗑药嗑死的。归元道长活到这个岁数竟还没嗑死也是蛮神奇, 兴许武侠世界里的内力能延缓毒性?

不过探讨是不可能探讨的。

单看人们的反应, 谢凉就能猜出这老头大概不是什么好人,真被缠上,以后没完没了怎么办?

于是他耐心解释了一下,表示他不会招鬼, 先前在缥缈楼是用计诈的人家。

至于世外小岛, 那就是个普通的岛, 他师父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根本不是外界传的这般神话。

归元道长的脸上都是皱纹, 把眼睛压成了三角。

他眼底的精光迅速消散, 又成了方才仙风道骨的模样,看着谢凉缓缓道:“所以你和你师父都不是修仙之人?”

谢凉道:“回前辈, 不是。”

归元道长道:“不是我仙派之人, 却打着我派的旗号招摇撞骗, 该杀。”

谢凉:“……”

方延:“……”

什么情况,他是为了救人行吗!

然而局势没给人丝毫解释的机会。

归元道长话音一落便到了谢凉的身前,抬手拍向他的天灵盖。与此同时, 凤楚轻功倒退回撤,乔九把谢凉往后一拉,和凤楚一起对上归元。

他们的速度太快,秦二等人感觉只是眨了一下眼,归元道长便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下一刻,归元、凤楚、乔九三人掌风相接,刹那间激起的冲击将周围一圈人全震了开。

谢凉被乔九帮着挡了一部分余波,但饶是这样他也连退了三四步。

抬头再看,那三人已战作一团,身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秦二几人被冲得有些狠,有的直接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

他们狼狈地退到一旁,凝重而忌惮地看着那个三人。方延也吓得不行,跑过来抓住谢凉的衣袖:“你没事吧?”

谢凉摇头,紧紧看着战局。

二楼地方有限,这么一会儿工夫,桌椅已全部遭殃。

仅有的几桌客人纷纷抱头逃窜,先前那位大汉更绝,开窗户就跳楼了,生怕留在这里会被弄死似的。

谢凉见归元道长不仅一步不退,一边打还一边想来杀他,那拂尘轻轻一扫,地上碎裂的碗盘全成了武器。

不行,得换个地方。

这念头刚一闪过,他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了。

沈君泽低声道:“走。”

二人说走就走,转身下楼。

归元道长见状便闪到窗前,一跃而下去门口堵他。乔九和凤楚紧随其后,快速拦住他,再次和他对上。

沈君泽与谢凉停在一楼大堂,没有往外走,因为他们为的便是把归元道长引到街上。

外面下着雨,小商户都没出来摆摊,街道空空如也,刚好让他们放开手脚打。

秦二等人也追了过来,紧张地盯着战局。

谢凉顾不上询问归元道长的底细,而是问道:“他们打得过么?”

沈君泽道:“说不好,归元道长功力深厚,在江湖中难逢敌手,乔阁主和凤楼主虽是武学奇才,但到底年轻。”

谢凉懂了。

这老东西应该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那一个档的,年轻人对上他讨不了什么好。

他说道:“他不是好人吧?”

沈君泽道:“他为了修仙,向来不择手段。”

谢凉心想:这就怨不得我了。

他清清嗓子往前走了几步,诚恳道:“没想到前辈对修仙一派如此看重,晚辈回中原时,师父曾有言不得将岛上之事告知他人,所以晚辈方才没说实话,师父说修仙之人在于修心,恕晚辈直言,前辈的戾气太重。”

他悠哉道,“再来说说炼丹,我看过,中原的丹砂与岛上的一样,想来其他东西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你们讲究五行、阴阳和命数,这其实不对。一颗丹药能不能成,要讲究金石药材的放置顺序,顺序不对自然成不了,就拿最简单的九转还丹来说,像雄黄、明矾石、云母……哦,我忘了师父不让说,对不住,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归元道长:“……”

其余众人:“……”

归元道长听他说炼丹的时候便想停下,奈何面前的二人不依不饶。

此刻听他提起九转还丹,见那几味药确实都是炼丹用的,这年轻人显然是真懂行,便更想停下了,低喝道:“够了,停手!”

这次轮到乔九一步不退了。

谢凉不修仙,这老头要杀,如今知道谢凉懂行,怕是更不会放过他,必须弄死。

凤楚知道乔九的性子,也跟着步步紧逼。

归元道长脸色一沉,正想拼着受伤下死手,只听那边的人继续悠哉道:“前辈您可小心点,他们身上都有晚辈写的符箓,打伤他们可是要减寿的,寻常人减一点倒是无所谓,但前辈您……”

对于修仙的人而言,没什么比减寿更痛苦了。

归元道长的脸色更加难看,喝道:“休要胡言!”

谢凉道:“晚辈没胡说,前辈好像还没进炼气层吧?”

归元道长道:“何为炼气?”

“炼气都不知道?那您修的什么仙?”谢凉道,“修仙呢,入门就是炼气层,之后是筑基,人一旦筑基便可辟谷,而且筑基这一层就是人们常说的长生不老,但长生只是相对凡人而言的长生,还得继续炼。筑基之后是金丹期,结成金丹才是踏入高阶修士的第一步,之后还有元婴、化神等等,前辈这个岁数连炼气都还没进,且心性不行,难成大道啊。”

归元道长第一次听到具体划分,心神分出了一成,这时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一滞。

高手过招,一个小疏忽便是生死之分。

乔九看准时机,立刻给了他一掌。

归元道长顿时嘴角溢血,跌出数米。

他脚尖点地,迅速稳住身体,感觉胸膛内力翻涌,见这二人又冲了过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最后看一眼谢凉,转身就走。

乔九和凤楚追了一会儿,很快失去他的踪影。

他们担心他要折回去抓谢凉,只能返回客栈。

谢凉迎过去:“没事吧?”

乔九道:“没事。”

谢凉刚想点头,突然扫见他的胳膊正流血,连忙凑近查看。

乔九不在意地道:“皮肉伤。”

谢凉估摸八成是被那老东西用碎瓷片划的,心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