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完成你的任务!如果你不去,你就得被杀。”森的语调冷得让我心寒。他眼中闪动的残冷光芒使我明白,他并没有开玩笑

“我恨你!”我跳下车,这一刻,我宁愿死的是自己。

“Estelle,别傻,芭蒂娜还在等着为你过二十二岁的生日。”森在我背后轻声说。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幼稚园里走去。二十二岁?我的生日?我的生日礼物就是去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我走近充满欢声笑语的幼儿园,站在栏杆外面,向里面眺望。

果然,有一群孩子在做游戏,其中有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金发、蓝眼,可爱之极,象是西斯庭壁画上的安琪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幼儿园。

一个穿类似幼儿园保安的男子拦住了我。

“小姐,你是什么人?”

我看他一眼,脑子里瞬间有几十个念头闪过。

“我是康氏食品的咨询员,只问每个小朋友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摸出稍早在游乐园里森买给我的彩虹糖,向小朋友们招了招。立刻把正在游戏的小孩子们都吸引了过来。

“好吧。”那男人见到这个情形,不好立刻黑脸把我赶走,只能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小朋友,你能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口味的糖果吗?”待小朋友们围上来后,我弯上腰问。

“桔子味。”一个小女孩说。“柠檬味。”“草莓味。”孩子们纷纷回答。 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喜欢口味的糖果。

我问那漂亮的红衣男孩,他抿着嘴不回答,我笑了笑把拿着糖果的手伸过去。

“别碰他!”那男人警告我并上来扳我的肩膀。可惜他的警告已经太晚太迟了,我袖口里手枪的扳机已经扣动。

轻微的“噗”声过后,我看见小男孩稚嫩的脸在我面前慢慢凝住,象Jhon Woo电影里的慢镜头。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快去看看世子。”大约二十几个黑衣男子从四面涌了出来,我从震惊中醒来,回身开枪,耳边响起孩子的哭声。

在哭声中,我迅速向外逸去,脑海里闪过很久以前,我自己的哭声。恐惧和悲哀的哭声。

我沿着幼儿园的墙绕过,跑到后面,那里的确有个巴士站,可是——是一个废置的,根本没有巴士会从这里经过,只有一个山坡和满坡的沙蓟树。

我想起了在基地模拟环境里的那次经历,咬咬牙,冲进沙蓟丛,尖尖的枝刺划破我的脸的同时,子弹也从身边呼啸而过。

我没命般狂奔。穿出沙蓟丛,是一条陡坡,我横心闭眼,纵身跳下去,滚到平地。

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我左右查看地形。眼前是一条小径连接一座小教堂后面的墓地,我跌跌冲冲奔过去,闪身进了教堂,人顿时委顿在地上,仿佛脱水的鱼在不停喘息。

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抬起头。

逆光中,我看见微微卷曲的头发下大卫雕塑般英俊的脸,还有黑色的神甫袍,被不知哪里来的风拂起,仿佛死神的双翼。

是死神来接我了么?从无一刻,我这么希望自己可以和父母在天上的国里团聚。

我的精神和肉体都疲累不堪。

“Estelle,你没事吧?”黑衣的死神倏忽问。

死神的脸,变成了森,并向我伸出手。

“我恨你!我巴不得我杀的是你!”我歇斯底里地挥开他的手,那还是个孩子啊!

“Estelle!”森蹲下身来想扶起我。

“走开!别靠近我!”我拨开他的手,突然不能忍受他的触碰!“滚开!”

“Estelle,冷静些。”森把我的双手剪在背后,“这是对你的测试,你合格了!你合格了,懂吗?将军一来,你就可以离开基地了,说不定你这辈子也不必再见我!”

“什么?”我一怔,随即疯了般地反抗、挣扎。森被我惹得火了,哔啪给了我两个耳光

我浑身一震,吃惊停住一切动作看着森,第一次看见他的脸色如此狰狞铁青

“冷静些,你和大家没几天日子相处了。”森定定地望住我,“离开不是你的目标吗?那么恭喜你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我泄气了,泪从眼中滑落,我不爱那冷冰冰的基地,那里本就不需要人留恋,可是——

透过泪眼,我望着死神般英俊的森。

“走吧!我们回基地。该替你包扎一下伤口。”森拦腰抱起我,走出教堂。

我知道,从今日起,我将与死神为伴。

第三章 初战

回到基地,已经是傍晚,见我满脸血痕被森抱回来,我的导师纷纷跑来调侃我。

我知道这是他们安慰我的方式,这一行的伤痛,要自己承受,没人能替我分担。

“多谢你们半年多的教导——我合格了!”我泪水又弥满了双眼。

“祝贺你!”唐尼毫不介意我脸上又是伤又是血又是泪的,在我颊上啧然有声地吻了一下。

“我可不舍得Estelle走!”Joan在我颊上吻了一下,“不过,总呆在这儿也不好!女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时间,约会看电影听音乐购物。”

大家都一副恨不得早点把我送离基地的模样,可是,这样笑谑的背后,是不得不别离的轻愁。

然后他们纷纷退出了房间,只留下夫人和森。

“Estelle,生日快乐。我给你做了一个杏仁芝士蛋糕,你洗个澡出来吃吧。但我想你最好的生日礼物是——你合格了。我只希望希望你——快乐!”夫人上前吻我的脸颊。“孩子,你这么优秀,我很为你骄傲。”

“夫人。”我哽咽,“我——”

“好孩子,我明白。”夫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森。

森把我拉进浴室,绞了一把干净的毛巾,轻轻擦去我脸上的血痕,抹上消炎药膏,然后贴上创可贴。接着他放了一大浴缸水,把我剥得精光泡进去。

等我洗完,他用一个大浴巾包住我,抱回屋里,放坐在床上。

他替我点上生日蜡烛,哼唱生日快乐歌。

“许个愿。”他低哑地说。

我在心中默默许下愿望,然后吹灭蜡烛。

森开了灯,准备切蛋糕。

“森,把灯关掉好吗?”我拿手遮住眼睛。灯光,让我想起下午明晃晃的阳光下那男孩天真的眼。

他走过去关了灯,又回到床边。

“森。”我在黑暗中轻呼他的名字。

“嗯?”

“什么时候送我走?”这样,我才不会想起下午他那死神似的形象。

“一周之后,将军会来接你。”森矗立不动,我拍拍床,让他坐下。

“什么时候做身体检察?” 该来的,总要面对。

“三天后。”森想拿手抚我的脸,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不语了,三天后!原来,时间已经这样紧迫。

“Estelle,你是在担心那件事?”森问。

“不。”我否认,这不过是早晚和对象是谁的问题。“陪我躺一会儿好吗?我们没有几天可以相处了。”

他犹豫了一下,在我身边平躺了下来。我转过身,搂住他的手臂,森拥住我的腰。

“Estelle,你恨我吗?”

“不!并不是你使我到这里。使我的命运发生这样的转变的人,是将军,对不对?”我笑了一声,“过去的康雨心已经死了,我可以为将军工作,让将军满意。但是,他得不到我的尊敬!”

“Estelle,你别和将军对着干,他——”森说了一半,停住了。

因为我吻了他的唇。

“放心,森,我不会做傻事。”我在暗夜中看住他,“别在今晚说这些扫兴的话,今晚别!”

森叹息着,搂紧了我。

三天后,我又一次见到了有特殊癖好的黛安。

黛安脸色怪异地结束了体检。

没人向我提起结果,我也不想问。

离开接地前一天的晚上,我躲到夫人那里,和唐、Jhon玩21点。

“Estelle,基地里的人都有内敛而深刻的感情,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会为你祝福。他们会记得你,记得你这个东方小女孩。”等到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时,夫人拉着我的手,这样说。

“夫人,我不小了,我已二十二岁了。” 已经足够经受一些残酷的事。

“我没法为你庆祝下一个生日了,明天将军就来了。这对黑珍珠耳环,你戴着它吧。”夫人打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对圆润精致的南洋黑珍珠耳环。

“哦!夫人。”我泫然欲泣。如果母亲还在世,她也会这样拉着我的手,象送将要出嫁的女儿一样和我絮絮说一晚的话吗?

我永远也不会有知道的机会了。

“别哭,今夜你的妆美丽极了。”夫人伸出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珠,“去吧,明天是崭新的一天!”

我回房间。毕竟住了半年,多少也有感情了,可惜,教我最最在意的人不在。

书桌上有一个花瓶,插了一枝半开的淡紫色幼幼的雏菊,在花瓶边上摆了一只丝绒盒子,是谁放在那儿的?我走过去,打开盒子,是一枚白金镂花的戒指,很东方情调的花纹。

谁送的?我迷惑。

谁会这么有情调?

转眼,发现花瓶下压了一张纸条。

“Estelle,Forever。”

很狂放不羁的字迹,没有签名,我看了半天,又看了一眼戒指,隐约明白是谁了。

我走去森的房间,敲敲门。

“请进。” 森慵懒的声音传来。

我推门进去,森正仰头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

“森。”我站在他床头。

“Estelle!”森坐起来,似乎很意外我的到来。

“森!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这段时光!”我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会的!”

然后,在他不及反应的时候,我飞奔出去。

回到房间里,我找了一根链子,把戒指串在上面,然后挂在脖子上。我会永远把他挂在心口的,我对自己说。

终于,要见我耳闻很久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军了。我的心情不可谓不紧张。

基地事前接到命令,将军除我之外,谁都不准备接见。我轻轻叹了口气,森、夫人、唐尼、Jhon,所有的人,再见了!

被引领至基地的会客室外,其他人都退到一个安全距离。我敲敲门走进去,站到将军面前。

将军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没有不适或者不耐烦的迹象,只是沉静地上下打量我。

他打量我的同时,我也在打量他。

他是个表情冷峻的年轻男人,有着很深的轮廓,金褐色的头发自然微曲散落在饱满的额头上。他有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眼睛,闪眸轻霎间仿佛是一只冷静优雅的印度豹;他鼻梁挺直,嘴唇丰满性感。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件白色夹驼色格子的长羊毛衣,一条黑色长裤,一双小牛皮靴,简洁干净。

“康雨心?”他讲一口纯正流利的中文。

“是。”我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就是这个人吗?就是这个人决定我的命运外来去留?

“坐吧。”他示意我坐下。我很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下,注视着他一如他注视我。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全名是亚历山大·凯恩·温斯利伯爵,身份是情报局准将,绰号将军,代号利刃。”他深深看我一眼,“你是第三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你的代号是刀锋,未来由我直接指挥。我现在有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我问,这已经是我的工作,我没权利拒绝。

“陪我去参加一个晚会,先和我去换衣服。”他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脸,仿佛要让我无所遁形。

“好,什么时候走?”我立身,服从命令是我在基地学会的第一件事。

“马上。”他迟疑一下,补充说,“或者——你想和他们道别?”

我诧异他一瞬间的迟疑,我以为他会是那种丝毫没有人情味的冷血上司。

然则我没有接受他施舍般的迟疑。“不用了,我憎恨离别。”

将军盯住我,眼光十分难解,似看见异形。

我拎着带到基地来却一直没有派过一天用场的短少行李,上了将军的飞机。

波音湾流,我认出这是我来的时候所乘坐那架飞机。我记得舱门上那一行出厂序列号。这使我忍不住瞪着走在稍前的男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处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某个特定的角度,将军和森,出奇酷似。

在飞机上,我们没有交谈。飞机飞得很快,远远可以看见伦敦塔桥的塔尖。

我心头一震,伦敦,我竟要到伦敦参加晚会。这里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只望能在贵族明星富豪云集的时尚派对里结交到对自己有助益的朋友。

可是,从来没有期待过这一切的我,却轻而易举地要置身其中。

飞机在我纷乱的思绪中降落在一处私人停机坪,从飞机上下来,旁边竟是一座巨大的游泳池,对面是修剪整齐的草坪,不远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巍然而立。

“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你暂住这里,直到我为你找到理想的住处。”将军把我领进大厅,立刻有穿正装的管家迎出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我会派人侍候你,去换衣服吧。”

有皮肤黑得油亮的佣人领我在巨大的建筑中行走,然后把我带进一间公主风格装潢的套间。

“小姐请进。”黑人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放下我的行李,他礼貌地退下,替我关上门。

我环视这间套房,起居室柔媚素雅,天花板上垂下一盏施华洛士奇的古董水晶吊灯。那重重垂坠的水晶璎珞在灯光的折射下幻化出璀璨的光芒,晶莹如梦。细腻温润的枫木地板上铺着繁花蔓枝的手工编织华丽的波斯地毯。靠近落地长窗的地方,摆着柔软舒适的长沙发。

推开连接卧室和起居室的乳白色雕花门,进入我眼帘的,是一间所有女孩子的梦幻卧室。铁艺四柱大床上铺着雪白色床上用品,床脚下则垫着白色安哥拉兔毛脚垫,正对着床是落地玻璃窗,白色蕾丝窗帘拉开,望出去,是一座人工湖,上头有水鸟在悠闲游弋。

拉开衣帽间的门,我顿时呆住。与起居室大小无二的衣帽间里,有整整一房间的新衣,日装、晚装、礼服、大衣、羊毛衣、内衣、长裤,配套的靴鞋、手袋、领巾、围巾。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拉开来,里面一格格都是精美昂贵的首饰。

在我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