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捏着个棋子招呼她,“回来了?”

  于好嗯了声,朝沈希元点点头,后者回之一笑,如沐春风。

  冯彦芝从卧室出来,扫一眼老于,不耐催促:“你还不去做饭?“

  老于好不容易找到个人陪他下棋,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虽然这小沈不太会下,好歹能让他过过棋瘾,哪肯就这么鸣金收兵,眷恋地看着棋盘挥挥手说:“再下一把。”

  冯彦芝丢了个枕头过去,不偏不倚地砸在老于光秃秃的脑袋上。

  老于回过神,灰头土脸地收起东西,叹口气:“马上去,姑奶奶。”

  沈希元也站起来,温声问:“需要帮忙吗?于教授?”

  老于按着肩让他坐下,“千万别,你今天是客人,坐。”

  冯彦芝靠在沙发上,把电视关了,又让于好把棋收了,自己则一派悠闲地看着沈希元,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儿打量到脚趾甲,笑得特别温和,老于觉得这笑容自己大概有几十年没见过了。

  冯彦芝生得美,老来保养也不错,气质优雅,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文雅柔和:“在国外学的怎样?”

  沈希元坐在沙发上,微微弓着背,谦和地说:“还可以。“

  “你从小就谦虚。”冯彦芝直白地问,“还没谈女朋友吧?”

  沈希元说,“暂时没。”

  冯彦芝:“你跟于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不错……”

  被于好直接打断,“妈,爸叫你。“

  冯彦芝不耐烦瞪她,“你别捣乱。“随后笑着看着沈希元,“小沈,我是觉得年纪也都不小了,也别再往后拖了,你爸妈也该着急了吧?“

  沈希元点着头笑笑,“是挺着急的,不过这事儿还真急不来,至今也没遇上合适的,您说我急也急不来呀。”

  冯彦芝眼神一瞟于好,“你对于好就没什么想法吗?”

  沈希元低头看了眼收拾东西的于好,笑得温和:“阿姨,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彦芝咦了声,“老于说你俩以前谈过啊,于好读大学的时候。”

  沈希元点点头,“那会儿是谈过,后来也和平分手了,具体的原因就不跟您赘述了,不过我记得这事儿我跟于好挺保密的,伯父是怎么知道的?”

  冯彦芝咳了声,“大一的时候,老于说看见你送于好回来,咳……”说到这,顿了下,随后表情尴尬地瞥向别处。

  沈希元想起来,应该就是那次,轻笑:“是我的问题,后来准备出国学习的时候跟于好提了分手。”

  冯彦芝说:“对嘛,我想着你俩肯定是因为你要出国留学才分手的,既然都回来了,再处处看?”

  ……

  吃完饭,于好在厨房噼里哐啷洗碗,沈希元在一旁打下手,帮她把碗筷都收进抽屉里,默契得很。

  夜沉如水,月光温柔地从窗外落进水池里,映射出点点水光。

  “我妈今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于好低着头,冷不丁冒出一句,“她想让我结婚想疯了。”

  沈希元背对着她,帮她把碗水沥干,又用干抹布擦,低着头说:“你是该结婚了。”

  “你比我还大四岁呢,要结也是你先结。”

  沈希元笑了下,开玩笑地说:“哎,那你这几年怎么都不找男朋友,不会对我还旧情难忘吧。”

  于好反唇:“我对你旧情难忘,那你怎么办?”

  “你真喜欢过我么?没有吧,别骗人了。”沈希元忽然冷下脸。

  “那就别问,怕你伤心。”

  沈希元骂:“没良心。”

  静默半晌,于好把最后一个碗沥干,放在边上,冒出一句:“师哥,最后问你个问题。”

  沈希元没好气,“说。”

  “跟一个十二年没见的人重逢应该说些什么?”

  沈希元见她认真讨教的模样,嗅觉敏锐地看着她:“你碰上谁了?还这么一本正经地跟我取经?“

  于好转回头,把碗胡乱一擦,放回碗柜,低声说:“没谁。”

  沈希元:“作为前男友,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哎,师哥心里有点吃醋啊。”

  于好没理他,“他周六约我,后来又说临时有事儿,你说他是不是后悔了?“不对,后来陆怀征又约她下周,可她下周要跟教授去外地调研。然后他就没有再约她了。

  沈希元说:“一个男人,既然开口约了,说明对你还有情,不会还是以前那小子吧?“

  “……他叫陆怀征。”

  沈希元难得骂了句脏话,“靠,还真是他。“他把碗叠好,一个个放进碗柜里,问:”那小子现在做什么呢?“

  “空军。“

  沈希元拧拧眉:“找关系进去的?就他那成绩,能考上军校?“

  “义务兵进去的,第二年考的军校,没找关系。“于好瞪着他,“他历史可不比你差,他知道的很多事儿,你也许听都没听过。”

  沈希元直接在她脑袋上赏了个大爆栗,“这是你跟师哥说话的态度?老母鸡护崽见过么,就你这德行。我倒要看看他个大忽悠拿什么忽悠你,连我这个研究了十几年历史的人都没听过。”

  于好不说话。

  沈希元靠在琉璃台上,缓和了口气,“你什么想法?”

  月光沉静地洒在琉璃台上。

  “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如果我妈非要逼着我结婚,他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人。”

  沈希元忽而抬头看她,乌黑的眼睛里情绪未明:“我也不行吗?”

  “不行。”

  ……

  周六那天。

  陆怀征站训结束,从飞机上下来,边摘手套边往回走,迎头碰见对面过来的栗鸿文,被人拦住,“你等会先去接下老李闺女。”

  陆怀征停下来,十分不可思议地看着栗鸿文,“你确定让我去?”

  “老李闺女说她刚回国不久不太熟悉路。”栗鸿文说。

  “让老李接啊。”陆怀征翻一白眼。

  “老李让你接,你就接,屁话这么多,干脆你当领导。”

  “可别。”

  “那你接不接?”

  “接!”陆怀征冷笑,把手套重重摔在身后的小班长胸口,阔步离开。

  栗鸿文心里也气,老子给你操碎了心,到头来你丫还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晚上我是不管了,你自己跟老李周旋去!

  小班长在后头笑,“怎么,领导要给队长介绍对象啊?是上回那个心理医生不?”

  “上回那心理医生你们都挺喜欢啊?”栗鸿文睨着他问。

  小班长懵懵点头,“挺喜欢啊,长得漂亮,人也好,就是不怎么爱笑,不过队长爱笑就行了,队长笑容多有感染力啊。”

  栗鸿文敲了敲他脑袋,“行了,别寻你队长开心了,忙去吧。”

  陆怀征转头去二院接人,直接把车停到二院门口,穿着件黑色夹克衫,里头是件白色短袖,下身一条休闲裤加军靴,敞着车门,人靠在驾驶座上,双手抄在裤兜里,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搭在车里。那模样比穿军服和西装时多了些不拘。

  二院门口陆陆续续走出几拨人,人头攒动的,似乎是刚结束一个什么会议。

  再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出现在门口,陆怀征突然收了脚。

  于好六点结束心理讲座,走出院门的时候被人叫住。

  “于好。”

  她回头一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