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陆怀征这缓缓睁眼,转头看过去。

  静了几秒后,陈瑞拿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侧,说:“这里,好像是……女人的口红。刚才空姐……都好几次想提醒你来着。”

  ……

  刚才一路过来,陆怀征其实感受到今天看他的目光跟往常好像有些不一样,他平日走在路上,看他的目光就多,一向不太在意。

  以前是女生看得多,结果今天连男生也看,他当时就该想到的。

  陆怀征抱着胳膊靠在厕所墙上,低头笑笑,真是昏了头了,笑完,直起身,弯腰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后,对着镜子用拇指去抹脸上的口红,慢条斯理地擦着。

  等他湿着脸回到座位,俩大男人都没纸巾,陆怀征倒也无所谓,等风干,结果旁边伸出一只手。

  他一愣,转头看去,邻座的女人递给他一张纸,笑着说:“用这个擦吧。”

  陆怀征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一时没想起,没接,说了声不用谢谢。等女人把纸收回去,他忽然想起来,又想想上回在南京酒店会堂的事儿也挺尴尬就没再主动出声。

  结果没一会儿后她先招呼了:“这么巧,你也回北京?”

  陆怀征这人一直挺有风度,没成想还要人先跟他打招呼,未免有些不够大气,点点头格外客气:“对,小孩儿呢?”

  “我妈带着。”

  “你老公呢?”

  “……”女人没答,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陆怀征尴尬笑笑,也不再接话。

  女人忽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找话题聊,陆怀征心不在焉地答着,谁料,那女人却侧头看着他说了句,眼神灼灼耀着点莫名的期待:“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

  陆怀征敏感,意识到对方动机有些不纯时他便及时止住了,不再接茬。

  结果杜婉茵抛出橄榄枝:“见过两次,也算是有缘了,要不留个电话?”

  不是没被女孩要过号码,但杜婉茵这种级别的还是第一次,旁边陈瑞还一脸兴奋的表情,陆怀征声音直接冷了,“没带手机。”

  是真没带,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杜婉茵了然地看着他,“是因为我结过婚吗”

  陆怀征看过去。

  杜婉茵苦笑着解释:“我丈夫出轨了,我这次来云南就是来捉奸的,不过又不想撕破脸,临时买了机票飞回来,准备回去就离婚。”

  陆怀征咳了声掩饰尴尬。

  杜婉茵低头。

  却听他清冷地开口:“我有女朋友了。”眼神都柔了。

  杜婉茵一愣,然后靠回椅子上,“打扰了。”

  杜婉茵其实跟于好粗看有点像,但细看,发现还是区别很大,杜婉茵眉梢眼角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于好则是女孩儿的干净,不揉任何杂质。

  她看你的时候,那双眼是认真且纯粹的;他亲她的时候,她对情事一窍不通,甚至惧怕,他搂着亲她的时候,她身子有些微微发抖,这便更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可想想,如果真要将她变成自己的。

  那场景……

  陆怀征想想心都是抖的。

  陈瑞却凑到陆怀征耳边悄咪咪地捂着嘴说:“陆队,你女朋友是不是于医生?”

  陆怀征抱着胳膊斜眼睨他。

  陈瑞笑嘻嘻地说:“我一闻那口红的味道就知道是咱于医生的!”说完还得意洋洋地问他,“怎么样,我敏锐不?”

  “……”

  下一秒,陆怀征直接摘了鸭舌帽捏着帽檐处,一下一下狠狠且没留力道地打着陈瑞脑袋,打一下说一句:“喜欢闻口红是不是?!”

  “啊?!!”

  “回去我买个一箱口红给你闻个够!!”

  最后把帽子,戴回,拎着帽檐处摆正,说:

  “以后于医生擦什么口红你要没闻出来那天就加跑十圈。”

第33章 第三卷 山河不屈(06)

  陈瑞属狗鼻子。

  招进连队时便知他嗅觉灵敏, 闻香识人是一绝, 世间百种事物香味独具, 他能一一分辨。对于人的分类也有他自成一脉的方法, 就像队里几个姑娘,于好身上有种淡淡的茉莉香,还有点巧克力的甜味,他还以为是于好随身带巧克力就多嘴问了句, 结果她说是口红上的味道。

  于好当时还挺惊讶的,因为那味道很淡,她也只有对着镜子涂才能闻到。

  陈瑞挠着后脑勺谦虚说,天生比别人敏感点。

  何止是敏感, 简直是天赋异禀。

  陈瑞却苦笑, 不是个好事儿。

  香是香, 臭也是真臭。

  起先连队里还有一个跟他一样有特长的,那战士是听觉异常灵敏,对信号和数字特别敏感, 早年也是一队的, 跟陆怀征在边境线巡航时, 靠着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了战机通讯仪中干扰信号。

  那种纳米信号在海里会比在航空中更容易察觉, 因为海里的水流有波音可以斡旋。在航行中那微弱的电流声几乎是在上百头的河马仰头长鸣中寻到了春蚕吞吃桑叶的沙沙声,难度极大。

  他们这帮男人,到底不同于常人。

  下了飞机,已近六点,机舱外暮色四合, 漆黑一片,盈盈闪着些没什么力度的光。

  机场外有车在等,陈瑞走出航站楼,便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寒意刺骨,忍不住缩肩拱背耷着脑袋,回头一瞧,队长真是一点儿都不怕冷,不管外头几度,他永远都是一件白色t恤加件黑色的夹克衫或者冲锋衣。

  陆怀征阔步过来,一拍陈瑞的肩,上了车:“缩着干什么!”

  陈瑞裹紧了大衣,也坐进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冷啊,这北京太冷了。”

  司机听见声儿也回头,笑着说:“刚下午才来气报,说是冷空气,清明这几天还都得下雨,真是应了这景。”说完,叹口气,启动车子。

  陆怀征看着窗外,夜灯一晃而过,在他脸上投下熠熠生辉的霓虹光。

  车子停在军区门口,陆怀征跟陈瑞下车,他帽子摘下来,又将背上的包取下一同交给陈瑞,“你先回宿舍。”

  行了两步,又折回,回到陈瑞面前:

  “你等会给唐指导去个电话,这几天降温,让他给于医生和赵医生领件军大氅。”

  陈瑞哦了声。

  “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他嘻嘻笑,“有没有什么话要单独带给于医生的,没事儿,您就当我跟唐指导是个传话筒的……”

  陆怀征双手抄在兜里,神情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神气,一脸超然地看着他,盯了半晌,裤兜里抽出一只手伸过去,提了提陈瑞的领子,虚虚搭好,随后手扶在他肩头上,笑得格外温柔:“不了,你于医生害羞,有些话,我私下跟她说就好。”

  陈瑞当时的内心简直……

  见识了见识了。

  ……

  陆怀征走进栗鸿文办公室时,屋内还坐着一人,是韩志琛。

  俩老头正在对弈,棕紫檀木桌上烧着一壶茶,紫砂壶透着气,汨汨滚着袅袅白烟,翻滚腾云而上,像是架空在山间云雾处,跟人间仙境似的。栗鸿文这办公室还挺有艺术气息,算来也是个老艺术家,侧墙旁挂着一幅笔酣墨饱的字画,南国书卷。卷轴泛旧起了皮,卷边也沾了写黑迹,岁月峥嵘。那是陆怀征姥爷送给栗鸿文的,写得是——温良恭俭让,天地君亲师。

  两人在下军棋,时不时吵两句嘴,俩老头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肯让,吵完沉默一阵便又好了。

  陆怀征敲门,栗鸿文一见他进来,抬起头,把茶碗刮得沙沙作响,“回来了?”

  韩志琛也闻声回头,打量陆怀征一眼,一言未发转回头。

  栗鸿文眼睛盯着棋盘,生怕韩志琛耍赖,说:“等会,下完这把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