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足了礼数,给了小辈面子,狄禹祥在门口感激不已地再三跟她打了揖,这才携萧玉珠离去。

直到萧玉珠出了门,也没见她那几个妹妹出来与她见面。

出了萧府,眼前的朱阁玉亭,假山流水就不见了,这时午时刚过,今日赶集的淮安城人流熙熙攘攘,到处有喝卖的吆喝声,马车赶到了门前,萧玉珠朝父亲再福了礼,微笑道,“您就赶紧回罢,记得按时用膳,按温添衣,切莫伤着了身子。”

萧元通见着女儿满脸的笑,眼睛里也满是高兴,以为把她嫁给了真正的好人家,“莫要记挂我,爹常在县衙,我们能时时见。”

作者有话要说:

8

回去的路上遇上了县衙里的衙门,说是狄禹祥往日的同窗来找他了,县老爷让他赶紧回去。

得了讯,回去的马车便快了,狄禹祥到了衙门前就下了车,让守门人老黄把车赶到后门。

萧玉珠下车时,苏婆婆已站在了后门,弯腰扶了她下来,笑着跟她说道,“坐车累了罢,赶紧的去歇会。”

“诶,好。”萧玉珠回身让丫环把礼拿了下来,带着她们进了屋。

狄赵氏见到她就让她去歇着,萧玉珠也没再多礼回了屋。

狄府的马车简陋,里头的座位不稳,一路跑回来,她这也是忍了一路。

她歇了一会,出门见狄赵氏领着苏婆婆在忙,几个小叔从书院回来,这几个神似狄禹祥,但比狄禹祥更冷淡的小叔子朝她作了揖,由二公子狄禹鑫领着回了屋。

婆婆那边说家里呆会有客人来,让她在屋里歇着就好,萧玉珠差了两个丫环听婆婆使唤,在房里做了一会绣活,晚间狄赵氏端了饭菜过来,与她在偏房用饭。

不远处的主屋里,伴着夜风,传来了男子的爽朗笑声。

“是祥儿的昔日同窗,刚从京城回来。”狄赵氏也听到了笑意,微微一笑。

“京城?”萧玉珠偏了偏头。

京城啊,只听过,没去过,离淮安远得很,外祖曾经去过的地方。

“是,京城,祥儿的这位同窗父亲以前是苏河的县令欧大人,与祥儿拜了同一个老师,后来欧大人调去了京中当官,他便跟着去了,昨日返乡,听闻祥儿成婚了,这不,便携礼上门了。”

“有心了。”

“可不是。”狄赵氏给她夹了菜,“家中可好?”

萧玉珠见她问起了家中事,忙笑道,“都很好,老太君身子安康,父亲也是为着我欢喜。”

“你爹是个好爹。”狄赵氏想起那位不善言辞,但面貌忠厚的萧主薄,朝儿媳温言道。

萧玉珠羞涩一笑。

用过膳,瞧婆婆的意思因家中来了外面的男客,不让她出去,她便呆在了屋中,后招丫环打来了水,洗漱就寝。

如意如花送水来时,两人都满脸桃红,萧玉珠笑着看了她们一眼,提不起兴趣问她们外面来的是什么人,反倒是如意多嘴了一句,道,“姑爷的同窗,长得也是极俊。”

姐儿都爱俏郎君,丫环们明显春心荡漾,萧玉珠回想了一下府中几个堂弟的模样,长得最好的那位小弟萧玉也是只及她那夫君的七分,她便也笑了起来。

丫环们还要多说,但被萧玉珠握拳打哈欠的举动止住了嘴,道了安就退了下去。

离洞房已过两夜,萧玉珠身子还有些酸涩,又来回被马车颠簸了一趟,刚躺下不久就睡了过去。

半夜身边有人躺下,她闻到了酒味,睁开眼就看到了她那少年夫君亮如星辰的眼。

“回来了?”

“嗯。”

“可要喝点水?”

“喝了。”见她嘴边还有笑,他柔和了嘴角,夜深,他声音也轻,“扰着你了?”

萧玉珠轻咬了下嘴,浅浅笑着摇头。

放在桌上的烛光未熄,近在他眼前的红唇太扰眼,狄禹祥眼色沉了下来,回身吹熄了烛火,压住了她的身。

不多时,娇喘声细微地响起,床脚发出了轻响,他伏在她身上的力道太重,重得萧玉珠喘不过气来,只得紧紧攀住他的背重重喘息,脑海中想着还好婆婆是个知事的,他们的婚房离他们的,小叔子的都远。

若不然,按她夫君在黑夜中这猛虎出山的狂劲,她每日就可羞得无需出门了。

**

隔日萧玉珠才知狄禹祥的同窗连夜赶了回去,当日狄禹祥出了门,夜间回来给了萧玉珠一包点心,是桂花糕,甚是香甜。

夜晚萧玉珠趴在狄禹祥身上咬着嘴笑,狄禹祥目光柔和,手指绕着她的长发打卷,看着她发笑。

萧玉珠笑得一会,就小猫一样地伏在他的身上,狄禹祥摸着她的背,问她,“还疼吗?”

萧玉珠摇了摇头,“娘今日也未让我动,我什么也没做,又歇了一天。”

“嗯。”狄禹祥沉默了一会,与她道,“你再忍忍。”

他莫名说了这话,萧玉珠甚是奇怪,抬头与他道,“忍什么?”

“再过些日子,家中会宽裕一些。”狄禹祥淡淡地道,手掌心在她嫩滑的背后游移不停。

被他摸到敏感的地方,萧玉珠缩了缩身子,“哦”了一声,又乖巧地伏在了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萧玉珠被他摸得昏昏欲睡,在睡着之前她喃喃道,“您怎么样都好,妾身很是安心。”

她确是安心,从他放纵一夜还要早起练书习字的习性来看,她不觉得他是个没出息的。

如此半月,这夜狄禹祥回来,用过膳后没有与萧玉珠一道回屋,被狄增叫了过去,过了好一会,萧玉珠等人都等得快要睡着了,狄禹祥才回了屋。

一进屋,他就吹熄了烛火。

坐在床上的萧玉珠顿了一下,轻声道,“您还未洗漱呢。”

“你先歇着罢,我在外头已经洗过了。”狄禹祥放柔了口气道,他的声音有些清冷,平日又是个不爱笑的人,只是当他刻意放柔语调的时候,萧玉珠就觉得心口也能发柔。

她披了衣下地,没有去点灯,在黑暗中与他脱衣,他亲了亲她的嘴,她便咬着嘴笑,然后他抱了她上床,又是一阵交缠。

第二日清早一大早,天色未亮她就醒了过来,依旧趴在了他的胸口,手摸着他脸上的指痕,问睁开眼睛的他,“谁打的?爹打的?”

狄禹祥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见她只是好奇并不急切,重又闭了眼,懒洋洋地道,“爹打的。”

“为何打你?”这半月,他对她很好,萧玉珠便多问了起来。

“我做了点事,被他知道了。”

“不好的事?”

她问得太直接,狄禹祥无奈地睁开眼,望着小妻子,“对,不好的事。”

萧玉珠摸过婆婆给她的药油,给他擦脸,这时眼里总算是有了些担忧,“以后别让他知道了,莫让他打你。”

狄禹祥看她两眼,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抱着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压在她身上又作乱了一翻,待到泄毕,在喘息不停的她耳边咬着含糊问,“不问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那还在她身体里,萧玉珠脸红不止,又被他舔得身体都是软的,这时外头晨光已起,她喘着气望着外头,等他的唇离开了她的耳朵,她才道,“不问,您做什么都是好的。”

“出嫁从夫,嗯?”狄禹祥咬着她的嘴笑着问。

“出嫁从夫。”萧玉珠红着脸,神情却是认真无比。

没多久,狄禹祥就起了身,出了门去书房,如意如花进门来见到又乱作一团的床铺,丫环俩面面相觑,不复前几日见到此景的娇羞,这时她们都有些愣然。

这姑爷小姐,怎地天天都如此?

丫环们呆住了不动,萧玉珠看了她们一眼,垂下眼掩了眼里的冷光,垂眼淡道,“如意把床单被子换了罢,如花你把水倒了,重给我打一盆过来。”

等了一会,没人发出声响,萧玉珠抬了头,敛了脸上笑意,“没听到?”

如意如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了是,一人去了门,一人朝床边走去。

等走到床边闻到那股味,如意又呆了呆,小心翼翼地瞧萧玉珠看去,正好对上萧玉珠平静无波的眼,她心里猛地一惊,忙收回了眼。

这日近午萧玉珠随狄赵氏下了厨,上午她在狄赵氏身边做了一上午的绣活,婆婆好几次欲言又止,待到了厨房,想是忍不住了,叫了苏婆婆和丫环出去,便朝她道,“知道昨日的事了?”

萧玉珠摇摇头,“只知爹打了夫君。”

狄赵氏看着娇嫩如鲜花的儿媳一眼,她今天穿了一件六成新的浅绿上裳,蓝色长裙,是淮安城里小姑娘偏爱常穿的衣裳。

她穿得甚是好看,只是衣裳确也是旧了。

她带来的布料,好的稍差一点的,也全打发出去了。

也难怪大儿觉得对不起她。

婆婆看着她又不说话,萧玉珠等了又等,没等来她的话,就先开了口,“脸都肿了,肿得很高。”

“没擦药?”狄赵氏顿了顿。

“擦了,”这次萧玉珠笑了笑,“等会还去给他擦一道,娘,你说好不好?”

她笑得甚是娇美,带着几分天真,赵狄氏用未沾水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想着她还小,有些话便没有全说出来,只是提点她道,“过两月就是乡试了,你陪他好好念书,等考了功名,你们就好了。”

萧玉珠听得满头雾水,但听得话是好的,头连点了数下,转头就拿刀一丝不苟地去切菜。

作者有话要说:

9

淮安州下属县城有淮南,淮安,苏河,古安四个县城,淮南是州城,但地方最小,与淮安州最大的县城淮安县毗邻,不及淮安一半大,但淮南有着京安运河的港口,二十年前京安运河修建后,淮安州的知州府就从淮安搬到了淮南,从此淮安只有县衙,没有知衙,行政地位自此下降。

淮安州每年院试的地方设在淮南的知州府衙,朝廷委派监察的提督学政是三年一换,得知今年的学政不再是当朝右*派的人,狄增闻讯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三年又三年,因上上任学政纪文纪家与狄增有私仇,他走后接任学政的是他的同门师弟,又是右*派之人,接连六年的院试,狄禹祥便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考中。

这任学政虽是左*派之人,与他清派也有众多不合之处,但无私仇,只要狄禹祥发挥得当,这次应是八*九不离十。

确定了这次学政的来历,狄增这几天都不许狄禹祥出门,生怕他再做那有失身份之事。

狄禹祥脸上有着被其父煽出的指痕,这几天也没想出去,只是外边的事还需他过问,他便在后门使了铜子,叫一个经常见着的小乞儿去与人报了信。

那天他从广武楼刚出来,就被衙门里的衙役不小心看到,那衙役不知他为何在贩夫走卒聚集的茶楼出来,想必是通知了他父亲。

这日一回到家中,他娘告知他爹找她去问过话,狄禹祥心里就知他爹心里大概有数了,认为他干起低贩高出的商人之事。

家中一直贫寒,狄禹祥十三岁那年跟着同窗一友干起了买卖之事,雇人从乡下的农民那里买菜,赶着马车当日回来,第二天早上就能全卖出去,一次也能挣上二十来个铜板,只是这事不出三日,就被他爹知道了,他被打了一顿,关在屋里面壁了半月,出去后,那位商人之子的同窗就不见了,他们举家迁出了淮安城,从此他们再也没见过,狄禹祥从此之后就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再沾家中银钱之事。

只是家中一年比一年贫寒,父亲为官十来年,名声虽好,但随着弟弟们日渐长大,家中日子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娶妻后,家中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他也知道他们家在外欠的帐已有五十两银钱之多,就是敬仰他父亲清名的东门张掌柜,也是无力赊欠他家米粮了。

他知道他爹想让他有出头之日,但现眼下家人都养不活,再清清白白下去,不过也是一事无成罢了。

小妻子这些日子常数她首饰盒里的银钗子玩,他怕家中境况再不改善,她盒里的银钗怕是得少上一根。

狄增招了狄禹祥去前面衙门,狄禹祥听了他所说今年的学政不再是右*派的人,他也是松了一口气,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来了这么一天了。

父亲与纪家有不可开解的夙仇,一直打压父亲,这些年来一直也没有放过他们家,现下总算指有松隙,狄禹祥也知这是难得的机会,不能错过。

只是来的虽不是右*派之人,而是左相左*派的门徒,但也不是父亲所属的御史清流一派,还是不能吊以轻心。

走时,狄增嘱咐他好好温书,狄禹祥拱手应了是。

回了后院,看到小妻子站在院中在翻晒萝卜条,狄禹祥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把她从大太阳底下拉回了屋中,问她,“丫环呢?”

萧玉珠从婆婆手中讨了活,这萝卜条还没翻到一半就拉到了屋中,夫君口气还有点凶,她不由怔了一下,才呆呆回答,“让她们跟婆婆出去买东西去了,婆婆说你念书辛苦,要去买个猪脑袋回来给你补补。”

“苏婆婆也去了?”

萧玉珠点头,朝凶她的夫君有点怯怯地笑了笑。

“哪用得着这么多人?”

“娘说,还要买担萝卜回来做腌萝卜,这样过冬家里就有菜下饭了。”萧玉珠一五一十地报道,“我看要买的东西多,就差如意如花跟着去提东西。”

“到时让老黄过去取一趟就是。”

“老黄出去了,说是替爹跑腿送信去了。”萧玉珠说着就往太阳底下看,拉着她夫君的手摇了摇,“还没翻好呢,夫君,我翻好就回来陪你。”

“你坐着。”狄禹祥搬来了椅子放到廊下,拉她坐下,临走前摸了摸她被晒得徘红的脸,嘱咐她道,“一边看着,莫要来了,要听话。”

说着就去了院中,没几步就到了篾竹盘前翻起了萝卜条。

萧玉珠着实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吓得从椅子上“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他熟练地两手齐动,翻起了萝卜条。

她看了一会,嘴边的惊讶变成了微笑。

老实说,她这夫君,真是一天比一天让她侧目,萧玉珠想怕是她也是料错了她爹了,她这个托付终生的良人,怕是父亲精挑细选才为她选来的。

**

狄赵氏这次买回来的东西有点多,一担带着土,没洗干净的萝卜,一颗猪脑袋上面还有着毛要收拾,一副猪肠子要洗,两条猪脚要清理,还有二十来颗要做老坛酸菜的白菜要腌。

在萧府时,虽然萧府没分家,但各家都是有小厨房,萧玉珠也常在厨房下厨,但做的都是父女两人用的饭菜,哪有过这么大动静,尤其那还没拔毛的猪脑袋,血腥丑陋,她看着连眨了好几下眼,才别过眼神镇定好心神。

苏婆婆拿铁烧红去烙毛,那血红的铁烙一扑上去,那猪脑袋上的毛就“嗤嗤”地响,看得一旁讨了拔萝卜叶子活在做的萧玉珠喔着小嘴,替猪脑袋感到肉疼。

狄赵氏看着她惊奇至极的小样,不由好笑,问她道,“珠珠怕不怕?”

萧玉珠忙摇头,“不怕不怕。”

又转说道,“娘,等会我来切萝卜条。”

“不用了,”狄赵氏笑着摇头,“你等会把白菜洗好,去把它们晒干。”

“好。”只要不让她闲着干瞪眼就好,萧玉珠领了婆婆给她派的最轻的活的好意。

等到晚膳,狄家吃了一顿肉料的晚饭,炖得香香浓浓的猪脑壳肉,还有用酸菜炒得极其下饭的猪肠子,狄家那几个比其兄更为寡言的小叔子埋头就是吃,萧玉珠是一边忙着给夫君夹菜,一边给婆婆夹两口,不等多时,两碗肉就没了…

真能吃!萧玉珠手拿着筷子,看着空碗,那筷子是下也不是,提上来也不是。

“苏婆,添菜。”狄赵氏不愧为当家主母,有经验得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苏婆婆一句“来了”,就又端上两碗肉过来。

萧玉珠先前在厨房看着每样都添了两大碗,以为这是要送给哪家去吃的,哪想…

不到转眼间,她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吃罢。”狄禹祥见小妻子还睁着眼看着大碗,他不由笑了笑,给她夹了点瘦肉放到了她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