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要来人?”萧玉珠顿了一下,低问了一句,“风声是从他们家传出去的?”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暮小小翘着嘴角,笑容有点冷,“如家如今也是家大业大,子孙太多,不好管了。”

萧玉珠递了瓣桔子给嫂子,没接话。

“如若不想跟如家人打交道,那就不见。”暮小小把话转了回来,轻描淡写道,“到时你兄长会让他们家给你们狄家一个交待的。”

“我二叔他们的事,也是如家那边…”萧玉珠问了半句。

禹鑫他们的事,也是如家搞的鬼?萧玉珠虽是问出来了,但她其实是有些不信的,如家怎么都不会与萧家有皇后为敌,而听嫂嫂刚才话里的意思,如家就是有牵扯,可能也是受子孙牵连。

她问一句,也是怕有个意外,这世上多得是光怪陆离的事,越是想人家不可能做的事,别人可能还真是做了。

“不是。”暮小小摇了头。

萧玉珠闻言轻皱了下眉,“归德将军那一支,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暮小小见她说得淡然,一想就想到了归德将军那支去,她不由笑了,伸出手轻拍了下小姑子的手臂,赞道,“果然聪明。”

“他们投了谁?”得了嫂子的肯定,萧玉珠也是心中有了数,背后没有倚仗,再傻的兔子也不会跳出来咬人。

“大皇子。”

佟妃娘娘生的大皇子?打入冷宫所谋害的那位后妃?

见小姑子抬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暮小小微微一笑,“想到什么了?”

“大皇子是要动了吗?”萧玉珠颇为小心地问。

“他动?”暮小小一听愣了一下,随即意会过来,失笑道,“差不多。”

“差不多?”

“嗯,”暮小小淡淡地道,“有人要动他,他当然也想先发制人,跟他动也无异。”

萧玉珠听得不甚明白,就安静了下来,眼睛看着嫂子,静听她解释。

“是皇上要动他了。”暮小小想及那被她二姐逼得无法的皇帝姐夫,这时候也有同情他来,这宫中无数的美人,他找谁深爱都好,何必非要找她那个条条理理分得甚是分明的二姐白头偕老,到现在为了讨她一个满意,他再不愿,也得按她的心意来了。

萧玉珠听了当下就垂下了眼。

“你就算出嫁了,也是萧家的一份子,你家那位大人,再爱低调,有些锋芒也是避不了了的…”暮小小朝小姑子轻道了一句,“你们也是局中人,有些事,你心中有个数,到时也好应对。”

“那,”萧玉珠咽了下口水,抬起了点眼皮,看向嫂子,“那动,是怎么个动法?”

暮小小听了先沉默了一下,问她,“你知道皇上当初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吗?”

萧玉珠迟疑了一下,道,“听说先皇甚是喜爱皇上,偏爱于他…”

“此话不假,先帝爷确实偏爱于我那皇帝姐夫,连皇后也要挑最让他放心的…”暮小小摸着肚子,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嘴里慢慢地道,“因偏爱,他替皇上扫清了前面所有的阻碍,凡有人跟皇上抢位置的,他一个也没有留,留下的,都是对他没有威胁的,就连胆大妄为的臣子,先皇也拖着他们走了。”

萧玉珠没说话。

“他是不是个好父亲?”暮小小见她不语,睁开眼看向她,又笑问了一句。

萧玉珠见她看着她不放,迟疑了一下,轻声地道,“于皇上是。”

至于于那些已经死掉了的皇子?显然不是了。

“可不是,”暮小小也道,“于皇上而言,他显然是个再好不过的父亲了,于别的皇子而言,他再糟糕不过了,是吗?”

萧玉珠这话可不敢答,垂首继续沉默。

“但你说,要是先帝爷个个都顾着,个个都想保全,是不是皇子之间,就不会争位,兄弟之间就不会自相残杀了?”

这哪可能,除非皇上有多少个皇子,大易国就有多少个皇位…

萧玉珠听到这,摇了摇头,小声地道,“玉珠知道了,皇上只有一位,而想当皇上的…”

“而想当皇上的太多,”暮小小接了话过去,淡道,“我们大易国现在国泰民安,西,北两方的失地已经收回,现在只等秦北秦东和南海诸小岛开战收复那些本该是我们的地方,等这些都收回来了,放诸四海,就不会有比我们大易国还强盛的国家了,这样的一个国家,谁不想成为他的主宰?”

“九皇子也想吗?”萧玉珠在嫂子的话后好一会后,用非常低的声音问了这一句。

暮小小见她头低得连脸都看不见了,不由哑笑了一声,伸出手附在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也用低声问道,“暮家不想,可皇上想,九皇子想,我姐姐…罢,可能也是有些想的…”

所以,这一次,就临到皇上为他的爱子扫清前方道路了,就如先帝爷为他下定决心所做的那般…

大易内宫的血风腥雨,已经来临了。

第155章

狄禹祥来得匆匆,赶上了萧府的午膳,膳后萧知远与他有事要谈,两人相携去了书房,这厢暮小小用过膳后走了几圈,在亭子里的躺椅里午歇了起来,另一边的木桌上,萧玉珠陪着父亲下棋。

萧玉珠棋艺不比父亲差,因她心思慎密,又喜瞻前顾后,布局往往趋向于循循而进,尚路把敌子团团包围,到差不到的时候,让敌子被困于死路,四周皆无一条生路可逃。

可这种布局往往要牺牲一些棋子,萧知远舍不得吃女儿的子,老是让棋,让到最后,反倒把萧玉珠想好好布局的棋面给打乱了,只得哭笑不得跟父亲下明显让着她的棋面,把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

当然结果还是她赢了,还能得老父对她一个含着欣慰的笑…

萧玉珠不是个多爱动嘴舌的,萧元通也不是能说会道的,父女俩在一起,说过家常之后往往都安静无比,但萧玉珠虽然话不多,但做的每件事都是为老父想过了的,现下难得还能跟父亲呆一小会,她在赢了一盘棋后,就轻声让下人拿来剪刀,她给父亲剪起了手指甲。

等萧知远带谈完事的妹夫来后院找人的时候,看到老父已经在另一张躺椅上睡了下来,妹妹坐在他身边,手中拿着小捶一下一下地替他轻捶着腿。

见到他们来,她竖起中指拦在嘴前轻“嘘”了一声,拿着锤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要回去了?”萧玉珠抬眼轻柔地问狄禹祥。

“嗯。”狄禹祥抬起手,把她鬓边散掉的那根头发拔到了她的耳后。

“爹刚睡下,”萧玉珠轻声跟一直看着父亲和嫂子的兄长轻声道,“等会爹醒来,你就说我走了。”

“回罢,”知道他们府里事太多,她离开不了太长时间,萧知远接过妹妹手中的小捶子,“我去帮爹捶。”

萧玉珠不由笑眼弯弯。

“回去就是,你哥哥孝心不比你少。”萧知远又捏了下妹妹的鼻子。

萧玉珠捂着被捏疼的鼻子,无奈地看着都快当爹了,还是不正经的兄长。

**

回去的马车上,萧玉珠轻声与狄禹祥说了嫂子与她所说的话,狄禹祥听后,轻“嗯”了一声,随即沉思了起来。

“皇上皇后的事,长兄与我说的,不如嫂子与你说的多…”狄禹祥轻声地说,“涉及到皇后娘娘的事,不是嫂子亲自开口,兄长不好与我多说,想来是嫂子怕你觉得你不是自家人,就跟你先开了个口。”

“我知道。”萧玉珠心知肚明,她大嫂一直都是在用行动告诉她没把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娘当外人。

“禹鑫他们,大兄与我的意思,是先看殿试后的结果。”狄禹祥说到这顿了一下,“二弟他们不管殿试后的结果如何,他们今年还需留在我们府里,你跟弟妹们说清楚了,还有,你教她们的时候该严厉的就严厉,别老顾着她们的想法,就是她们对你有想法,你也是她们的长嫂,无需顾忌她们。”

萧玉珠却摇了下头,轻声道,“她们是怎么想的,这点是必须要顾的,让她们觉得我这个大嫂不好,一件事两件事就可办到,可我们是一辈子的妯娌,是要当一辈子的亲人的,我不以最好的心待她们,她们怎会以诚心待我?逞威风逞出来的威信,只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你放心,我会教好她们的。”

狄禹祥听了她的话怔了一下,随后皱眉道,“我没怪你教不好她们,只是…”

说到这,他下面那句觉得她无须对她们太用心,太顺着她们太为她们着想的话还是说不出来了。

他对禹鑫禹林用心,她对他们的媳妇用心,说到底,她还是为的是他,为的是替他维持他们狄家整个一大家子的和睦。

他要是把话说出来,就是自私透顶连掩饰的皮都剥了。

“你累不累?”最终,狄大人有些郁闷地把头埋在了媳妇的颈窝处,觉得自己给她的还是太少,而需要她做的,竟没比当年要少。

他之前还以为,无须太多年,他就能弥补她,让她能高枕无忧,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累?”听他这么一说,萧玉珠着实小讶了一下,随后她不解地看着他,问,“累什么?”

“家里太多事了。”

萧玉珠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声来,笑望着他,对他道,“你若是不记得当初你娶我进门是为的什么,我可还记着。”

如果不是因着公爹对她这个长媳身后身份的看重,她怎么会嫁进狄家来?

她嫁进狄家,而狄家自然不是娶她进来摆看的。

见他似要开口说什么,萧玉珠挡了他的嘴,跟他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想护着我,可我们都知道,感情是感情,责任是责任,大郎,如若我不能跟你一起替这个家遮风挡雨,你还会觉得离我不开吗?”

假如她是个仗着宠爱就无所欲为的,他还能这么喜爱她吗?

“我…”狄禹祥半晌哑然。

的确,如若她是个不懂事的,他就不会跟她日益亲近,不会提前做了经商之事,为的就是不想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他一起受穷,甚至到现在,他把他最珍贵的一切都让她把持,只为换取她对他同等的全心赤诚,盼着她能更多的把他放在心上,越多越好。

这一切,如若不是他全心付出,然后换来了她同等的珍惜,他们是真的不会走到这步的。

“所以你说,我累什么?”萧玉珠说话的声音又轻了,嘴边含着淡笑轻声问他,“还是说,你为我们一家奔忙的时候,总是感觉到累?”

“说不过你。”狄禹祥投降,搂着她腰的手更紧了,他狠狠地咬了下她的耳朵,“真该让大兄看看你现在这伶牙俐齿的样子,以后就不会当我在家中老欺负你,总管着你,不许你说这说那了…”

萧玉珠笑出声来,她没挣扎,嘴里还笑道,“我哥哥就算亲眼见到了,也不会当我厉害,下次见着你了,还是会当你是那个在家中老欺负我,对他妹妹不住的妹夫…”

狄禹祥听得叹了口气,“是,都是我的不是。”

萧玉珠撇过头,笑看了他一眼。

夫妻调笑过后,狄禹祥抱着她沉思不语,渐渐马车的速度慢了,再转道弯,想来也是要进他们家的巷子了…

狄禹祥开了口,与她道,“我承诺过你没做到的事,你真不怪我吗?”

“不怪的。”萧玉珠紧了紧他握着他的手,与他紧紧五指交缠,很淡定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能一直把我当你当初决定喜爱的那个女子那般喜爱我,过什么日子我都愿意。”

他们终究是夫妻多年了,这么多年的恩爱,他早就在随着时间刻在了她的血肉了,轻易剥离不了身。

**

如暮小小之前跟萧玉珠所提醒过的那般,如家那边没有直接进萧府与萧知远说事,而是避强取弱,先从狄家这边取道。

不过,是如公派老仆送出了贴子过来请他们夫妇说话,这事还是狄禹祥讶异了一下。

如公与妻子的外祖康公是故交,又与他有施学之恩,当初进京,狄禹祥也没少受他的门生闻仲言闻大人照顾,有恩情在其中,狄禹祥还真是推拒不得,就回了贴,与如公定好了上如家拜访的时间。

此事他与妻子商量过,又回头送了信去大兄那边。

萧知远得信后,眉头皱得死紧,回头就去了皇上那边,与皇上道,“您不是想派永叔去秦北?”

“你不是说殿试后谈不迟?”见忠臣又为着他那个妹夫向他开了口,文乐帝不无调侃。

“如家是想把他牵扯进来…”知道皇上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萧知远还是把如家如公和他外祖康公是故交的事,还有狄禹祥恩师是如公师侄之事的关系又说了一遍,随后道,“依我看,如家是想从您这里得句准话,让您请如翁当九皇子的老师。”

“帝师那有那么好当的?”文乐帝淡道,“有暮家在,还轮不到如家。”

如家要是敢随了萧家那帮糊涂的,他也不介意大易王朝再少一个世家大族,反正后面多的是想取而代之的。

“皇上…”

“朕是想让他去秦北,”文乐帝说到这搁下了手中的朱笔,与萧知远道,“还是说,你们认为他现在去了秦北,他就能逃脱得了京城的漩涡?知远,他确实还是你的妹夫,但他不再是八年前进京那个默默无名的淮南书生了,他也不仅仅是你萧知远的妹夫,你没看看,他离开了大冕,可现在大冕和大谷这几地大部份的官员,都把他的大名记在了脑子里挂在了嘴巴上,你当朕的眼睛是瞎的?朕的朝廷上这些能爬到士大夫,尚书,臣相之位的人的眼睛是瞎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总算来了。在这里,再次祝大家新年吉祥,真心感谢你们过去一年的关照,谢谢,祝你们新的一年大吉大利,身体健康,生活顺遂。

第156章

秦北还没到时间,粮草衣物尚还未收齐,这几年易国大战数场,小战不断,温州一线之后就是大谷,易修珍也是跟皇帝借了大量粮草,现在举全国的粮草也只够他们打一年的仗,而秦州不是大谷,可以速战速决,秦州乃冰寒之地,战事一耽搁,就要无数的粮草和衣物前往战场。

衣物好办,而粮草,他们必要再等两场丰收,才能解决粮草的后顾之忧,而这至少再需要一年的时间。

萧知远知道如果提出让妹夫去打先前锋,避过宫中风波,得以保全,但确实也如皇上所说,妹夫不再是八年前进京的那个默默无事的淮安书生了。

“臣也是就这么一想,也是想着他带些人马去了秦北,到时候京中要是有什么事,他是再好不过带人回京城的人选。”萧知远轻描淡写,说出了他想布一局后棋的想法。

文乐帝哑然,好一会才道,“你不信朕能护住皇后,护住治儿,护住暮家?”

说至此,他挑了下眉,“是你担心,还是小小担心,还是国丈有此想法?”

萧知远低头不吭气。

文乐帝也没催他,他想了一会,想及这种后手之事,最大的可能是来自他的皇后,他越想越气,把御桌上的笔筒都给砸了。

萧知远低着头纹风不动,就好像没听到他发脾气一样。

文乐帝当晚气得不愿意去凤仪宫,想去后妃之处,但想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用别的女人气她,只会遭她嘲笑,走到一半,他又回了养心殿。

第二日,他被内侍叫醒要去上朝,看到她睡在了他身边,他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正要去替她弄贴在脸颊上的碎发时,他这记起他还在生她的气,不由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她踢下床去,但看她睡得香甜,那张脸也没她醒着时遭他讨厌,他还是蹑手蹑脚地下了龙床。

他穿好龙袍出了内殿,招来她的女官一问,听她是特意等着他睡着了才愿意过来的,知道了她才不愿意提前过来跟他道个不是认个罚的事,文乐帝气得差点又回过头去把她拖下他的龙床。

**

要去如家之前,萧知远又叫他们夫妇去了萧府一趟。

进门不久,狄禹祥就跟着萧知远去了书房,萧玉珠则去了内院见大嫂。

没出两天,又见到了讨人喜欢的小姑子,暮小小等她坐下后就与她笑道,“以后不那么忙了,你还是得多来陪陪我,也不知怎地,有着你在边上,我总觉得让我安心得很。”

萧玉珠抿嘴一笑,在嫂子的示意下摸了摸她的肚子,与她道,“好,以后常过来。”

只要嫂子不厌,她忙也是要过来的。

“来,我跟你说说如家的情况…”扯过闲话,暮小小跟她说起了正篇。

现在如家声望最大的,一个是当家人如翁,年届七十,但老当益壮,他是两朝元老,而他现在的夫人不是他的原配,他是在元配死去三年后,才娶了现在如府的老夫人贞蔓郡主,而贞蔓郡主之父楚东王,他也是个异姓王,在世时颇为先皇重用,而如翁因是娶了贞蔓郡主才得以被朝廷委以重用,所以如老夫人在如家的威信很高。

而其兄长如公算得上三朝元老了,但他也是在楚东王在世时才进国子监,也是受了楚东王的恩惠才以才学五斗之名声名雀起。

而如公的夫人已经在几年前逝世,到时她进了如家,如老夫人肯定是要来露面的。

如老夫人是郡主之事,因她嫁进如家太久,加上楚东王过逝,京中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但这事狄禹祥还是跟萧玉珠说过的,所以嫂子细细跟她说如老夫人的来历时,倒也没有多惊讶。

而听到如公的生母太夫人杜氏在世,还是最宠萧玉兔嫁的那个小孙子,而很显然,当了一辈子孝顺媳妇的如老夫人也对她这小孙子倍是宠爱后,萧玉珠轻“嗯”了一声。

她也是听说了,萧玉兔为如纪年生了一儿,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

而那个兰先生也还在萧玉兔左右,说在如家倍受老夫人看重,听说,如老夫人还属意她成为她现在是鳏夫的小儿子的续弦。

暮小小把她所知的事跟小姑子说了一遍,见她神色正常,她不由微微一笑。

想来也是,如家想探风向,还能给她脸子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