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孑然地立在窗棂前,这天,越发冷了起来,看来,又要下雪了罢。

今年的雪倒是下了好几场,终究是一场冬雪,一场寒起来。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西陵夙按着规矩,本来该在几天前就‘封笔’、‘封玺’,今年由于秋狩延缓了归来的时间,一直到除夕的前一天,才正式进行了这项仪式,然后按着规矩,会在正月初一的大典再行‘开笔’、‘开玺’。

而,除夕这一日,虽然,宫内的宴饮要到酉时方会开始,在这之前,午膳是西陵夙宴饮群臣,但,早早地,各宫嫔妃都换上了盛装华服。

今年的除夕对她们来说,是汝嫣若进宫前的最后一个除夕,往后,除夕的夜晚,帝君只会和皇后共同度过。所以,这个机会,对于她们中的绝大部分来说,都是要把握住的。

纵然去年,帝君在除夕夜并没有翻任何一宫的牌子,可,不代表今年不会。

所以,她们对这个机会更是期待。

这种期待在打扮上自然是颇为用心,司衣司特制的服饰本来美不胜收,配上别致的发髻,精美的簪环,衣香鬓影间,是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宴饮厅设在庆禧殿。

唯有庆禧殿分为内外两进,当中以戏台隔开,太后率诸妃在内殿候着,近支王爷及女眷则在外殿同饮。

晚宴,不仅有歌舞助兴,最后更是会燃放极其灿烂的焰火。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能让帝君今晚为自个的目光停驻,才是深宫里这些女子的所愿。

胥贵姬的身子,因着了厚厚的锦袍,并不怎么见形,而这锦袍的颜色却是极其艳丽的孔雀蓝,配上雪色的貂毛,雍容华贵。

安贵姬在一众嫔妃中,所穿的袍子却是不甚出众,只是一件酱紫色的袍子,戴的簪花也是贵姬位分可戴的款式,并无新奇之处。

言婕妤着了淡粉色的缎袍,这种缎袍由于较薄,裙摆拖曳得很长,却煞是迷人的。她的发髻盘成帝都如今时兴的飞月髻,用新鲜的茶花做饰,在一众嫔妃间,十分醒目。可,这份迷人醒目的代价,是她冻得有些难耐,早早,便走进殿宇,另外宫女奉了新加炭的火炉捂着。

范容华今日穿的却颇是宽松的样式,月白色的底纹上用金纹勾勒出菊花的高洁,配上宫髻,以及雏菊的装饰,分外的优雅。

当然,位分最高的皇贵妃玲珑,所选的自然是最华丽的宫裙,六支金步摇在蛟烛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惟独衬不亮她眼底的光华,直到一纤瘦的身影从殿门那端,姗姗来迟时,她眸底才被勾起些许的凝注来,那人,正是茗采女。

一袭素淡的棉袍,平淡无奇的发髻,配上同样平淡的饰物,还有几乎没有妆容素净的小脸,她就出现在那边,朝殿内的诸妃稍行礼后,径直走到最末位的几案旁,躬身坐下。

甫坐下,殿外就传来,太后驾到的通禀声,旋即则是皇上驾到的通禀。

俩人几乎一前一后,步进殿内,纵然,表面上,身份关系未变,可有些,却是不再一样了。

譬如,以往西陵夙总会下意识地和她并行,但,这一次,他大踏步地越过她,率先在主位坐下。

而她缓缓走到他旁边的位席,可瞧见底下的姹紫嫣红,纵然,现在她还是唯一一位能坐在他身旁的女子,但,很快,另外那面的位置,就将会有人坐,不过,又如何?

眸光掠向台下的诸妃,在和西陵夙一起接受诸妃礼拜的她,终究是这大坤国,永远至高的女子!

而,那些看似现在光鲜亮丽的嫔妃,明日,或许只能沦为慈云庵的姑子。

风初初的唇边浮起最明媚的笑靥,如果视线能够越过那戏台,便能瞧见那一人了吧,只是,如今终究隔着这些,咫尺,却是天涯。

随着帝君入坐,宴乐声起,有宫人鱼贯入内,给诸妃奉上餐点。餐点自然是臻美的,皆是司膳司耗费了数月的心血,精心调配的菜式,待到菜式上来后,便按着宫里的惯例,开始转宴,将宴席上的各类膳品、陈设从西陵夙的几案前开始,在诸妃的几案上转一遍,意为共同享用。

转过之后,方正式开始酒宴。

西陵夙在丹升大东乐声中进第一杯酒,诸妃接次一一进酒。当然,敬的不光是酒,更重要亦是说一句吉利的话,并在除夕之夜哪怕最后不能侍寝,都能更近帝君的身旁。

诸妃由玲珑带着,一一往西陵夙几案旁敬这一杯酒,神色各异,却都是千娇百媚,奕茗是最后起身的,端起那杯美酒,一步一步行到西陵夙身旁,除夕,亦是除中秋之外的团圆之夜。

可,她却是不能团圆的。

师父,父皇,都不在身旁,却不得不陪在另一个人身旁,如此,怎能谓之团圆呢?

而现在,她还要向这一人敬酒,说些祝福的言辞,碍着规矩,又不能公然的去违,只端起酒盏,一酹向他:

“敬皇上。”

简单干涩的三个字,一如她现在的容颜般,从复进宫到现在,不过区区半月,先前的钟灵秀气,生生地被剥离开去,剩下的,唯有现在铅华淡淡下的憔悴。

他接过她的酒盏,能觉到她的指尖下意识地避开,在他接过的同时,便已然松开。

松开的同时,她神色清冷,甚至于,连一丝的眸光都不愿给他。

曾几何时,竟是陌生如斯,或许,那些熟悉,也不过是曾经他的自以为是。

哪怕,能囚住她的人,得到她的身,她的心,却终究在他触不到的地方,无论他怎样的去触及,能触到的,只是一手的冰冷!

而那颗心,包裹着层层寒冰,他即便靠近,即便强占,可根本没有办法褪去这层寒冰。

是以,在这一刻,手咯咯作响地执起这杯酒,甫要凑近薄唇,却骤然止住,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只把那酒盅掷扔到一旁,接着语音泠泠:

“卑微的人,怎配敬朕的酒。”

卑微,是啊,她真的卑微,卑微到强迫自个去做不愿做的事,她抬起目光对上他的,却是微微笑起来,一笑间,她眸光轻飘飘地移开,返身,径直步回自个的几案旁。

而西陵夙这一语,虽不算响,却也是足够让殿内的诸妃听得隐约,尤其是风初初,乍一听到,是有些惊愕的,从小到大,她素来知道西陵夙的情绪甚少外露,哪怕曾经对她,也只有外露过一次,亦是在俩人独处的时候。

那一次,她不愿和他去放纸鸢,源于,早应允了另一人,于是,他沉默间,只狠狠把那纸鸢掷扔到池子中,纸鸢浸了水,当然是再无用处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只纸鸢,是西陵夙耗费了数晚,方做成的。

是他的一番心意,可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辜负。

但那一次,不过是在人后。

可,这一次,竟是当着诸妃的面,看似是贬低这采女,实际呢?

她略转了目光,睨向西陵夙,只看到西陵夙手势一挥,示意歌舞开始。

戏台上的开始跳‘庆隆舞’,这种舞是一方扮演猎物,一方则扮演猎人,而今晚这戴着面具的一方,其中一只却是戴着银狐的面具,诸妃见此,想起这半月来,宫中的传言,不禁都若有似无地朝茗采女瞧去。

而奕茗仅是低垂下小脸,丝毫不介意旁边的目光,只盯着前面的酒,虽然一醉能解千愁,可,师父却是不喜欢她喝酒的,喝酒也确实不算好,彼时她爱酿酒,但,酿完了,自个是不贪杯的。

只是,那些娇嗔,是往日的她,最率直的性子使然罢。

轻轻吁出一口气,听着歌舞升平,直到祝颂之乐奏起,家宴快要结束,才由身后的千湄扶着,朝殿外行去。

此刻,在正中的戏台上,摆放了很多的焰火,届时,将在这里燃放最盛大的焰火,那些焰火在子时到来前,会将帝宫的上空映亮。

她是最末品级的采女,站的位置也是最靠边的,正中的栏杆后,站着西陵夙,他的身旁分别陪着皇贵妃玲珑,以及胥贵姬,其余诸妃都按着品级一并散开,一眼瞧去,倒是姹紫嫣红,十分喜庆。

太后风初初只站在稍远离她们的地方,她这个位置,恰好是能透过栏杆的间隙,瞧得到些许戏台那端的,那端,人影攒动,那青色的身影,纵然分辨不出,可她却是知道,他一定站在人群的角落,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随着邓公公尖声发令,小太监一溜上前,将那焰火齐齐点燃,随着‘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焰火刹那,将整个夜空只点燃得如白昼一般。

诸妃纵然都似乎世家女子,瞧到尚宫局特意准备的这新颖别致的焰火,也无比喜悦,因着是除夕的缘故,不必拘礼,一时清脆的笑声,以及私语声不时传来,胥贵姬更是咯咯笑着,捂着耳朵,钻到西陵夙的怀里。

西陵夙袍袖张开,只把她揽在怀内。

看上去,真是羡慕人的。

只是,至少有一人不羡慕,甚至全然不在意那一幕,那就是奕茗。

她站在最旁边的位置,淡淡地瞧着焰火,眸底没有任何的情愫,直到,更大的一个焰火在天空炸开,火光四射间,接着一个焰火也将冲到天际。

可,这一个焰火却并不是按着常规,竟是炸起后,骤然转了方向,带着咝咝的声音,直朝帝妃站的位置射来。

那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想法,所有的举止亦是出于本能……

【冷宫薄凉欢色】34

那焰火由于已腾起了一段高度,所以,失控地朝台阶上旋转地飞来,站在台阶前的诸妃顷刻间陷入混乱的状态。

安贵姬的位置并不在前面,如此危险的情况当前,她也并不惊悚,仅是淡然地站在那,只是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西陵夙,早有太监、宫女急跑过去护着,所以,她却是不用再赶过去的。

风初初的位置是最靠后的,这一刻,玉泠迅疾地挡到风初初的前面,而风初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对过的宴厅。那里,除了意识到这边的焰火燃放出问题,有些许的骚动外,并没有同样危险的情况发生。

玲珑虽站在西陵夙的旁边,可,看到焰火旋来时,胥贵姬只把手都环住西陵夙的身子,哪怕她在旁边,也不见得会得帝君的几分怜惜,干脆只往后退了几步,前面那么多人挡着,想来,也不会威胁到她。

言婕妤是最先发出尖叫的,她只把身旁站着的范容华推搡开,越过避开的奕茗,朝另外一侧逃去,范容华被她这一推,身子径直地扑向玉石栏杆,而,那焰火旋来的位置,却恰似要溅到彼处。而本来奕茗的位置是最旁边,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只要她回身,那么,这里的一切再如何便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可,她看到范挽朝前栽去时,仍是下意识地手拉了一下范挽,接着,拉紧范挽,一同朝旁边避去。

周围很混乱,随伺的太监、宫女都在迅速地朝西陵夙跟前围去,以免让焰火危及圣驾,胥贵姬更是死死环抱住西陵夙,似乎惧怕得很,而西陵夙的目光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不自禁得只朝那一人站的位置瞧去,这一瞧,恰见纤瘦的身影恰似避到稍安全的位置,然,说时迟,那时快,失控的焰火已然旋转到众人跟前,早赶到前面的太监宫女立刻用紧急搬来的华盖挡去焰火,焰火是挡开了,可火星子却是四溅开来。

由于奕茗的身子在范挽前面,那火星子很快燃着了她的裙裾,奕茗松开揽住范挽的手,开始拍打身上的火星子,千湄也紧走几步,帮奕茗拍打起来,

西陵夙眉心一蹙,终是松开胥贵姬的手,甫要朝奕茗步去,奕茗眼角的余光瞧到那明黄的袍裾朝她走来时,竟是逃避似地,绕开众人,就朝台阶处行去,下得台阶,便是往东西六宫去的甬道。

而太监、宫女都只顾着处理华盖挡住的焰火,这当口,忽听得一声惨叫,旦见,胥贵姬竟是径直从那台阶上滚了下去。

那道极其艳丽的孔雀蓝就这般地滚落到台阶底部,胥贵姬随身伺候的其中一名宫女怜香惊得脸色发白,倒是另一位伺候的宫女反应过来,越过那些宫女、太监朝下面奔去。

那名宫女扶起胥贵姬,胥贵姬的手抚住腹部,脸上的神情是痛苦的,而那孔雀蓝的裙裾底下,可以瞧见一缕极细的血线淌出,淌出。

胥贵姬的目光在瞧到那道血线时,整个变得煞白,那代表着什么,她清楚得很,可,此刻,她宁愿不清楚,只双手抱住脸,发出声嘶力竭地尖叫。

奕茗站在台阶旁,刚刚,她瞧到胥贵姬有些愤愤地亦朝台阶处走来,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让胥贵姬先行下得台阶,未料想,胥贵姬竟会从她的身旁跌落下去,她想抓住她,可,那孔雀的锦袍却是太软太滑,她压根就没有办法抓住,就从她的指尖滑过。

只此刻,陡然,紧赶至胥贵姬身旁的怜香一手指向她,哆哆嗦嗦地道:

“是她,是她把娘娘推下去的……”

众人的目光蓦地都盯向奕茗,她站在那,从那些人的目光中,看到的,或是怀疑,或是惊愕,或是幸灾乐祸,唯有一人的目光,她却是一眼望过去,都刻意避开的。

她只把身子抵在栏杆上,看着太后从人群慢慢走:

“速传院正!”

接着,太后的目光凝向她,语音转厉:

“来人,带茗采女到偏殿。”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其实不是第一次被太后审问,上一次,苏贵姬子嗣不保时,也是被太后这般审问的,只是,彼时是西陵夙一应承了下来,撇清了她,将涉案的人作庇护罪,处流放之刑,也就这么过了。

可,这一次呢?

她却是不存任何侥幸,关于他会继续为她应承下来庇护的侥幸。

是的,彼时,他对她的种种,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庇护的。

在这帝宫里,有手握实权的帝王庇护的女子,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再如何,都有帝王替你挡下来,再如何站于风口浪尖,总有帝王垂怜着你,可现在呢?

这种庇护,她再要不得,或许,他也不会给了。

倘若说,祸福都有两面,这一次,无疑就是给了她一次契机,让她得以离开西陵夙身边的契机,所以,在太后问出一句:

“怜香,你刚才说是茗采女推倒胥贵姬,你可知道,若你说的是假话,后果是什么。”

“奴婢知道,但,奴婢真的看到了,可奴婢离娘娘有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拉住娘娘。”

“你说的是真是假,哀家自会核查,一旦查出,你所言有假,那么,可不止要你一个人的命那么简单。”太后徐徐说出这句话,语音缓和,背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犀冷。

在汝嫣若还未进宫之前,在钦圣夫人薨逝后,这六宫之中,暂时代执宫务的人,自然还是她。

现在,她只带了奕茗一人到这偏殿,而,胥贵姬则被抬到另一处偏殿,由傅院正和冯院判进行紧急诊治。

而这是西陵夙名义上第二个尚未诞下的子嗣,再如何,他都是会先到那边,直到确定胥贵姬无恙,才会来这。毕竟胥贵姬不比苏贵姬,她的父亲是胥司空。

除夕夜,发生这样的意外,虽然,王爷在的那殿亦是瞧得到的,可,碍着规矩,无谕终究是不能过来的。

于是,除夕的匆匆散宴,只让诸妃在惊吓之后意兴阑珊地各自回宫,倒也给了她一个稍微安静的审问环境。

是的,审问。

对这样一名采女品级的女子,自然是审得的。

“茗采女,哀家问你,宫女怜香说的话,你认吗?”

奕茗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她的小脸微微低垂着,在听到太后问话时,没有任何思忖,语音渐轻地道:

“回太后的话,嫔妾是无心的。”

这句话,说出来真是简单,可,这份简单甫说完,她能听到,身后传来沉沉的步履声,接着,是太后越过她,瞧向她的身后:

“皇上,胥贵姬如何?”

只这一会,竟然就放不下了,这点,是出乎风初初意料的,现在,她的眼睛盯住西陵夙,他的神色却是莫辨的,反是跟在他身后的邓公公识趣地躬身,语音带了应有的哽咽:

“太后,胥贵姬娘娘的孩子没有保住,是个已成形的皇子呐……”

“什么?!”风初初骤然站起的身子,蓦地一震,神情是疼痛的,可,唯有她知道,这份疼痛不过是场伪装。

她的疼痛,早在失去自己那个孩子时,就已殆尽了。

那个孩子,亦是个未成形的男婴。

如果说,一切终会有报数,现在,无疑就是这个报数应验的时刻。

只是,她却还是需要伪装出现在的样子。

“太后,节哀!”喜碧扶住她,轻声劝道。

“真是我们大坤朝的不幸,接连两名帝子,却都是不能来到这个世上……”太后的语音里带了哽咽,旋即转了语调,只问向奕茗,“无心——茗采女,你的无心,可知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西陵夙瞧到奕茗的嘴唇张了下,仿似在想什么,旋即抿了一下唇,在她即将再启唇时,他突然想开口喝止她,可是,她却是抬起眼眸,瞧向高高在上的西陵夙和太后,以前,有太后,以后,是汝嫣若,这个男子身边,从来都不会缺人,而她呢?

她有的,却很少很少,再禁不起陪他耗着了:

“嫔妾被火星子灼到,好不容易扑灭了火星子,但嫔妾很怕,所以想从台阶离开。却没有想到贵姬娘娘亦要下得台阶,嫔妾奔得匆忙,根本收不住步子,所以,才撞了贵姬娘娘……”

胥贵姬的摔落台阶,显然不是她的刻意为之,她的刻意,仅在于要避开西陵夙。

而这期间有什么谋算,也必是和帝嗣有关,这宫里,能怀上帝嗣不容易,要诞下帝嗣,却是更加不容易的一件事。

这些,她都明白,只如今,却是一并应了下来,纵然谋害帝嗣是死罪,可若是无心的过失呢?

按着宫规,至多仅是废黜,打入冷宫。

哪怕西陵夙不肯放过她,但,当着太后的面,她又抢先认下是她的无心之失,却是没有办法转圜的。

即便,在初入冷宫的当口,他并不会停止折磨,这种折磨许还带着报复的性质,毕竟,睿智如他,岂会瞧不出她的心思,可,至多两个月,汝嫣若进宫后,难道,他还能记得起她来不成?

等到那时,身处冷宫,又不被重视,若她突然亡故,也该是不要紧的。

而她的师父,那个时候,应已经出关了,她会好好地,继续陪着师父。

虽然,未晞谷内不容外人擅入,倘有可能,日后总有机会再将父皇接到附近,待到那时,一切也就圆满了,如今所受的这些许苦,到了那时,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便是她的盘算。

也是她的了断法子。

所以,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她的目光纵然瞧着那两位最尊贵的人,却什么都没有瞧进去,落进眼底的,仅是,烘漆的柱子上,雕刻着腾云驾雾的龙是栩栩如生的。

可,再如何栩栩,终究是死物,进了宫的人,在宫闱倾讹的浸润中,很快,也会如同这雕塑一样,失去生气。

是的,今日之事,虽并非她所为,可她却成了倾讹的牺牲品。

而她不会去辨。亦算称了背后谋算这一事人一石二鸟的心。

“好一个无心之失,只是,哀家如何知道,你是无心,还是有心的呢?”风初初冷冷地说出这句话,并不去瞧一旁始终不发一言,但手却在龙袍下骤然握紧的西陵夙。

手握得真是紧呐,是心疼,还是痛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