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会有办法让你彻底摆脱宸亲王妃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做左贤王府的女主人。”诸葛无尘目光坚定而决然,沉声说道,“我不想再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让我失去你。”

楚荞静静望着眼前清俊温醇的男子,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眼中深藏的犹豫之色,他尽收眼底,最后一手牵起她的手,将琉璃钗交到她手中,“我最近有事,可能不常在京,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如果你愿意,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戴上这支琉璃钗。”

楚荞握着手中犹带温热的琉璃钗,浮上心头的不是喜悦,却是更多难以名状的沉重。

“当然,我希望等我回来时,你的答案是愿意。”诸葛无尘一手揽他入怀,轻柔地吻落在她的头顶。

他抬头,目光随着自湖面升起的花灯,看着它缓缓飞远,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那个人,该来了吧!

两人在湖边待了整整一夜,看着湖面的花灯,一盏一盏飞离湖面,飞向夜空,直到天色渐明之时,诸葛无尘方才将她送回左贤王府。

回到无尘阁,他换了身衣裳,陪她用完了早膳方才离去。

临行之前,一再叮嘱她不要出府,以免碰上大燕的探子泄露了身份,得到她一再点头答应,他方才放心离去。

诸葛无尘一走,便是半个月,楚荞也依他所言没有出府,甚至连无尘阁大门都未曾出,整日不是在书房看书,便是下棋,白二爷在她的磨练下,棋艺大有长进。

“爷受不了了!”白二爷在榻上打滚,第无数次发出悲鸣。

楚荞是个静得下来的人,她能抱着书就一过一整天,可他没有那样的本事吧,再待在这无尘阁下去,它非得疯魔了不可。

“受不了就出去。”楚荞眼也未抬,淡声说道。

白二爷停止打滚,爬上小几,目光哀怨,“爷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嘛,要不咱们一起出去?”

“不去。”楚荞一如继往的拒绝。

白二爷郁闷,以爪挠桌,抓得嚓嚓直响,“无聊啊,空虚啊…”

“无聊就出府,自己找乐子去,别天天在府里祸害人。”楚荞淡声哼道。

白二爷最近很无聊,三天两头去***扰燕子坞的主人,每每回来还要向她汇报它的“光辉事迹”,比如大前天它将晏姑娘的衣服全部咬成了鱼网装,比如前天,她送了蟑螂与晏姑娘共眠,比如昨天他带着府里的耗子大军到燕子坞游行了半个时辰,把人吓晕了,引得全府上下前去灭鼠方才回来…

楚荞屡教不改,今日扣了它的早膳,并给以警告处分,再去燕子坞闹事,就把它打包送去给钱疯子收拾。

白二爷惧于钱疯子的淫威,不敢再有造次,乖乖地待在了无尘阁。

楚荞皱着眉,抬头瞪它,“你皮痒了?”

“你一说,还真有点,你给爷挠挠?”白二爷笑意荡漾地摊开四肢趴在案几上,等着她动手。

楚荞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眯眯地从袖中摸萦,喃喃道,“之前沁儿送了我一瓶痒痒粉,给你以毒攻毒,效果肯定不错。”

白二爷迅速爬起,狂奔着出来了无尘阁,“爷好了!不用了!”

果然,惹谁不能惹奸商啊!

无尘阁,终于清静了下来。楚荞正握起书卷继续看书,便听到有脚步声进了园子,且越来越近。

来人没有在外禀报,直直进了屋,“宸亲王妃,才候爷请你出府走一趟。”

楚荞虽然没抬眼看,听声音也知道诸葛琛身边的孟轲,闲闲翻了一页书,淡淡道,“如果是上次的事,请转告老候爷,我没兴趣。”

她可以不爱那个人,可以背弃那个人,却从来不想因为她而伤他性命。

孟轲沉默,目光微斜,便瞧见一旁梳妆台上琉璃飞凰钗,那是诸葛世家当家主母的信物,当世绝无仅有的一支。

良久,他又说道,“宸亲王妃想错了,老候爷只是请王妃随我去个地方而已。”

楚荞闻言,眉头微皱,这老狐狸又在耍什么主意。

“什么地方?”

“宸亲王妃去了便知道了。”孟轲道。

楚荞继续看着书,唇角勾一抹冷笑,“要是让我送死的地方,我也要去吗?”

她自然知道诸葛琛不会真动手杀她,只是若是没什么非去不可的事,她并不想出府,这几天诸葛无尘也快回来了。

“王妃难道就不好奇少主人现在是在做什么吗?”孟轲望着眼前的女子,笑意中透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神秘。

楚荞闻言霍然抬头,诸葛无尘出府之时并未跟他说起是做什么,她也没有多加追问,而此刻孟轲这般一提,倒让她有些莫名的不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轲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随我前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我若不去呢?”楚荞冷然轻笑。

“那在下只有请王妃走一趟。”孟轲面上一闪而过的寒意,那个“请”字咬得格外冷沉。

楚荞放下书卷,提笔给白二爷留下话,起身,“好,我跟你走一趟。”

上了马车,驾车的孟轲递进一条黑布,“请宸亲王妃蒙上眼睛。”

楚荞没有多问,接过黑布依言蒙上了眼睛,就算眼睛看不见,但以她的听力,和触觉,对周围的环境也能了解个大概。

然而,眼睛刚一蒙上,孟轲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她的穴道,封住了她所有的听觉,和嗅觉,她在一片黑暗中,被带出了上京城。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下,孟轲扯开蒙住她眼睛的黑布,解开她的穴道,将她带下马车,“到了。”

楚荞望了望四周,只有山川丛林,了无人迹。

“诸葛无尘呢?”

孟轲侧头引路,将她带往一处隐蔽的山石后,道“王妃好生待在这里,自会看到少主人出现的。”

楚荞拧眉,周围荒无人烟,诸葛无尘怎会凭白无顾来这个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虽然可以开口说话,却还是被制着穴道,无法运用内敌,此时要再走,也再难从孟轲手上逃脱。

“王妃何需多问呢?”孟轲将她推搡着藏在山石树从笼罩的暗处,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谷,“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楚荞随着他所指地方望去,那山谷似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哪里的怪异之处。

“那里,是连结虚迷幻境的入口,也许一会儿你不止会见到少主人,还会见到你的老熟人。”孟轲望着山谷入口处,笑意高深。

楚荞拧眉,虚迷幻境的所在,她也曾从白二爷和商容口中得知,是神域放逐魔族妖邪的异境,一旦被带进去,就再也无法出来。

可是它从来不会出现在凡间,如今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今日便是燕祈然的死期,你与他好歹夫妻一场,也该来送他最后一程,不是吗?”

燕祈然就那么重要吗?

山风骤起,吹散重重迷尘,他终于看清烟尘中的人,却瞬间如遭雷击。

她立在风中,长发凌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又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因着方才费尽心力的冲破穴道,血脉逆流,眼底现出狰狞的血丝,长久时间的静止不动,让她的手脚剧痛如刀割。

她静静地望着那如漩涡一般的幻境入口,而后目光缓缓转向风中独立的男子,明明已经虚弱得几近无力,却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诸葛无尘看着她摇摇不稳的身形,不由自主想要上前扶她,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神情语气,一如往昔的和温和自然宕。

明明握着她的那只手温暖如春,此刻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寒彻心骨。

楚荞无声冷笑,避开他的搀扶,死死地盯着那双温和如初的眼睛,问道“你骗我?”

没有怒火,没有质问,她声音极轻,极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延。

诸葛无尘目光一闪,想要回答,却无言以对。

她自嘲一笑,一字一顿问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

“阿荞…”诸葛无尘望着她苍白的面容,目光复杂又痛苦,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又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他不敢去想。

她敛目深深呼吸,举步便朝着幻境的入口走去,刚走出一口便被诸葛无尘一把拉住,“阿荞,你不能去那里?”

那里面的可怕,他比谁都清楚,自古便是有去无回。

楚荞冷冷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左贤王,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要去哪里,也与你无关,不要再这么假心假意。”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诸葛无尘截然道。

“不是?”楚荞冷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一开始出使大燕,不过是与晃太后和二皇子结盟,不是吗?”

诸葛无尘眉头微拧,却沉默无言。

“你们一开始就想对付宸亲王府,不是吗?”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眼底泪光蒙动,却又强忍着不落下一滴。

“我不过是你用来对付他的棋子,用来引诱他步入死路的诱饵,不是吗?”她望着他,目光沉痛。

“是。一开始我确实如你所说,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他不在了,你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诸葛无尘道。

“诸葛无尘,你可以对付他,可以杀他,可是…”她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底的泪摇摇欲落,“你不该用我来对付他,更不该以凤宁澜的事来骗我…”

“凤宁澜就是我,我就是凤宁澜,我没有要骗你,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诸葛无尘沉声说道。

她闻言沉默,痛苦地别开头。

凤宁澜。

这个曾带给她无数温暖和感动,此刻,带给她的却是透心刺骨的冷和痛。

“是要真心和我在一起,还是…利用完之后的补偿?”她说罢,便要朝着幻境入口而去。

“阿荞!”诸葛无尘沉声喝住她,望着女子挺直背脊,“现在的你,凤宁澜有多重,燕祈然又有多重?”

她口口声声说要离开那个人,却又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离开他,与那个人生死与共。

这是他一直想问,却又害怕问的问题。

天知道,他是多么想知道,燕祈然在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楚荞背影一震,没有回答,继续朝着幻境入口而去。

“你不能去那里!”诸葛无尘身形一闪,快速挡在了她的身前。

“让开!”楚荞冷声喝道。

“阿荞,十年蹉跎,我们终于能走到一起,你却要放弃?”他扣住她的双肩,痛声道,“你看清楚,我是凤宁澜,是你说好要嫁的人,是你说好一辈子都不离弃的人。”

“凤宁澜?”她忍在眼底的泪,夺眶而出,“你是他吗?如果你是,你明明知道我最恨什么,你明明知道是我娘利用我,抛弃我,让我几近死在冰湖里,是你救了我,是你曾一直保护我,所以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的我,却唯一深信着你…”

可是,现在的你,她不敢再相信了。

诸葛无尘扶在她肩膀的手不由一颤,关于过去的记忆在他脑中总是零碎的,这一段她生命中最沉痛的童年往事,他早已遗忘。

如今,她这般撕开一生不愿示人的痛,是对他失望到了什么地步?

诸葛无尘无力地松开手,沉默了半晌,“阿荞,我们忘了这些,重新开始不行吗?”

忘了那些不愿提及的伤痛,忘了这十的蹉跎,忘了那个人…

“我做不到。”楚荞道。

如果世间的痛苦,想忘就可以忘,她也不会这么多年心结难解,不会每每忆及遇到他的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总是心痛难耐,悱恻难眠。

诸葛无尘望了望已经渐渐开始关闭的幻境入口,依旧挡在她的去路,分毫不让,“那里,你不能去。”

“左贤王,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如此认真?”一直隐于暗处的二皇子燕祀现身,虽然听不见两人说话,看两来拉拉扯扯,也大致明白了意思,上前劝道,“她要去,便让她去,一个可以轻易离开你的女子,不要也罢。”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左贤王,是凤家的大公子凤宁澜,而如今的宁王却是晁家和几大家族曾费尽心思想要置诸死地的皇孙,燕胤。

诸葛无尘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楚荞,以防备她再靠近幻境的入口。

“她与诸葛无尘一起死在幻境,此事也正好可以了得干干净净。”二皇子望了望幻境入口,瞥了一眼一身狼狈的男装女子,“不过一个残花败柳而已,论姿色,论才情,与晏姑娘差得远了,何必留她。”

他实在想不明白,不是为了对付燕祈然才接近这个女人的吗?不过一两个月的相处,他竟假戏真做,如此情深难舍?

“你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本王的事不用你来插手!”诸葛无尘冷声道。

虽然他一向对苍月左贤王心存敬仰,但天生的皇族傲气,让他难以忍受诸葛无尘的无礼,冷声道,“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若是因为这个女人而坏了大事…”

“左贤王,既然我这颗棋子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请…”她说着,却蓦然瞧见那已经渐渐缩小的幻境入口,陡然间心下一沉,便要硬闯过去,却又被诸葛无尘死死拦住。

她自然知道那里面的凶险,可是她再不进去帮他,此生,燕祈然也许就永远留在那个地方,永不再回。

想到这里,她霍然拔出袖中的短剑,模在自己脖颈,“要么,让我进去,要么,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即便你去了,你也救不了他,莫说是燕祈然,便是神是魔,进了里面,也休想再走出来。”诸葛无尘道。

她当真如此决绝,为了那个人,竟可这般不顾生死吗?

“你让,还是不让?”

因为方才冲开血脉有损筋脉,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在白皙的颈间划出一道道血痕,看得诸葛无尘心惊胆颤。

“燕祈然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命还重要吗?”诸葛无尘额际青筋隐现,望着她的目光无尽沉重与复杂。

她没说,他却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那个答案,那个他一直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的答案。

“我不想他死,更不想他是因我而死。”楚荞说道。

在这苍凉人世,他已经孤独太久,她不想再因为自己,再让他在那样的地方,孤独地死去。

良久,诸葛无尘深深敛目,叹息道,“你把刀放下,我设法放他出来。”

楚荞缓缓放下手中的短刀,无力地一个踉跄,诸葛无尘及时扶住她,急声唤道,“阿荞,阿荞,你怎么样?”

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片刻,昏迷的女子霍地睁开眼睛,狠狠地推开他,箭一般冲向那已经即将关闭的入口…

他闪电般地追上去,想要拉住她,却只扯出一片破碎的衣角。

PS:虽然一回到家就赶紧码,还是没赶上更新,对不住,明天开始会两更的。

爱在心口难开

狂风大作,乌云翻涌。

虚迷幻境的入口在女子狂奔而入的片刻,轰然关闭,他想要追随,都无路而云。

旷野上,诸葛无尘怔怔而立。

他的手依旧僵硬地伸在那里,抓着那一片破碎的衣角。

白二爷自左贤王府看到楚荞的留书,一路追寻而至,只是远远看到楚荞决然奔入虚迷幻境的影子,它如流光般飞掠过来,幻境入口却已经关闭宕。

它焦急地在山谷口来回寻找,却再也寻不到一丝楚荞的气息,她整个人被卷入那漩涡凭空消失,再无一丝踪迹。

二皇子燕祀眼看着自己原本计划的一切都已经达到目的,带着自己的人马悄然离去,打道回国。

这个阻止他登上太子之位的绊脚石已经除去,接下来,他该好好回去问候一下他的父皇,那个自出生都未曾正眼看过一眼他的父皇样。

他不是眼中只有那孽种一个儿子吗?

不知道,当他知道这个他一生寄予厚望的儿子已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天际翻涌的乌云随着幻境入口的消逝,渐渐散去,山林旷野也缓缓归于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山风,卷起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白二爷与诸葛无尘愣愣地站在那里,它不相信楚荞就从此消失,再也不回来,可是出身神域的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虚迷幻境的可怕。

莫说一界凡人,便是现在的钱疯子去了,也不一定能有命活着回来。

“小白,我真的做错了吗?”诸葛无尘嘶哑着声音,喃喃道。

白二爷隐隐愤怒地望了望眉眼沧桑的男子,说道,“你要对付燕祈然,没有错,你先下手为强,也没有错,可你错在,不该利用她来对他。”

诸葛无尘默然,却已经幡然痛悟。

“你不知道,她给予你的有多么宝贵。”白二爷望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山谷,缓缓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会真心去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可是她相信你了,且一直相信,可是,你毁了它,毁了这份她从未对任何人交付过的信任。”

诸葛无尘痛苦地闭目,良久,轻声问道,“这些年,你在她身边,她可有…寻过她母亲?”

白二爷不解,“楚家的人,不是除了楚荞,都问斩了吗?”

“她娘,应该还活着,当年就是她让楚荞引开追捕的官兵,从而逃脱,楚荞被追兵逼得跳下冰湖,几近丧命。”他静静地说着,却也知道,他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被自己亲生母亲的背弃利用几近丧命之后,她即便孤身一人,也再没有去寻找过,她无法原谅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人。

可是如今,他却做了当年那样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