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荞则是一面忙着为营救凤缇萦出宫做准备,一面等着孩子出生,孩子到了八个月后,便越发的不安稳,频繁的胎动让她也心生不安,但大夫只说是要临盆了才会这样。

初秋的清晨,她和魏景几人终于寻到了皇宫的秘道口,马车准备回清云巷,却与皇宫疾驰而来的马车撞上,还好沁儿眼疾手快,护着她跳下马车,才免于连同马车一起翻倒出去。

“眼睛长哪去了,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沁儿气急骂道。

那马车停下,里面的太监一掀车帘尖着嗓子喝道,“宸亲王侧妃临盆,耽误了行程,害了宸亲王侧妃和孩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你!”沁儿一听又是宸亲王府,便要冲上前去揍人。

楚荞一把拉住她,低声道,“算了,回去吧!”

载着御医们的马车飞驰而过,直奔宸亲王府,沁儿扶着楚荞往清云巷走,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路上,楚荞默默走着,一句话也没说,脚步却越来越虚浮。

沁儿觉得不对劲,一低头看到她裙摆隐约的血迹,顿时大惊失色,朝着清云巷里面叫,“玉溪!玉溪!快出来!”

正在准备早膳的玉溪一听连忙跑出去,看到被沁儿扶回的面色惨白的楚荞,顿时吓得苍惶失措,朝沁儿道,“这是怎么了?”

楚荞艰难地扯出一抹苍白的笑,道,“孩子…孩子怕是等不及要生了。”

玉溪连忙朝沁儿道,“快去找魏小候爷,还有,叫泷一把稳婆都带过来…”

人说十月怀胎,这孩子才八个多月啊,怎么这么快就要出生了…

一夕天堂,一夕地狱23(一更5000)

第165章

宸亲王府,东篱园。舒骺豞匫

一身白衣的男子眉眼淡淡地坐在亭子里,低头正专心雕塑着一只木兔子,听到对面屋子里不断传出女子的痛呼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手上的刻刀一滑,如玉的指尖顿时沁出血来,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不安。

御医们一个个拎着药箱跑着进了园子,朝着亭子里的人行了一礼,“见过宸亲王。”

“这么慢?”燕祈然眉眼未抬,声音却沉冷慑人邃。

“路上跟别的马车撞上了,耽误了一下。”副院首战战兢兢回道。

“还不过去。”

副院首连忙带着一行御医们朝对面的产房跑,一边跑一边抬袖拭了拭额际的冷汗,心中却不由纳闷,他不是医术过人,自己出手的话,要比他们保险得多,怎么还悠闲地坐在外面刻木头竽。

御医们刚到,院首尹元齐也急忙从国公府赶了过来,尹三夫人从屋内出来,急急走了过来,“你怎么才来,快进去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尹元齐草草朝着燕祈然行了一礼,就快步进了屋内。

尹三夫人听到里面尹宝镜一声一声的痛叫声,着急地在门外来回走着,沉香一向体弱,这一胎不用想也是很危险的,不过有这么多的御医在,还有尹元齐这个做父亲的院首,再不行,还有燕祈然他们师徒也在。

想到这里,她朝亭子里的白衣男子望了望,而后快步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沉香一直体弱,这一胎必然生得艰难,王爷能不能…进去看着点。”

以他的医术,在里面的话,相信定能保得他们母子平安。

燕祈然埋头刻着手中的东西,淡淡出声,“要本王去,那么多御医都干什么吃的?”

“可是…”尹三夫人抿了抿唇,不敢再作强求。

虽然沉香是嫁给了这个人,但面对这个女婿,她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太过招惹他。

可是,此刻沉香在里面艰难产子,他却这般云淡风轻地坐在这里等,心中怎么想怎么为女儿委屈。

她自认为一向心明眼亮,善于揣度人心,可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的心思。

若说他对沉香不好,却又是让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若说他对沉香宠爱,他此刻不会这般平静地坐在这里。

她也暗中怀疑,是否这个人早已知道了玉璧的真相,可是他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不找楚荞回来,任由沉香留在府中。

尹三夫人望了望专注于雕琢手中之物的人,一言不发地离开,回去房中自己守着。

短短一个时辰,东篱园就热闹得不可思议,尹元齐刚从国公府过来,宫里一直养病的燕皇也随之赶了过来,拄着龙拐快步进了园子,远远看到坐在亭子里的人,险些没气得吐血。

“你的侧妃在里面,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燕皇进了亭子,气急道。

燕祈然眼皮也未抬一下,擦了擦手指伤口的血迹,继续专注地刻木头,全然不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大燕的皇帝,自己的父亲。

燕皇气得拐杖使劲跺了跺地,喝道,“祈然,沉香生的是你的孩子,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干这些没头没脑的事,进去给我看着。”

这是他的第一个孙儿,他不容有半分闪失。

“皇帝陛下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的是你的孩子。”燕祈然淡淡哼道。

站在边上的墨银嘴角一阵抽搐,却生生将笑意忍住,本以为他开始接手朝政,这父子两个的关系能有所缓和,没想到还是这么…别具一格。

燕皇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

“还要我进去看着,你那么多御医都白养了?”燕祈然长睫低垂,专注着手上的工作,吹了吹木屑,淡淡提醒道,“皇帝陛下冷静点,你再倒在了这里,没那么人手来救你。”

燕皇气恼,却又拿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陛下一路赶得急,先坐这里歇会儿,那边尹院首和太医们都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单喜一边扶着他落座,一边劝道“这么多人照看着,接生嬷嬷也是宫里最好的,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燕皇望了望燕祈然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阁楼,眉头深深皱起。

单喜连忙差人沏了茶过来,立在一旁默然等着消息,不时侧头望一望燕祈然,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将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燕祈然望了望对面嘈杂的阁楼,一低头手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心头总觉得隐隐不安。

相较于东篱园的热闹,清云巷这边冷清得让人心慌。

玉溪将楚荞扶进屋里,整个人也都慌了手脚,看着她衣裙染血,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断地望外面,只希望沁儿快点把大夫请过来。

魏景也刚刚回到园子,沁儿就直接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夫,大夫,楚姐姐要生了!”

魏景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多月才生的吗?

“愣什么,快叫大夫过去?”沁儿急声吼道。

魏景连忙招呼两名大夫朝着清云巷的民居赶,一边走一边问道,“这日子都还没到,怎么会这时候生?”

“回来路上,被去宸亲王府的马车撞了。”沁儿咬牙切齿地说着,手却紧张地捏成拳头,“要是他们母子两个有什么三长两短,尹沉香也休想跟她的孩子好过。”

一行几人刚赶回小院时,被派去每天一早买新鲜水果的泷一也正好回来,看到巷子里零零星星的血迹便觉得不对劲,一进到院子便看到已经忙成一团的几人。

“稳婆呢,你找的稳婆呢?”沁儿焦急地跑过来寻问道。

泷一虽然也觉得月份不对,但也顾不上多问,把东西放院里一扔,“我这就带过来,这就去…”

沁儿紧张地手一直抖,冲进屋里时,楚荞还坐在软榻上,脚下已经积了一滩血,看得她心惊胆颤,“你们快点,她都留那么多血了…”

“羊水还没破,一时间…一时间还生不出来?”大夫被她吼得有些慌乱。

“不能先止血吗?”玉溪连忙问道。

“我们先施针,让血止住些,但也不可能全止住。”大夫人忙一个个打开药箱寻针。

玉溪连忙撩起她的衣衫,裤腿等地,以方便大夫施针,做完这些又连忙道,“能不能让人先躺下,她很难受…”

两名大夫相互望了望,摇了摇头,说道,“她现在胎儿羊水还没破,但孩子再不生出来,只怕会窒息在肚中成为死胎。”

楚荞一听一把抓住大夫,“有没有办法,今天生…”

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她等这么久等着他出生,怎么能让他这样离开。

“等止了血,在屋子里多走动,我们再开催产的方子,应该应该就能让孩子早点出生…”大夫也甚少遇过这样的早产状况,一时间两个紧张不已。

楚荞扶着椅子想要站起身,却因着腹部的绞痛而无力坐了回去,吸了口气道,“玉溪,扶我走来!”

玉溪和沁儿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扶着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可是每走一步痛得她直发抖,沁儿急得快哭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不让她走的办法…”

明明这会痛得死去活来,还要在这里走来走去耗费体力。

“是啊,再想别的办法行不行,这样耗费体力,一会儿她哪来的力气生孩子?”玉溪急声说道,这些在国公府耳濡目染,也知道这样是极损耗孕妇身体的催产法子。

“现在孩子不足月,要生下来,只能这样了。”大夫人无奈道。

突如其来的早产,让他们每个人都方寸大乱。

“没事,走吧,走…”楚荞朝着玉溪两人说道。

沁儿咬着唇扶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屋里走,看到地上一滴一滴的血迹,眼泪不觉已经在眼眶里直打转,“楚姐姐,要是疼,你就出声…”

“没事,只是有点难受而已…”她笑容苍白透明,直让人揪心。

沁儿抽了抽鼻子,明明她疼地嘴唇都咬破了,怎么会不疼呢?

温如春那家伙早不走晚不走,怎么这时候走了,他要是在的话,应该比这两个庸医要好得多吧!

泷一很快带了稳婆过来,看到屋子里的状况,也愣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玉溪比沁儿先冷静下来,望了望一旁也焦急不已地魏景道,“魏小候爷,麻烦你请厨子去煮些参汤和些补元气的东西来。”

这样的催产法,无疑是最损身体的,她只希望那些上好的药材,能够帮她补充一些,不至于到生孩子的时候拖垮了她。

“好,我这就让人去。”魏景连忙起身道。

“还有,上好的雪参片,上回我托您准备了的,都拿过来。”玉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排周围的事。

“好,这里你多照应些,我吩咐完就立即过来。”魏景说着,连忙快步出了门。

玉溪点了点头,又赶紧想还需要什么,一抬头朝门口处的泷一道,“你快些买些山楂和筱麦回来,越快越好,还有…”

“还有催产药,这时候该用了。”大夫出声提醒道。

玉溪望了望楚荞,思量了一下,“是药三分毒,山楂和筱麦都是催产的东西,先用它们再看看…”

这个孩子一开始状况就不太好,好不容易养到了这个时候,催产药虽然有效,但对楚荞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冒然去用。

一个不好,就算生下了孩子,她闹不好命都没了。

泷一一听,连忙出了门。

玉溪望了望等在一边的几名稳婆,连忙请求道,“麻烦几位大婶帮我们到厨房烧水,把那边柜子里的干净白布都用开水煮一煮,一会儿可能要用。”

“好,好。”几人连忙出了门,朝厨房去帮忙烧水。

玉溪和沁儿继续扶着她在屋里来回走,看着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两人都紧张又害怕,但楚荞一直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人,你怎么样,要不坐下歇一歇?”玉溪侧头望了望已经全身被汗湿透的楚荞,问道。

“没事,我还…还撑得住。”楚荞喘着气说道。

孩子晚一刻出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她哪里敢歇。

然而,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走得腿都软了,腹部不断地阵痛,让几近筋疲力竭,羊水却还是没破。

魏景派人送了参汤过来,玉溪将楚荞扶着在软榻坐下,将参汤递给沁儿,“你喂她喝完,我知道城里有个医术不错的接生大夫,我去找人过来。”

“哦,你快去,你快去…”沁儿接过碗,连忙点了点头。

玉溪一路寻到章氏医馆,看到门开急忙跑了进去,“章大夫,章大夫在不在?”

“找我师傅?”医馆的伙计正给人抓药,抬头望了望她。

“对,我找章大夫,我家夫人要难产,请他过去帮帮忙。”玉溪急声道。

医馆伙计一听摇了摇头,坦言道,“师傅不在这里,宸亲王侧妃今日也难产,宫里的御医都被燕皇派去了,师傅也被请去了王府。”

“那你还知道城里有哪些接生大夫吗?我家夫人真的等不了了。”玉溪恳求道。

“城里的接生大夫倒是有,但是都已经被尹三夫人请到王府为宸亲王侧妃接生了,只怕你去了也是白跑。”医馆伙计说道。

“什么!”楚荞惊得一个踉跄。

二小姐也是这时候生产,这真的是…是绝了楚荞他们母子的生路吗?

玉溪只得独自赶回清云巷,但走进巷子看到那一路滴落的血迹,又不敢再进门,温大夫不在,城里的接生大夫也寻不着,再拖下去,只怕他们母子都危险了。

她一咬牙,转身又离开了清云巷,径自朝着宸亲王府而去,人命关天,这样生死之际,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有找那个人。

玉溪在王府待过一年,王府守卫自然也是识得她的,并不知道她已经赎身离开了,还以为她是从国公府过来:“玉溪姑娘这会过来有什么事?”

玉溪深深吸了口气,问道,“王爷在府里吗?”

“尹侧妃临盆,陛下和王爷都在东篱园呢。”

“谢谢。”玉溪一听,快步冲进府中,朝着东篱园赶去。

东篱园朱亭内,燕祈然有些坐不住,在亭子里来回走着,远远看到跑进园子里的玉溪,不由皱了皱眉。

别人不知道玉溪离开国公府的事,他却是清楚的,怎么又跑回来了。

玉溪硬着头皮跑进亭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仰头望向燕祈然,几近绝望地祈求道,“王爷,请你…救救她!”

燕祈然眉头顿时拧起,似是在思量她说的话。

“请你求求她和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我们没有办法了…”玉溪声音颤抖而沙哑,身上也沾着零星的血迹。

燕祈然眼底陡然间风浪骤起,沉声道,“走。”

玉溪一听,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燕皇本是一心望着那边的动静,一回过神来便见燕祈然准备走人,便喝道,“你干什么去?”

燕祈然已经快步走远,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他面上平静,但疾步如飞的步伐已经充分泄露了他此刻的焦急与紧张。

“早上出门的时候,跟宫里的马车撞上,大夫说孩子今日不生下来,可能会闷死在腹中,城里的接生大夫都被请到这里,我…我没办法只能来求你。”玉溪跟在边上急声回道。

“宫里的马车?”燕祈然眉眼间顿起锋芒,朝身后的墨银道,“那几个没长眼睛看路的,以后也不用长眼睛了。”

“是。”墨银回话道,回头望了望,道,“那这里要是出了事…”

“去酒窖把老酒鬼拎出来,告诉他,这里母子两个有一点差池,我就把他送回老家去。”燕祈然冷声道,回头望了望墨银,认真道,“还有,那件事,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墨银低首回道,再一抬头燕祈然人已经离开了东篱园。

二更五千在下午。

一夕天堂,一夕地狱24(二更5000)

出了宸亲王府,走在最前的人是一路飘去清云巷的,灵动飘逸的身法穿梭在人群里,明明还在眼前,眨眼之间便已在数丈之外。舒骺豞匫玉溪是由王府侍卫骑马带着追在其后,快马却也追不上那人的步伐,带玉溪过去的侍卫是墨银的得意弟子,追不上燕祈然,不由嘀咕道,“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注意点,跟个幽灵似的乱飘,不知道的还以见鬼了。”

“你快一点。”玉溪催促道。

她还没告诉燕祈然楚荞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一个人在前面走那么快做什么,要走错地方了,不是耽误时间吗?

可是,侍卫一勒马停下,将把拎下马时,正是在清云巷口,而燕祈然已经快一步飘了进去彗。

玉溪有些不解,她并没有告诉他楚荞在清云巷,他怎么知道在这里,还这么精准地知道了是在第几个院子?

玉溪和王府侍卫赶过去,燕祈然已经进了院子,却倏地停在了门外。

屋内,楚荞已经试过各种催产法子,人累得大汗淋漓,这孩子还是不肯出来,虚弱地撑着桌子,又气又急道,“你这家伙,你老子混帐不让我好过,你也来欺负我。挫”

他现在,恐怕正欢喜地等着沉香的孩子出世吧!

全然不知,此刻那混帐老子正站在门外。

沁儿在一旁一扶着她,“玉溪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玉溪砰地一声推开门,冲了进来,“怎么样了?”

“还是…”沁儿说着,看到站在门口处白衣翩然的男子顿时没了声音。

楚荞觉得一屋子人都不对劲儿,方才朝着门口望了望,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冷冷地望向玉溪,喝道,“谁让你带他过来的?”

“我…”玉溪咬了咬唇,没有辩驳。

她知道她一处处心积虑避着这个人,可是眼前的状况,再没有这个人帮忙,她担心他们母子都会难逃一死。

所以,不管她怨她也好,她还是把这个人带来了。

燕祈然看到满地零零点点的血迹,眉头皱起,下一刻身形一动便到了楚荞眼前,一抓她的手把脉。

“谁叫你来的,出去!”楚荞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却因着身体虚弱,一个踉跄险些向后倒去,倒是眼祈然手快,将她护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