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我不稀罕它。”楚荞冷笑,望了望赫连璟,道,“它已经有了它的新主人,我没兴趣。”

“楚荞…”赫连璟想,若是她要这个皇位,他确实是会给的,这是他欠的。

“太上皇陛下,太后娘娘,这时候不要跟我说什么补偿,什么父女母女之情,让我留在德州,住进你的皇家别苑,无非是想将我软禁在此,怕我在西楚将来怀恨在心,与北魏为敌而已,不是吗?”楚荞冷然笑道,这么多年的生存,揣摩人心早已成为一种条件反射和本能。

殷太后闻言,目光沉痛之色更盛,过来想要拉她,“阿荞,我们只是希望你再流落在外,以后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

楚荞不动声色避开她的触碰,平静地说道,“这样的话,一来就算有人再追查今天的事情,我也在你们的控制之中。二来,我不能再插手西楚,不会再威胁到北魏,二位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只可惜,我不打算买帐。”

“楚荞,父皇和母后,只是一片好心。”赫连璟看着殷皇后眼中泪光闪烁,不忍再看着争执下去。

“我不需要。”楚荞神色决然,直面北魏太上皇,一字一顿说道,“我的神兵山庄富可敌国,莫说你一处皇家别苑,便是你卖了这北魏皇宫加上你国库所有家当,我也懒得看一眼,我如今已是西楚右丞相,我现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需要你们的施舍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太上皇沉声问道。

楚荞扫了一眼三人,道,“我想要的,你们从今以后与你们再无一丝瓜葛,你们享受你们的荣华富贵,我过我的日子,我会尽快离开北魏,神兵山庄与北魏的交易也就此终结,我此生也不会再踏足北魏一步。”

“你当真是要将来与北魏做对?”太上皇道。

楚荞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我不会对北魏做任何事,但若你们苦苦相逼,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最好说到做到!”太上皇道。

楚荞前脚出门,外面便传来一阵异动,太上皇太后及赫连璟三人疾步追出殿外,只见她望了望一直候在殿门外的太监总管吕瑞,“十天之后,收了北魏境内的所有生意。”

“是。”吕瑞恭喜颔首回道。

“吕公公,你…”

吕瑞笑了笑,直起一向佝偻的身子,扬手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太上皇陛下,你该庆幸,你今日没有动杀机,不然你这北魏皇宫现在已经血洗了一遍了。”

你是要劫色吗?

神兵山庄在军械生意上,一向慎之又慎,没有安排人摸清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心思,是绝不会向对方出/售兵器的。舒榒駑襻而吕瑞,就是神兵山庄在北魏境内的总管事。

出了北魏皇宫,吕瑞领命下去安排收铺子的事,花凤凰就赶紧去找夜宵出了,楚荞说了自己回流景园,却最后一个人在街面游荡。

夜风寂寂,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些酒肆和青楼楚馆还亮着灯火。

楚荞就在湖边的一处酒家坐了下来,小二推荐了几个下酒的小菜和店里的招牌酒,楚荞恍恍惚惚也没怎么听清,只是点了点头,不消一会儿功夫,酒便送了上来妩。

她多数时候是不喝酒的,但今夜她想彻底醉一场,就在这一夜忘掉那北魏皇宫里带出的所有不快。

湖上的画舫灯火明亮,夜风中隐约有袅袅的歌声传来,湖光灯影,轻歌缥缈,她却是没有那样雅致的心境,听来只觉孤凉。

她本就酒量浅,开始一杯一杯的碗,最后直接拿碗来,不消一会儿功夫,眼前便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了,以至对面何时坐了一个白衣墨发的男人也不知道箬。

“实在烦心,我替你杀了他们?”

楚荞闻言眯起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看了半天,道,“你是勾魂的白无常吗?”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看来还真是醉得不轻,继续问道,“要不要杀了他们?”

那神情语气,跟说杀只鸡,宰条鱼一样的轻松。

楚荞听了似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一支撑着有些沉重地头,想了半天,说道,“白无常,你先勾另一个人的魂吧,他最讨厌。”

“哦?”那人挑了挑眉。

“先去勾了大燕宸亲王的魂,他最讨厌。”楚荞舌头有些麻木,说话咕哝不清,“不想看到他,偏偏阴魂不散在我面前晃,讨厌得要死!”

“白无常”闻言眉头皱得紧紧的,道,“你就那么讨厌他?”

“嗯。”楚荞重重地点了点头,嘀嘀咕咕道,“你去勾了他吧,让他投胎当女人去,这样…这样我就不用再烦心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对面的人起身过来扶她起来。

楚荞却一把抱住桌子,叫唤道,“我不走,白无常,我叫你去勾那个姓燕的,你别勾我的魂啊…”

掌柜的过来,以为是来接她回去的人,也出声劝道,“姑娘,那不是勾魂的白无常,哪有长这么出尘脱俗,神仙一样的白无常。”

楚荞听了歪着头,又盯着站那人看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道,“哦,是你啊!王爷你来干什么?”

这回看清楚了,坐在她面前的白无常,不是别人,就是宸亲王燕祈然。

“散步。”燕祈然淡淡说道。

“哦。”楚荞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咕哝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去的。”

燕祈然伸手去拉她,“走。”

不是出来找她的,他大半夜的吃饱了撑的在北魏皇宫外面吹冷风吗?

原以为,她自己出来了就会回去,她竟然赖在这里喝得这么烂醉如泥。

楚荞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一张银票豪爽地拍在桌子上,大着舌头道,“掌柜的…酒钱,不用找了。”

掌柜的过来拿起银票一看,足足一百两,顿时千恩万谢。

楚荞笑呵呵地摆手,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儿,“不用谢,我有钱,很多钱…”说着,又在袖子里摸,大约再给赏钱的意思。

她没有亲人,没有儿女,最富有的就是钱了。

可是她那么多的钱,也买不回一个家。

燕祈然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拉着她走人,偏偏她醉得东倒西歪,根本没法好好走。

可是,刚走了一段,她看到前面的花街柳巷热闹不已,便要往那边走。

“你好好走。”燕祈然将她拉回来,说道。

“王爷,走,我请你喝花酒。”楚荞听到热闹的喧哗声便兴冲冲地拉着燕祈然往花街走,还一边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花凤凰说最里面有一家花前月下,那里的男人多才多艺,我们去见识见识。”

燕祈然嘴角抽搐,知道现在也没法跟她讲道理,直接拖走。

她倒是越发长本事了,还想往那样的地方跑,她身边那男人婆是活得太闲了吗?

这时候,两条街之外正吃夜宵的花凤凰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于是揉了揉鼻子,破口骂道,“哪个混帐东西在说姑奶奶坏话?”

走了好一段,楚荞总算是放弃了念叨去花前月下,却在石桥台阶上坐下,哼哼唧唧道,“我走不动了,不走了…”

燕祈然站在她面前,耐着性子哄道,“再一会儿就回去了,起来。”

“不起来!”楚荞仰头,很有骨气地拒绝。

燕祈然头疼地抚了抚额,从来没想过这女喝醉了这么难伺候,伸手去拉她起来,“别闹了,起来!”

“燕祈然,你给我唱歌,唱完我就起来。”楚荞微仰头着,笑得一脸傻气。

燕祈然嘴角抽搐,咬牙切齿,抱她走她又鬼哭狼嚎,自己走又一会儿这,一会儿那,他竟然陪她磨蹭了一路。

“快点唱,唱…”她歪着头想了想,笑着道,“唱小白菜,小白菜…”

燕祈然险些气结,终于明白他那难伺候的儿子是遗传了谁的禀性。

“唱嘛,小白菜…”楚荞伸手拉着她的袖子晃呀晃,跟个孩子似的耍赖。

燕祈然皱着眉瞪着她,气愤,无奈,更多的是心疼,可是要他在这大街上唱歌,开什么玩笑?

“起来,回去唱。”他想,先把人哄回去再说。

“真的吗?”楚荞打了个酒嗝,歪着头醉眼迷蒙地望着他。

“嗯。”燕祈然点了点头。

楚荞想了想,妥协了,却还是没有起来继续走的意思。

“还不走?”燕祈然挑眉道。

楚荞伸手指了指关面,使唤道,“去,站那里去。”

燕祈然咬了咬牙,依她所言站到她指的地方,回头道,“可以走了吗?”

“弯腰。”她又说道。

燕祈然气愤地扭头,“你这女人,闹够了没有?”“弯腰,弯腰,听到没有。”她见人不听话,就准备脱鞋砸人。

燕祈然拗不过她,又依弯腰站着。

“然后,蹲下一点点。”楚荞继续指挥道。

燕祈然回头瞪了瞪她,知道跟一个醉鬼根本没道理可讲,依言以一个诡异地姿势站在了石阶上,但所幸这会并未有行人看到他这般有失形象风度的样子。

楚荞满意地点头笑了笑,慢吞吞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然后爬到他背上,哼道“走吧!”

她整个人一下砸在他的背后,他愣了愣,扭头看到她搁在自己肩头的脸,一腔被她戏弄的不快荡然无存,默然将她背起,一步一步平稳地往流景园而去。

许是闹得累了,她趴在他背上便格外乖巧了起来,一路上也没再提什么奇怪的要求。

回到流景园,燕祈然将她放在西苑的门口,跟她指了指房间,道,“自己进去吧,小心看着点路。”

“嗯。”楚荞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感激地说道,“王爷您辛苦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燕祈然望了望她,没有说话,自己往北苑去了。

楚荞站在苑门处,望了望里,又望了望燕祈然走开的方向,转了个身,摇摇晃晃朝着他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燕祈然回了北苑,去燕禳房里看了看,方才回自己房里准备就寝。

谁知,刚脱了外袍,便听到砸门声,“燕祈然,开门,我要进去。”

燕祈然拧着眉开了门,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这跟踪人的毛病来了,好说歹说,又将人送到了西苑门口,亲眼看着她进了苑门,方才放心离开。

楚荞进了西苑,但苑内的人都因着她未回来,都出去找她去了,一个人都不在,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转过身往外走…

北苑,燕祈然抬袖闻了闻自己一身的酒气,皱了皱眉,进了后面的浴房准备沐浴之后再就寝,谁知刚进去便听到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不用想就知道是某个醉鬼又跑过来了。

西苑的人都干什么去了,就由着她又跑过来?

他披上外袍,打开/房便看到蹲在门口一身泥污的某人,“又怎么了?”

楚荞来得路上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那里水不深,便满是污泥,她爬起来就成了这般模样,微抬着头,扁着嘴瞅着他,哼道,“他们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夜风吹过,她缩着打了个寒颤,却固执地仰头望着她,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进来吧!”燕祈然心中不忍,伸手将她拉了进来。

楚荞乖乖地跟着他进门了,走一步便是一个泥脚印,让燕祈然眉头越皱越紧。

他直接将人领到浴房,指着温水池子说道,“自己洗干净。”

“哦。”楚荞点了点头,自己下了水。

燕祈然洗了洗手上的污泥,头疼地望着坐在水池子里的无赖醉鬼,无奈又心疼。

楚荞低着头在解自己的衣带,但明明是打得活结,却生生让她给拉扯成了死结,最后沮丧地扭头,“我解不开。”

燕祈然无奈地蹲下身,道,“转过来。”

女醉鬼慢吞吞地转过来,由着他给自己宽衣解带。

他解开衣裳,便连忙别开了目光,不敢再挑战自己的自制力,拎着她的脏衣服出了门,让人去洗干净,烘干再送来。

过来的仆人是从王府带过来了,虽有诧异,但也没有多加追问。

燕祈然回了房间,坐了一会儿又有些不放心,怕她在里面自己一头栽到水里出了事,起身又进了浴房,看到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没把自己淹在水里,暗自松了口气。

正想出去,又看到她头上还满是杂草泥浆,不由皱了皱眉,于是挽起袖子,小心摘去她头上的枯荷叶渣子,舀了清水帮她将头上的泥污给冲洗干净,洗完了便起身道,“自己穿衣服起来。”

“你给我穿?”醉鬼可怜兮兮地咕哝道。

“自己穿!”燕祈然说罢,便自己快步出了浴房。

半晌,里面的醉鬼自己穿了衣服出来,她穿的衣服是他的,但个子太小,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

这也就不说了,她还把衣服给穿反了。

燕祈然耐着性子给她把衣服穿正了,拿起干帕子给她擦着还滴水的头发,她倒也不闹了,可是手上去不规矩,伸手去拉扯他的腰带玩。

“规矩点!”他冷着脸,拍掉她的爪子。

她悻悻地缩回手,一会儿功夫,又伸了过去。

“再往那伸手,你就回去。”燕祈然沉着脸训道。

她终于规矩了,不玩他的腰带了,眼睛却又盯在他的衣裳,然后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裳,觉得一样,又有一点不一样。

于是,好奇地伸手勾开他的衣领伸手看了看里面,然后又低头拉开自己的衣襟看了看自己,原本就宽大的衣服,她这么一拉,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就连胸前起伏的曲线也若隐若现。

他就坐在她面前,本就离得极近,不经意一眼便将那美的好的景致尽收眼底,禁欲五年的邪火一下便被撩了起来,还是冷静下来,别开头伸手拢好她的衣襟。

可是,往昔缠绵的画面,却总不觉地在眼前浮现…

楚荞抬头,瞅着他气恼的样子,秀眉顿时挑起,一伸手揪住他的脸,教训道,“你有什么了不起,敢休我?叫你休我?”

酒壮怂人胆,果真是没错的,平时的楚荞,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揪他脸,这时候就揪得格外带劲了,就算他以杀人般地目光瞪她,也不惧怕。

一只手揪着带劲儿,另一只又揪另一边,直到燕祈然一把拍掉她的手走开,才肯罢休。

燕祈然抱着被子,将她整个人盖住,冷声喝道,“睡觉!”

说罢,自己转身回了床上睡去。

楚荞扒拉着被子露出头,望了望燕祈然的大床,觉得小床很不舒服,抱着枕头便跑了过去,不由分说就钻进了他的被子,闻到熟悉的淡淡药香,满意地笑了笑。

燕祈然背对着她,没有理会爬上自己床的醉鬼。楚荞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了重要的事,他答应的唱歌,还没有唱,于是伸戳了戳他后背,提醒道,“唱歌!”

燕祈然装睡,不理。

她再戳。

还是不理。

于是,她干脆爬到里面去,和他面对面,“唱歌,小白菜…”

燕祈然闭着眼睛,他想,回头他应该好好教育一下他的儿子了,没有他,她不会这会叫什么小白菜。

反正,他是打死也不会做那么丢人的事儿。

他装睡不搭理她,她就愈发不安份了,钻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方才撩得火刚刚压下,又被她给拱起来了,呼吸渐渐灼热,倍受折磨。

“安静一会儿!”燕祈然霍然睁开眼道。

楚荞咬了咬唇,不敢再出声,清丽的小脸带着酒醉的酡红,青丝散乱,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妖娆的美。

他瞪着她,或许是已经太久时间没有好好看过她了,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目光。

她犹不罢休地伸手指戳他,小声地咕哝,“唱歌…小白菜…”

燕祈然捉住她的手,气息不稳地威胁道,“别逼我趁火打劫!”

她却显然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反而欺近了几分,唇都快贴着他的唇,笑嘻嘻地问道,“你是要劫色吗?”

呼吸缠绵间,他的自制力终是被她逼得溃不成军,满载相思地低头重重地吻上那双渴求了五年的红唇…

猫猫,俺对不起你,俺还没写出来你要的。

一步一局一惊心

她回头,望向那双平静而淡然的眼睛,许久不曾移开视线,似是想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他的心底,看清他心底可否有自己的影子。舒榒駑襻可是,他心底的平静,却让她心凉如雪。

即便,就在几个时辰之间,他们还曾亲密无间的拥有彼此。

此刻,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她觉得远如千里。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一句什么,却又觉如刺在喉,最终只是默然地转过头,出门远去妍。

一夜缠绵,并没有改变他与她之间的任何事,他还是他高高在上的大燕宸亲王,她还是处处与大燕作对的叛贼。

“荞荞…”燕禳撅着嘴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莫名有些难过。

燕祈然疲惫地敛目,掩去眼底的复杂和挣扎,这样的奢侈的相遇,这一生…不知还能有几回悫?

“爹爹,我们去找荞荞,一起去红叶湖好不好?”燕禳跑回来,拉扯着燕祈然请求道。

一个时辰后,当燕禳终于得到自家老爹的默许,欢喜地跑到西苑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无人影。

他把西苑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不得不相信楚荞确实是悄悄走了,顿时坐西苑的石阶,哇哇大哭,“骗人,说好要留几天的,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