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离点了点头,说道,“左贤王也是这个意思。”

“若是没什么其它的事,你先回去吧。”燕胤望了望门口,估摸着她应该快出来了。

“可你总得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回去,不然我不好交待。”樊离道。

燕胤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也会回去。”

樊离见他一脸认真之色,无奈叹了叹气,看来这个赵凝姑娘一天不同意去岐州,他是一天也不肯回去了。

燕胤似知自己说的太过离经叛道,望了望他道,“我会尽快带她回去。”

“那我们便在岐州等你们回来。”樊离拱手,说罢上马离开。

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不容易,他们很多人都知道,不管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凤缇萦,但他看得出来王上的认真,自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回去。

樊离前脚离去,昭宁后脚便从民居出来了,扫了一眼周围道,“你朋友呢?”

“他回去了。”他说着,一如继往顺手接过了药箱拎着。

昭宁面色冷淡,“那你还不回去?”

“除非我们一起走,否则我不会一个人走。”燕胤笑着说道,眼中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诚挚。

他早已没有了那个勇气再去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一生有那一次,他已痛悔如狂。

“你口口声声要我跟你走,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你走?”昭宁笑意嘲弄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燕胤眉头微皱,不喜欢她这样的笑,“没有为什么,不管等多久,我总要等到那一天。”

他不知道楚荞不让她记起以前的用意,是不想她再忆起过去的痛苦,还是要存心考验他的感情,但那样的过去他不想再提,也不想再让她记起。

所以,他不解释。

“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她望着他,笑得愈发薄冷无情,“我想,你永远不会等到那一天,我是赵凝,不是你要找的人,永远不是。”

她已经傻过一次了,不想再重蹈复辙。

重归

“我知道,你是那个人。”燕胤决然道。

他知道,他却无法去向她坦白那个秘密。

他不想过去的阴影再横在他们之间,他只希望她能回来,能将这么多年错过的都挽回,可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昭宁冷然嗤笑,转身而去。

如果她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那一年的朝夕相处何至于走到那样的地步,他想找的不过是这个皮相的那个人,而那个人绝不是她。

再之后,昭宁一连数日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不管他再问什么,说什么,她都当作完全不存在,且总是悄然避免着与他照面。

燕胤心中焦急想尽快带她回岐州,却也知道自己这般强逼她跟自己走,只会更让她反感,只能留在小宛城,走一步算一步。

一清早,他一如往常去敲她的房门,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心急之下推门进去才知道她又躲着他提早出了门,好在小宛城并不大要找到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他刚刚牵了马新准备出门,便有人跑来医馆炎急不燎地道,“大夫,大夫,不好了。你家赵姑娘被阿布都王子掳进王宫了…”

燕胤一听连忙牵着马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老大夫望了望她,叹了叹气,说道,“阿布都是小宛王的独子,一向行事乖张,之前在城内看到了凝儿便起了坏心,好在我给小宛王治过几次病,向他求了情,小宛王将阿布都禁足一个月,这刚一放出来,他又来找麻烦了。”

“我去王宫看看。”燕胤说着,便朝外走。

老大夫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嘱咐道,“小宛王最近身体不好,宫里大多都已经被阿布都把持了,你一个人哪是对手?”

话还未说完,燕胤已经上马走远了。

昭宁刚被人押入王宫寝殿,阿布都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得意地笑道,“小美人儿,这回你总跑不掉了。”

说着,把人往牙床上一堆,正准备宽衣上床,寝殿外便传来侍卫长的禀报声,“王子,王子,不好了,有人杀进王宫来了。”

阿布都恼火地吼道,“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不是说过了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要过来打扰我?”

“可是…可是人都快杀到你寝殿来了!”侍卫长紧张地禀报道。

阿布都咬了咬牙,望了望瑟缩在床上的昭宁,转身出了门,“本王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对方来了多少人?”

“一…一个人。”侍卫长回道。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王宫里的侍卫已经死伤无数了。

“一个人?”阿布都目光凌厉地瞪向侍卫长,骂道,“一个人都拦不住,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方身手高强,我们都不是对手,再不能制止,只怕王宫都要被血洗了。”侍卫长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小宛城一向平静,少有战事,他们这些侍卫平时打架斗殴还行,可是却无人真的上过战场杀过人,可是来人那身手分明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们又岂会是对手?

“拿本王子的剑来,我倒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敢来闯我王宫。”阿布都怒声道。

“王子,那个人是为了赵姑娘而来,咱们…咱们还是把人放了吧。”侍卫长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为了一个人,这么多人死了已经不值得了,若再让这王宫上下都遭了殃,那便真会轮为世人笑柄。

“本王子好不容易才把人抓回来,你要我放了?”阿布都不悦地沉下脸来。

“可是…”

“少废话,还不取我宝剑来。”阿布都喝道。

阿布都一腔怒火冲到王殿外的广场,却瞬间被面前的一切吓得失了神,他不是没有见过流血死人,可是杀人如此干脆利落的手法,却是让人心生恐惧的。

“你就是阿布都?”燕胤长枪染血指着他问道,那目光凌厉得让人胆颤。

阿布都在那样凌厉骇人的目光中不由倒退了两步,面色都变了,隐约也觉得自己是惹了什么不该惹得大人物。

燕胤面色冷肃地逼近前来,团团围在他周围的侍卫也跟着移动,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冲上前去。

“她人呢?”

阿布都恐惧地望着他,第一次觉得高高在上的自己在一个人的眼中是如此渺小如蝼蚁,但出于王族的傲气,他不能示弱。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胤手中长枪一划,阿布都一根手指被削断,顿时疼得惨叫,惊动整座王宫。

“带我去见她。”他手中长枪抵在对方的死穴,沉声喝道。

阿布都握剑的手满是冷汗,这大约是他出生数十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强大的敌人,强大到让他连反抗的勇气都丧失。

“阁下还是小心你手中的兵器,咳咳…”小宛国王一边咳嗽一边走了出来,他的身旁,近身侍卫押着昭宁一起走了过来。

“赵凝!”燕胤瞳孔一缩,紧张地唤道,“你有没有事?”

昭宁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

“阁下闯我王宫,伤我宫中侍卫和我王儿,到底想干什么?咳咳…”小宛国王尚在病中,一说起话来便是阵阵咳嗽,却也隐现王族威仪。

纵然这个儿子再怎么荒唐,却是小宛唯一的王子,他仅有的血脉,他绝不能让他出事。

“你该问问他干了什么?”燕胤扫了一眼阿布都,说道。

这个人竟敢对她有歹心,这是他绝对不能姑息的。

白野原的恶梦,已经让他失去过她一回,而今时今日又有人重复险些重复当年的悲剧,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阿布都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望向父王无声求救。

小宛国王望了望在燕胤枪下恐惧得有些瑟瑟发抖的阿布都,有些愤怒和失望,却还是道,“我王儿是有错,但这也是我们宫内的家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我今日非要管呢?”燕胤冷声道。

“赵姑娘一根头发都没少的在这里,你若带了人离开小宛,本王也不追究其它,若是你执意要这样,本王也只有奉陪,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侍卫的刀快,是我的儿子先死,还是赵姑娘先死?”小宛国王道。

燕胤眉头微沉,此时他若放了阿布都,说不定还不待他们离开王宫,对方就会趁机来娶他们性命。

可是,若是他不放,赵凝在他们手里就会有生命危险。

不管他怎么选择,都是一条死路。

昭宁倒不具架在脖颈的利刃,只是有些复杂地望向不远处的男人,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她很讶异他会为自己如此冒险,可是他真心想救的人,不过是这张皮相的主人,并非是她韦昭宁吧。

“昭宁!”燕胤唤她,周围虽是杀气横生,他的声音却是极其温柔。

她闻声望他,遥遥相望,却都默然不语。

不知为何,她在那样的沉默中看懂了他要说的话。

他问,怕不怕?

她摇头。

他说,相信我。

她微微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样的事,让我想想再说。”燕胤目光一转,朝小宛王说道。

小宛城有樊离留下的暗卫,用来保护他和回报情况的,想必现在已经传信岐州了。

“你要想多久?”小宛国王问道。

身居高位多年,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燕胤面色沉冷,“不久,但足以让你为今天的一切付出代价。”

这一想,便是七天。

第七天,天明。

天空起了一阵诡异的红色烟雾,燕胤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放人,我也放人。”

果不真然,他带着昭宁还未出到王城,便被王城的弓箭手给堵在王宫大门,乱箭之中他只顾着护佑怀中之人,却让自己身中数箭。

樊离接到消息便带着轻兵奔袭千里赶来,气都没喘一口便攻打了小宛城,短短一个时辰便让小宛城从西域三十六国中消失。

小宛国王及太子阿布都被押往岐州,燕胤中箭中伤,昭宁无奈只得一路照料跟去了她怎么也不愿去的岐州。

订婚

西楚,岐州。

一路重伤昏迷的西楚王被送回王宫北苑,樊离为方便照顾特意将昭宁安顿在了北苑内,恰好就在之前她所住那处宅子。

“赵姑娘,你先在这里休息,若是有什么人知会人一声就行了。”樊离将人送到门外,嘱咐道。

昭宁点了点头,默然推门进屋,扫了一眼屋内一如往昔的陈设,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自己终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樊离安顿了昭灯这边,赶到燕胤的寝居将大夫都打发了出去,掩好门窗方才道,“王上,别装了,没人了。”

床榻上的人闻声睁开了眼睛,撑着坐起身问道,“她人呢?”

“已经安排住下了,你可以安心了。”樊离倒了水递过去,方才说道。

燕胤点了点头,又道,“她没问什么?”

“她是没问什么,我们倒是要问问你,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能拿命开这样的玩笑吗?”樊离有些义愤地道。

当时他带兵如城,看到他身中几箭,昏迷不醒,险些没吓个魂飞魄散。

燕胤没有说话,他也是临时起意,当时那些弓箭他也不是躲不开,只是想将计就计这样把他带回岐州而已。

“樊离,你说朕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一向威慑天下的西楚王,此时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心里不安。

他从未对凤缇萦说过谎话,如今用这样不入流的方法骗了她回来,怎么想心里都过意不去。

“我可不知道,你竟然瞒下了,就还是好好瞒下去吧,不然赵姑娘再回了小宛去,我们可管不了。”樊离道。

燕胤想想也是,于是决定先让她留下来,此事将来再作解释。

“王上你好好养伤吧,赵姑娘的出现,沁公主一伙人那边怕是已经炸开锅了,我得过去看看。”樊离道。

自始至终,对于这个和凤缇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他并未去打听太多。

北苑外的园子里,沁儿一行人还伸长了脖子等着,一看到他出来便立即围了过来,“刚才那个…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都看到了,还问?”樊离道。

“可是萦萦姐明明都…这个人…”沁儿语无伦次地道。

当年的白野原事件还历历在目,如今在凤缇萦过世两年,又出现了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相信吧。

樊离回头望了望北苑,说道,“去外面再说。”

“王上的伤没事吧?”魏景担忧问道。

樊离回头望了望,然后低声道,“装的,苦肉计。”

“我去,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竟然使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魏景抚额道。

“那她到底是谁?”玉溪也着急地问道。

樊离深深沉默之后,郑重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王上已经认定了她就是王后娘娘,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插手了。”

“可是,她要不是缇萦姐姐呢?”蝶舞问道。

“不管她是不是,这都不是我该插手的事,王上也不年轻了,总不能这么一直孤身一人过下去,西楚的江山大业总需要有人来承继。”樊离道。

几人一阵沉默,都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了,花姐姐写信回来说要我们去帮她抢儿子,我们去不去啊?”沁儿望了望魏景和樊离问道。

“你有这个闲心操心花凤凰的家事,倒是早些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都成老姑娘了。”魏景扫了她一眼,说道。

“我也想嫁出去。”蝶舞哀怨地叹道。

“小孩子别想些有的没的。”魏景瞥了一眼,训道。

几人正说着,白二爷房顶之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沁儿肩头,白毛飞扬,好不潇洒。

“你们的王上脑子啥时候转性了,怎么又把那个韦贵妃娘娘带回来了?”白二爷问道。

“耗子,你是不是太老了,现在脑子都不灵光了,那是赵姑娘,不是韦贵妃。”沁儿哼道。

“你才脑子不灵光,你全家都不灵光。”白二爷愤怒地吼道。

它刚刚明明闻到的气息就是韦昭宁回来了,这一个个蠢蛋还敢说它脑子不灵光。

“不信你自己去看,那是赵姑娘,和萦萦姐长得一模一样的赵凝赵姑娘,还什么韦贵妃,你脑子被门挤过了吗?”沁儿哼道。

白二爷一副看二百五的神情瞪她,道,“昭宁姑娘不就是韦贵妃吗?爷看你才脑子被门挤了。”

韦贵妃不就是韦昭宁吗,口口声声说人家是昭宁姑娘,又说人家不是韦贵妃,这到底是谁脑子被门挤过了?

“白耗子!”沁儿气得把肩头的白二爷给扔了出去,白二爷仗着身形敏捷,轻轻巧巧地落地,而后爬到玉溪肩上对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玉溪,爷今天要吃鱼,红烧的。”白二爷一脸谄媚的笑,说道。

“本公主可以送你一道红烧耗子肉,你要不要?”沁儿阴恻恻地说道。

白二爷气愤地以爪抱胸,昂首道,“伊兰沁儿,你这么凶,活该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活该人家泷一不要你这悍妇!”

“你再说一遍?”沁儿恼火地吼道。

“爷说错了吗,就连花凤凰都能嫁出去生了孩子了,你还没人…”白二爷得意地数落道。

“给我咬死它。”沁儿说话间,放出了身上的毒虫,毒蝎子,毒蛇,纷纷扑向了玉溪身上的白二爷。

樊离知道妻子怕这些东西,快手一把将玉溪拉开了,将白二爷给扔到了花坛里,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救命!救命!诸葛,救爷啊——”白二爷鬼哭狼嚎地跑开了。

蝶舞瞅了瞅沁儿,发现她眼眶微红,不由问道,“小师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