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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肌肤都浮泛着细细的汗珠,在交缠间彼此润湿,又被空气中浮动的寒意一寸一寸地侵蚀,渐渐冷得哆嗦。

方才幻像中的昏黑已然散去,但我还是一阵阵地头疼,手足间的疲软和头脑中的昏沉似不只是因为中了迷毒,也不只是因为方才那场激烈的欢好。

我皱紧眉。

淳于望却依然拥紧我,只柔声问道:“盈盈,怎么了?”

我挣扎,并提醒他,“我是秦晚。”

“秦……秦晚……你又想做什么?”他眸光一黯,神情更见凄楚,仿佛刚才是我欺负了他,而不是他强占了我。

“我想如厕。”我嘲讽地瞥着他,“是不是也不许?”

他的手一松,我忙跳下床,匆匆披了外衣,捏紧腰带处的荷包。

让我浑身无力的迷药药性似渐渐地散了开去,我居然能踉跄着飞快奔到帷幕后的更衣处。

此时胸口已愈发地憋闷,头疼欲裂中,眼前影影憧憧,仿佛不知哪里钻出了无数看不清面目的怪物,正张扬着利爪向我扑来。

我勉强扶住墙壁稳了身形,才颤着手指从荷包中掏出一颗药丸,勉强吞了下去。

努力地调匀呼吸,我尽力维持住自己的清醒,终于等到药性散开,眼前幻像消逝,这才立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淳于望已经穿好衣衫,正坐在暖炉边拨弄着新加的炭火。

见我走近,他便将暖炉移到床前,向我温和一笑,说道:“快把衣裳穿好,天寒地冻的,别着了凉。”

说着,他背过身去,点燃桌上的烛火。渐渐被夜晚的黑暗笼住的屋子便亮堂起来,把他修长的身影投于墙壁,却连那影子都似有种温默恬淡的气度,迥然不同于和他对敌时的冷冽肃杀。

方才急着找机会服药,我只披了原先那件残破的外衣便起了身。此刻看枕边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预备好了一叠衣物,从小衣带中单到外袍,竟是一样不缺。

这卧房内外都极安静,显然不曾有人进来过。

看来竟是这位高高在上尊贵无俦的轸王殿下亲自为我找出来的衣物。

我丢开破衣,立于暖炉之畔,从小衣开始,一件一件地穿上。

他沉默地坐在桌边,开始尚望着跳动着的灯花,后来便转过脸来,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再亲密的事都已做了,我再不会和寻常女子般哭哭啼啼作娇羞状,大大方方地换好衣衫,半讥半嘲地望向他,问道:“轸王殿下看够了没?”

淳于望略显局促,目光又转回烛火上,许久方淡然一笑,说道:“你好像根本不在乎谁睡了你,谁看了你?”

“为何我要在乎?”我走到桌边倒茶,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睡了便睡了,看了便看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把垂在胸前的散发拂到脑后,倚着桌沿喝了口茶,打量着眼前这个无论是体魄还是容貌都无可挑剔的男子,赞赏道:“在我睡过的男人里,你的工夫算强的。很不错!”

不出意料地看到他的脸色变了,连唇角的淡然笑意都已维持不住。

他盯着我,幽暗的眸子倒映跳跃的烛火,问道:“你有过很多男人?”

我笑道:“听说轸王殿下很是洁身自好。那么……我有过的男人,大约比你有过的女人要多出十倍不止。”

明知他不但强占了我,还曾对嫦曦动过邪念,我自然不认为淳于望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好男人。但从这些日子的了解,他生姓爱洁,多半还有些洁癖。他虽然想强占和他的心上人相像的漂亮女俘,但未必愿意去碰一个肮脏不堪的淫荡妇人。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一边猜测着他就此放过我的可能性。

他果然别开了脸,黑浓的眼睫无力地低垂下去,在颊边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然后,他的手一抬,忽然夺去了我手中的茶盏。

发白的嘴唇轻轻一抿,他淡淡道:“既然你身经百战,总该知道这时候不宜喝凉茶吧?”

他向外扬声道:“来人,倒茶。”

我怔了怔,淡淡道:“殿下把我当成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了?渴起来我连路边的雪都吞过,何况是凉茶?”

外面听闻他吩咐,早有侍女急急步入,奉上热腾腾的两盏茶,又将之前的冷茶撤了下去。

他这样好心,我顿觉不妙,虽是领情地端起热茶,却道:“往日征战柔然,一度无水无粮,我曾切断敌人的动脉放血来喝,倒也颇能补充体力。殿下金尊玉贵,想来不会有这样的遭遇。”

他不答,只是站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面庞抚过,袖缘处洁白的皮毛软软地拂在肌肤上,却比两人肌肤相亲翻云覆雨时更让我双颊作烧。

厌恶地皱起眉时,他却深深地看着我,轻轻笑了:“秦晚,你厉害,你不在乎有多少男人,不知道你们的公主在不在乎?”

我眯起了眼,他的笑意更深。

正待讥刺他几句,我的后颈忽然一热,然后那滴热流在肌肤上轻轻滑落,慢慢冷却。

一热一冷间,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心头也给那泪水的温热和寒凉逼得缩了一缩,已经滚到舌边的锋锐话语便没能说出口来。

满头满怀幽淡的梅花暗香里,我听到这个欺凌我的男子紧拥着我在哽咽。

他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沙哑着嗓子道:“盈盈,我终于等到了你。”

一夜之间,这轸王府没有了武艺高强的芮国大将秦晚,却多出了个不懂武功秀色可餐的盈盈夫人。

承影剑被收,武功被制,轸王府又守卫森严,插翅难飞,我已不得不听命于这位想心上人想得疯魔了心的轸王殿下,乖乖地做他心目中的盈盈,和寻常的女子一样过起相夫教女的日子来。

相思毕竟幼小,见我吃亏时虽然又哭又闹,待淳于望回去哄上一哄,自是不会真的不理他。待第二日一早伴着淳于望过来看我时,又已和她父亲腻作一团了。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咬牙许久,终究不能把他的威胁置诸脑后,问道:“你要怎样?”

他见我妥协,满意地坐回桌边,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才道:“我不想怎样。既然你这么想当相思的娘亲,便请你继续当下去吧!想来我这个夫婿,相思这个女儿,都还不至辱没了你。”

他的手一摊,掌心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递到我跟前,“服下!”

“是什么药?”

“散功丸。”他抬眉,笑得清俊诚挚,极是好看,幽黑的眼眸里却带一抹狐狸般的狡黠,“下午黎宏给嫦曦公主嗅的药瓶里,有解药,也有软骨散,但药力不强。这会儿你的体力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相思的娘亲需要能抱起她的臂腕,却不需要能害死她的武功。”

我没去接,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要废我武功?”

“当然不是。”他笑了笑,“你嗜武如命,只怕宁可嫦曦被当作女俘处置,也不肯让我废去武功。散功丸的药力也不强,只是让你在一时气血阻滞,无法运功而已。即便不服解药,一个月后,药力也就散了,你依然可以是威风八面的大芮昭武将军。”

明知他语带嘲讽,我亦无可奈何,犹豫半晌,到底将那药丸接过,仰头服下。

他便静静地望着我,目光渐渐渺远,又似拉得很近,若有细蒙蒙的水影荡漾于那如潭的清冷眼眸。

忽然,他站起身,张臂将我拥在怀里。

他呻吟般低低道:“那么,从今以后,你便不再是秦晚,而是盈盈。你是相思的亲生母亲,你是我等了五年终于等回的妻子。”

我心底失笑,甚至真的快要冷笑出声。

正待讥刺他几句,我的后颈忽然一热,然后那滴热流在肌肤上轻轻滑落,慢慢冷却。

一热一冷间,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心头也给那泪水的温热和寒凉逼得缩了一缩,已经滚到舌边的锋锐话语便没能说出口来。

满头满怀幽淡的梅花暗香里,我听到这个欺凌我的男子紧拥着我在哽咽。

他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沙哑着嗓子道:“盈盈,我终于等到了你。”

一夜之间,这轸王府没有了武艺高强的芮国大将秦晚,却多出了个不懂武功秀色可餐的盈盈夫人。

承影剑被收,武功被制,轸王府又守卫森严,插翅难飞,我已不得不听命于这位想心上人想得疯魔了心的轸王殿下,乖乖地做他心目中的盈盈,和寻常的女子一样过起相夫教女的日子来。

相思毕竟幼小,见我吃亏时虽然又哭又闹,待淳于望回去哄上一哄,自是不会真的不理他。待第二日一早伴着淳于望过来看我时,又已和她父亲腻作一团了。

已有侍女在沁芳院备好早膳,很精致,却是把这对父女的膳食也奉上了。

相思本牵着她父亲的手,待见了我,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立刻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娘亲!”

她依到我身畔,却和我同坐一侧用早膳了。

我下意识地便暗中运气蓄劲,却觉原来能随心所欲控制的内力如陷入深深沼泽般无力前行。

正恼恨时,对面已有一道目光冷冷地转向我。

抬眼,淳于望已垂下眼睫,笑意盈盈地端过一碟酱豆干到我跟前,说道:“这是你以往最爱吃的,尝尝我们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怎样。”

我实在很想把那碟酱豆干连菜带汤摔到他的脸上。但身陷囹圄,受制于人,激怒他显然是不智之举。

诸如豆腐、豆干之类这些豆类所制食物我向来不爱吃,但此时我也顺他心意夹了一筷,浅笑道:“嗯,味道还不错。”

其实味同嚼蜡。

尝了两筷,我便同样笑意盈盈地将那碟菜推到相思面前,说道:“相思,这个菜你也爱吧?来,尝尝。”

谁知相思却摇头道:“我从不吃那个,一股的怪味儿。”

我微诧,抬眼看淳于望时,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我,目光却不复原来的苍凉幽寂。他的黑眸深郁,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跳跃,如原野间细细的火焰,倏忽而起,倏忽而灭。

见我留意,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专注于眼前的膳食,再不看我一眼。

他的情绪波动,必定还是为他的盈盈,以及我这副与盈盈相像的样貌。

这女子依然是他最大的弱点。可他已如此坦然地告诉了我他的弱点,又经历昨日之事,必定防范严密。

为今之计,只能慢慢与他**,待他有所松懈,或许能找出逃离的机会。

何况,我不是一个人。

以嫦曦公主在大芮的尊贵,以秦家在大芮的地位,大芮派人过来营救只是早晚的事。

用毕早膳,他便急匆匆离去。看候在外面的扈从架势,应该是出府而去。

而相思,他竟留给了我。

“昨日先生教她弹琴,一支曲儿刚学了一半,今日需得把另一半学了。”他居然真把我当成自己妻妾了,临走时郑重其事地吩咐,“若是累了,今日可以不用背诗,但练字需得练满一个时辰。”

相思才不过五六岁的小娃娃,活泼贪玩,自是不乐意完成这许多功课,闻言已依在我身畔,委屈地撅起了嘴巴,低声嘀咕道:“父王又不陪着我……”

淳于望往外走着,淡淡而笑,“相思,你的娘亲回来了……”

相思便不管她离去的父亲,攥紧了我的衣襟,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连声唤道:“娘亲,娘亲……”

我虽过了双十年华,却终日奔波于战场和军营间,连司徒凌和我的亲事都不得不一推再推,至今尚未成礼,再不想今日莫名便成了这人的妻子,还莫名地多出了个女儿,尾巴似地粘得紧紧的,甩都甩不脱。

见我不回答,相思便松了我衣襟,转而过来牵我的手,撒娇道:“娘亲,我不要练琴。娘亲你看我手指,都给磨破了!”

她的手很软。也许这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手都是这般软。

可她是第一个如此亲近我的小娃娃。

握住交到我掌心的小手,我的心仿佛也软了一软,脱口便说道:“那么,不练琴了罢。”

相思便欢喜,又道:“练字也累。坐着一个时辰不动,我胳膊疼得很。娘亲你摸摸,就是这里,这里疼……”

她又拉着我的手去摸她的臂膀。

细细的胳膊,所触之处仿佛连骨骼都温软柔嫩,即便我武功被制,都似能轻轻把它折断。

当然我并不敢轻举妄动。

跟在我和相思身侧的两个侍女,与其说是侍女,不如说是女侍卫。

虽未佩刀带剑,但她们鬓间银簪,腕间金钏,腰间玉带,无一不是特制的,必要之时,不但是对敌武器,还会是杀人利器。

竟是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再不知淳于望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敢放心把相思交给我,显然是因为多出这两人监视我的缘故。

两名侍女的名字却很柔,柔得让人只想到温香软玉抱满怀。

没错,她们一个叫温香,一个叫软玉。

可如果谁想把她们抱满怀,无疑是在与死亡相偎相亲。

所以,我叹口气,只敢把相思抱在怀里,柔声道:“那么,咱们不练字了吧!”

淳于望心机深沉,行事莫测,哪会真的把我当作妻子?无非借我一副相似的皮相来慰他相思之苦罢了。

但这孩子……

我看到她眼底透明的孺慕。

她没有母亲,却真的把我当作了寻觅已久的亲生母亲了。

我没法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我不会忘记,她是淳于望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她是轸王府上下宠爱疼惜的小郡主。

淳于望到傍晚才回府,未换朝服,便先过来看望我们,或者说,过来查看他的小娃娃有没有给我这个冒牌母亲欺负凌虐。

这时候,相思依然兴致勃勃地玩着我上午给她做的弹弓,把满园子的仙鹤灵猴赶得不见踪影,又到厨间追逐预备宰杀的鸡鸭,当真闹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宁。

见父亲回来,她欢喜地高喊一声,不顾自己忙得灰头土脸,汗淋淋地扑到他怀里,献宝似的给他看弹弓,“父王快看,娘亲和我一起做的弹弓!是不是很漂亮呢?娘亲说她小时候玩的弹弓比我这个大多啦!改天会帮我做个更大的!”

淳于望瞥我一眼,给她擦一擦额上的汗,问:“布置的功课可曾做完了?”

“功课……”相思慑懦片刻,到底答道,“娘亲说若我累了,可以先不用做。”

“然后呢?”淳于望问,“难道你玩了一整天的弹弓?难道你玩这个就不累?”

相思见他有怒意,便求助地望向我,委委屈屈地低声道:“娘亲说,她像我这么大时,能打着天上飞的鸟。我连地上跑的鸡都打不着!”

淳于望愠道:“谁要你打地上跑的鸡了?”

相思道:“娘亲说,如果我打不着天上飞的鸟,可以先打地上跑的鸡……”

淳于望便瞪我。

我抱着肩倚在墙边,懒懒道:“小孩子家多活动活动,身体才好。”

淳于望皱眉,说道:“你们北方的女人都和你一样粗野吗?不读诗书,不学琴棋书画,学那些村野里的小孩整天胡闹?”

“琴棋书画?”我嘲弄地笑道,“殿下预备相思郡主和我们嫦曦公主一样多才多艺,美名远扬,然后送到别国和亲?或者,嫁给哪位贵家公子,靠这些才情在妻妾间争宠夺爱?”

淳于望哑然,许久才道:“相思是我女儿,我自然会把她护得好好的。”

我截口道:“可如今的嫦曦公主,又有谁能护得住?”

身在异地,连大芮皇帝司徒焕都无法护住自己的爱女,他淳于望,区区一介亲王,又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淳于望自是听得懂我言外之音,低头抚摸着相思红扑扑的柔嫩面颊,说道:“依你这么说,她的书也不用读了,琴也不用学了?”

我笑道:“那些琴棋书画,待她大些,高兴时便学来消遣消遣也不错。至于四书五经女训女诫之类的,我劝你趁早烧了,别让她读多了害了自己。倒是兵书可以看上几卷,长大了领兵打仗还能用上。”

淳于望听得脸发白,怪异地盯我一眼,拉了相思便走。

看来,他只想把自己的女儿教成才貌双全的千金闺秀,想都没想过让她读兵书上战场。

相思见父亲神色不对,也不敢违拗,只是一路跟她走,一路扭过头来和我挥手,月牙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憨态可掬。

我也不觉微笑。

淳于望可恶可恨,却生了个极贴心极可爱的漂亮女儿。

身边有温香、软玉这两位女金刚伴着,我连想多在轸王府走动走动都不方便,更别提逃走了。正预备回沁芳院时,只觉旁边有一道目光射来,竟比钉子还锐利。

我转头看时,原来是淳于望的心腹谋士黎宏。

见我看向他,他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往淳于望离开的方向走去。

本以为淳于望听我说了这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奇谈怪论,必定不敢再让相思接近我。谁知用晚膳时,他却又领了相思来到沁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