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枪落,敌手落马倒地

刀来剑往,伤处又迸血雨

如一时扁舟卷入大海,浮浮沉沉。或被抛上浪尖,或被打入水底。

总是一场灭顶之灾。

疼痛和疲累都已没有知觉,心神在杀戮和被杀戮间恍惚,却像有春日的阳光蓦地破开层云,整个

人通透明亮起来。

忽然间便回到了江南。

江南草青青,月光静如水。

我迷茫地伏于那陌生少年的怀中,闻到了他宛如梅花暗香般的温柔气息,迥然不同于我的凌师兄

和永师弟

竹林里,他忽然那样坏,让我慌张害怕,却偏有止也止不住的欢喜,春潮般涨了上来,心如鹿撞

般奔逃出去

他的眼睛里像有一种魔力,低低道:“你是盈盈,你是我的,你是我淳于望的妻子

我又怕又羞又怒地在他身下辗转,泪汪汪地咬着他的肩膀,他裸着身子,手足无措地为我擦泪,

其实亦是羞惭的模样

我嚣张地在山野里奔跑,抽根树枝便把拦过来的年轻男子打得抱头嘶喊却不肯离去

他不说不动满头鲜血卧于山石边,我像是落入了冰窖般寒冷惊恐,于是蓦然发现,我已一刻也离不开他

我们很快有了一个女娃娃

我说,我们再生一个男娃娃吧

他说,我们再来练一套剑法吧

疏影,暗香

梅英飘落,笑声盈耳

“盈盈,盈盈,你是我的盈盈”

他唤着我,手里牵了蹦蹦跳跳的相思,含笑向我走来

却蓦地被一团冰冷的白雾阻隔,什么也看不到!

我尚听到相思在哭叫:“娘亲,娘亲,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望,相思”

我惊呼,疯了般抽打着马腹,奋力向前冲着,冲向那阻止我走向淳于望和相思的冰冷白雾,逼开

一切困囿我的人或物

胯下的马吃痛,也疯了般嘶鸣着,驮着我向前飞驰。

隐隐听到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喊叫。

那些柔然人好像说,前面是悬崖,悬崖

悬崖

我早就走到绝壁悬崖边上了。

无路可去,无路可退。只能往前冲

马儿发出长长的惨嘶时,我的身体忽然一松。

我终于挣开那片困住我的小小空间,在冷冷的黑夜里飞了出去。

满天星光落入眼睛,悬崖边有老梅巍峨,落英缤纷。

我轻轻笑道:“阿望,看我的暗香剑法。”

尾声

弘睿二年正月十七,大芮名将昭侯秦晚率军打破柔然军队,迫柔然人退至燕然山以北。正月二十

,秦晚率一支精兵追击柔然左贤王,随即与主力大军失去联系;数日后方有噩耗传来,秦晚及所

部不幸陷入敌军重围,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大芮秦皇后本有重病缠身,闻知胞兄凶讯,大恸,遂薨于未央宫。

芮帝司徒凌连失爱将爱妻,哀痛至极,为之辍朝七日。

七日后重新上朝视事,朝臣惊见他们年轻的大芮皇帝已经两鬓斑白。

据说,秦皇后或者昭侯秦晚之死,民间早有预兆。

正月廿二那日,江南江北刮了一天一夜的暴风,三更之后,更有冰雹袭至,叮叮当当的在檐瓦上

响了半夜。第二日天气放晴,云开日出,人们赫然发现,几乎在一夜之间,江南江北所有盛开的

梅花俱已经被打得零落凋零,连花骨朵都不剩一个。

狸山的梅林隐于山谷,但同样没能逃过那场劫难。

冰雹落到屋顶的声音甚至把贪睡的相思豆惊醒了。

她窝在父亲的怀里,闷闷地问道:“父王,那么大风,会把咱家梅花吹落吗?娘亲也该回来了吧

?再不回来,看不到梅花了。”

淳于望已经整夜未眠,却道:”相思,她会回来的。“

他亲亲女儿柔嫩的面颊,说到:“她不会舍得离开我们。无论她去了哪里,她总会回家”。

相思便甜甜的一笑,蹭着父亲的脖子道:“嗯,我等娘亲回来一起看梅花。”

淳于望抱着暖烘烘的小躯体,柔和一笑。

天亮的时候冰雹终于住了。

温香和软玉一打开他们的房门,然后齐齐发出惊呼。

父女俩好像睡着,又好像根本没有睡着,听到她们的惊呼,立时坐起身。

淳于望问:“出什么事了?”

温香惶惑答道:“没没什么,只是落了些梅花。”

淳于望急忙披衣出去看时,已经呆住了。

秦晚曾经说,除非有一日,江南江北的梅花落尽,才是她的死期。

他想,那是她给他和相思的希望,他也愿意一直盛载这这样的希望。

毕竟,此时正当梅花盛开的季节,江南江北梅花落尽,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奇事。

可眼前,真的已经梅花落尽。

甚至连一个花骨朵都看不到了。

他脚下仿佛是虚的,小心翼翼的踩着那些落花,慢慢在梅林里走着,希望看到哪株梅花还在盛放

哪怕只是一枝,哪怕只是一朵。

总比一无所有好,总比满怀绝望好。

来回走了几遍,他渐渐的不敢再往后面找了,也再也不敢往地下踩了。

满园落花,红的,白的、粉的、绿的

寒蕊犹在,纤纤如玉,如同无数妙龄之际陨逝的芳魂。

他不敢去踩。

这时他听到相思的惊呼,居然满是惊喜。

接着是沈小枫在唤:“轸王,轸王殿下!”

是她吗?

是她回来了吗?

“晚晚!”

他心头一抽,飞奔了过去。

没有秦晚。

却有一株看着陌生却异常眼熟的朱砂梅,正在漫天落花里绽放。

铁骨铮铮,满枝缀玉,朵朵玲珑剔透,殷红如血,居然开的如火如荼。

竟是那株自六年前秦晚失踪后再也不曾开花的百年老梅。

似在一夕间敛了所有落梅的华彩,将最美好的春日韶光盛在他们的面前。

相思问道:“父王,老梅开花了,娘亲该回来了吧。”

淳于望轻轻抚着花瓣,如同抚着伊人灵秀的面庞。

他柔声道:“对,她会回来,我们等她。”

番外一西风出尽帝宫春

弘睿五年,春天

靳大有提着灯笼,引着司徒凌来到未央宫钱,摆手止住了欧诺个人的通禀。

司徒凌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阶下,出神的望着映在宫纱上的婀娜身影。

她正在灯下,教一个小小的男孩儿认字。

男孩儿很调皮,念几个字,便会拉着母亲说话,不时咯咯地笑起来。

他的母亲却很安静,也不发怒,也不生气,待他笑完了,便摸摸他的头,继续温温柔柔的教他认

字。

靳大有见司徒凌看的出神,赔笑道:“皇上,要不,咱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皇后应该也

挺牵挂皇上的,昨儿送东西过来,她问了好几次皇上的病情,听说一夜还是会咳几遍,满脸的愁

容。”

司徒凌摇头道:“不用了,咱们走吧!”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低低叹道:“当年的秦晚若有素素的一半温婉安静,朕和她,都不至于会走

到那一步。”

靳大有道:“昭懿皇后从小当男孩儿养着,性子难免桀骜不驯些。其实皇上已经留了很多余地,

只是昭懿皇后再不肯回头。”

司徒凌道:“她那里还肯回头?仅素素一事,便足以让她切齿痛恨,何况我们之间还有那么

多那么多条人命”

靳大有叹道:“她当日先逼皇上立誓不再插手秦家之事,一转头就将素素许给孝烈帝,手段何等

决绝?皇上因此买醉,误将她的侄女当做她,也不算的什么大错吧?其实如今这位皇后的性情贞

静的很,若不是有孕,其实到也惹不出多大的乱子来。”

司徒凌不禁有回头往窗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其实她们姑侄长得挺像的,尤其是那身段

靳大有便不说话。

司徒凌极少临幸妃嫔,甚至极少留宿中宫,但他常常这样走到未央宫前,隔着窗纱静静的看着素

素,久久不肯离去。

难道,就是因为隔着窗纱,素素的身影更像秦晚?

又或者,他在想象着,如果他们真能在一起,秦晚也会这样数年如一日的养育着他们的孩子,等

待他的到来?

靳大有突然想起,秦晚被册封为皇后后,两人虽然互不理睬,但是司徒凌也会每晚这样散着步,

不知不觉间走到未央宫前,看向那紧闭的门窗。

秦晚不爱说话,也不爱点灯,常常把下人都赶走,静静的立于窗边出神。

偶尔有月光投过时,他们便能看清她的身形。

单薄、瘦削,却挺直如雪地里的青松,偏又有着梅花般鲜妍的风姿,令人移不开眼光。

而司徒凌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的确移不开目光。

可他终究一手把她推上了不归路。

她甚至比被他亲手射死的司徒永还要惨。

尸骨无存。

司徒凌曾下密旨,让杜得昌一定要找回秦晚的尸骨。

北漠寒冷,又值冬天,即便隔得日子久些,多费些人力物力,想来还是能找得回来的。

杜得昌为他办事向来尽心。

再次大败柔然军后,他找到秦晚兵败之处,试图从那些成堆的尸骨中找出她来,却失败了。

激战之中,成千的尸骨叠在一起,被上万的骑兵来回践踏,早已经面目模糊,手足难辨,后来还

给冻作一处,被野兽雄鹰刨食充饥最终连柔然人或者芮人都分不出了,更别说从其中找出

一个人来。

杜得昌最终只给他带回了秦晚的承影剑,已经断了的承影剑。

承影剑是他送给她的,为的是轻便、灵巧,适宜于女子使用。

她极爱这剑。总会细心的扣上漂亮的剑穗,也算是极少流露出的女儿家心思。但是自从他令人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