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瑄炙点点头:“早间贵妃他们来过了?”一面示意她坐下。

“是,贵妃和娴妃都来过。”乐晖盈点点头:“六宫之事繁缛,皇上顾虑极为周详。着实应该有如贵妃者才能事事妥帖。”

龙瑄炙慢慢啜着茶,他是熟知乐家人的。乐文翰自不必说,从督抚直到如今位列三台,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上下。放眼看去,每日在自己眼皮下晃动的官员有大半是出自他门下。人说天子门生,而这朝中连天子都是乐府门生。

至于乐晖盈的两个同胞哥哥更是有名的能吏:乐辉懿掌管禁军多年,又兼管着吏部跟户部。不论是官还是钱,都是他两手互换为之。而乐辉慡,应为性情不羁又爱冶游。乐文翰干脆把他扔到北疆署理边务,其实是为了替自己监管住远在北疆的异母兄弟安王龙瑄蕤。

眼前的乐晖盈是乐文翰夫人所出的最小的女儿,而乐夫人也就是乐晖盈的生母已经在三年前过世了。这个女儿据说是乐文翰的掌上明珠,不论她前面还有其余的几房姬妾所生的女儿都不及她得到的宠爱多。但是这几日看下来,除了行为举止细枝末节之处甚是讲究之外,竟不肯在自己面前多说一句话。居然没有权相之家的张扬跋扈和娇横作态。

“这些事情会多得让你应付不来。”龙瑄炙看了她一眼,只是半坐在锦墩上预备随时会打自己的问话。

“臣妾才疏学浅,只恐处置有差。”乐晖盈微微欠身:“入宫日浅不熟宫中礼体,只怕会贻笑大方。”

“皇后与朕说话,勿需如此拘谨。”龙瑄炙把茶盏搁下:“昔年朕曾在你家跟你两个兄长一起读书来着,那时你还小的。”

乐晖盈嘴角微微一翘:“常听父兄提起皇上读书甚是勤勉用功,就是先帝在日也是赞不绝口:夸赞皇上原是状元天子。”

“状元天子?!”龙瑄炙愣了愣,这话先帝确曾说过,只是很少有人说起。乐文翰是当时在场为数不多的人之一,看来乐文翰真是什么话对于这个女儿都是百无禁忌的:“说起读书勤勉,只怕从你长兄开始都是这样,你父亲是极严厉的。”

“纵然勤勉也不敢和皇上相论。”

“朕听说皇后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千金,由是一手字极为飘逸大气。今日看着无事,皇后不妨写与朕看看。”龙瑄炙不止一次被人在耳边聒噪,夸赞乐晖盈怎样出挑。这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真话。

乐晖盈原本白皙的脸颊泛起一阵娇红:“微末本事怎敢在皇上面前献丑。”

“是觉得朕不够看你家家教若何?”龙瑄炙径自起身去了西暖阁书室,乐晖盈无法只好跟在他身后进去。

莫颜跟榛遐早在书室备下笔砚,墨池里的墨研得恰到好处。摊开一张洒金的薛涛笺,沉吟半晌方才落笔。

“《春江花月夜》!”龙瑄炙惊得不是乐晖盈写的诗句,而是她的笔体居然跟自己写的字是如此相似。咋一看去,就是他自己都会惊异这字是出自自己笔下。何其肖似的颜体,从前乐文翰教导自己习字之时就说过这等字方才是开明盛世天子的字体,没承想他的女儿也是这样一番字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让皇上见笑了。”手里的紫毫笔搁在青瓷笔架上,乐晖盈报之羞赧地一笑。

“这首《春江花月夜》本是绝妙词句,略略一首诗竟然将这最常见的景色写得让人生出无限神往。”龙瑄炙抓起她放下的笔,在墨池里点了点: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明月相思楼?…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乐晖盈侍立一旁看他专心写字,尤其是他的字迹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慌乱。

“若是旁人看见,会说是谁写的?”放下笔,龙瑄炙指着字问道。

“臣妾的字儿见不得人,皇上在后续写实是让臣妾无地自容。”

龙瑄炙笑笑,却不说话。“皇上,娘娘,传午膳了。”赵希躬身进来。

“嗯。”龙瑄炙摆摆手,出了书室。

乐晖盈看着那张薛涛笺,为何两人的字迹是如此相近?父亲曾说自己放着好好的小楷不练,非要去临颜体。非要练得跟别人一样,原来这别人是他!

“臣妾参见皇太后,愿母后千岁千千岁。”皇后正式朝觐皇太后已经是大婚以后的第五天了,身着一袭赤色的皇后九凤朝袍由宫中女官引导着到了皇太后居住的奉慈宫。

此时居住奉慈宫的苏太后并非皇帝生母,皇帝生母早在皇帝幼年时就薨逝了。当时苏太后还只是皇贵妃身份,皇后薨逝自然是她一跃成为六宫之主。苏太后之子安王龙瑄蕤奉旨镇守北疆,不在朝中。

“平身吧。”皇太后端坐在玉堂富贵琉璃屏风前的宝座上,一脸慈爱的笑意。

“谢母后。”乐晖盈到底是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后方才缓缓起身。

皇太后兀自打量着她,究竟还是小了点。虽然高挑的身形足以撑起这厚重的凤袍,只是这**多事只怕她还须多多磨砺才得无恙。皇帝虽不是亲生子,这些年的母子反倒比自己亲生的要见得多得多。这个**里,那么多的美貌嫔妃谁不是一按机括浑身会动的主儿?舒贵妃倒是费了不少心,也未见得压制得住。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能够胜任这六宫之主吗?

在这奉慈宫住了这么多年,早已不用担心那些嫔妃争宠之事。只要一想到那**不见狼烟的沙场比之于短兵相见的沙场,却依旧不寒而栗。

皇太后特地让人抬了张圈椅放到自己下首:“来,坐下说话。”

“谢母后。”乐晖盈告了座方才坐在圈椅上。

“宫里还住得惯么?”皇太后携着她的手:“只怕是规矩太多,受了拘束也未可知。”

“住得惯。”乐晖盈腼腆地点点头。

“皇帝未免有些小孩儿心性,只怕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皇太后略喝了一口手边的茶:“你二哥还是在北疆?”

乐晖盈起先还是陪笑着听她说话,忽听提到远在北疆的二哥便觉诧异。心思微微一转,便回过心神:太后所生的安王,正是与二哥一同在北疆。

“入宫之前二哥不曾回京,只怕还在北疆。”遇到这种事,乐晖盈便心生警惕。不论父兄若何,她都不愿涉足这些事务当中。这也是二哥从来告诫于她的话。

在她家,姊妹兄弟甚多。一母所出只有大哥二哥两个,大哥秉性像极了父亲加之年长自己许多,兄妹说话未免多了许多顾忌在里面。二哥乐辉慡性情跳脱加上从来不拘规矩礼制,因此从小便和他相从甚密。自己有时甚至是他身后的一条小尾巴,他的很多事情也从不瞒着自己。还记得二哥走时,用从未见过的审慎态度告诫自己:不论将来发生何等事故,都不要掺和进去。从来这权谋事故就是男人的游戏场,若是自己搅了进去就一世不得脱身了。

听莫颜说过,大婚之期二哥就是被父亲派人生生挡在外面不许回京的。要不他回来,只怕父亲必有一场气生。

皇太后看她兀自出神:“怎么,想家了?若是真想家,就让人接你母亲进宫来瞧瞧你。”

“谢母后关心,是臣媳一下走了神。”乐晖盈起身道谢,亲手捧了一碟新制点心放到她手边。

“在宫里若有什么不惯的或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来和我说,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皇太后拉她在身边坐下:“我在这宫里住了几十年了,这里什么样子我清楚得很。”

“是。”乐晖盈含笑点头:“臣媳有什么不懂的,定然要来叨扰母后。”

“今儿算是咱们婆媳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是历代皇后专用的九凤簪,打今儿起这个就该给你了。”皇太后郑重地将手边备好的锦匣递给她:“这凤簪堪比皇后凤印,我虽做过皇后却不能服用。因为这个只有天子元后才能佩戴,记下了?”

打开锦匣,一支纯金横梁上并排列着九只点翠含珠的斑斓彩凤。凤嘴下各自含着一粒如指头般大小的水滴珍珠。这等首饰也不知道是哪一朝的先帝或是先后命人做出来的。华丽富贵,除了皇后御用朝服能够弹压得住,没有任何器物能够配得起这九凤簪。

“好尊贵的簪子。”乐晖盈脱口赞道。

皇太后笑笑:“这簪子传了好几代了,别的不论就是这九粒珠子就是难得的。颗颗一样大,当初先帝说它光彩有些暗了想要寻出一样大的换换。寻了好些年,都没有这么好的。加之皇后故去,没人配戴它方才搁下了。想来你这一世,兴许会有一样的来换换这珠子。也算遂了先帝的心愿。”

短短几句话,乐晖盈却无法接口。先帝穆皇后身份尊贵,母仪风范常被人称颂。先帝即位时旋即由太子妃册封为中宫皇后,伉俪情深无人能及。就是因为后家权柄太甚,没过几年就被贬入冷宫直至薨逝。

若非皇后薨逝,先帝又岂会寻不到这一样的九粒珍珠。早知道是这般结局,又何必将皇后贬斥冷宫?

正文第一章初入宫掖3

早已过了大婚七日,龙瑄炙回自己乾靖宫去了。偌大的坤仪宫只剩下乐晖盈带着莫颜榛遐还有两个大宫女跟一班粗使宫女和太监总管赵初带着的一班小太监。

乐得清静的乐晖盈松开紧绷的神经,脸上原本有些难以捉摸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除了每日给皇太后晨昏定省,偶尔被妃子们朝觐一番说些无味的闲话以外。大多数都是流连在西暖阁书室里看那些太多的书。

“娘娘,皇上身边的希公公来了。”榛遐笑嘻嘻地进来,看乐晖盈极为难得地在做针黹。

“嗯。”刚做了几针,莫颜选的这个花样儿极好看。不爱做这些的人也难免会拿起针线,在绷好的绣绷上比划一番。

“奴婢给娘娘请安。”赵希行了个常礼。

“怎么,有事?”乐晖盈颔首一笑:“起来说话吧。”

赵希从袖内拿出一本大红的奏本:“起奏娘娘,这是拟定的选秀名单。皇上命奴婢送来娘娘过目。”

听皇帝略提过一句,就在大婚之后皇帝要广选妃嫔充扩**编制,广衍皇嗣。乐晖盈从榛遐手里接过名册,刚打开就看见许多熟悉的官员名字。这些人几乎无日不去家中,见了父亲甚至比见了皇帝还要规矩。父亲有句话挂在嘴边:皇上看到的,老夫早就看到了;皇上看不到的,老夫全看到了。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戴得牢靠,为了胸前的补子早日换个纹饰。这些人枉读了诗书,见了父亲就仿佛比自己的父母还要恭敬。

翻了一页,徐谦这个名字映入眼帘。这个名字无数次被父亲鄙夷,每日数他去得最多。有一次冒然进了内书房,那天正好自己在书房习字。那个谄媚的姿态,迄今记忆犹新。他的妹妹也送来应选?原来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读了,从四品到也够这个资格了。

乌昀,这个人也是家里的常客。大哥跟他走的比较勤,从前做父亲门生的时候便是以勤奋用功出名的。听说他的妹妹叫了个极其有趣的名字:乌雅。叫谐了音便是乌鸦了,好端端的女孩子叫这个名字。每次想起来,总是觉得好笑。这不是活活糟践人么!

“只有这么些?”底下的名字太多了,前面的大概就是这次必选之列了。

“是,余下地大多年纪太小。皇上只是看了看,没有什么吩咐。”赵希掩了嘴,底下小的也差不多跟皇后一般年纪。怎么没见皇帝嫌皇后小来着?

乐晖盈合上奏本:“是舒贵妃替本宫去永福宫挑选么?”

“是。”赵希正想着这话怎么开口,从前没有皇后时候倒能够是贵妃去做这些本该是六宫之主才能做地事情。可是这次已然有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皇上却仍旧是让贵妃去主持这件立威的事情。

“嗯。”拿起紧绷地绣绷,乐晖盈在绣箩里挑了一缕翠绿的丝线在花样上比着:“什么时候开始?”

“下月过了十五,就让钦天监挑吉日。”赵希看了看一脸闲适的乐晖盈,这皇后说话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地。

乐晖盈点点头:“行,本宫知道了。”把奏本还递给榛遐:“这些事本宫尚不熟稔,自然该由贵妃前去劳心费神。若不然出了什么纰漏,任是谁也担待不起。”

赵希答应了一声,榛遐在把奏本送还的同时将一个红包递给了他。“奴婢谢娘娘赏赐。”

乐晖盈笑笑:“素日当差辛苦,这原算不得什么。”

“娘娘前日吩咐从乐大人府中调来厨娘的事儿,万岁爷已经准下了。”赵希先前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换什么厨子。后来亲试了厨娘的手艺,方才知道自己的舌头以前都是白长了。

“若没什么不妥,就让过来当差吧。”低头发觉有一针错了纹样,忙忙拿过来剔掉方才继续绣下去。

“那明日就让厨娘过来伺候娘娘。”赵希赶紧答应了。

“这儿没什么吩咐你了,先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赵希躬身退了出去。

榛遐送赵希出去:“希公公好走。”

“好生伺候娘娘,别托懒。”赵希低声嘱咐道。

“是,奴婢记下了。”

转身回来,乐晖盈依旧专注地做着手里的针线。“小姐…”榛遐想了想:“怎么这就要选秀女入宫?”

“这是祖制。”乐晖盈头也不抬:“皇家原就该子孙繁茂,多子多孙多福寿的。”

“这一个多月,也没见万岁爷来这儿。反倒是贵妃跟娴妃那儿,天天都去。”榛遐圆圆的脸有些挂了起来。

“那边有小公主,皇上宠爱孩子。去得多些也是常情。”乐晖盈慢慢捋着线:“把那个紫色的拿过来。”

榛遐蹲下身在下面绣箩里面拿出三色深浅不一的紫色丝线递给她:“要是去得多了,别说小公主就是小皇子也会有的。”

“便是有,也是应该的。”乐晖盈挑了一色跟翠色相配的莲青色,素雅的颜色像极了她腰间鸾绦的坠子颜色:“根深叶阔,皇朝世代延续。”

榛遐嘟着嘴:“将来选进来那么多的新人,只怕就更多了。”

“那你的嘴就嘟到天上去了。”乐晖盈笑着捋捋榛遐的辫子:“你们知道的,我素来不管这些事。别说那些话了,没得给自己惹事。”

“奴婢们自来是知道的,只是在这儿就是小姐不上心也难保那些人不起坏心思。”榛遐从小跟着她,恬静和蔼的性情几乎是与世无争的。再大的事情也只一笑付之,就是当初夫人去世她虽然悲戚却不见任何失礼之处,她看上去就像是用一层蜡皮包裹着一样。待人固然是好的,只是走不了太亲近。不能知道那平和的笑容下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心思。

用心做着手里的东西,嘴角依旧挂着恬静的笑容。两缕青丝垂下来,落在脸颊两边。远远看去,仿佛古旧的仕女图一般。

初夏的清晨,御花园里面各色花卉早已争奇斗艳。荷花池里面早开的白莲映衬着碧绿的荷叶,纵然不是那样夺人目光流连却有着异样的风致。

“母后万福。”舒贵妃所生的大公主龙妤琛正由乳母带着来给皇太后请早安,恰好乐晖盈也到了荷花池边。

“快过来,那边地滑仔细摔了。”乐晖盈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邓娴妃所出的二公主妤珏还在牙牙学语之间。

“是。”龙妤琛蹦蹦跳跳过来:“母后来给皇祖母请安么?”

“嗯,你母妃呢?”乐晖盈牵着她的小手:“怎么就让嬷嬷带你过来了?”

小姑娘显然是秉承了母亲的艳丽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母妃陪着父皇用早膳呢,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出来。”

“那母后带你去给皇祖母请安。”乐晖盈几乎想要亲亲她粉嫩的脸蛋,想了想还是止住了。

龙妤琛却伸出手来:“母后抱抱,脚脚软了。”

“嬷嬷抱吧。”乳娘赶紧过来:“公主,怎么能让母后抱呢!”

“不要嬷嬷抱。”龙妤琛一扭身:“就要母后抱抱!”

乐晖盈一脸笑容:“好,母后抱抱。”蹲下身抱起龙妤琛:“咱们一起去皇祖母那儿。”

龙妤琛搂着她的脖子,叭一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怎么了,妤琛?”乐晖盈笑嘻嘻地看着她。

龙妤琛歪着头:“以前要母妃抱抱,她都是让嬷嬷抱我的。有时候父皇会抱抱,自从有了妹妹也就不抱我了。”

“那以后母后抱你好不好?”乐晖盈蹭蹭她的脸:“妹妹比你小的,不可以跟妹妹争的。”

龙妤琛乌黑的眼睛眨了眨:“以后母后有了弟弟妹妹,是不是也不会抱我了?”

乐晖盈粉脸一下娇红,满是小女儿的羞态。“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让母后抱你母后都会抱你的。”没有迟疑,满口应了下来。

“好哦!”龙妤琛伸出手指:“要跟母后拉钩。”

“母后抱着你怎么拉钩?”乐晖盈看着她一脸纯真的笑,蓦地想起那年自己也曾这般过。

龙妤琛一下溜下地,规规矩矩站好:“这样就能和母后拉钩了。”

乐晖盈俯身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跟她勾起小手指。龙妤琛高高兴兴牵着她的手,往奉慈宫走去。

正文第一章初入宫掖4

舒贵妃用托盘捧着一盏新沏的碧螺春放到龙瑄炙手边,龙瑄炙正看着奏本,顺手端着茶抿了一口:“曦儿,你沏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还是万岁爷教得好。”舒贵妃掩嘴一笑:“前日听琛儿说,那天去给皇太后请安。在御花园遇见皇后娘娘。琛儿这孩子淘气,居然让娘娘抱她。娘娘也没有犹豫就抱了,还说以后只要琛儿只要要人抱,娘娘就会抱她。”一行说,一面打量龙瑄炙的脸色。

“嗯。”龙瑄炙头也不抬:“琛儿从来就会撒娇。”

“也不知怎么琛儿就投了娘娘的缘法。”舒贵妃故作无意:“看样子,娘娘挺喜欢孩子的。这样真好,所有的皇子跟公主都会亲近嫡母的。”

龙瑄炙脸颊一抽,他跟皇太后不过是名义上母子。每次请安问候不过是走走场而已,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若是自己的子女都亲近乐晖盈,是怎样一番说法?“你太多心,亲近嫡母不是坏事。”顿了顿,龙瑄炙略道。

“臣妾哪有多心,琛儿真得娘娘喜欢是好事。要是娘娘觉得寂寞,皇上也能让琛儿去坤仪宫住一段日子的。”舒贵妃斟酌着词句,这种时候需要小心谨慎不能给皇帝留下自己小心眼或是进谗的嫌疑。

龙瑄炙合上手里批完的奏本:“皇后正位中宫,对待任何宫妃所出子女俱是视若己出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疼爱妤琛,说明皇后很清楚这一点。纵然你是妤琛生母,也该清楚即使妤琛抚养中宫膝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目前说这些为时尚早。”

舒贵妃轻巧地行了个万福:“皇上说的臣妾记下了,三天后就是选秀的日子。臣妾已经命人去把永福宫收拾一新,若是这次能选进几个好妹妹来跟臣妾一起侍奉皇上的,那才是好呢。”

“合着以为朕是昏君,成日就知道跟你们在一起?”龙瑄炙挑眉笑道。

“是臣妾一人身上的担子太重,有人分担总是好的么。”舒贵妃笑着倚在龙瑄炙身上:“娘娘那边又不能让万岁爷省心,这个事儿臣妾常常悬心的。”

龙瑄炙笑笑,乐晖盈真是如此不堪?乐家的家教真的衰落至此?若果真如此,乐文翰还会放心把这个最娇宠的女儿送进皇宫。

“曦儿。跟朕去御花园走走。”龙瑄炙批好奏本。由清雪伺候换了件随常地长袍。

“是。”舒贵妃一袭石榴红绣孔雀地长裙。任由皇帝携着手出了寝宫。

“娘娘,这天真是渐渐热了。”莫颜跟榛遐陪着乐晖盈晚膳过后在御花园闲逛:“下午我整大衣箱子。里面那几件裙子只怕颜色都不脆了。”

乐晖盈手里拈着一朵刚摘下地重瓣白莲:“只怕让尚衣局做出来地又是那些花样子,真没趣。”

“要是二公子在京就好了。”榛遐托着腮:“每次只要娘娘想到什么,说与二公子听了就能如了娘娘的心愿。”

轻轻把玩着手里的莲花:“他呀,除了这些一件正事干不出来。也不知这几年在北疆如何了,信都没见一封回来。”

“娘娘进宫以前二公子不是打发人送了一套娘娘最喜欢的玩意儿来了?”莫颜笑着说道:“箱子里那套九连环不就是一起带来的。”

“都解完了,不就搁了起来。”乐晖盈慢慢走着,漫池的荷叶被不时拂来的微风掀起一阵阵涟漪:“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龙瑄炙携着舒贵妃的手走在御花园里面,清越的长吟从花池的另一畔传来。举目看去,穿一身青玉色忍冬纹修身长裙的乐晖盈手里拿着一支半开的白莲立在荷花池。裙裾被微风时时撩起,一时间恍若仙人般出尘。

“娘娘,皇上在那边。”莫颜刚一抬眼,赶紧伏在乐晖盈耳边说道。

乐晖盈见状忙带着人过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龙瑄炙原本松开的手,一下紧紧握住身边女人的手。

舒贵妃原就没打算给她行礼,这回越发得了意。只是微曲了曲腿:“臣妾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乐晖盈浅浅一笑:“臣妾不知皇上在此,先前无状请皇上恕罪。”

舒贵妃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住,有点异样得意。看向乐晖盈的脸便多了几分炫耀的笑意:“娘娘好兴致,吟诗也是如此有趣。”

乐晖盈依旧是一脸恬静的笑意:“吟诗如何谈得上有趣无趣,不过有感而发而已。”

“这池芙蕖让皇后有感而发,莫非是想效仿采莲女?”龙瑄炙看她那抹笑意有些失神,不过舒贵妃明显说话的本事不高明。

“采莲女?!”乐晖盈失笑:“臣妾采莲所为何来?”

龙瑄炙一怔,居然口齿伶俐如此。是啊,采莲女子或为生计或为博人一笑。而她,似乎全不用。这话莫非是说甚至不屑于博君王一笑。

“这倒是实话,采莲女于你太不合适。”说出这话时候,龙瑄炙的脸已经有些阴沉。

舒贵妃只是看见皇帝的脸色变了,但是她解不出二人看似平淡的对话中有什么机关难解。“娘娘是皇后,这采莲女还是那民间女子更合适。皇上这话原是正理。”

乐晖盈从不恼她在皇帝独承恩宠,试想**嫔妃哪一个不愿博得君王亲睐。这是**的生存法则,可是处处针对自己甚至有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首辅娇女,从来被人捧在云端。莫说针对,就是一句重话自上而下有谁敢说。父亲即使在外再大的官位,回到家中对人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对自己有一丝变脸变色。朝中的官员,若是偶然在家中遇到自己,也是恭敬有加。这不是因为自己是统摄六宫的皇后,而因为自己是乐晖盈是太傅乐文翰之女。如今一个小小的妃嫔,却是这样无礼实在让人恼火。

只是从来都不愿太过于给人没脸,又加上自重身份。收敛起太多的恼怒,乐晖盈浅浅一笑:“贵妃说的何尝不是正理,有道是‘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说完朝龙瑄炙行了个万福:“皇上,臣妾告退。”

一句同是《采莲曲》只是不同人的诗句,却变成不着痕迹而奚落人于无形中。这样的才思敏捷,也只有她才能说出来。龙瑄炙看着浑然不觉的舒贵妃,心头怅然若失。舒贵妃不可谓不娇艳,当一身清雅素服的立在面前时却足以让人光彩尽失。加之乐晖盈眉目之间的端丽难言,实是难与之比肩的。

舒贵妃扭头看向皇帝:“万岁爷,皇后每日这样念诗过日子不觉得无趣啊?”

龙瑄炙有些啼笑皆非,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她无趣,就少搭理她。”说完,径自往回走。舒贵妃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正文第一章初入宫掖5

“皇后娘娘万安。”敬事房赵忠拿着新晋的嫔妃名册到了坤仪宫。乐晖盈坐在软榻上,这两天找到一本好书正好用来消磨时间。

乐晖盈颔首:“起来说话吧。不是这几天正忙着选秀么,怎么这时候过来?”

“这是新晋妃嫔的名册,还要待皇上和娘娘拟定封号后才能正式拟旨的。”赵忠恭恭敬敬把名册放到小几上。

顺手翻开名册,徐乌二人的名字赫然在册。还有另外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看来这个**会越来越热闹。“皇上看过了?”

“皇上说这本是娘娘分内之事,贵妃娘娘也不过是代管而已。拟定封号之事要娘娘亲下懿旨。”赵忠听到这话时也是纳闷:选秀是舒贵妃一手主持的,虽无纰漏却绝不是无错可挑的。皇上心知肚明是一定的,怎么拟定封号的事情又让皇后来下旨。听说这徐乌两家跟皇后娘家关系匪浅,皇上这不是有意给皇后出难题么。

乐晖盈放下手里的书:“皇上是让本宫来拟定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