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说那句话的时候气势逼人,恍惚间让他以为是在面对主子,有着无比的威严,因此柴叔不敢再动,也不敢再开口。

他紧紧地盯着云迟,也紧紧地提起了心,等着那条尸血蛊虫爬出来。

现在他们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根本还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因为尸血蛊虫既然之前能够躲起来准备偷袭,说不定早就已经从刚才那具尸体上偷偷地爬走,是钻到别的地方了。

它很有可能跑到别的角落去,然后又悄悄从他们后面冒出来。

尸血蛊真的是令人防不胜防。

何况,这里虽然有油灯,但是光线昏暗,只是那么一条细小的长虫也是难以看清。

最让柴叔觉得心惊的是,这姑娘明显有严重的眼疾,估计也就勉强视物,只能让他帮着看清楚一点了。

墓室里一片寂静。

这种寂静就像是化为实质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了他们心头上,让他们的额头上不一会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种时候就像是阎王已经站在了他们背后,随时会挥动手中的镰刀收割他们的性命。

谁也不可能泰然若素。

但是在柴叔看来,这个小姑娘的胆识已经远胜于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女人,不,甚至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可以说,除了主子,他就没有见过胆子这么大的。

而且,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难道说她是主子派来的?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此时的柴叔完全没有想到徐镜还活着。

汗水从他的脖子里滑了下去。

那条尸血蛊虫竟然还未露面。

柴叔却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事实上,就算云迟不来,他也差不多只能支持到现在。双腿的伤在这样的阴冷潮湿里越来越疼,他终会因为撑不过而无法憋气太久。所以,在云迟来之前,柴叔其实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

就在他一口气坚持不住吐出来时,耳边突然响起轻快的歌声。

柔和中带着点儿轻快,就如同十岁小丫头看到了喜欢的花儿争相开放,有粉色的小蝶正翩翩绕着花儿飞,小姑娘欢快喜悦的轻喃一般。

没有词只有调,似是随意哼唱起来,但是又好听得让人不自觉地沉醉。

她这个时候怎么哼起歌儿来了?

柴叔有些愣了。

实在是有点儿想不明白。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已经憋不住气了,大口地浊气吐了出来,那条尸血蛊也在前面一具尸体中冒出了一个头,可是,尸血蛊虫却好像没有发现他似的,一下子就朝云迟飞窜了过去。

来势如电!

因为极快,那条细长的蛊虫甚至成了笔直黑箭一般,朝云迟疾射去。

第98章 给虫子唱唱歌

在那一刻,柴叔心中如雷电闪过,陡然照得亮堂。

她的歌声,竟然能够完全吸引那条尸血蛊!盖住了他的气息,目标只对准了她。

这姑娘,这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什么歌声?

她哪来这么大的胆识?

这一下,柴叔更加确认她一定是主子派来的。如果不是主子的命令,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么可能这样救他?

把危险给引到自己身上去!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主子手下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啊!

还有,用她的命来换他的,那又怎么成呢?

在这一刻,柴叔完全认为云迟无可能逃得过尸血蛊的攻击。

因为那尸血蛊是一粘上皮肤即能钻入的,毒性也会立即发挥出来。

他只知道尸血蛊一些情况,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杀它。可是尸血蛊难杀,他却是知道的!否则哪里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就在他心思急转之间,却只见云迟手腕陡地一转,尖利的发簪快速挥出!

一道银光急闪。

黑色的长虫在快要触上她的时候倏地一分为二,竟然是被她一出手就削面了两段!

柴叔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两段掉落在地上的尸血蛊虫突然又缓缓地扭动了起来。

云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

心里却冒起了极为不妙的感觉。

不是吧?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啊!

可是上天分明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很快,她和柴叔就看到那后半戴的尸血蛊的尾部末端突然间闪起了一点点幽绿。

然后,扭动得更厉害了。

云迟差点就骂粗口。

靠。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尸血蛊虫要杀只能刺中它的眼睛了!

原来如果哪怕把它削成两段,它也能活!而且,还会变成两条!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柴叔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倒吸了口气。

“姑娘,快,闭气。”

他刚才已经缓过来一点了,现在闭气还能够再坚持一会的。

话音刚落,就听云迟冷声道:“你闭我不闭!本姑娘就不信杀不了这东西了!”

柴叔:“…”

现在能是争这种气的时候吗?

就在这时,那两条尸血蛊虫已经齐齐飞窜了起来,但可能是因为它们刚刚分体,所以速度已经远不如之前那么快。

其中一条转向了柴叔,另一条则是头部对准了云迟。

完了。

他们真的都得完蛋了。

柴叔颓然一叹。

“主子就不该派你来。”

云迟一时没有时间理会他这话的意思。

刚才是一条尸血蛊虫犹难对付,现在是两条。

柴叔受伤,是凭着一口气在撑着,要精准地刺中那么小的眼睛简直不可能。而她即便是能够刺中一条,也救不了他。

如果救不了他,她这么冲进来的意义何在?

云迟向来倔强得很,她决定要做的事就会拼尽全力去达成,尤其不愿意向命运低头。

现在老天都觉得她没有办法救下柴叔了吧,但是她偏偏要救。

墓室里,陡然响起了一声清脆娇嗔的笑声。

因为这笑声,本来昂头对准柴叔的那条尸血蛊虫竟然也刷地一声掉转了头,与另外一条一起,齐齐盯准了云迟。

竟然是把柴叔给忽略了。

这是…

柴叔惊疑不定。

云迟却不看他,那水泡一般的两只眼睛陡然间似是迸出了璀璨的光芒来。

与此同时,两条尸血蛊虫也刚发动攻势,朝她疾射过去。

柴叔的惊叫刚刚冲到喉咙间未发出去,就见那两条邪恶的虫子一下子在半空停了下来,借着身体的不断扭曲摆动,停在那里不动了。

他惊疑未定,只可惜在他这个位置,看不清云迟此时眼睛的变化。

哪怕是红肿得像两只核桃,那一丝细小的眼缝里也是华光骤闪。

若是对上全无神智的低下虫子,魅功没有什么效果。

但是从之前尸血蛊虫能够潜伏偷袭却能够看过,这不是简单的虫子,所以,它们可能避不过魅功。

当然,云迟这么做也是相当冒险。

如果魅功无效,她此刻肯定已经被两条尸血蛊入体了。

“下去吧,真当你们会飞呢?”云迟的声音轻柔如梦。

那两条尸血蛊在半空本也就坚持不了那么久,随着她这一句低语,一下子掉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云迟疾电般地出手,一下子刺中了其中一条尸血蛊虫的眼睛。

柴叔瞳孔一缩,还看不太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迟已经再次挥簪,还串着那条尸血蛊的发簪又完全没有停留地再次刺中了另一条尸血蛊刚长出来没一会的幽绿眼睛。

那比绿豆还要小一点点的眼睛,被发簪精准无比地刺穿了。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眨眼功夫。

柴叔还没有反应过来,两条尸血蛊就已经被她一个人除去了。

可是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刚才尸血蛊怎么会舍弃他而去围攻云迟?

又怎么会在攻击的中途一下子停了下来?

怎么会她一说下去,两条虫子就往地上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迟是侧身对他的,这会儿将穿着两条尸血蛊的发簪往地上一丢,这才朝他看了过来。

眼前一片模糊。

而原本不太痛的眼睛又开始热辣辣地痛得厉害了。

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看来,眼睛不治好,魅功还是尽量不要使用。

刚才她拼命使了魅功,这眼疾立马又加重了。

柴叔也看到了她眼睛比刚才更加红肿,而且能睁开的那条缝隙更细了,简直跟没睁开没有多大区别。

“柴叔,这条是死路吧?”

无论如何,尸血蛊是顺利杀死了的,云迟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一些。她转向柴叔,试探地问道。

柴叔虽然还没能从她刚才露的那一手本领中回过神来,但是闻言还是下意识地开了口。

“这一条是死路。可惜我之前未能看出来,否则他们也就不会…”柴叔扫了一眼一墓室的尸体,神色凄然。

云迟打断了他:“这些人的死跟这条死路没有关系。”

柴叔一愣,“你知道?”

她本来是不知道,也是刚刚才想通。

而想通之后,她就无比庆幸之前强硬地拦着不让锦枫和木野喝那水潭里的水。

哪怕是喉咙已经干得像着了火。

“我们先退出去。”云迟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矮下身子,“我背你出去。”

柴叔震惊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四岁,纤弱似风中柳不堪风雨。但是刚才她却表示出了惊人的胆识,展现了令人震憾的身手,现在又毫不扭捏地说要背他一个大男人出去。

“我真该恭喜主子又收了一位好属下。”

“嗯?”

云迟听不明白他的话。

第99章 这纯粹是误会

但是在这条死路之中,谁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东西。

而且锦枫和木野在外面她也有些不放心,还是赶紧退出去为妙。

所以她也就没有再多耽误,把柴叔给背了出去。

趴在云迟瘦弱的背上,柴叔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未来那么多“磨难”是因何所起。

锦枫和木野都提着一颗心紧紧地盯着那个入口。

里面的声音他们听不见。

静悄悄的。

“小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木野,你说她不会出事吧?”锦枫紧张得死死地扣着木野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他的手臂里,但是木野并没有挣脱开,只是任她抓着。

“不会的,云迟小姐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

木野这话倒也不全然是为了安慰锦枫。

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云迟在他的心目中简直是偶像。

虽然不至于觉得她无所不能堪比神仙,但是能够逢凶化吉,遇到困难能够跨过去,没有什么事可以轻易难得倒她,他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不就是一条尸血蛊吗?

云迟小姐都二话不说杀了一条了,再杀一条也不在话下。

锦枫对于他这种盲目的崇拜有些无语。

她跟木野不同,木野一开始见识的就是云迟的厉害。但是她不是,她是看着云迟长大的,明明那原来只是一个痴傻的孩子,有几分力气,虽然痴傻但还是挺听话,而且一些粗话也能够一教就会,在母亲面前也很乖巧,这就是她对云迟这十几年来的全部认知了。

但是这几天,云迟正在推翻这些认知。

她实在是不明白,难道开窍之后还能够变得这么厉害吗?

那么多从来没有学过的东西就突然一下子都会了?

还有,胆量也变得这么惊人了?

如果不是云迟长得完完全全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模样,锦枫真的要怀疑她是被人掉包了。

甚至,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在仙歧门多呆两天,那样她就能够观察观察,圣女开窍之后是不是也变得这么厉害。

“要是小迟她…”锦枫这话没有说下去。

要是小迟的出事了,那她可怎么办才好。

“锦枫姑娘你别担心,云迟小姐绝对不会出事的。”木野这句话刚落,就听到云迟的声音响了起来。

“木野过来搭把手。”

“小迟!”

“云迟小姐!”

锦枫和木野听到了她的声音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锦枫忙推他:“快去!快去帮忙!”

木野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一只手推他,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呢,他怎么去?

锦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一下子轰地发烫,急急地松开了手,耳朵都红了起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木野心神一荡,但是有云迟在等着,他也一时顾不上这分旖旎,急急地跑了过去。

云迟背着一个男人出来了。

那男人虽然身材只算中等,但是被纤瘦的云迟一衬托就显得挺高大的。

这么高大的男人趴在她背上,被她背了出来,那视觉冲击力——

起码对于锦枫来说就有些受不了。

她一下子叫了起来:“小迟,你怎么能背男人!”

云迟听到她这一声惊叫,心头颇有些无奈。

柴叔双腿都不能走,不背他怎么办?

而且,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这种情况下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是锦枫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不过,看来这一点她们是短时间内很难统一的了。

木野赶紧帮着她把人接了过去。

云迟闭了闭眼睛。

这个时候才觉得四肢发软,浑身无力。

完全是饿的。

从昨天晚上分了那么点兔肉到现在,他们都是一口东西没吃,一滴水没喝,又是奔逃又是游水又是杀尸血蛊的,那点兔肉早就已经消耗光了。

再背了柴叔出来,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

现在还是太弱了。

这身体根本就没有怎么操练过。

以前也是干过粗活的,但是干活根本不能等同于锻炼。

她从仙歧门醒来之后到现在,干的每一件事都是大大超出于这身体能干的事,早晚非透支不可。

还有她的眼疾也加重了。

“云迟小姐,这就是柴叔?”木野倒是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看到了柴叔就吃惊地问道。

云迟点了点头。

然后木野就崇拜地道:“你真的把他救出来了,云迟小姐,你真厉害。”

云迟坐在锦枫身边,一时无力说话。

“小迟。”锦枫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救这个人啊?”

她倒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但是不相干的人跟云迟比起来,她自然是偏向云迟的,眼见救了柴叔之后云迟累成这个样子,锦枫可心疼死了。

所以她才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云迟非要去救。

云迟一时没有说话。

而柴叔被木野扶到了另一边,已经看到了趴在水潭边的和离他近一些的两个人。

他的神色一怮。

“徐镜!陈河!”

这两名侍卫为了将尸血蛊引出来,果然已经牺牲了。

看到他们的尸体,柴叔眼眶发红,忍不住地老泪纵横。

“都是因为带着我太过累赘啊,要不然你们也不用死…”徐镜跟陈河的功夫是这一队人里最强的,特别是徐镜,本来深得主子信任,以他的身手,足以留在主子身边当一个贴身侍卫的,这一趟为了护他,却这么惨死在这里。

他还有何面目去见主子?

血染墓室。

他们死得这样惨,把血都流干了。

“徐镜还没有死。”

一道憨憨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柴叔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徐镜还没有死啊。”木野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着一个还没死的人哭得这么悲惨。

这一回柴叔听清楚了。

但是他不敢相信。

这满地的血,这把水潭都染红了的血。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没死?

不是说,被尸血蛊虫吸附上的人是绝无活路的吗?

但是刚刚想到这里,他就想起了刚才在墓室里连杀两条尸血蛊的云迟。他陡地扭头去看她,眼里迸出希冀的光芒来。

如果是她出手相救了呢?

还当然是可能的!

刚才他听到木野叫她云迟小姐。

“云,云姑娘,徐镜真的没死?”他的声音在颤抖。

如果所有人都死在了这里,只留下他一人,他也没有什么面目去见主子。

但是如果徐镜还活着…

第100章 不是很善良的人

“嗯,暂时没死。”云迟歇了一会才算是缓过气来。

不行,以后要努力操练自己才行,这么弱的身体怎么闯荡江湖去。她在心里想着,并没有太把柴叔的激动放在心里。

柴叔的浊泪却流得更凶了。

“好,好,太好了,徐镜没死!”主子招募人才本就不容易,何况像徐镜样功夫好又忠心、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折损一个,对主子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而且,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主子待这些忠心跟随他的人极好,谁遇到了不测,主子外表虽然看不出来,实际上却是非常伤心痛苦的。

如果徐镜死了,主子难免又得黯然。

“是云姑娘救了徐镜?”他又问道。

云迟没有说话,木野已经与有荣焉,很是骄傲地回道:“那是当然!除了我们云迟小姐,还有谁能救他?你都不知道,他的背上有一条很恐怖的黑长虫呢!”

尸血蛊。

柴叔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说,云迟不止救了他,还救了徐镜。

“陈河…”他的目光落在近水潭边的那具尸体上。

云迟淡淡地道:“那个太晚了,救不过来了。”

柴叔心里一阵黯然。

这么多人出来,只剩下他和徐镜二人。

他打起精神,又问道:“是主子派云姑娘过来的吗?”

云迟刚才就听他说话有些奇怪,现在听到他这么问,顿时明白他是误会了。她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们主子,自然也不是他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