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点点头,素玄道:“叫晏大夫先去,我马上就来。”回身歉然看着秦长歌,秦长歌已笑道:“天亮了,我也得回去了,帮主有事尽管自便。”

为秦长歌的善解人意一笑,素玄道:“实不相瞒,最近帮中延请了位客人,虽然年轻,却才识出众,武学一道,犹为奇才,我每日和他论武,自觉受益匪浅,可惜天妒英杰,他却有重疾在身,每一发作,苦不堪言,我的纯阳内功,却可对他裨益一二…今夜他又发作了,我得去照应,此人着实英秀,姑娘若不介意,不妨一同探望,都非凡夫俗品,相逢也是有缘,若能得成知己,便又是一段佳话。”

想了想,秦长歌道:“改日吧,但凡高才之人多傲性自尊,此番辗转床榻病痛狼狈,必不愿为外人得见,还是等他大好了,我再来拜访吧。”

恍然一笑,素玄看向她的神色越发光彩熠熠:“是我粗疏了,还是姑娘细致解人,既如此,我命人送姑娘回去。”

颔首应了,秦长歌脚步轻快的自出门去,经过园圃,隐隐见边门处一座清幽小院,人影穿梭,端着热水巾栉等物,却是安静无声,想那人病痛发作,连素玄也要匆匆赶去,定是重症,却连些微呻()吟声也不闻,定是个硬朗男子,却不知是何许人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秦长歌已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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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子,炽焰帮的一个年轻执事,说是按照素玄的吩咐,在此等候秦长歌,要送她回衡记。

秦长歌笑应了,跟在他身后,穿过一进进院落,出了炽焰总坛,秦长歌盯着前方男子的步伐,忽然道:“哎呀!”

那青年闻声回头看她,秦长歌一脸失悔之色,“我刚才将我们衡记新出的四刻团丝天香缎花样拿给素帮主看,想和贵帮商量一起推广这新品南绸,一不小心将花样册子丢在帮主书房了,哎呀不行,我得回去拿。”

那青年怔了怔,微微变色,犹豫道:“这个…”

“也许素帮主看见,会赶上来送过来也不一定,”秦长歌突然又展颜笑道:“那样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那青年脸色再变,想了想道:“也不用您亲自去,小的替您去拿。”

“如此有劳了,”秦长歌笑盈盈,“我那花样册子,不太起眼,你怕是找起来很难,我画个封面图给你看。”

那人神情微有焦急,听到说找起来不易更加为难,秦长歌说画图,他急忙应了,秦长歌随手拣了根坚硬尖锐的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个剑戟相交的图形,笑道:“这是封面,最新品的绣样,你看是不是不错?”

那人低头去看,勉强笑道:“是的是的…”

“是的是的,”秦长歌一笑,突地将那树枝向上一捅。

一声惨嗥。

鲜血狂溅。

激烈抽搐中,那人捂着眼睛仰天栽倒,不住翻滚惨嘶,而秦长歌微笑着,神色不变的将树枝缓缓拔出。

随着她的动作,那人颤抖得更加剧烈,惨呼声近乎呜咽,而树枝尖端,带出血淋淋一颗眼珠。

第六十二章 暗桩

瞟了一眼那以怪异姿势在地下翻滚的男子一眼,秦长歌微笑道:“你很有耐性----这般剧痛之下,居然还记得不能触及你衣裳后领里的机关。”

伸手一探,卡的一声干脆利落卸掉那人下巴,用衣襟裹了手在他口中一掏,从齿缝里掏出一枚黑色药丸,看了看,笑笑,裹好放进怀里。

步声杂沓,炽焰帮的人正在接近。

秦长歌缓缓起身,若无其事的抛掉树枝,对着已经闻声赶至正目瞪口呆看着她的炽焰帮众道:“诸位请认一下,这位不是你们炽焰帮的人吧?”

一个执事上前,低头看了看,诧然道:“咦,这是谁,怎么会穿着我帮中弟子的衣服?”

他想了想,脸色突然紫涨,转身向着身后几人怒道:“怎么给他混进来的!”

立即便有人道:“今日门口我等几人一直守着,绝对没有外人进入。”

秦长歌淡淡道:“不是从门口进入的----诸位看他脚下。”

诸多目光立即汇集到那人鞋底,淡淡的灰褐色泥土,看来没什么异常。

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秦长歌道:“贵帮素帮主,最近新移栽了一种紫色乌兹菊是吧?”

那执事点头,秦长歌道:“我先前注意到,这菊花大约是品种不同的缘故,特意运了专门的土来培育,那土色和四周略有不同,而这人脚底,便是这种土。”

她微微一笑,道:“先前他在我身前走的时候,白石路上落下鞋底泥土,还夹杂着菊花的落叶,这说明他在园圃里呆过,并靠近过那丛菊花,而那菊花,就在素帮主书房窗外不远,种在园圃正中,四周有石径,若非必要,任何人都不应该特意靠近。”

“他既然能靠近花丛,而又不引起其他人警觉注意,那必然是因为,”秦长歌一笑,“他的身份。”

有人露出恍然神色,有人却兀自未解,先前那执事却已回身问道:“今日轮值园丁不是老张么?怎么变成了这个人?”

于是立即有人唤了花房的人来,花房主管答:“老张昨天生病,怀疑是痢疾,回家调养了,乌兹菊叶子上生了锈斑,老张没来得及伺弄,临走前说叫自己侄子过来,也是善养花木的,今天这人便过来了,带了老张的亲笔信,也确实会调理菊花,我们便先留下他了----咦,他怎么换了外堂弟子的衣服?”

秦长歌点点头,笑道:“所以我便奇怪,炽焰帮帮规严谨,职司分明,一个园丁,怎么会专门派来给我带路?”

“而且,”她笑着指了指地下那个剑戟相交的图形,“若是你堂口弟子,怎会连你们炽焰帮标记中,赤红火焰里那个剑戟图案都不认得?”

她略去自己发现那人走路姿势不对,后领装有暗器一事,试想一个商家女子,不擅武功,如何能看出这点?说出来反而惹人疑心。

饶是如此,炽焰帮众看她的目光也已与先前不同,这女子沉稳淡定,不动声色,兼之目光如炬心狠手辣,怕是男子也不及。

秦长歌只是微微笑,轻轻道:“去找找吧,你们外堂,必然有一个弟子被打昏,或者…”

她一言出口,众皆变色,立即有人奔出,而不远处,素玄形色匆匆,也接报赶来了。

他神情微有疲倦,显见刚才的救治颇费功力,神色却很平静,先向秦长歌致歉,又命人将那人押下,目光在他卸掉的下巴上停留一瞬,转头看看秦长歌,秦长歌对他报以谦虚的一笑。

无奈的挑眉,神情似笑非笑,素玄道:“明姑娘,素某门禁不严混入宵小,险些令你丧命,最后还得依仗你将奸细擒下,实在惭愧,为表歉意,也为了你的安全,素某亲自送你回衡记吧。”

秦长歌正要以不宜劳动为由婉拒,素玄已道:“素某上次见了小公子,很是喜欢,也想再见见他,还有点小礼物想亲自送上,先前险些忘记了--姑娘即使不愿素某拐了令郎去做徒弟,想必也不会阻止素某探望令郎吧。”

秦长歌笑笑,心想你堵我话作甚,不就想骗了我家小子做徒弟嘛,拿出点有诚意的礼物我绝对没意见,立即双手奉上兔子和狐狸的混合品种萧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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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包子从昨夜开始,已经到大门前窜了无数回,先是以撒尿为名在门前转悠,祁繁坏心的提醒他屋里有夜壶,他大眼一眨,很无辜的反问祁繁:“你说要对着清风明月撒的,你说夜壶就是在合适的时候用来使坏的,现在你又叫我用夜壶!”

祁繁默然,小祖宗,叫你对清风明月撒那是戏言,现在是深秋也罢了,难道到大冬天的你也要披襟当风,抖抖索索对着大雪冷风飞流直下三十寸?

不就是不放心你娘么?还死不肯承认,这才跟出去几天,就娘长娘短的粘缠不休,咱们养你三年,都不抵人家三天。

祁繁恨恨阴笑,你娘,你娘被人拐着去爬山赏景啦,孤男寡女哦…等你知道,你不急得跳脚才怪。

他却不知道在炽焰帮固若金汤的总坛内部,居然还有人意图谋害秦长歌,凰盟的护卫都是按规矩在炽焰帮总坛外等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祁繁知道,只怕这刻想跳脚的便是他了。

萧包子不理坏笑的祁繁,啃着手指在门口乱转,远远的看见一骑过来,喜颠颠的迎上去,看见只有一匹马,脸就黑了一半,再看见娘坐在素玄身前,而素玄的手虚虚的靠着她的腰,包子脸立即便成了栗子脸,就差没长出毛刺。

第六十三章 溯源

蹬蹬蹬的冲上去,伸手便要拉娘下马,可惜个矮腿短够不着,而素玄已经飘然下马,接下秦长歌。

仿佛没看见脸黑如锅底的萧包子,素玄只向秦长歌笑道:“今日之事,定当查问清楚,给姑娘一个交代。”

微笑点头,秦长歌道:“有劳,帮主帮务冗杂,还请早回。”

素玄一笑,这才转身对恶狠狠瞪着他的萧包子道:“小少爷,好久不见啊。”

“少爷就少爷,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萧公子更加恶狠狠。

不过他恶狠狠的眼光语气,在看到素玄摊开的手掌后,立刻转了个大弯。

“这是什么?”乌黑大眼灼灼放光。

素玄手上,两件玩意,一件是个精巧的方块,共分六面,每面以各红晶,黄玉,黑玛瑙,绿松石,羊脂玉,青金石各九小块拼刻成一个兽头,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包子见雕刻精致,拿了过来把玩,三下两下的便发觉那些小块有的是可以转动的,立即劈劈啪啪一阵乱转,结果发现兽头被转没了,顿时兴趣大生,搬弄个不休,犹自不肯空闲的去抓另一件,却是个一环套一环的玉环,套在一个剑形框柄上,包子瞅了一眼,觉得没那兽头有趣,撇了撇嘴。

秦长歌却已一眼看出这是升级华贵版的魔方和九连环,在现代那一世,谁家的孩子没玩过来自匈牙利的魔方?难得西梁如今也有了这玩意,魔方可以锻炼孩子的空间想象力和灵活的双手,九连环却可以磨练孩子的燥性,训练强大的耐力,素玄看似旷达不羁,选起玩具来却颇有见地,一眼看出了萧家包子的毛病,这是打算因材施教了。

果然听得素玄含笑道:“这是恒海之外,外邦利莫里国传来的玩具,这个方块叫默克方块,据说那里的孩子都玩这个,拆开的兽头,要以最快的方式将它再合而为一,玩起来很有些好处,炽焰属下有在离国经商的,偶有出海,带了一个给我,这个是九连环,却是我机缘巧合得来,我留着也是无用,拿来给令郎玩玩。”

“溶溶,”秦长歌招呼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你觉得你有没有少做件事?”

“没有。”萧包子头也不抬。

“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祁叔叔说的。”萧包子玩着人家送的珍贵玩具,脸也不红的振振有辞。

赶出来的祁繁,头疼的呻()吟了一声。

秦长歌微笑,“哦…那你何必收下奸人盗贼送来的赃物,污了你明家公子的清名呢?来,我们义正词严的把礼物退还吧!”

为了避免萧溶这个名字会引起有心人注意,包子早就改了名,原先叫祁溶,现在有娘了,自然叫明溶。

坏娘!萧包子哀怨的抬头,白了娘亲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给素玄道谢,素玄大笑,摸了摸他的大头,道:“能得明公子一言相谢,何其荣幸乃尔。”

“那是,”萧包子老实不客气,“如果你不再围着我娘转,我会让你更荣幸的。”

这个占有欲超强的小孩…秦长歌阴阴笑起来,凉凉道:“儿子,你错了,你娘有你这个拖油瓶,哪里还有男人围着转?”

素玄一怔,随即仰首长笑,一转身掠上马,瞟了一眼秦长歌,俯首对萧包子道:“我说了,你娘是美人,美人必须要有男子来爱护,才不辜负了那华年美色,而且,你娘还是个妙人,美人加妙人,世间难得,我为什么不能献献殷勤?”

他大笑着扬鞭而去,雪白的背影挺直如竹,身后洒落一地明亮如珍珠的笑声。

萧包子抱着魔方,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呆呆的问他娘:

“什么叫拖油瓶?什么叫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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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店内,秦长歌将先前发生的事概述了一遍,祁繁听到一半已经怔住了,半晌怔怔道:“明姑娘,您说这是针对素帮主祸及您呢,还是直接针对您?”

秦长歌不答,却道:“昨日要你准备的通关路引和那府中的两位暗桩呢,我先看看。”

祁繁取过一个盒子,又叫过一个青年,道:“这就是那个在赵王府做暗桩的,名卫恭,卫恭,来见过明姑娘。”

那卫恭上前施礼,秦长歌仔细看他一眼,见他眉目精干,心下满意,道:“当年你在赵王府,是什么职司?”

“回姑娘,是前院护卫。”

“那夜,赵王在做什么?”

“那夜是郢都大儒孟庭元六十寿辰,王爷亲自在王府为他庆寿,邀请了郢都所有知名文士,寿宴过后,孟庭元酒醉,王爷命人大轿送回,亲自送到轿旁,他那日兴致特别好,当时已经近三更时分,他却又约了几个平日看重的清客文士,在书房聚谈诗文,直到四更初方散。”

“你在做什么?”

“小的当日职守,一直在前府护卫,这一切都是眼见。”

“有什么特异处么?”

卫恭想了想,道:“没有。”

秦长歌微笑,道:“你回答得太快。”

不明所以的抬眼,接触到秦长歌目光,卫恭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连忙道:“是是,小的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