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不减,韵律优美更上数层,指法优美灵动如穿花挟蝶,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直直张大了嘴,早忘记了自己该干些什么。

一曲毕余韵尚自袅袅,满室静寂如死!

“好!”

喝彩声起,李登龙终于站起身来,对九夫人大声赞:“此曲非凡!如聆仙乐!意如!未想到你如此才情!”

不待僵着脸的九夫人回答,李登龙大步前行,一把掀开纱屏。

灼亮的灯光突然暗了一暗,满院的月光羞怯不胜的退避。

纱屏后光影里,所有的人都迎着灯光来处喜悦昂首,只有那“女子”仿似受惊般的微微一侧肩。

风过了太液玉池,满池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千万首诗赋因此而华光璀璨的奔涌而出,只为那一侧首的温柔。

那一刻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心中都隆隆滚过“尤物,绝世尤物!”这几个字样。

李登龙目光中早已容不下任何人的存在,只是立于当地,灼灼的盯着玉自熙,笑道:“好曲,好琵琶,好人!”

玉自熙盈盈立起,琵琶半掩娇容,一个万福姿态娴静,“见过将军!”

起身时心里已在暗骂这家伙连靴子尖上都镶了利刃!

李登龙挥挥手,其余人既羡慕又嫉妒的看了玉自熙一眼,知趣的退下,九夫人僵立堂上,气得粉脸铁青,咬牙绞扭着手帕,明丽的容颜在灯光下看来近乎狰狞。

不是说那个李玉人虽美,但性子不好么?原来见了将军,再不好的性子也会化为春水啊。

九夫人怔怔的看着那相对而立的男女,暗恨…从来也没听说过李玉人美到这种程度啊…真是晦气…这样的姿色,便是再不好色的将军,看来也心动了…早知道…唉!

思量再三,知道李登龙不喜女子不识大休,九夫人只得委委屈屈的上来,强笑着为李登龙介绍,李登龙心不在焉的听了,随口道:“唔…李玉人…禹城人氏啊…”九夫人看见夫君这个模样,自然不敢再多言语,忍着惧恼,随意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室中只剩下了李登龙,玉自熙,秦长歌三人,李登龙一挥手,道:“你,下去!”

秦长歌立刻乖乖向廊下走,避到院子中。

黑暗中两队侍卫站成一排,直立沉默如松,铁甲兵器在月色下寒光闪烁,无人理会一个被赶出暖阁的小厮。

暖同里轻烟氤氲,紫铜鎏花鼎炉里翠屏香香气华烈,镂空刺绣银线花锦帐上赤金帐钩丁玲作响,身前伊人体肤润泽,隐约也有种迥异但更为好闻的香气散发,李登龙目眩神摇,心旌摇动,忍不住伸手过去揽佳人的腰,轻笑道

“来,过来。”

玉自熙抬眼,一眼瞟见那两排正对着暖阁的卫士,李登龙始终没有让自已离开他们的视线,得让这家伙离开。娇笑着,不着痕迹的避开腰部某个位置,玉自熙伸指搭上李玉龙伸出来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悄悄道:“…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李登龙被他搂得宛如心上生出小手,一抓一挠的只想将眼前风情万种的可人儿狠狠压在身下,一伸手将玉自熙一带,玉自熙立即“娇呼”着被他带入怀里,李登龙大笑着将他推上一侧锦榻,自己也爬了上去,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喘吁吁的在玉自熙耳边道:“小乖乖,这样不就看不见你了?”

眼中寒光一闪,玉自熙的手指已经抵上李登龙前心,突然一怔。

随即他状似无意的抬手掠鬓,手一抬间,又是一怔。

两怔之下,李登龙已经将他洋身揉槎了个遍。

伸臂护着上下重要部位以免露馅,玉自熙肚中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这人小心谨慎得令人发指。

刚才一拉间,本想出手的玉自熙立即发现李登龙穿了护身宝衣之类的东西,连咽喉都以高领薄铁甲相护,玉自熙要的是不动声色的一击必杀,未想到这般防卫严密,没奈何只得先停了。

那人的狼爪趁这一愣神,立即开始向粉光玫玫的前胸进攻,玉自熙“娇喘”着,等着他俯首。

现在这个角度,杀了他,跌落的尸体好像只是在狼扑,最不惊动他人的死法。

李登龙的手却突然顿了顿,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犹豫的道:“…你姓李?二十一岁?禹城深槐人?你…”

他目中渐渐露出深思的光芒,手顿在半空,不再前进,只是吃吃的问:“你可是甲申丙子乙酉…”

他语声突然一顿。鲜血如一朵硕大的大丽花在他眉心突然溅开,劲爆血柱随即喷涌而出!

玉自熙一把抓过软枕,直直向他眉心一堵,吸水性能极好的杏黄枕头,很快就无声的变成鲜红饱涨湿淋淋一团。

皱着眉将枕头往被底一塞,玉自熙娇笑着一把抱住缓缓向他倾倒下来的李登龙尸体,缠缠绵绵的一滚,滚入床榻深处,嬉笑着道:“…这个总不能再看了吧?…”

脚尖一勾,层层叠叠的缀珠俏纱帐幕无声垂落,梦一般的朦胧遮掩了一床春色。撕裂布帛声起。

声音简单,粗暴,直接,却带着暗夜深处最为引人躁动的绮思。

随即,帘幕掩处,浅红细晶珠,折转着如春光一般色泽的俏纱长裙,碎成没有规则的几片,带着绮丽的艳色和无边的诱感,悠悠坠落平金青砖地。

隐约有女子呻吟声低低响起,在无边寂静的夜色里无遮无掩的传开去。

院子中卫士们站得更直,神色更铁,但隐隐听得有不能自禁的咽唾沫声。

有人的裤子好像起了变化。

红罗帐里,鸳鸯锦被中,香气和血腥气混淆在一起,瓣不清是什么气味,只令人心生寒冷,觉得这暗夜气息,彻骨森凉。

死亡,有时候是很简单的事。相反,活着倒是另一种艰难。

已经换好衣服的玉自熙,顶着被子,对睡在同一个被窝中的瞪大双眼,却再也不能看见世间万物的那具尸体,轻轻道:

“你看起来好像很恨,好像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他叹气,微笑。

“带着疑问去死很残忍,那么我告诉你,是的,李玉人的生辰是甲申丙子乙酉丁丑,和你没来得及说完的,大约是一样的。”

他笑得越发妖媚流荡,只是目光,一截截的寒冷了下来。

“她,是你的女儿?”

第三十七章

锦被下尸体冰冷,血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玉自熙若无其事的手一挥,掀开被子,将李登龙尸休密密裹好,只将他苍白的脸露在外面。

他目中有深思的神色。

李玉人,是李登龙的女儿?

私生女流落青楼,怀恨在心,借助他人之手,杀掉遗弃自己的亲生父亲。

听起来很合理。

玉自熙却皱着眉,只觉得怪异,李玉人真的有心弑父,为何这许多年不曾动手?并一直避开李家人?

既然不想亲手杀他,为什么又要呆在靠近他的地方,日日都能听见他的消息?

将疑问揣在心里,玉自熙掀开纱幔,从暖阁大开着的门看过去,隐约看见院子里,两排护卫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怎么?那家伙还没把人解决?

再仔细一看,站姿好像有点不对啊…

玉自熙目光流转,看见黑衣小厮从院中回身,对他一笑。

唔…就知道这家伙,彪悍毒辣,到现在也没见过什么事能令他吃瘪。

玉自熙微笑着,翻了一下尸体,看见李登龙左耳上有块铜钱大小的黑痣,想了想,割下他的耳朵,用布包了揣在袖中,掠出帐幔,他已经换上李登龙的靛青长袍,首饰全扔掉,头发也重新束了,只是袍子短了点,玉自熙叹气,道:“又要花费功力维持我的缩骨。”

秦长歌瞄他一眼,道:“你缩骨功力不佳…想必破身太早。”

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神情,玉自熙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道:“人生尽欢,须趁少年嘛…”

这话明明很潇洒,不知怎的,总觉得多了几分沧桑意味。

秦长歌只作没听见,一拉他袖子道:“趁着外院的人还没发现,赶紧走,你能不能换件衣服?穿着李登龙的袍子其实更显眼,谁见了都会招呼。”

“难道你还要我穿着那女人裙子?”玉自熙一边去扒一个卫士的外袍,一边水光流荡的白她一眼,“你可知道我是征北主帅?军中穿这个最晦气不过,我要是战死沙场,你给我收尸?”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秦长歌不以为意的笑嘻嘻答:“你活个千把岁没问题,穿个裙子算什么,哪可能伤着你强大的煞气呢?”

懒得和她斗嘴,玉自熙正要把衣服换上,忽听身后娇唤:“夫君…”

暗叫不好,秦长歌和玉自熙目光一碰,玉自熙神色一厉。

身后,九夫人端着托盘,盘上一盏燕窝羹犹自散发袅袅热气,她温婉的行近来,诧异的笑道:“夫君,如何在这院中赏月?玉人妹妹呢?”

刚才她回房悻悻良久,思量再三还是忍了气,命厨房炖了燕窝羹,打算给刚和别人欢好过的夫君补补身子,并强捺住不满,亲自端了来。

聪明的女人不争宠,争的是如何以绕指之温柔,争得夫君的心。

这是娘在她很小的时候说过的,她一直记得。

九夫人姗姗近来,先看见一边也换了卫士装扮的秦长歌,怔了怔道:“你怎么…”

秦长歌对她露齿一笑。

九夫人又一怔,一转眼发觉四面僵立的卫士有异,仔细一看,一声尖呼便欲冲口而出。

“刷!”

黑丝如暗雾腾起,挥出扇形的光影,无声无息卷近,喷的一声,将地上一团泥土塞进了九夫人的嘴里!

随即连点九夫人大穴,秦长歌笑意未散,黑丝一弹,啪的和玉自熙扫过来的袖风相击,犹如铜铁相交激起火花一闪,火花里秦长歌微笑道:“啧啧,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你要留她做人质?”玉自熙猜到秦长歌意图,皱眉,“带这个女人好累赘。”

“谁叫你不肯扮女人”,秦长歌叹气,“玉人姑娘要回楼里,你我现在却都是男人。”

“你让她扮李玉人?”玉自熙目光落在院子中犹自停放着的小轿上,神色有点不情愿,“谁来抬轿?”

“自然是苦命的男人们。”秦长歌笑,用袖子捂着嘴,学着李登龙语气,瓮声瓮气的道:“你们两个,送玉人姑娘回去。”

笑吟吟一瞟玉自熙,狐狸立即会意,两人用本来声音装模作样答:“属下领命!”

秦长歌再学:“我乏了,今夜就歇在这里,你们别来打扰我。”

然后两人再惺惺作态“轰然领命”。

双簧唱毕,估计九夫人所住的“清波阁”外守夜的戍卫都有隐约听见,一搭一唱的两人相视一笑,秦长歌将九夫人用玉自熙穿来的披风裹了,戴好面纱,塞进轿子里,又选了个身材瘦小的侍卫尸体放进轿内,自己两人抬轿而出。

清波阁黑沉沉的内室里,一盏烛火幽光明灭,晕黄的光圈淡淡笼罩下,死尸睁大无神的双眼,死不瞑目的望着那对演戏高手,施施然的离去。

夜静,风无声。

一抬小轿匆匆前行。

一路里闪出无数暗哨暗桩,一路里经过无数护卫,一路都有人拦下盘查,没人仔细看抬轿的两人一眼,只是掀开轿帘,探头看见“玉人姑娘”以肘支腮,她的小厮埋头大睡,两人都累极假寐,不由会心一笑,挥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