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闻得少帝几句低语,而后听见那脚步声靠近。

“杨妃小产后身子虚弱,端妃素来没有主见,眼下南越使者将至,朕把宫宴的事交代给沈昭仪了。”

淡淡话音传来,像是解释。却独独不提令妧。

半截杨柳枝拂过掌心,广袖流过底下翩然繁花簇,令妧笑了:“如今这些事也不必来告诉我。”

“姑姑还气朕?”他毫不客气地问出来。

令妧不觉莞尔:“净胡说。”那日有宫人亲见他于御花园中与昭儿独处的情景,他虽在人前仍是冷冷冰冰的,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那是令妧放权时想都不敢想的。这也算是意外中的惊喜吧?

若他能接纳昭儿,什么皇权,什么背叛,她统统可以承受。

至少那个小小的孩子能得尽父亲母亲的爱,不会像她幼时那样过得惨惨淡淡。

他一路跟着她回盛鸢宫,又说要入内讨杯茶喝。

瑛夕小心奉了玉盏给他,他却又不喝,眼眸中横一波秋水,竟像是想起什么:“天气渐热,怎不见姑姑用朕送的扇子?”

令妧笑声浅浅:“早和你说我不习惯用。”

“那姑姑喜欢什么?”他抬眸瞧着她,那般真切的容色,好似她要什么都能允给她。

令妧不觉哑然,盈盈一低头,轻轻吹开漂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口,才道:“我想离宫。”

皇上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她。将来,他会有皇后,六宫正主,那才是母仪天下的人。而她,总是要走的。不念着裴无双,不必让裴毅架着走,她活这么大,仿佛只这一件是自己下了决心的,无需在听从他人。

杯盖于杯沿擦出刺耳的声响,他似是猛吃了一惊,悠然笑容敛起。只看她眉眼幽幽,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曾试过激她走,逼她走,甚至最后放她走,却独独没想过她自己会走。

“去哪里?”语声竟也虚浮起来。

令妧依旧低着头:“暂且先住墨兰别院吧。”

他像是仍未从这样突然的话题上回过神来,单是念着那“暂且”二字出神。一声倦淡的“世弦”瞬息唤回他出窍的魂魄,他惶然低咳一声道:“好,朕让人尽快收拾出来。”

心思转寰,他竟没有任何理由去留她。

第十八章 渐变03

三日后,暮色时分,天空密密落下雨来,半阴天色蒙上暗沉之色。

正是令妧离宫之日,听闻南越使者到了。

换下繁复宫装,轻萝衫,轻萝香,不含珠翠的大长公主闲闲自廊下一立,却叫恰巧奔进来的王德喜一时惊窒。他呆愣片刻,才又跑上前来,笑着道:“公主,皇上请您晚上也一同过逍遥台去。”

令妧不觉蹙眉:“皇上不是知道本宫今日就出宫吗?”

王德喜脸上似有尴尬之色,讪讪笑了笑,才答:“皇上说,让公主一同参与了宫宴再出宫不迟。届时南越使者也是要出宫的,公主也好一起。那公主就先准备着,奴才还要去回话。”他转身便走,不过迈下石阶,便闻得身后之人叫住他:“王大人。”

冠上又蒙一片细雨,中常侍到底站住了步子。

宫女太监都习惯喊他“公公”,朝臣遇到客气才会喊他“王大人”,大多也是想寻思着要求他行方便的。却不知大长公主这一声“王大人”又是为何?

他转过身去,万千雨丝飘摇,于面额亦是生出了寸寸的凉意。他见大长公主嘴角噙一抹柔和笑容,神色泰然,欣然道:“烦请王大人转告皇上,这雨瞧着渐大,本宫就不去了。”

她早不是监国公主,这样的宫宴去也不合适,不如不去。

瑛夕也想早早离宫,便好说歹说,婉拒的理由说了一大推,催了中常侍离去。

墨兰别院建于城郊,远远就瞧见高挂的明灯,府前直直伫立的人影。

正是墨兰花时,虽是蒙着细雨,亦挡不住幽香四溢,满园生春。心细的侍女见令妧靠近,忙提了碧纱灯笼照过来,柔和光线下,墨兰花清艳含娇,芬香浓郁。

瑛夕兴味盎然,接过侍女手中的灯笼笑着道:“还是出来的好,公主早该搬到这里来!这儿多好啊,想说什么就说,想笑就笑,闲下来喝喝茶,赏赏花。”

令妧跟着一笑,却仅仅只是一笑。

这个傻丫头,她是不知道,她只是无处可去罢了。驸马走了,邯陵早已不是她的家。宫闱内廷,也容不下她。这墨兰别院,也不知究竟能住上几时。

“走吧。”她淡淡地说。

寝室内,雕花窗紧闭,却早已是灯火通明。

*

琉璃灯光折映在玉璧金墙,席卷了一地的湿气。

逍遥台上灯火通明,既无丝竹音,亦无歌舞赏。虽是宴请南越使者,终碍着那层来意,谁也没那个心思去享受。

整个晚宴期间都不曾见少帝脸上有一丝笑靥,偶尔闻得瑞王举杯说上一二句,气氛却始终恹恹。

晚宴后,南越庆王却破例进了御书房,传闻那夜御书房的灯几乎彻夜亮着,竟不知单是让康太妃启程往南越的事会有那么难安排?

寅时一刻,才有马车自宫中缓缓驶出,径直往云山行宫而去。

雨未歇,风未止。

马蹄声卷起雨水,悄然跟至马车边上。

车帘被人掀起,迎着风雨,庆王看清那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男子。雨点洒在银色斗篷上,似折着光。昏暗夜色中,他的目光似冷似热,变幻莫测。却是引得庆王嗤声一笑:“世子是专程在此处等本王吗?”

那人亦是跟着笑,勒马跟在马车边上:“此番说好是来接康太妃的,可王爷似乎在北汉皇帝的御书房里待得太久了。”

第十八章 渐变04

“久吗?”庆王徐徐笑道,“本王与北汉皇帝相见恨晚,不过多聊了几句罢了。”

他说得轻巧,外头之人却是哂笑。雨点浸透手背,渐渐泛起了凉意。半湿的帘子也未见落下,马车依旧缓缓前行,庆王似笑非笑看着他,浅浅地又道:“这雨越发地大了,此去行宫还有很长的路,你也一同进来吧,也好与本王聊聊天。”

那一个像是并未听见庆王的话,雨丝压低了帽檐,薄纱灯笼微晃,浅色的光映在他的脸颊,剑眉下,那双眸子璀璨逼人。

庆王不怒,又破口叫他:“允聿。”

这样淡淡一声,却叫那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滞,他不觉侧目看庆王一眼。那变换复杂的笑脸尽数落在他的眼底,允聿是他的字,鲜少有人叫他,他更讨厌庆王这样叫他,他不是庆王的人,不必他来套近乎。

见他不动,庆王到底松了手,帘子直垂而下,挡去铺天盖地的湿气,他抚了抚衣袍,低哧笑声又从车内传出:“本王的四弟奏请父皇让你随同出使北汉,他打的什么算盘,本王心里清楚的很,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往下说。

那叫允聿的男子望向面前的马车,晶莹水珠凝结在睫毛之上,略略一眨就滚落下来。他奉命监视庆王,今夜御书房一谈,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漆黑夜里,却是见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半分讥诮,一寸漠然。

*

芬芳四溢的墨兰别院尚沉在清早静谧气氛中,却早有侍女侍从捡早起来,如今别院里住着大长公主,众人自当好生伺候着。

这一觉睡得那样熟,令妧仿佛快要忘记上一回这样深的熟睡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她醒来,外头日光烈烈,下了整晚的雨已停,连着地上湿气也一并收干。窗台边,胭脂紫地粉彩纹花瓶折映着耀眼的光,竟似要将瓶中墨兰香尽数逼出来。

瑛夕笑着进来替她梳妆打扮,话语里透着兴奋:“公主可醒了,裴少爷来了多时了,茶也喝了几盏了呢!”

令妧一愣,脱口便问:“人呢?”

“在外头…”

侍女的话未完,便见眼前碧落倩影已出得门去。瑛夕呆呆一眼,便是“扑哧”笑出声来,现在多好,公主本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那昭昭年华困在深宫内院。

踏着晨露寻去,才出了小院,便瞧见裴无双远远站在前头。一侧溪水潺潺,溪边蜿蜒一排墨兰,傲然于风中。

他早早地看见她,未待她开口,他便道:“那日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那一日。

他不说,她几乎要忘了。

前程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令妧微微一笑:“师叔怎知道我出宫了?”

他亦笑了,直言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

模棱两可一句话,令妧却不愿再追问。那时候,处处防备,处处算计,她觉得够了,如今出了宫,她再懒得计较。

他的目光流连在女子艳艳容颜上,轻快地道:“我来盛京多日,你也不曾尽过地主之谊,今日便也带我走走看看,叫我领略下京城的风采,如何?”

作者题外话:大家都出来说说话呗。

第十九章 明暗01

自乾宁六年回京之后,令妧还不曾离开过这里,可盛京于她来说,亦是陌生。

这里是生她的地,却不是养她的家。

宽敞大道上,熙熙融融的人流,瑛夕跟在令妧后面。算一算,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来逛街,自然是看着什么都欢喜。

一会儿拿着糖人瞅上半晌,一会儿又拣了簪花看。才转身,她又一把抓了桃木梳,桃花浮雕栩栩如生,叫她爱不释手。

眼瞅着公主与裴少爷要走远了,她忙拽住了裴毅的衣袖,笑嘻嘻地开口:“裴大哥,你带钱了吗?借我买梳子。”

瑛夕笑起来,脸上两枚酒窝尤其明显,她的眸子闪着光,无比期待地看着裴毅。在宫里生活习惯了,她便不习惯带钱了,眼下只能仰仗裴毅。

裴毅却像是愣住了,被瑛夕推了两下,他才愣愣地塞给她一锭银子。

瑛夕兴奋地回身去付钱,裴毅仍是站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不会知道,那一夜若不是崔太后,他或许就亲手了结了她,然后让她做大长公主的替死鬼。他的眸光深湛,握着长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裴大哥,发什么愣呀?”瑛夕的声音依旧清清脆脆,明眸里染着笑意。

裴毅的目光沉沉流连在她的眉宇间良久,他才蓦地转身,无笑的脸上冷若冰霜。

瑛夕却还不知,追在他身后道:“一会回去我就还你钱。”

“不必了。”

“要的要的,叫公主知道会骂我贪小。”她仍是笑嘻嘻地答,目光定定端详着手中的桃木梳,越看越喜欢。

“我说了不必。”他骤然站住了脚步,常年习武的身躯宛若铜墙铁壁,瑛夕闷头就撞了上去,痛得直咧嘴。

她一手捂着头,心下吃惊不已。她认识他不是一日两日,却也从未见过裴毅发火的。今日却是怎么了,她不过是要还他钱罢了,怎惹怒了他?

胸口压着一口气,裴毅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就生气了。

是愧疚吗?想要补偿她?

他心里又笑笑,何时他也变得这样婆妈,那一个却根本不知道那命悬一线的事。

起风了。

蒙纱斗笠下几缕发丝被吹得飞扬,轻纱亦是摇曳不止。

裴无双这样的打扮,免不了被那些陌生目光流连。女子轻纱蒙面不是奇事,可他却是个男子。

偶有议论声传来,说他大约是被毁容了,或者有难看的胎记,或者是眼下长有蛋大的痣,总之是有碍观瞻。

令妧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倒是平静得很:“这也能博美人一笑,倒也值了。”

语声闲闲散散,又染几分笑意。

令妧却是怔了怔,她没见过他这样的不正经。

两人并肩而走,轻缓拨开面前人群,盛京每日这般热闹,却不曾有哪日叫裴无双如此心静过。

日光灼灼,人影悄散,周遭话声也似孱弱。

前方空地上,却是直直立着一名男子,一袭白衫,广袖博带。他的神情专注,似在等着什么人。裴无双却是蓦然蹙眉,脚下步子一滞,突然握住令妧纤细皓腕,一路走入身侧巷子。

瑛夕好不容易追赶上来,眼看着那二抹身影又要消失,忙拔腿就追:“小姐!裴少爷!”

令妧撇过头,隐约看见侍女半边脸,她脱口叫她:“瑛夕!”

瑛夕——

清凉二字蓦然淌过心房,白衣男子猛地抬头闻声望去。远处人影叠叠,窥不见记忆中那抹身影。

步子微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闻得来人道:“世子爷,王爷请您进去呢。”

第十九章 明暗02

悠长巷子隔断身后诸般喧哗,朗朗晴日也似瞬间免得阴沉。

皓腕依旧被他修长手指捉住,他又拉着她往里头走了几步,令妧却执意站住了步子,直直凝望着他:“师叔瞧见了谁?”

他掉头就走,分明就是要避开谁。

他被迫也站定,紧拽着她的手到底松了开去,语声里却是透着轻软的笑:“什么见了谁,不过是觉得外头人多,这里也凉快。”

隔着朦胧薄纱,女子清丽容颜仍旧看得真切,裴无双见她的衣袖一落,嘴角衔一抹笑,明眸隐隐生辉,她只一驻足,又飞快地转身出去。

直垂的手略一抬,裴无双却没有追上去,只脱口道:“乔儿!”

令妧的步子微怔,丝屡上巧绣的簪花已然沐浴在熠熠日光下,她的人却还隐在巷中阴凉处。素手扶着陈旧灰淡的墙壁,她悄然侧目,听他叹息道:“是裴家的人,我只是不愿回去罢了。”

正说着,瑛夕与裴毅也追了上来。

“小姐要去哪里?”瑛夕急着上前来问,亏得她眼尖,不然可真就跟丢了。

裴毅依旧一脸正色,却是没有说话。

令妧笑了笑,未答话。

待重新出去,街上热闹依旧,不曾有过半点异样。二人仍是说着话,那一个小小插曲似无伤大雅。

踏足郊外青葱绿地,身后石路街道屏退,层层热浪悉数化在郊野清凉温柔的晨风里。

骄阳似火,葱郁青草洋洋洒洒铺了一地,脚步踏上去,绵绵软软的,连带空气里也沁着青草香。四下复苏的树木错落而立,或高或低,或挺或斜,细长树影交错落于湖面上。树叶树影间,窥见一片波光粼粼。几只鸟儿鸣叫着掠过,将偶浮上来的鱼儿惊沉下去。

碧色树叶瑟瑟低鸣,春风十里却唤醒百里红妆。

令妧不觉笑了笑,宫中景致美则美矣,却更像是静陈着的一幅画,比之宫外,少了鲜活和灵动之气。

野花遍地似云彩,严严实实覆盖了半个山头。

“小姐,那是什么地方?”

登高处,瑛夕指着一处奢华宫殿讶然问道。

令妧凝望过去,阳光照得琉璃瓦潋滟熠熠,翠色于这红墙黄瓦中似繁星点点,宫殿巍峨仅次于盛京皇宫。

令妧虽不曾去过,却也知道了:“那是云山行宫。”

先祖皇帝在时便开始修建云山行宫,却一直到了令妧父皇继位时才竣工。据传云山行宫南边陈着天然温泉,工匠精心将其打造成室内汤池,令严冬也退避三分。其西边一个山洞,洞壁上常年滴水,洞内蚊虫不现,更是冬暖夏凉,如同井水一般。故此称为“井洞”。

如今世弦辟让其供南越使者下榻,足可体现北汉的上邦之礼了。

这一回,令妧丝毫不理此事,甚至也不知住在其内的究竟是南越何人。

一路闲逛回去时正是日中,从别院出来,裴毅才终开了口:“少爷瞧见了谁?”

第十九章 明暗03(修)

裴无双径直上了马车,车轮轧轧滚动一路,才闻得他道:“南越冀安王爷的世子。”

冀安王爷虽不是南越皇帝的亲兄弟,但深的南皇倚重,二人年轻时便结为异姓兄弟,后来南皇登基,便封他为王爷。

“他?”车帘被人一把掀起,裴毅眼底难掩惊愕之色,只消片刻,裴毅收复惊诧,急着问,“他可见了少爷?”

这一问倒叫裴无双落了心,那便是也不曾瞧见裴毅的。

那人认得裴毅,再叫他今日见了裴无双…那局面真真是要覆水难收了。

*

南越使臣已到,本该在次日就携康太妃前往南越,却因为康太妃连日记挂女儿忧虑成疾病倒而耽搁。虽康太妃执意要赶路,终被少帝拦下。且命太医令尽早医好康太妃的身子,然后才允其南下。

次日早朝,一件新鲜撼事震惊朝野——

杨御丞御前求娶大长公主,被少帝一口回绝。

众人津津乐道的都不过是杨御丞在百官面前丢尽颜面,昔日四公主的事再次被人提及,百官似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杨御丞瞧不上四公主,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他这如意算盘怕是错得不能再错,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欢欢喜喜迎娶永徽公主,今时今日也是堂堂正正的驸马爷,皇上的嫡亲妹夫。如今大长公主虽然失势,却依旧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杨御丞此举岂不是自讨没趣?

令妧散着一头乌丝闲坐在桥边水榭,消息传入墨兰别院,令妧心中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不可置信瞧着张石。

张石同样惊讶的神色似在告诉她,消息准确无疑,是真的。

一旁瑛夕将手中茶壶往冰凉石台上一搁,嗤声道:“杨大人这唱的是哪一出?当初公主要嫁他,他拒绝得那样冠冕堂皇,却原来也不尽然!”

“瑛夕!”

令妧低低一喝,这丫头出了皇宫,说起话来越发无法无天。

张石脸色慎微,片刻,才又道:“公主可要移驾去杨府?”

去问他为什么吗?

令妧仍旧执着手中半截依依杨柳枝,短滞一笑:“不去。”

杨御丞为人沉稳,做事向来有分寸,她也不必去,便在这里等着,他终归是要来解释的。

整个下午,令妧都静坐在亭中,赏花,喂鱼,看书。

清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渐入黄昏,斜斜余晖映照在缤纷琉璃瓦上,散开千层光影,夺目诱人。泠泠波光渐渐柔和,沐着残阳绯色,将一池碧色衬得越发美妙。

脚步声轻盈,迈过石阶,一路穿花问柳,渐缓朝亭中之人靠近。

令妧搁下手中书籍回身,面前少年一袭牙色长衫,金冠缨络,玉带广袖,闲闲一抹笑靥,沐一身夕阳残光缓缓走来。

在令妧怔忡间,他已然迈入亭中,客替主位,落一落衣袖,毫不客气在她面前坐下,仰面含笑道:“姑姑连茶都备好,早知朕要来?”

石桌上茶壶、茶盏尽备,茶盖未掀,却挡不住茶香袅袅,扑鼻蔓延。

她等的人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