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出了屋子,见家丁丫鬟们都匆匆往前厅去。苏夫人十多年不来钦州苏府了,看起来苏太傅很是在意。

马车缓缓穿过熙攘大街往苏府而去,令妧不觉握紧了双手,苏傃悄然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安心一笑:“别怕。”

苏夫人看了看两个女儿,欣慰开口:“你们姐妹情深,娘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快看,来了来了!”丫鬟惊喜地叫。

苏太傅已抚袍步下台阶,马车于府前缓缓停下,苏傃先下了车,小心将苏夫人扶出来。

“夫人。”苏太傅含笑上前,替过苏傃的手扶住苏夫人,又看向苏傃,“都回来了,才好,好。”他原以为苏傃是劝不动她的,没想到夫人竟真的回来了!

“大娘!”苏偀娇笑着跑上前来,“您的精神又好许多!”

苏夫人冲她笑了笑,她忙又看向苏太傅,高兴地笑道:“老爷,您看谁回来了?”她回头,伸手掀起了车帘,“您看,我们的儇儿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里在一起了!”

苏夫人回府已叫苏府上下都吃惊,现在竟说苏二小姐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朝马车上看去,苏偀只一眼,便撑大了眼睛!

作者题外话:今晚两枚银牌真是伤到我了,哎!!!

【涅槃】31

苏府众人都痴痴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苏二小姐,唯有苏偀惊讶尖锐的声音已出:“公主?”

苏太傅斜睨瞧了她一眼,苏傃抬手将苏偀拉过去,笑容如明媚暖光:“偀偀,你又胡说,这是你二姐。”

苏偀一双漂亮眼眸蓦地撑大,不可置信望着令妧面容,再欲开口,便听苏夫人已笑着开了口:“我和两个女儿才回来,老爷打算让我们一直站在外头吗?”

苏太傅墨眸幽深,却仍是笑了笑,回身吩咐家丁将苏夫人的行李搬进去,又亲自将苏夫人扶着入内,苏夫人一手紧紧握着令妧的手。

府前的人纷纷朝苏夫人行礼,苏夫人笑容温和,一一向令妧介绍门前的人。

苏儇已死十多年,当年也因为苏夫人的病情严重,一直以为苏儇只是走失,未免府上有人说漏苏儇已死的事,苏太傅曾让苏府的下人大换血,对外也是说苏二小姐是走失。如今真正知道苏儇已死的再没几个人,连苏偀也不知,二夫人倒是知道。二夫人的容色有些僵硬,大夫人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苏二小姐,便是要与她和偀偀争宠的吗?

所有的人都拥簇着苏夫人和令妧入内,苏偀一把拽住苏傃的衣袖,不满地蹙眉:“大姐,你怎么回事?那分明就是北汉公主,为什么说她是我二姐!”苏偀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公主,身为准王妃还要**允聿,想起这个她心里便很不舒服!

苏傃却朝她微微一笑,语声仍是端柔:“你在胡说什么?北汉公主已经死了,皇上早已昭告天下,你忘了吗?”

苏偀一怔,那张皇榜上所写的信息她自是记得,苏偀眉心又拧几分:“可她没死在战场上,你又不是…”

“偀偀!”苏傃捂住她的嘴,低声道,“皇上说她死在战场上,她就是死在了战场上,你明白吗?”

苏偀气愤地推开她的手,跺脚道:“我就是不明白!”

苏傃却又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你呀,我就说你还没长大。公主在回崇京路上发生意外,皇上能说实话吗?北汉皇帝又作何感想?这件事,只能推给夜琅,这下可明白了?”

苏偀呆呆愣住,见眼前那抹素锦华裳的身影已至府门口,苏偀慌忙提着裙裾追上去:“那,她真的死了吗?那…”

不对不对,公主要是真的死了,那苏府这一个又是谁?苏偀脚步一顿,傻愣愣站着,脑子一下子烦乱不堪。

整个苏府都开始忙,谁也未料到苏二小姐会回来,眼下才急忙去收拾房间出来。令妧扶了苏夫人去休息,众人也都散了,苏太傅负手立于廊下,不多时便闻得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渐渐传至身后。

“爹。”苏傃含笑叫他。

一阵疾风吹来,扬着衣袂,乱了鬓发。苏太傅回身,眼底藏匿疑心:“方才在门口,爹听闻偀偀叫她‘公主’,她到底是谁?”

苏傃笑得婉约从容,往一眼正房的方向,低声道:“娘的病也好了,她是谁其实不重要,爹若看到她们相处,便也会觉得她就是儇儿。”

“傃傃…”

“爹不信我吗?”

苏太傅长眉微拧,望见眼前一脸诚恳的女儿,终是一叹:“你做事,爹一直很放心。”苏傃温贤聪慧,不似苏偀单纯莽撞,她做事素来叫苏太傅放心,这一次,他也不是真的不信她,只是——“皇上让人传信,要爹回京任职。”

“是吗?”苏傃温润脸色终是错愕,怪不得这次爹要她定要将娘带回来,原来是要去崇京!

伶仃身姿站在华梁阴影中,令妧伸手扶上廊柱,手中绢丝罗巾被风一吹,飘然落在地上。苏太傅已瞧见那消瘦憔悴的女子,苏傃回头一望,见令妧蓦然往后退了一步。苏傃疾步上前,令妧转身欲跑,衣袖却被苏傃一把拽住:“儇儿,你听我说…”

“你居然骗我!”令妧愤恨望着她,她竟信她说要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

苏傃忙解释:“我没有骗你,我也是才知道爹要回京的事!”

“爹要回京吗?”不远处,苏偀的语声中带着惊讶带着兴奋,她不顾一切冲上来,拉住苏太傅的手臂道,“爹爹,是真的吗?那我们呢?我们也跟着去吗?那我岂不是可以见着君哥哥了?是吗?”

苏偀心中得意,那会儿还不让她去,现在谁还能拦着她?

苏太傅神色微僵,“君儿伤重卧床多日了,冀安王爷为此担忧不已,是以皇上才要我回京。”

苏偀霎时褪尽兴奋之色,紧拽住他的手臂:“怎么会?”

苏太傅点着头:“爹没有骗你,边疆战事未结束,朝中又逢皇后谋乱一事,庆王被禁足也有多日,皇上要我回去处理此事。”

什么战事,谋乱,禁足,令妧统统听不清楚了,她直愣愣想着苏太傅先前那一句话。那**与允聿分开时分明是同他说好了的,他也分明就是好好的,怎会——记忆中,杨御丞沉稳面容浮现,那一刻,仿若万千利箭刺穿令妧的心,她单是为杨御丞带来的好消息开心了,竟忘了最重要的事!当日裴无双派裴毅潜入盛鸢宫要劫走她,意欲要瑛夕做替死鬼,杨御丞也是知晓的,她怎忘了杨御丞缜密无间的心思!

苏傃只觉掌心下的人颤抖得厉害,偶触得她的肌肤,竟是冰冷一片。苏傃的眼底亦是见了慌意:“皇上怎要爹去处理此事?皇上当真信皇后娘娘和庆王殿下谋乱吗?”

苏太傅一脸凝重,苏偀又缠着他问允聿如何,令妧惶惶站着,再是走不了了。

所以他失约了,所以他没有来。

令妧脸色苍白,骇然睁大了眼睛望着地上绢丝罗巾,世弦和北汉安好,她原以为一切的不顺心皆已过去,往后将事事顺遂,怎料竟会是这般境地?怨恨杨御丞吗?她的双眸蓦地一阖,贝齿也止不住瑟瑟打颤。

对于如今崇京的消息,苏太傅也只了解个大概,具体怎样,自是要等回京才知。

“爹,那我们赶紧去崇京,明天就走!不,今天就走!”苏偀说风就是雨,听闻允聿出事,她再是耐不住性子了。

“别闹!”苏太傅短短一斥,语声冷硬。

苏偀被他吓住了,长这么大,她是家中幺女,爹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苏傃也吃了一惊,片刻,才闻得她开口:“爹并不想回京干政?”

令妧虽是难掩心头哀痛,可苏太傅意图她也早早看破,却没有苏傃的身份来道出。

苏太傅神色似有缓和,连连叹息道:“那又能如何,拖着也拖不了几天。”皇上圣旨已下,他不去便是抗旨。

拖上三日,等来边疆消息。越汉大军击退夜琅蛮夷军往西三十里,蛮夷军主动撤退,无心恋战,越汉联军并未乘胜追击,听闻北汉大军即日折回,退入北汉境内。

此时,苏府上下举家迁往崇京。

令妧与苏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外头人影穿插,令妧心中明了,她此刻并不适合去崇京,可为了允聿,她不得不去。苏夫人担忧地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娘看你这几日脸色不太好,病了吗?”苏夫人用手背触及令妧额角,令妧悄然躲开了,勉力摇头:“没事,只是累了。”

苏夫人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过,任其靠在自己腿上:“累了就睡会儿,娘陪着你。娘知道,你刚回家就要你搬这搬那,你一定不习惯,可是有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令妧并不怕,只觉悲哀。最坏不过一死而已,她只是可惜她与允聿这一世都在错过。

苏偀坐在马车上急得直哭,先前得知允聿的事她就哭过,如今真的要去崇京了,她大约又紧张了。苏傃握着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叹息道:“哭什么,横竖就这几日也就回京了。”

苏偀恨恨地抹了把眼泪,凝视着她:“大姐,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忍得住,而我却始终不能?”

苏傃淡淡地笑:“傻丫头,又胡说什么?”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很傻什么都不知道,庆王殿下禁足那么多天,你竟不紧张吗?”苏偀瞪着她。

苏傃垂下眼睑,片刻,才开口:“庆王殿下天资英纵,怎会要我担心。”

苏偀干脆扯了嗓子便问:“那你说,胤王殿下是他害死的吗?他当真和皇后娘娘一起谋乱了吗?”

“别胡说!”苏傃低低喝斥她。

苏偀并不怕,只喃喃道:“爹这回回京去审他呢…”

苏傃未说话,素手挑起了车帘,微风清寒,苏傃脸上鲜少印上不安。

*

车轮声轧轧,稀薄空气中,偶闻得有人微弱语声。

离开崇京多日,允聿与瑛夕马不停蹄赶往辽州,中途竟跑死了两匹马,换了三个车夫。瑛夕的容色里俱是紧张,担心公主,也要担心世子,她感觉她快要疯了。

“你不休息吗?”她蹙眉望着面前神色憔悴的男子。

允聿摇头:“睡不着,不如不睡。我闭上眼睛,会看见乔儿,总觉得她不在辽州,她走了…”

“你,胡说!”瑛夕涨红了脸,“小姐说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就是你食言了公主也不会食言!”出了崇京,她很顺然地改口,她很害怕去了辽州见不到公主,好怕公主独自在外头真的出什么事。

允聿撑着欲起身,瑛夕一把将其按住:“你别动来动去,届时小姐见我没伺候好你,会骂我!”

自他们出了崇京,瑛夕同他说话全没尊卑礼数,自然也是平日里令妧惯的。

允聿无奈:“我只是想知道到哪里了?”

瑛夕的眉心拧得死死的:“你一炷香便要问十次,我哪里认得南越!”她心里急,说话越发没有分寸。

允聿摇头:“该是不远了。”

隔着帘子,传来车夫的声音:“离辽州是不远了,再是一个时辰的路!”

“真的吗?”瑛夕挑起了帘子奔出去,“那,还能再快点吗?”

车夫被她逗得笑了,开口道:“这位姑娘,这马可是上乘良驹了,再快您就得飞了!”

飞?瑛夕倒宁愿她能长出翅膀直接飞去。

到了到了!

遥遥已能瞧见辽州城门,允聿见瑛夕一直趴在窗口看着什么,忍不住便问:“看什么?”

瑛夕回头落下窗帘,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见好长一个队伍。”他们一路自崇京来,路上也不曾见过这么多人的车队,就是镖局的人也不似他们的多。

允聿没有答话,只说让车夫快一些。

去了城中最大的客栈,问及掌柜的,便说的确有允聿口中的女子来投店,可是多日前就走了。

“去哪里了?”瑛夕激动地脸音色也尖锐几分。

掌柜的想了想:“这倒是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日像是苏府的人来给她退房的。”

瑛夕错愕:“苏府?什么苏府?”

她的话音才落,身侧之人已飞快地转过身冲出去。

苏府老宅的管家说苏夫人与两位小姐已去了钦州苏府了。

允聿脸色铁青,管家说苏二小姐,居他所知,苏二小姐失踪多年了,怎的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去钦州!”允聿沉沉道。

瑛夕来不及问,待马车出了城,行了几里路,允聿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追上刚才那个车队!”

瑛夕这才忍不住:“为什么?不是要去钦州吗?小姐也许去钦州了!”

允聿喃喃道:“我忘了皇上召老师回京的事…”除了举家搬迁的苏家,如今还有谁会有这样大的车队行在官道上?方才瑛夕提及时,他竟一点都没有想到此处!

马车已朝来时的路返回,瑛夕已被他弄得糊涂不已:“什么老师?你和我说清楚!还有苏家是怎么回事?”

*

苏夫人的腿上很软也很暖,令妧却始终未睡着。

恍惚中,似听得沉重的马蹄声渐至,还有车轮轧轧的声音。马车突然停下了,远远一声“老师”传来,令妧心中一怔,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

【涅槃】32

“君儿?”苏太傅一脸震惊,忙从马车上下去。允聿推开瑛夕的手上前,后面一声“君哥哥”匆匆传至。苏偀一袭湖水色衣衫扬在风中,她跑得极快,直接冲上去狠狠抱住他:“爹说你伤的很重,我都吓死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允聿抬手推开她,瑛夕一张俏脸涨红了,瞧着苏偀的眼底尽是敌意。

苏太傅将苏偀拉开,低斥着:“偀偀,不可胡闹。”他继而转看向允聿,“你怎的来了这里?身子都好了吗?”

诸多事情允聿也来不及解释,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父女俩,直直往后瞧去。

苏府家眷甚多,苏太傅马车后,冗长一排车队。允聿很快便瞧见了苏傃的脸,苏傃也已经掀起了车帘下来。目光再往后,他看见苏夫人的脸,他小的时候虽在苏府住过,但也只在有一年端午随苏太傅回苏家老宅时见过苏夫人一面。如今见了,他心中还有印象。

蓦然往前一步,便见苏夫人边上,那素白玉手握住了帘子,缓缓一挑——女子容色憔悴,满目柔光定定望向自己,惊讶中溢出欢欣。

“允聿!”令妧不顾一切跳下马车,锦衣华裳,窈窕身姿宛若翩然蝴蝶般。

允聿往前几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地抱住:“我来了,乔儿,我来了!”

众女眷们都坐在马车内,吃惊地看着那两人。苏傃容色平静,苏太傅也并未有过多惊讶,唯有苏偀一脸愤恨,抬步便要冲上去。瑛夕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你干什么?”

苏偀不认得她,咬牙道:“放开我!她没资格和君哥哥在一起!”

瑛夕的瞳眸蓦地撑大,拽住她衣袖的手不松,生气道:“难道还是你有资格?”她不喜欢一切在公主面前嚣张的人!

苏偀将头一仰,脸一抬:“是又怎么样?你又算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是东西吗?

瑛夕彻底讨厌面前的女子了,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她就是要好好地教训她。瑛夕黛眉一佻,轻蔑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她一顿,见苏偀分明是不信,瑛夕曼声笑道,“我是皇上御赐的世子夫人,怎么样,你还要在我面前说只有你才配得上他吗?”

慢悠悠一句话宛若重锤,直直敲愣了苏偀。她不可置信望着面前女子,“世子夫人”几个字跳跃在脑海,苏偀脸色惨白,勉力道:“你胡说!”

瑛夕绕至她面前,松了手,低笑道:“此事整个崇京的人都知晓,你若不信,大可去问。”

苏偀深信面前之人在撒谎,可那从容神色,平静语声,似乎都在告诉她,她说的是真的。

令妧激动难平,推开允聿,上下打量着他,哽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杨大人会对你下手。”

允聿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低声道:“我没怪过他,况且,我也失手伤了他。”瞧见令妧眼底一抹震惊,他又轻缓笑道,“放心,伤的不重,他是北帝心腹,我有分寸。”

整个车队都暂停休息,连着苏太傅都神色覆疑,只苏夫人心中快活,非拉着令妧的手问她与允聿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偀斜睨瞧他一眼,见他眉眼弯弯,竟娓娓从十多年前开始说,相遇、相知、相爱…更过分的是还有具体场景,什么放风筝、猎野兔、抓小鱼…苏偀心里断定这二人分明认识不久,更是惊讶令妧居然那么大的本事,能将允聿这般耿直之人也教至此刻的满口谎言!他竟还能说得那样头头是道,好似亲身经历一般!

“妖女!”苏偀的目光望向令妧,低低从唇齿间蹦出二字。

苏傃离得她最近,叹息地推了推苏偀的手臂,苏偀将嘴一撅,执拗地转过身去。

瑛夕有好多话要告诉令妧,眼下碍于人太多也不好说话。她低低唤一声“小姐”却被令妧阻断,她一握瑛夕的手:“叫姐姐。”

瑛夕一阵讶异,却想起时下境地,也只得应了。

苏傃笑着上前开口:“这位姑娘便是儇儿跟我提过的瑛夕吧?儇儿在外时就认识的好姐妹吗?”

苏夫人一听,忙拉着瑛夕道谢。

允聿与苏太傅已起身至另一侧说话,女眷们各自回了马车,令妧与瑛夕随着苏夫人上车。苏偀愤愤不平地望着苏傃,语气也越发不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大姐你还要替她圆谎?那个瑛夕,真的是她的好姐妹吗?”

苏傃仍是好脾气的笑,回眸望了眼苏夫人笑逐颜开的侧脸,低低道:“偀偀,你从小有娘在身边,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只是想我娘过得好,她也走过半辈子了,这是我做女儿的孝心。”

“我要回京,你要一道回吗?”他与令妧的事苏太傅并不想追究。

允聿笑了笑:“此番出来,我已上奏皇上请辞,大约…不会再回去了。”

苏太傅原本平静眼底蓦地升起一抹诧异,脱口问:“请辞?你父王也不管你吗?”

允聿点头:“父王说,我这次捡回一条命,日后凡事都不想强求我。”

苏太傅缄默片刻,抬手拍了拍允聿肩胛。

苏夫人起初听闻令妧不跟他们去崇京脸色大变,后来苏傃劝说良久,才见她稍稍缓和下来。令妧感激看向苏傃,只见她浅浅一笑。苏傃是聪明人,知道令妧不便回崇京,如今允聿来了,她更不会走。

令妧握住苏夫人的手,哽咽道:“娘,我们就住在苏家老宅,有空了便去看您。”

“是呀,夫人,您也可以来小住啊。您别怪姐姐,她从小不在府里长大,缺乏约束,难免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瑛夕在一旁拼命地帮腔说话。

一番劝说下来,苏夫人似是想明白了,女儿小时候她没尽做母亲的责任,现在女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自是不该干预。更是因为令妧的话,叫苏夫人恍惚中觉得女儿离开自己并不远,她就在苏家住着。

车队再次浩浩荡荡地上路了,令妧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眼眶有些湿润。

“怎么哭了?”允聿柔声问。

令妧却又笑,回眸凝住他:“是高兴,允聿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和我母后这样亲近过,便是我与母后说的话,细细一数也能数得出来。可是苏夫人不一样,原来做个平凡人家的女儿是这样幸福。”

瑛夕跟着笑:“如今,可不就是平凡人家的女儿了吗?”

叫车夫赶了马车过来,瑛夕却死活不肯进车内,偏要与车夫一般坐在外头。令妧伸手来拉她,见她笑嘻嘻道:“小姐还是进去吧。”

“都说了叫姐姐。”令妧黛眉一蹙。

瑛夕吐吐舌头:“知道了,姐姐进去吧。”她朝里头瞥一眼,“他能下床了就疯一样的赶来找你,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要说。”

车帘一落,外头还能听见瑛夕银铃般的笑声。

允聿抿着笑看她,忽而没头没脑道了句:“战事结束了,北汉也已退兵。”

“我知道。”

他将她拉过去,温柔薄唇印在她的额角,“日后,你再没什么可担心了。”

令妧抬眸呆呆望了一眼,冰凉唇瓣吻住他炙热双唇,“我担心你的安危!”那等待他的日日夜夜,揪心、担忧、慌乱,可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他轻柔抱住她消瘦身姿,缱绻低笑:“以后我们会离那些事很远,很远。”

*

乌云黑黑密密压在头顶,猝然一道惊雷劈落,狂风肆虐。

“大人,先躲雨吧!”侍卫伸手挡住砸在脸庞的雨点,回头朝杨御丞道。

杨御丞勒马转至树下,眼前已是一片阴霾之色,三丈开外的景致迷离,只剩下朦胧幻影。

一天,还有一天便可抵达盛京!

从马背上跃下去,眼前一阵昏暗,杨御丞慌忙拉紧了马缰绳。日夜兼程,他的体力也有些不支了。

树下虽能遮去一些雨点,却仍是有雨滴自树缝间落下。杨御丞依靠在冰冷树干闭目养神片刻,忽而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他猛地睁眼,见一名侍卫已抬步上前。

大雨瓢泼,愈渐靠近之人还未瞧清楚,只听得“嗖”的一声,杨御丞眼睁睁瞧见出去查探的侍卫直挺挺倒了下去。他的胸口,分明是一支玄铁箭矢!

“保护大人!”

长剑纷纷出鞘,箭雨伴着雨丝射来,周遭气氛沉恹,血腥杀伐不下于战场…

*

自胤王之死,皇后谋乱,公主失踪后,越皇的身子便大不如从前,边疆传来战事结束的消息也未能令他高兴。

静公主坐在龙床边小心侍药,苍白脸色宛若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