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叫老二那样在意的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越皇虽将她赐婚给了允聿,心下倒是好奇想见上一见。

苏太傅的脸色有异,令妧的身份他早是猜中几许,越皇势必也是认得令妧的,自是不能相见。他便赔笑着:“皇上亲临,是折煞儇儿了。只是她今日同丫鬟去了城郊寺庙,怕是没那么早回。”

“是吗?”越皇看起来有些失望。

苏太傅又与越皇在厅内说了会儿话,外头院子里,隐隐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苏偀负气与苏傃说着话:“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反正你们谁都不在乎我,我不念着君哥哥了还不行吗?那我随便去找一个人嫁了算了!”

苏傃叹息着:“你又这样,还不回房去,今日皇上也在,可别大吵大闹惊扰了圣驾。”

“皇上?我还想找皇上评理呢!”

苏傃的脸色微拧:“回房去!”她伸手拽住了苏偀的手,用力将她带回房去。

越皇轻轻一笑:“早听闻你家三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朕倒是想听听她要朕评什么理。”

苏太傅勉力笑了笑:“皇上就别听她胡说,就一个小丫头,胡闹而已。”

越皇果真也没往心里去。

苏偀被苏傃带回房,她却还不消停。苏夫人和二夫人也闻声来了。

苏偀哭着坐在床沿道:“我不管,我就是随便找个人嫁了又怎么样!”

二夫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斥道:“胡说什么你!”

苏偀一点也不怕自己的娘亲:“我什么胡说了我?”

苏傃摇摇头,扶苏夫人出去:“娘,您先回去吧。”

苏夫人低声问:“什么事啊?”

苏傃喟叹着:“也不知她哪里去认识一个商扈人家的少爷,非要嫁给人家。兴许便是脾气来了,过几天便好了。”

苏夫人听话地点点头,随着苏傃回房:“对了,儇儿去哪里了?”

“儇儿过些时候便回来,您去房内等着便是。”

苏夫人与苏傃行得远了,还隐约可听见苏偀在房内闹腾的声音。苏傃无奈地摇头,苏偀从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这一次,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管这件事。

七月末,允聿与令妧大婚。

丫鬟扶令妧出去时,外头已是一片烟花爆竹的声音。令妧拜别苏太傅与苏夫人,出去时,便听人说庆王来了。令妧的脚步一滞,男子的脚步声近了,那双明黄镶边的靴子赫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恭喜。”他的语声略冷,丝毫听不出喜悦。

令妧不觉握紧了双拳,藏匿在心中的恨意又绵绵泛起来。

“小姐,该出门了,误了时辰可不好。”丫鬟在她耳旁提醒着。

喜娘也催促着令妧出门。

庆王看着她们出去,回头时,见允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欢喜从门口进来。他也见了他,二人相视一眼,寂静里,暗涛汹涌。允聿看他的颜色里,果真没有惧意,那样坦坦荡荡,丝毫不怕他。

哪怕,庆王将是大越未来的帝王。

因着冀安王府的世子娶夫人,整个王府都洋溢着喜悦的色彩。杨颖携着丫鬟的手立于玄廊下,她居住的院落外,到处是爆竹的声响,还有人们欢愉的喝彩声。

“侧夫人…”丫鬟的声音小小的,“您别不开心,世子爷心中是有您的,大家都知道。即便将来有了新夫人,世子爷也不会冷落您的。”

杨颖笑了笑,却不言语。

的确,在世人看来,她已得尽允聿的宠爱。他会陪她离京省亲,还会为了她抗旨不愿娶苏二小姐。所有人都说,即便将来正夫人进门,也不见得会及上侧夫人一般的宠爱。可是到底如何,没有人比杨颖更清楚。杨颖的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她本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前有瑛夕,后又有苏儇,她,她还要奢求什么呢?

也许,安安分分过一辈子,博一个夫妻恩爱的美名,于她来说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是夜,宾客晚宴,越皇却突然来了…

【帝凰歌】07

没有穿龙袍,精锐侍卫护送,越皇直接入了冀安王府。

孙连安貌似担忧:“皇上怎不摆驾前行?”

越皇难得笑了笑:“今日冀安王府大喜,朕摆驾来,岂不就是喧宾夺主了?”

孙连安也跟着一笑,这才又低声道:“皇上先去见王爷吗?”

“不必,朕先走走,免得一见,他又忙着招呼朕。”越皇脸色带着高兴,梁王一事后,对着冀安王他不是不防,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与他都老了,也许有些事,真的是他太过焦虑。越皇深吸了口气,眼底是难得的轻松。

主仆二人穿过喧闹的院落,一路往里走去。

玄廊下,却有一抹小小身影,孤寂地坐在凭栏出,在这样喜庆的场面显得尤为突兀。越皇略蹙了眉,缓缓朝前面走去。

苏太傅是不想让苏偀来的,可是她趁丫鬟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这里谁也不会注意到她,她就蹲在廊下,远远望着一身大红喜袍的允聿,看着他笑,看着他与人说话的样子。

他娶侧夫人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难受过,可是今日,一切都不一样了。

苏偀咬了咬牙,俏丽的小脸上一片铁青。

热闹的王府将靠近苏偀的脚步声也淹没下去,只那声音传来时,苏偀才吃了一惊:“所有人都在笑,唯独你却不开心?”

苏偀猛地回头,越皇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那日苏府,她远远跪着,也不敢瞻仰天颜,如今越皇又是褪下明黄色的龙袍,只一袭灰白常服,更似寻常老者,苏偀越发不认得他是谁。

“我为什么要高兴?”苏偀瞪着他反问。

越皇倒是知道她是谁,好笑望着她:“冀安王府大喜,你既不是来祝福的,那又为何而来?”

苏偀本就生着气,越发觉得这老人爱管闲事,便气呼呼道:“他们喜他们的,我生气我的,与你何干?”

孙连安的眸子一撑,自打他出生以来,还不曾有谁这样对皇上不敬的。越皇却制止了他,仍是好脾气地看着苏偀:“那便是你也喜欢世子?”

苏偀被戳中心事,一时又气又恼,咬牙道:“喜欢怎么了?你管我!”

“也许,你也可以找皇上给你赐婚,比如,做个侧夫人?”

苏偀心头悸动,不过很快,她又回过神来,低头道:“才不要!他已经娶到了心爱之人,我何苦自讨没趣!”嘴上如此说,心下到底是不甘的。倘若真的有那样的机会,她,会不要吗?

苏偀用力咬着唇,她实在不知!

越皇浅浅一笑:“你是说侧夫人杨氏?照此说来,苏家二小姐即便做了正室,不一样自讨没趣?”

却不想苏偀冷冷一笑,以一种轻蔑姿态看着越皇:“你懂什么?今天娶的才是他的心上人!”

今天?苏儇?

越皇的眸光冷峭,霎时的电光闪石,令他的脸色微变。

“苏大人!”有人举杯拦住了苏太傅,苏太傅笑着应付几句,然后抽身出来。目光探向前面,他刚才似乎看到了苏偀,不是叫人看着不准她来吗?这丫头还是来了?

苏太傅有些焦头烂额,盼着快些找到她,别叫她闹事才好。

找了几圈,也不见人影。

穿过众宾客,恍惚中,苏太傅似是瞧见一个身影。那样熟悉,却是他小心对待几十年的人主。苏太傅心下一沉,真是皇上吗?可是,没人说皇上也来了!

苏太傅又往前一步,无奈有被人拦下:“苏大人!我们王爷找您呢!”

苏太傅的脸色异常,忙道:“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说我马上就过去。”打发了家丁,再回神,越皇的身影已不在。苏太傅却在人群中,瞧见苏偀的脸。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高昂喜悦的声音仍回荡在令妧耳畔,隔着喜帕,屋内朦胧的一切依稀可见。令妧不自觉地拽紧了红色长裾,白日里拜堂的情形历历在目,她却丝毫分辨不出究竟是真是假。

太多的离别,太多的苦痛,她真的还能得到幸福吗?

明媚笑容的世弦,紧拽着她的衣袖不松的世弦…

昭儿靠在她的怀中,天真地问她何时归去…

崔太后尖锐叫着,要她记住北汉的仇,刘家的恨…

令妧心头剧颤,丢失的记忆也许已经找不回来,她却忘不了那样的深仇大恨!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风吹入帘栊,晃动得珠帘轻俏作响。令妧蓦然回神,闻得那脚步声近了…玄色金丝绣制而成,华贵而高华,不是侍女的丝屡,是一个男人的。

令妧的目光直直往上,朦胧光线下,依稀瞧见一抹灰白身影,来人渐渐靠近,令妧不觉站了起来。那只大手却突然伸过来,飞快地扯掉了她头上的喜帕。

鸳鸯戏水的喜帕翩然落地,一侧的琉璃灯也忽而窜了火,明媚里生出一抹黯淡来。

一室的流光倾雪,女子绝美脸庞清晰地折映在越皇面前。他苍老的眸子缓缓撑大,不可置信望着令妧——挚爱,苏二小姐,宁安公主,世子,梁王…这一切的一切,仿若一张大网,令越皇脸色惨白无光。

令妧亦是没想到来人会是越皇,她愣愣一站,就这样呆呆看着他。

越皇眼底的讶然渐渐被盛怒所替代,额角的青筋暴露,他才转了身,身后之人先他一步奔至他的面前,挡在珠帘前。越皇容色沉沉:“让开!”

令妧强压下心中慌张,深吸了口气道:“皇上既是来了,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越皇冷冷一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一直以为冀安王府没有逆反之心,多年试探差点就让他彻底放心了!他们若真的没有二心,北汉公主没有死如何解释?夏侯君明知道她是北汉公主还要娶她又作何解释?苏家…对了,还有苏家!越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多年来,他始终习惯做一个掌舵者,却不曾尝试过这样被蒙在谷里的感觉!

他还没有死,那些人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吗?

令妧的掌心直冒冷汗,越皇出现在这里,是对冀安王府起疑了吗?若让他出去,整个冀安王府,还有苏家定会重蹈当年梁王一脉的覆辙!不过他今日不曾摆驾前来,想必只是一个意外。外头,该是还没有多少人知道皇上来了。她决不能让这件事闹大,不能让冀安王府陷入万劫不复!

令妧敛笑看向越皇,低声道:“庆王也知道我活着。”

一语点醒梦中人,越皇的眸子一撑,随即又冷笑:“那又如何?”

她却咄咄问道:“当年梁王殿下真的谋乱了吗?”一语戳中越皇心中禁忌,他的脸色铁青,胸口气血翻腾,令妧语声若惊雷,“梁王手握重兵,得尽民心,却触犯了皇上心中的底线!皇上怕他功高盖主,怕日后养了祸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一个叛乱罪名掀起一场血腥杀伐!”

除掉至亲,让他的皇权之路再无荆棘。

“你…”越皇指着她,手指发颤,那件事他以为谁都不知道,却让一个外族之人破了口!

果真,越皇的瞳眸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哀痛,仅仅只是一瞬,却没能逃过令妧的眼睛。令妧抿着唇:“弑弟筑路,想来皇上并不陌生。”她一顿,接着道,“庆王勾结前夜琅,杀了胤王殿下。”越皇若是还喜欢杀戮,定不会放过萧后。最重要的,于越皇来说,弑弟与杀子,终归是不一样的。令妧不得不堵了一把。

越皇捂胸气喘,仿佛一口气缓不过来,他脸色苍白看着令妧,艰难道:“你,胡说!”老四的事是皇后与萧家所为,他已深信了!

令妧却再不退缩,一步步紧逼:“我没有胡说,不光是胤王的事,连妃一事也是他所为!”她见他的眼珠子狠狠地撑大,她冷冷开口,“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去庆王府搜一搜,欣妃的侍女琴英即便不在庆王府,也必定与庆王有所联系!”这是她后来得知庆王与瑞王勾结时才联想到的,欣妃与瑞王走得近,难免琴英不会成为庆王的人。

令妧在大越后宫见过琴英一次,她说她在给欣妃烧纸钱,可是哭声里却是惶恐。令妧先前一直不明白连妃到底死于谁人之手,后来在北汉,与庆王在一起,很多事,她才一点点想明白了。那一日,琴英根本没有给欣妃烧纸钱,她在给连妃烧,因为她才是杀死连妃的凶手!

越皇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令妧轻蔑凝住他:“皇上当真以为萧家倒台了吗?不过是牺牲国舅让皇上深信了庆王罢了。他日他登上帝位,皇后娘娘照样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后!庆王手段狠辣,倘若皇上心中人选不是他,难保他不会对皇上动手。”

萧家…越皇想起叛乱的萧后,竟是连他一起骗了吗?

喉头的血腥再是压不住,越皇一大口鲜血喷溅在地上。令妧心中一震,不觉退了半步。北汉有今日,越皇功不可没,令妧心中清明。如今苍老无奈的老者,何尝不是双手染血的嗜血恶魔?如今他老了,终于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令妧目光复杂看着他,曾几何时,她也从他的眸子里瞧出过慈祥,那是她毕生无法奢望的父爱。可她忘了,这一个也是帝王,他的背后也拥有她在人前没法遇见的东西。

狠戾、杀戮,仁慈往往被藏匿在最后。

“皇上,皇上!”

孙连安守在门口,却见越皇迟迟不出去,心中担忧,便推门进来。他一眼望见眼前情景,孙连安脸色大变,慌忙跑上去扶住越皇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眸的瞬间,对上令妧的目光,孙连安一呆,很快便反应过来面前之人的身份。

令妧没想到孙连安会突然闯进来,强稳住的心神不觉慌张。

越皇浑浊出声:“去告诉老二,冀安王府…要谋乱!”

他虽疑心了庆王,那一个终归是他的儿子。

令妧大吃一惊,见孙连安果真就拔腿冲出去。令妧回神一拉,却没有拉住太监的衣袖。孙连安却在奔至门口,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孙连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本能地低头,一把锋利匕首已直直插在他的心口。

孙连安睁大了眼睛看一眼来人,随即整个身躯直挺挺倒下来。

令妧亦是惊愕地望着苏太傅,只见苏太傅飞快地进来,反手关上房门,朝越皇跪下道:“皇上息怒,请听臣解释!”苏太傅找了很久才发现越皇的踪迹,他亲眼看着越皇进入新房,心下便知今日定要出大事了。方才是不得已,他决不能放孙连安出去!

越皇捂着胸口,艰难喘息着看着地上之人。这便是他信任无比的苏太傅?在他眼前亲手杀死他的亲信太监的苏太傅?

令妧却上前,伸手去扶苏太傅,欲劝他起来。外头却传来一阵响动,令妧暗叫不好,果真便见一抹人影自纱窗上闪过。令妧慌忙推开窗户,一抹尖叫声已起——“杀人了!杀人了!”

漆黑夜里,暗处究竟藏匿多少双眼睛!偶然路过一个小小婢女,便可将整个平静湖面搅得天翻地覆!

令妧匆忙回神,蹙眉朝苏太傅道:“很快便会有人来,您将所有的事都推在我身上,是我杀了孙公公还有…皇上,凭我北汉公主的身份,天下人都会信我!届时我会说是我蒙骗了你们…”

“儇儿!”苏太傅冷冷截断她的话,这一个不是他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为了冀安王府与苏家,她竟愿意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上身!从前,是他小觑了她!

令妧一把推开了苏太傅,奔至孙连安的尸首旁,用力拔出了匕首,一步步朝越皇走去。虽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报复手段,事到如今,却是没有退路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儇儿!”苏太傅爬起来欲冲上去,却听得“叮”的一声,令妧手中的匕首骤然落地。她本能地捂住手腕,一道人影从外头冲进来…

【帝凰歌】08

庆王的身形如风般疾,径直冲至越皇身边。

令妧脸色煞白,这便是最坏的下场!

庆王今晚无疑是会来的,她却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到场的人。

苏太傅同样苍白着容色望着来人,藏于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一介文人,平生也没有杀过生,今日却是头一次,杀的,还是皇上的亲信。不是怕被杀头,却是记挂了太多的人命。

“父皇!”庆王眼看着越皇的身躯软下去,他忙屈身扶住他,担忧道,“父皇,怎会这样?”这句话,他却又是抬眸,看向仍是捂住手腕的令妧。眸光里,到底是掩不住的怒意,令妧要弑君的原因,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亡国之恨,杀亲之仇,足以让她拿起那把匕首了!

可是,父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庆王一时间想不明白了。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然后是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庆王的眸子一紧,今日一闹,他即便是想保她也保不了了!

却是此时,一向文弱的苏太傅飞快地爬起来,伸手抓住了落在地上的匕首。

越皇撑大了眼珠子望着面前的一切,手指有些僵持,他却是不顾一切拽住庆王的衣袖,仿佛是要将所有的一切嵌入他的掌心里。庆王这才又低头看他:“父皇…”

越皇凝住他,揪住胸口的手早已指关泛白,他艰难喘着气,颤声道:“苏太傅…谋乱,他…他杀了孙连安!”

纷乱脚步声踏至,越皇的话蓦然引起一阵骚动。

那抹火红的身影匆匆穿过院落,推开众人,急冲入内。允聿一句“乔儿”尚未脱口,便瞧见了苏太傅,他先是一愣,忙又上前:“老师!”

暖暖的空气里却漂浮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孙连安仰面倒在门口,苏太傅跪在地上,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剩下一侧的新娘子呆滞在旁。苏偀闻声也赶来,瞧见这般场景,吓得魂儿都去了一半,急呼着“爹”便要往里头冲。

冀安王爷一把拉住苏偀,使了一个颜色让家丁把她拉下去,避免此事越来越乱。

“皇上明鉴,老师怎会谋乱!”

允聿一掀衣袍,振衣跪在苏太傅前面。

越皇的目光缓缓移向允聿,俊逸面容上,隐隐已透出了暗藏的怒恨。越皇的眸子阴冷,分毫里却又有了一抹惊慌。令妧一身火红身影蓦然往他眼前一晃,她与允聿二人在一处,翩然中恍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越皇心中一记抽痛,唇上血丝褪尽,拽着庆王道:“他…他们…”

“父皇暂时别说话了,儿臣先送您回宫!”庆王适时打断越皇的话,回头叫,“来人,备轿,命御医去帝宫候命!”

越皇的瞳眸狠狠地撑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庆王。

——庆王也知道我活着。

庆王勾结前夜琅,杀了胤王殿下。

不光是胤王的事,连妃一事也是他所为。

皇上当真以为萧家倒台了吗?

倘若皇上心中人选不是他,难保他不会对皇上动手。

“唔…”又一大口鲜血自越皇口中溢出,他的脑海中令妧的话语翻滚不断。先前还是将信将疑,如今,还要怀疑吗?一切的一切,真的是老二在背后操纵!越皇只觉得四肢冰凉透顶,目光直直望着面前的儿子。

众人都变尽了脸色,冀安王爷已直直站在门口,却也没有上前。

越皇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他的嘴唇微张,似还要说什么。庆王慌低头将耳朵凑过去,喘息声中,越皇的语声已细若蚊声:“老二,当真都是你…你杀老四…”

气氛在那一瞬间静谧了下去。

不消片刻,那原本紧拽着庆王衣袖的手却突然松了开去,重重地垂落下来。

“父皇!”庆王沉重呼着。

门口的侍卫已冲上去,七手八脚将越皇抬出王府,径直送回宫去。

今日来冀安王府观礼的大多都是朝廷命官,如今出了此等大事,婚事必然是无法进行了,众位大人也忙纷纷随驾入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八列禁卫军自宫中出来,分散往各个方向而去。崇京戒严,闲人禁避,冀安王府让禁卫军重重包围起来,里头之人谁也不准私自进出。

苏太傅谋乱,并杀死孙连安的话,是越皇亲口说出,诸位大人与下人们都亲耳听见。戌时三刻,冀安王府府门打开,禁卫军鱼贯而入,将苏家的人一并押往天牢候审。

“乔儿!”允聿追至门口,却让冀安王爷拉住了手臂。

令妧仍是一身火红嫁衣,她缓缓回眸看向身后之人,竟是冲他微微一笑。那未出声的话,别人不曾听见,他却看懂了。

她说——要活着。

今夜做得最值得的事,便是没有让冀安王府卷入其中。

允聿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令妧被带走,冀安王爷压低了声音呵斥:“只说候审,并未真正定罪,你若按捺不住,谁也没有活路!”

允聿狠狠一拳打在华梁上,原本是最值得高兴的一天,谁能想到越皇却来了!他在令妧房内与她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可允聿却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苏太傅怎会杀人?

回想着越皇那张看似慈爱却又阴险狠毒的脸庞,允聿心中只剩下浓浓的仇恨![花?霏?雪?整?理]

*

越皇被抬回皇宫时已口不能言,御医诊断,说皇上是突然中风所致。

“那可有复原可能?”庆王脸色铁青坐在外间,冷冷睨视着底下的御医们。

御医们跪成一排,都低着头,半晌,才闻得其中一人道:“殿下息怒,怕是…怕是不能了。”

庆王不自觉地回眸望了一眼,重帷掩映,朦胧屏风后的情形在这里已是瞧不清楚。庆王置于膝盖上的手却是不自觉地收紧。不能——那究竟是他的大幸,还是父皇的不幸?

缓缓将眸光收回,庆王泠然问道:“可有万千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