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任安乐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一身清爽推开韩烨的房门,看见如小媳妇一般站在他身后的苑琴和苑书时,还是忍不桩哼’了一声。

她奴役了这小气太子东宫统领一日的后果,就是连这个唯一剩下的榆木疙瘩丫头都被翘了墙角。

韩烨对她与日俱增的嚣张无礼视若无睹,无论任安乐如何牙尖嘴利嘲讽挖苦,他只管安心使唤着两个丫头,她便什么脾气都使不出了。

“殿下,赈灾银到沐天府只有十日时间,你还有空在这里品茶下棋?”任安乐见韩烨端着苑琴煮好的清茶,眉角一扬便开始发难。

她肩上披散的长发还在滴水,苑琴不在她身边,简直诸事不遂,任安乐一边说着一边朝苑琴使了个眼色。

苑琴脚步一挪,韩烨不轻不重咳嗽一声,她飞快移回原位,垂首一本正经开始煮茶。

连擦个头发都不让,天理何在!任安乐脸色一黑,就要拔刀上演全武行…韩烨抬眼,嘴角一勾,“任大人,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能给孤什么?”

任安乐对着韩烨这张温纯的狐狸像忍了又忍,终是太过想念苑琴一双巧手,满不情愿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拍在了桌子上,“我临幸前去过一趟户部,让钱大人把去年江南修建河堤的管事名单誊写了一份给我,殿下应该用得上。”

主管河道的官员不可能轻易被撬开口,可是下一阶层的管事就不一样,他们直接听命于各府官员,了解的□一定不少。

韩烨眉角一挑,堂而皇之朝苑琴摆摆手,苑琴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行到任安乐身后拿起布巾替她擦拭头发。

任安乐舒服的哼了一声,像餍足的猫咪一样收起了利爪,懒散向后一靠,连看韩烨的目光都柔和下来。

韩烨觉得有趣,勾勾嘴角,拿起桌上纸张查看片刻,复又朝任安乐看去,倒是不吝啬赞扬:“任大人心思果然细密,居然连江南送入户部的河工名单一并拿了出来。”

“我懒得走弯路,查官员是最终的目的,但谁说只能在他们身上去查,百姓的证供比什么都可信。”任安乐打了个哈欠,“沐天府明明水灾严重,可我们今日进城看到的皆是繁荣安宁之景,岂非怪事?”

“想必钟礼文在这上面花了些功夫。”韩烨声音冷了下来,“他以为孤是蠢货不成,把灾情推迟十日才报,就是为了布置出这般虚假的沐天府。”

“若这次来的是一般朝臣,他恐怕不会做到如此,这次殿下亲临,让江南的官员慌了手脚。”

韩烨不置可否,唤了一声,简宋从门口走进来,韩烨朝桌上名单一指,吩咐道:“去查查,明日再回孤。”

简宋领命出去,任安乐瞅着这个俊朗温厚的东宫统领目不转睛,韩烨握着棋子的手一顿,眯起了眼,“怎么,任大人,稀罕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即便晋南乃边荒之地,也不至于见到个有点姿色的就连眼睛都转不动了!

任安乐念念不舍收回目光,看着韩烨,拖着下巴摇头:“纵使三千祸水,臣亦只取一瓢饮。”

这是韩烨听过的最无礼的一句话,但在有生之年他都不会承认,在任安乐笑眯着眼望过来的一瞬间,望着那双墨黑纯粹的眸子,他心底恐怕…是有些欢喜的。

猝不及防,意外之至,却真实无比。

第二日清早,韩烨和任安乐换了一身布衣出了客栈,两人皆着男装,看起来倒是很寻常。起初在城里溜达时还好,越远至城郊,二人脸色越是难看。除了城内繁华街道处尚可见安乐之外,自沐天府往决堤之处的官道上,城郊百米之外,挤满了衣衫褴褛、饥不裹腹的百姓,他们面黄肌瘦,抱着稚子、老人神情悲痛。

在成千的难民面前只有数个粥棚,十来个官差守在这里,痞笑着打哈欠晒太阳,眼中麻木不仁。

此时正是发放粥米的时间,众人排着队领粥水,稀稀落落几粒米混在里面,浑浊的汤内甚至可见草根之物。

韩烨和任安乐隐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神色冷沉。

“江南一带多水灾,沐天府尤甚,朝廷每年都会在沐天府内囤积大量粮食以用来急需,钟礼文这个知府是怎么当的,居然敢如此苛待百姓,以草根赈灾!”

“沐天府连连大水,这里官商勾结,十几个县府里粮比金还贵,他们尝到了甜头,自是不愿把粮食拿出来赈灾,多是些陈年米粮或掺了杂物来凑合。”

韩烨朝任安乐一瞥,“我们昨日才到,你好像对沐天府了若指掌。”

“殿下不要忘了钱大人府上乃巨贾之家,出京前我曾问过他江南诸事细宜,每年若不是钱家买下粮食赈灾,且从不将粮食抬价,沐天府一带的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

钱家的生意遍及天下,广结善缘,钱广进又甚得帝心,自是没人敢得强令钱家如此。

韩烨看着远处的百姓默不出声。

“殿下可是没瞧过这般场景,人命如草芥,被视为猪狗。”任安乐声音低了下来,突然转身看向韩烨:“边疆硝烟起时是他们送儿子丈夫入军,大旱之年里是百姓自己挖渠灌水,水灾时也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河堤,我大靖的官僚是以天下万民的赋税来供养,殿下,他们依赖百姓而活,有何资格让大靖的百姓活得如此悲苦!”

任安乐的话掷地有声,半响后,韩烨才抬眼朝远处遍地哀鸿的百姓看去,缓缓道:“是孤的错。”

天子好战,皇子争权,贪官成患,大靖…远不是他以往所认为的那样安乐繁盛,他身为储君,却不知道大靖的百姓活成了什么模样。

“不是殿下一个人的错,若百姓为根,帝王便是一国之本,天子治国无方,才致朝廷不正,百姓受累。”

“任安乐!”韩烨兀然抬首,冷声道:“妄议国君乃死罪,你给孤把这些话吞到肚子里去,若是回了京城还敢提及…”

他收住声,拂袖往回走,身上的冷气尤甚刚才。

任安乐撇了撇嘴,仍是刚才那副模样,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在她瞧不见的地方,韩烨的手紧紧握住,薄唇轻抿。

任安乐来自草莽,性子跳脱不羁惯了,若是以后在其他人面前也说出这种话来,怕是离断头台也不远了。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不好好呆在她的安乐窝,偏偏搅进京城这个浑局里来干什么!

这个女土匪头子,果真是嫌命长了!

“殿下,去年参与河堤修建的所有管事在五日前已被沐天府征召了。”简宋查探了一日,带回了这个算不得愉快的消息。

“全部征召?什么名义?”韩烨眉宇沉下。

“复修河堤,不止如此…”

“是不是就连去年的河工也一个不剩,全都不见了?”任安乐走进来,身后跟着精神奕奕的温朔。

简宋点头,“大人说得没错,所有河工管事在五日前都被官府临时召集,除此之外,沐天府又多征召了五百河工。”

任安乐和韩烨神色同时一凛,对视一眼,明白了钟礼文的深意。

若是修建河堤,五百河工足矣,根本不需要重新征召,这之后征召的河工才是现在真正的抢修者,至于去年的河工和管事…想必已经被钟礼文看管起来了。清楚一切痕迹,让京城来的人查无可查,倒是干净利落。

只是…数百人被关押至一处,又怎么会毫无动静?

“简宋,去查查近日大量搬运粮食的地方,若孤猜得不错,这些人应该在近郊之处被关押。”

“长青,跟着简大人一起去。”任安乐倚在门边,淡淡吩咐一声,长青咻的一声出现,不声不响跟在简宋身后,立马如影随形。

东宫统领嘴角一抽,默默退了出去。

韩烨倒是对此啧啧称奇,“舍得你的宝贝侍卫了?”

“长青擅长寻迹,我借给殿下一用,所以…今晚苑琴归我。”任安乐义正言辞。

韩烨放下手中的书,正儿八经朝任安乐看去:“买卖倒是打得精细,我看东宫总管的位置无人能比你更加胜任。”

温朔缩在角落的软榻上,瞧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十足稀奇。

韩烨的神情郑重无比,任安乐眨眨眼,暗自比较了一下堂堂大理寺卿和东宫总管每年的俸禄,嘴一撇,脚下功夫用之炉火纯青,瞬间消失在房门口。

韩烨一怔,望着顾自摇摆的房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殿下…”温朔的声音毫无预警响起,韩烨这才记起房间里还有人,敛住笑容稍一转头。

“您动心了。”

在他不远处,少年盘腿坐在榻上,托着下巴,嘴角眉梢都是笑意,说出的话石破天惊。

第二十三章

温小公子一句话让太子爷房里的灯亮了半宿。

半夜,刀剑之声陡然在安静的客栈响起,数十个黑衣人夜袭后院,幸得禁卫军守候在此,两方人马立刻激战起来。

灯火四起,客栈内一片惊恐之声,苑书背着把大刀一言不发冲进黑衣人中,霸道无方的刀法立刻解了禁卫军的颓势。

任安乐一脚踢开韩烨房门,见平时软枕高睡的太子爷合着里衣立在窗前,舒了口气,走上前。

“殿下,这刺客都上门了,您也不躲躲?”

韩烨转身,看着长发披散,随意披了件外袍闯进来的任安乐,墨黑的眼底不见情绪,半响后,突然走到她面前,系好外袍的锦带,一言不发走回窗边。

任安乐一顿,随即眼眯成了月牙状,三两步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下对战的两方人马豪气干云:“殿下,您放心,有臣在,这些人伤不了你分毫。咦…温朔呢?”

“孤让他回房抄写金刚经了,没有孤的吩咐,就算这家客栈被夷为平地,他也不敢出来。”韩烨垂首看向她,眼中有微不可见的和暖,“孤的禁卫军还不至如此无用,要你亲自冲杀在前。”

“苑琴,去温朔房间里守着。”任安乐朝门边的苑琴吩咐一声,才仰首瞥了一眼外面的战况正色道:“这些人训练有素,招式诡谲,能和东宫禁卫军战个平手,不可小觑。简统领和长青外出查探河工,看来他们寻了个好机会,殿下可从这些人身上瞧出端倪来?”

韩烨眼神微微一闪,手负在身后,“区区一个沐天府,还训不出这样的暗卫,沐王的动作倒是不慢,我昨日才进沐天府,他今日便送了份大礼前来。”

这是第一次韩烨在任安乐面前没有以‘孤’自称,任安乐觉得稀奇,狐疑的瞅了他两眼,只是夜色深浓,她除了太子殿下细长的睫毛,什么都没瞧清。

“看来沐天府确实已成了沐王爷的囊中物。”任安乐嘴角挂起微凉的凝重,“刀剑之声响彻数里,即便平安客栈位处西郊,官府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殿下,沐天府不是轻易可图之地。”

任安乐话音落定,两道人影极快出现在客栈上空,长剑出鞘,刀光剑影,赶来的两人剑法虽异,却极为契合,片息时间,黑衣人便陷入颓势,且战且退。

“他们回来得倒是及时,没想到简统领剑法如此好,竟能和长青不相上下。”任安乐笑了起来,这句称赞倒是极为诚恳。长青是安乐寨第一高手,自小便是她随身的护卫。

“长青,来的好,掳劫放火可是姑奶奶我的看家本领,这些小崽子还敢欺到祖师爷面前来了,给我灭了他们!”

苑书嚣张的笑声响彻在客栈里外,长青闷不作声,一把铁剑挥得极顺溜,和简宋对视的眼底都有几分无奈。

任安乐咳嗽一声,扭过头,恨不得一脚把这个没出息的丫头踢到旮旯里去,浑然忘记了苑书只是继承了她以前在安乐寨的优良做派。

温朔房内,苑琴安静立在书桌旁,见少年神情沉稳,端正坐好一笔一划默写金刚经,全然不理外间事,疑道:“温公子就不担心?”

“一群宵小,伤不了殿下。”

“哦?公子对太子殿下如此自信。”

温朔抬首,朝苑琴眨眨眼,笑道:“苑琴姑娘不也是如此,自你进来开始,连一眼也不曾望过窗外,想是对任大人亦同样自信。”

苑琴一怔,轻声回:“我和小姐在安乐寨相处十几年,她百上战场,未尝一败,我自然信她。”

“任大人在南疆乃不败战神,原来这传言是真的。”温朔有些诧异,眼底敬服满溢,“任大人有你和苑书在身边,真是她的福气。”

“小姐幼时家人就过世了,我们再尽心,也比不了血亲。”苑琴叹了口气,朝窗外看去,“小姐难得有在意的人,我瞧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殿下,只可惜只是小姐一厢情愿。”

温朔放下笔,摸了摸下巴,顾自嘟囔道:“那倒未必。”

一旁立着的苑琴突然靠过来,眯眼的神情竟有些神似任安乐,她盯着懊恼捂着嘴的温朔,笑了起来:“公子方才说出什么,我没听清,不如再说一遍。”

温朔被苑琴一惊,刚才沉稳淡定的神情全然不见,一溜烟转身对着墙默念心经去了。

窗外,黑衣人眼见不敌,剑势愈加凶狠,甚至不惜以自损之法来突破简宋和长青的包围圈,不到片刻便退得只剩三人。

“简宋,给孤留活口。”

韩烨淡淡吩咐,简宋剑势愈加快迅,长剑一挥,黑衣人右肩被刺中,被简宋擒住,与此同时,长青和苑书也将另外二人制服,未及撕开三人面纱,只听得几声闷哼,三个黑衣人颓然倒下。

简宋揭开面纱,见三人七窍流血,行上二楼朝韩烨回禀:“殿下,这三人口中含毒,已经自尽了。”

任安乐神色一凝,眉皱了起来,韩烨开口:“河工的关押之地寻得如何了?”

简宋摇头,“客栈火光冲天,我和长青就先赶回来了。”

任安乐挑眉,道:“这场行刺一点痕迹都不留,沐王爷是个心狠的主,只是今晚看来不是为了刺杀殿下而来。”

韩烨颔首,神色冷沉,“他是为了警告孤沐天府是他手中之物,若孤要染指,下次就不会再顾念兄弟情谊。除了引简宋和长青回来,他恐怕是想让整个沐天府都知道…孤已经到了。”

任安乐神情一凛,“赈灾银未到,灾民遍地哀鸿,若是百姓知道殿下来了沐天府却无所作为,沐天府或许会成危地。”

他们由暗到明,沐王爷下了一手好棋,恐怕在得知韩烨被派往沐天府后,城外灾民的赈粮比以前更加不如,若是沐天府暴动,太子储君之位定会受到朝臣的参诘。

“殿下,是臣失职,让沐王爷查到殿下行踪。”简宋明白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半跪于地请罪。

“与你无关,是孤小觑了沐王。”韩烨抬手。

见韩烨神色如常,任安乐奇道:“殿下,沐王步步紧逼,你打算如何做?”

“简宋,让禁卫军换回衣饰,摆下东宫仪仗,孤要你在一夜之内让整个沐天府都知道孤御临的消息。”韩烨回首,眉宇微扬,“既然他们人人都想让孤现于人前,那孤就等着他们亲自来拜见。”

第二日清早,整个沐天府的百姓都沸腾起来,太子御临的消息几乎在一夜间传得人尽皆知,就连酒坊中也传得有鼻子有眼,饱受天灾的沐天府奇迹般的恢复了些许热闹欢欣。

“殿下,臣惶恐,未知殿下御临沐天府,接驾来迟。”

平安客栈大堂内,钟礼文领着沐天府十来位官员,对着韩烨连连请罪。

任安乐立在一旁,颇为诧异。想不到这个传闻中两面三刀、左右逢迎的沐天知府竟然生了一副温厚忠臣的面相。见他此时自愧涕零的模样,实难想象沐天府的发指之事尽出自此人手中之令。

“哪里,钟大人乃一方父母官,公务繁重,是孤未及告知。”韩烨笑道,一改平时冷淡的神色,对钟礼文极尽和悦。

钟礼文着实一愣,琢磨了一晚上的话对着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太子爷都哽在了喉咙里,受宠若惊道:“客栈简陋,下官为殿下准备了一间别院…”

“不用了,钟大人,此处甚好,沐天府水灾严重,无虚再为孤耗费财力。”

“殿下说的是,不知朝廷赈灾银何时能到?”见韩烨眯起了眼,钟礼文忙解释:“殿下也知城郊外的百姓饱受天灾,臣只是一介知府,即便是合全府之力,也只是杯水车薪。”

韩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钟大人,百姓遇灾,粮仓里的粮食呢?”

不想太子问得如此直接,钟礼文一凛,垂首回:“殿下不知,沐天府时有饥荒,粮仓里的粮食早就赈灾给百姓了,所剩无几,若殿下不信,下官可开仓让殿下…”

“钟大人言重了,孤自然是信大人的。”韩烨搁下茶杯,清脆的碰击声响起,让一众官员胆战心惊,“八日后朝廷的赈灾银会运到沐天府,大人可有了救急之策?”

钟礼文小心道:“殿下,眼下城中不少大户应还有存粮,等赈灾银一到,臣便向周遭的商人手中买下粮食来救济百姓,毕竟官不夺民产,下官不能强行征收商绅手中的米粮,殿下看此法可好?”

任安乐嘴角勾起,这个钟礼文当真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一句话便阻了韩烨的后路,又为沐天府里盘剥百姓的商人世族寻了庇佑,还名正言顺的将赈灾银有收入囊中的机会,谁不知道沐天府官商勾结,沆瀣一气。

“钟大人说得不错,等赈灾银到了便如此办,也好解百姓燃眉之急,钟大人一心为民,等赈灾银到了,孤便回京,到时定会在父皇面前道明沐天府实情。”

钟礼文脸上喜色顿现,连连朝韩烨拱手:“得殿下厚爱,乃下官之福。”

垂下的眼底却有一丝轻蔑之意闪过,看来沐王对太子实在太过小心了,不过一场装模作样的刺杀,便让这个身娇体贵的太子爷吓破了胆。

钟礼文一起身,便对上了一双肆无忌惮又坦荡的眼,心底一沉,朝任安乐打量片刻才迟疑道:“这位莫非是…”

面前之人虽一身袍服,可难掩女子之身的英武,眉眼稍带邪肆,威气凛然。

“哦,孤忘了介绍,这是大理寺卿任安乐大人。”

“原来是任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钟礼文拱手笑道,眼沉了几分,这个任安乐实在不像是好打发的,听说忠义侯和左相都在这女子身上吃了亏,得小心才是。

“殿下,沐天府的商绅听说殿下御临,今晚在临江楼设下酒宴,希望能觐见殿下,一睹殿下之颜。”钟礼文见太子面带倦色,迟疑片刻才道:“若是殿下疲乏…”

这些商人攀上了沐王这颗大树犹不知足,得知太子驾临,便把心思打到了这位身上,他倒是乐见其成,若是太子品性败坏,以后也可成沐王夺位的筹码。

“无妨,乡绅如此欢迎于孤,孤自然要见见他们…”

韩烨话未落定,简宋匆匆自堂外而来,行到他身旁面色凝重道:“殿下,城外的百姓听闻您驾临,求见殿下…说殿下带来了赈灾的粮食,要入城亲眼见见。”

堂中官员神色顿时慌乱起来,赈灾银八日后才到,无钱买粮,哪来的粮食救济百姓,满怀期望的百姓若是破城而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殿下。”钟礼文朝太子看去。

韩烨挥手,沉声道:“孤乃一国储君,岂是谁想见便见,简直荒唐!简宋,把禁卫军调到城郊,拦住这些难民。”

说完不耐烦起身,朝钟礼文道:“孤有些不适,晚宴时钟大人再来接孤,退下吧。”

钟礼文暗舒一口气,待退出大堂,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诸难齐发,我看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能有什么办法,待百姓暴动,太子民心尽失时,他再说动商绅拿出粮食赈灾,便是大功一笔。

客栈房间内,任安乐瞅着垂首和温朔对弈的韩烨,来回打量了数眼,才道:“殿下,你这可是给自己断了后路。”

不消片刻,太子拒见百姓,却和商绅酒肉池林的传言便会传得漫天皆是,她相信钟礼文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不置之死地,何来后生?”韩烨抬首望来,凝视任安乐黑白分明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