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递到身前的酒杯不过一尺之距,哪怕青年面上温煦的笑容如灿阳一般,帝承恩心底亦生出了冬九霜月的寒冷来,她抬眼,面容僵硬,“少将军愿意前来,承恩荣幸之至。”

她颤抖抬手欲接,一只骨节修长手突然出现,拿起桌上酒杯,轻碰了洛铭西手中杯盏,朗声笑道:“不过邀你去趟西郊大营,你倒赶着诉苦来了,这杯酒孤来敬你,算是谢你给孤面子来了东宫之宴。”

韩烨的突然出现让众人颇为意外,一众世家子弟急忙起身见礼,惹得刚才还静默非常的北朝苑一阵兵荒马乱。

任安乐托着下巴瞅着你来我往的两人,叹了口气。

哎,韩烨是个心软的,想必是看不惯洛铭西这只狐狸欺负他未过门的媳妇,跑出来当和事老了。

帝承恩怔怔看着身旁的韩烨,掩下眸中的惊讶失措,连忙起身,退至一旁,忙问:“殿下何时回的宫?”

韩烨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意味不明,笑了笑才道,“不算早,一回来便瞧见了铭西朝你敬酒。”

帝承恩舒了口气,她刚才在洛铭西面前如此失措,韩烨聪明绝顶,若是瞧出了端倪…帝承恩到底非常人,极快恢复了镇定,朝洛铭西盈盈笑道:“十年未见故人,今日突见,承恩失态了。”复又转向韩烨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回护。”

韩烨托起她,将酒杯搁置桌上,没有回应,反而朝下首坐着的任安乐淡淡道:“任将军素来是个懒散的性子,孤也未想到她会前来参宴,看来承恩的名头孤亦有所不及。”

帝承恩神情一僵,呐呐欲言:“殿下…”

韩烨摆手,径直望向任安乐,“今日任将军来得正好,孤有些政事想和将军及铭西商讨,两位可有时间?”

韩烨这话一出,众人亦是一怔,太子此举怎么看着想回护之人是任安乐,而非是帝家小姐?

任安乐起身,豪爽一笑,“殿下所请,安乐却之不恭,听闻殿下得了西域进献的葡萄美酒,今日正好一饮,殿下可不要舍不得。”

韩烨眉宇稍展,未答,领着任安乐和洛铭西朝内殿而去。

众人舒了口气,想着宴席总算能进行下去了,哪知太子行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安宁。”

一直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安宁突然被韩烨点名,心生不妙,忙起身回:“皇兄有何吩咐?”

太子微一停顿,微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替孤入宫向父皇请旨,言帝小姐常年居于泰山,不谙宫中规矩,请父皇赐下两位宫中女官,替帝小姐分忧。”

回廊深处,任安乐骤然抬首,朝一旁的韩烨望去,神情莫测难辨。

第五十章

青年隐在回廊下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任安乐勾勾嘴角,越过韩烨,径直朝后园走去。

洛铭西一言不发的跟在龙行阔步的任安乐身后,沉木扇不知何时别进了腰间,单薄的身影恍惚望去竟有些守护的意味。

韩烨目光倏地深沉下来,长吐一口浊气,缓缓朝二人走去。

苑琴正欲跟着任安乐离场,哪知苑书一把拉住她躲在回廊横木后,朝苑中的帝承恩挤眉弄眼。苑琴知她对帝承恩甚为好奇,只得由着她躲在了一旁。

太子一言落定,剩得满场静默,待众人再抬眼时,太子并任安乐早已消失在回廊深处,身影难寻。

至于案首上立着的帝家小姐…众人低眉顺眼,实在不敢去瞧这位的脸色。

太子素来厚待帝承恩,此话已是极重,这场宴会过后,任安乐在京城世族中的地位当更甚一层。

安宁看了面色青白交错的帝承恩一眼,知她没了宴客之心,起身吩咐几句,散了宴席。

众人眼瞅着今日宴席已毁,只是酒水伺候足了不说,还瞧了一场不见硝烟的前朝后宫之争,甚感圆满,朝安宁和帝承恩行了礼一顺溜回了府。

北朝苑内,盛大的宴会顷刻萧索,只剩得安宁和帝承恩两人。

帝承恩虽不喜任安乐,可最在意的还是突然出现的洛铭西,她稍一迟疑,朝安宁道:“安宁,洛少将和殿下的情谊看来很是深厚?”

安宁蹙眉,望向帝承恩颇为意外:“承恩,你忘了不成,当年洛铭西陪你入京,和皇兄相处一年,两人惺惺相惜,渐成莫逆。”

帝承恩神情一顿,勉强笑笑:“我在泰山住得久了,当年之事大多记不清。”

见安宁神色犯疑,帝承恩大悔自己糊涂,帝梓元和洛铭西乃幼时好友,此事又怎会不知。

安宁叹了口气,不再提起此事,未免刚才之事让帝承恩心底不自在,便替韩烨说了几句好话:“承恩,皇兄刚才之举也是为了你好,任安乐是父皇亲封的上将,在朝中颇有声望,若你今日之言传了出去,怕是会有不少言官弹劾,于你入主东宫也有妨碍。”

听得安宁此言,帝承恩面色才算和缓些,她微一沉默,道:“安宁,京里的流言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任安乐在勋贵面前所言让我颜面无存,若我无动于衷,日后又有何威信嫁入皇家,替殿下执掌一宫?”

这话细细品来,倒也没错。只是任安乐此人不能以常理对之,皇兄对她一向也是无可奈何。

安宁摇头,正色道:“任将军性子狂放满朝皆知,得罪的又不止你一人,她如今身处朝政,更不能以寻常官家女儿对待。”她顿了顿,“承恩,皇兄不会薄待于你,你实在不必多想。”

安宁说完,就欲离去,身后却传来帝承恩莫名低沉的声音:“安宁,我待殿下之心一如当初,可若是殿下变了…你觉得我在这皇城之中还能依仗于谁?”

安宁顿住脚步,没有转身,眼垂下,略带深思。

这是帝承恩第二次说出对皇兄之心一如当初,本是一句极为情真意切的话,可偏偏…这句话最不可能从帝梓元口中说出才对。

她压下心底异样,回首,道:“承恩,皇兄待你之重天下皆知,你安心在东宫养伤,待父皇降旨便是。”说完顾自离去,转眼便出了北朝苑。

帝承恩未想安宁说走便走,脸色腾地沉郁下来。

候在一旁的心雨行上前,安抚了帝承恩几句,帝承恩一甩绣摆,怒气冲冲回了沅水阁。

苑书见好戏收场,拉着苑琴的袖子准备离开,见她盯着帝承恩身边的侍女一动不动,遂问:“苑琴,你瞅什么?”

苑琴摇头,默不作声拉着苑书悄悄从回廊后退下。

东宫后园,行到半路,韩烨便寻了个借口让洛铭西先离开,洛铭西走的时候唇角带笑,挥一挥衣袖退得甚是爽快。

任安乐一直在前领路,待实在弄不清东宫弯弯绕绕的小径后才转头道:“殿下,你的葡萄酒藏在哪里了?”

韩烨瞥了她一眼,“好在你还问我一声,要不然我还真以为任卿这是回了自己府上。”说着领着任安乐转了个弯,朝东宫深处走去。

任安乐耸耸肩,慢腾腾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行了半刻钟,停在一处四周种满桃树的小院前,已近秋天,桃树枝丫枯败,颇有几分萧索之意。

任安乐踏进院内,见树下横卧着一张沉木躺椅,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还是雅致之人。”她朝四周打量片刻,见此处实在简朴,忍不住问:“太子莫不是平时便休憩在此?”

“此处安静。”韩烨淡淡回,有宫娥迎上来,他解下披风吩咐:“去把葡萄酒给任大人搬出来。”

任安乐闻言大悦,眯着眼一边说着叨扰殿下了一边迫不及待的占着一旁的躺椅坐下,当起了大爷。

韩烨由得她胡闹,进屋换了一身常服出来望向院里的时候微微一怔。

任安乐盘腿托着下巴,不知何时起闭上了眼,脑袋一垂一垂,素来凛冽的面容瞧上去淡雅而安静。

韩烨靠在回廊上,静静看着树下浅睡的女子,眸色柔和。

直到灯火通明,任安乐才从沉睡中醒来,深秋的夜里已微有冷意,身上盖着的薄毯却很暖和,她睁眼,书房里微弱的灯光透在院落里,印着淡淡的柔光。韩烨一身月白常服,端着一本书靠在对面的躺椅上,容颜俊美,眉间唯余暖意。

这一刻之景实在有些过于美好,任安乐托着下巴,盯着对面的俊俏郎君一动不动。半晌后,韩烨叹了口气,抬头,略带无奈:“蒲柳之姿,可能入任卿之眼?”

任安乐笑眯眯点头,“能入,殿下之颜冠绝京华,当然能入。”

韩烨忆起一年前朝堂上自南疆送来的婚书上写的便是这么一句,脸一板放下书,朝一旁放置的木盒指了指,“里面是西域王进献的葡萄酒,顺带了一套品酒的夜光杯,一起拿回去,免得日后眼馋,埋汰我藏东西。”

任安乐伸手便欲打开木盒,韩烨拿书一挡,淡淡道:“回去再喝,我有事问你。”

见韩烨面色淡淡,任安乐撇了撇嘴,念念不舍收回手:“我说你今日怎么这么大方…”说着眉一扬,哼道:“怎么,我刚才欺负了你心心念念的帝家小姐,秋后算账来了?”

“宴上是承恩无礼在先,此事怪不得你。”

任安乐一听这话,乐了,煞有其事的点头,“殿下这话说得公道,帝小姐毕竟是要做一宫之主的人,我不过嘴上占了殿下一些便宜,她便容不得我,未免太小气了些。”

任安乐这话说得着实蛮横,即便韩烨知道她素来张狂放肆,也有些哭笑不得。

“安乐,承恩在山中关了这些年,性子不比当初,你多见谅些,别与她起争端。”

任安乐见韩烨好像丝毫未对帝承恩跋扈的性子生厌,疑惑道:“殿下,即便你知道如今的帝小姐和当初不同,也不在意?”

韩烨微一沉默,望向任安乐,缓缓开口:“梓元性子不好,我会帮着她改,她不适应京城,我会慢慢教她,她若是还对皇家有怨,我总会让她知道我等了这些年,待她的好。安乐,我等了梓元十年,不是十天,不会因为她和当年不同,便将她弃若敝屣。只要她是帝梓元,其他一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月色下的青年神色太过认真,即便是素来无心无肝的任安乐,心底恍惚都有些不能承受之感,她坐直身子,掩在袍中的手握紧,声音有些低哑,“殿下,若有一日帝梓元求的不止是这东宫妃位呢?”

韩烨怔住,任安乐缓缓欺近,墨黑的瞳孔印出满园静谧,“若她要的是你韩家血债血偿,江山倾颓,你又当如何?难道因为她是帝梓元,你便能对一切视若无睹?”

见韩烨不语,任安乐突然笑得云淡风轻,坐了回去,咄咄逼人的神色瞬间消失,叹了一句,“殿下啊,世上最难守的便是承诺,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那位帝小姐面前显摆,免得人家不屑一顾,让殿下落了笑话。”

院子里有片息的安静。

韩烨看着任安乐,像是没听到她刚才说过的话,突然开口:“安乐,你一身功夫,从何学来?”

任安乐眉角轻动,微微眯眼,神情漫不经心:“一身草莽武艺,难得能入殿下的眼…”

“永宁寺的般若心法若只是江湖糊口的武艺,云夏之上便没有人敢自称宗派了。”韩烨打断任安乐的话,“安乐,除了净玄大师的关门弟子,般若心法从不相授外人,我幼时父皇亲上泰山叩关,才得了净玄大师三年教导,你长于晋南,又是如何习得?”

任安乐朝后一仰,“殿下是从永宁寺习得,我难道便不能,再说戏台子里不是多有戏本写着幼时江湖奇遇,一朝飞黄腾达的稀罕事,殿下便当我走了好运便是。”

“十年前净玄大师闭关参禅,到如今都未出关。”韩烨声音冷静,带了莫名笃定的深意,“你一身功法根本不可能传自净玄大师之手。安乐,你在骗我。”

第五十一章

秋风袭来,枯萎的花瓣自树上吹散,落在两人身上。

韩烨望着任安乐,目光灼灼,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安乐,我在苍山说过,愿和你相携立于朝堂,创不世功勋,我以你为友,你难道连一句实话都不能相告?”

任安乐漫不经心抬眼,划过他俊美的面容,“殿下,不过是一些拳脚功夫罢了,即便我习得的是永宁国寺的不传功法又如何?”她垂眼,眸色冷锐冰诮,“难道只因为我这一身功夫来得诡异,任安乐便不是任安乐,沐天府之义,苍山之诺便是假的了不成?”

韩烨皱眉,他知道任安乐话里的深意——每个人都有藏于心中不愿说出之事,他为一朝太子,又何必咄咄相逼。

不待韩烨开口,任安乐已抬首,徐徐道来:“殿下想知道也无大碍,我幼时生了一场寒病,只剩一口气吊着,家中长辈带我到永宁寺苦求数日,才求了净玄大师出关为我用般若心法续命,不过是一场幼时际遇,说来也无趣,恐不能让殿下心悦。夜深了,臣一介外臣,不便久留东宫,告辞。”

任安乐说完,起身朝院外走去,步履凛冽,不停片息,墨绿的广袖流裙在暗夜中越发深沉。

见她远走,韩烨垂眼,笑了笑,拿起石桌上放下的书,重新翻看起来。

家中长辈求得净玄大师出关,若任家有能让净玄大师放弃闭死观的长辈,哪还需要她以三万水军降于朝廷,千里迢迢得一偏将之位?

任安乐刚一离去,院外匆匆走进一人,行到韩烨面前,面有迟疑之色:“殿下…”

“赵岩,可查出了五柳街纵火之人?”见他进来,韩烨询问的声音微冷。

赵岩摇头,恭声回:“殿下,与先前查的一样,没有任何线索,只是…臣觉得抹掉这些证据的人或许并非纵火之人。”

“哦?怎么说?”韩烨放下书问。

皇宫行刺案和五柳街大火发生在同一日绝非碰巧,他只是担心那人有意置温朔于死地是因为得知了温朔的身份。

“殿下,当初我们查此案时,得到的证据几乎将京城所有世家都卷了进来,也正因为如此,陛下和您才会将此事罢休,只是训斥了各家侯府。如今想来,各府应该都是被栽赃了才是,做下此事之人心思细密,算无遗漏,若真是他于五柳街纵火,又怎会在生了诛杀之心后让温朔逃出来?”

韩烨略一沉吟,缓缓道:“此人之举不在温朔,而在朝廷诸侯身上。”

赵岩怔住,“殿下,您的意思是…?”

“满朝勋贵被卷入行刺和纵火案中,父皇即便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也会心生疑窦,疏远世族,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利。”

“殿下,臣不解,此举于这人能有何益?他若是世族中人,必受牵连,若不是,陛下也未必会正好重用到他头上。”

韩烨听着赵岩相问,抬首轻叩于沉木椅上,半晌后,倏然抬首,神情冷沉。

“大靖建国不过数十载,京城荣养的勋贵大多在建国时立下重功,权柄甚重,此次父皇发落诸侯,虽对朝廷安稳无碍,却会让他们与父皇离心离德,皇室之威定受波荡。”

赵岩被这话唬得一愣,小心脏一时拔凉拔凉的,这话听着…

“殿下,您是说…有人会对皇家不利?”

韩烨沉默,“此事先放下,赵岩,孤有一事交予你去查探。”

赵岩精神一振,忙道:“请殿下吩咐。”

“你派人去晋南一趟,查一查安乐寨和任安乐…”

赵岩一怔,“殿下可是在怀疑任大人?”

韩烨摇头,“和此事无关,你替孤去查一查任安乐的生平和家中长辈。”

赵岩面色古怪,查任将军的家中长辈,殿下您该不是要去晋南下聘吧?

“还有,派人去泰山一趟,问一问主持,净玄大师这些年可有出关。”

赵岩被两桩毫不相关的差事弄得糊里糊涂,但还是应声退了下去。

院落里安静下来,韩烨拿起书翻了几页又放下,揉了揉眉角,瞥见树下静静放置的木盒,目光柔和下来。

任安乐,安之若福,乐之如素。

这名字明明与那女子相去甚远,却偏偏又极为契合。

但愿真相真如你说的这般,云淡风轻,无波无痕。

否则,安乐,你甘心踏进波谲云诡的大靖朝堂,究竟是为了什么?

东宫外面一辆马车晃悠了几个时辰,若不是守宫的侍卫识得是安宁公主府上的马车,早就不耐烦的轰走了。

马车在东宫外又转悠了一圈,赶马的小厮实在受不了整整半日只对着东宫前这几个死人脸的侍卫,一把掀开布帘,朝着神游天外的安宁殷勤的唤了一声:“公主…”

安宁转过脸,面色不改朝他看来。

小厮咽了口口水,一张脸笑成了菊花:“您想去哪里打发打发时间?翎湘楼?还是施将军府上?”

安宁瞥了他一眼,“就在这。”

哎,公主又端出了西北领军的骇人模样了,小厮碰了个硬钉子,叹了口气,缩回脑袋,继续对着东宫大门前木头桩子似的侍卫发呆。

安宁盘腿坐在马车里,眉高高肃起。

不对劲,这场宴会后,她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一旦离了东宫这地儿就更不对劲。

‘我对殿下之心一如当初’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在安宁脑子里回旋。

即便是梓元不再记恨皇家,她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外人或许以为帝家小姐自小被太祖赐婚,定会将太子视为一生相系之人,可当年她明明问过梓元…

“梓元,赵福说你是咱们大靖朝未来的皇后,我皇兄才貌双全,人人称颂,你当真是好运气?”那时候安宁才七八岁,在她看来,帝梓元能嫁给韩烨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儿。

“安宁,你急什么,我才多大,你皇兄现在也不过是一黄口小儿,待他何时有了我父亲一半英勇,再来晋南下聘不迟!”

帝梓元说这话的时候,在西郊围场骑着西域进献的汗血之马,一身火红骑装,骄傲张扬,笑容璀璨。

那样的女孩,怎么会在圈禁十年之后,对她说出‘我待你皇兄之心一如当初’这样的话来!

安宁骤然睁眼,掀开布帘,望向灯火华盛的东宫之内,半晌无言。

任安乐出了小院径直朝前殿走去,苑琴和苑书在御花园里等到她,见她面色冷沉,皆收了嬉笑的脸色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东宫门口,苑书驾来马车,任安乐摆手道:“苑书,你先回去。”

苑书平时大咧咧,此时倒是极懂眼色,朝苑琴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驾着马车晃悠悠走了。

“小姐,您想去哪?”苑书低声问。

进了一趟东宫,里头的华贵肃穆让人浑身不舒坦,任安乐皱着眉,半晌后,轻声道:“东郊的无名冢,你可知道路?”

苑琴愣住,小声回:“入京后认过一次路,我想着小姐或许将来会去…”

任安乐摆手,“上前领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