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听出了君祥话语中的重点,诧异问:“带?殿下怎么了?受伤了?”

君祥迟疑了一下才道:“殿下入楼时手持竹棍,已不能视物。”

君玄猛地起身,“你说什么,太子看不见了”

见君祥沉默地点头,君玄神情凝重,喃喃道:“难怪太子不回大靖,而是隐居在北秦境内。”

“小姐,若是梓元小姐知道太子殿下的眼睛看不见了…”如意忧心忡忡。

“那也比他死在云景山上要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意点头,“可是小姐,殿下说了不让您告诉梓元小姐他还活着,咱们要怎么办?长青还在君子楼里呢?咱们要把他留在西北吗?”

长青只知道太子有可能活着,并不知晓太子已随施诤言回了京城。如把长青留在军献城几日,等他赶回京城禀告帝梓元时,太子已经做完想做的事离开京城了。

君玄未答,她抬首望向窗外京城的方向,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握紧,难以抉择。

皇城,绮云殿。

帝承恩一早入殿的时候,瞧见谨贵妃正神清气爽地在园内剪花,她上前请安,“娘娘好手艺,满京城就数咱们绮云殿的牡丹开得最盛,就没有哪宫哪府的能比得上。”

谨贵妃听得受用,笑起来,“你这张嘴啊就是甜,过来吧,帮本宫好好料理料理这些花。再过几日是琼华宴,本宫宫里的这些牡丹可是要摆满整个仁德殿的。”

大靖自立朝来皇室每年都会在宫内举办一次琼华宴,以示君臣和睦四海升平,历来此宴四品以上朝官皆会出席。前些年琼华宴是慧德太后操持,太后甍后大战连连,这两年朝局动荡,嘉宁帝养病于西郊别院,谨贵妃在宫内谨小慎微,帝梓元亦是个不喜铺张浪费的,这琼华宴便停了两年。今年春闱刚过,谨贵妃不知怎的下了一道懿旨,要在仁德殿重开琼华宴。这场宴会不止百官出席,谨贵妃更谕令今年恩科所有上榜的考生和远在封地的八位亲王在列,声势之浩大可谓从未有过。

这是谨贵妃掌后宫大权后下的第一道懿旨,虽然只是一场琼华宴,却让整个帝都观望起来。科考舞弊案尚未查清,靖安侯世子尚是待罪嫌疑之身,帝家政权动乱时,作为太子生母的谨贵妃宴邀百官,其深意不言而喻。众臣都在猜测蛰伏了两年的皇室恐怕要顺势而起、大扬君威,以抗衡摄政王牢牢在握的监国之权。

“娘娘,您这琼华宴举办得真是时候。华宇殿里的那人最近焦头烂额,正是娘娘和太子殿下在百官面前立威之时。”帝承恩帮着谨贵妃修剪花叶,笑得踌躇意满。

谨贵妃漫不经心开口:“靖安侯世子的案子,不会横生枝节吧?”

“娘娘放心,我给了那窃贼一辈子都偷不来的财富,况且他一家老小都攥在我手里,如今他犯下的只是偷盗之罪,发配边疆几年也就过去了。如果他在堂上承认是有心盗出赵仁的功课,那可是构陷齐南侯府和当朝摄政王亲弟的重罪,孰轻孰重,他自有分寸。至于江云修那边…”

帝承恩朝谨贵妃望去,江云修是谨贵妃安排的人,她没有插手的资格。

谨贵妃摆手,“江云修那你不用管,本宫自有安排。”

“是,娘娘。”

“琼华宴没几日了,帝梓元自诩公正严明,本宫就等着看证据确凿下她如何为龚季柘和帝烬言脱罪!她敢让太子拜帝烬言为师,让皇家颜面扫地,本宫绝不放过帝烬言。”

谨贵妃轻轻用力,枯败的花朵应声而落,雪白的花瓣散了一地,碾落成泥。

当京城世族百官为这场琼华宴侧目时,华宇殿里的帝梓元却毫无所动,她除了将远在西北的三军统帅施诤言召回京述职,对于科举舞弊案并未多加问询,和三年前的重视大相径庭。眼见着一个月破案之期将至,大理寺仍未拿出有力证据为两人洗清嫌疑。朝廷上依附帝家的朝臣不在少数,自是忧心忡忡,帝烬言要是背上了泄露科考试题的罪名,虽动不了帝家的根基,但日后帝烬言想更进一步,少不得会被文官参诘。这些朝臣不敢猜测帝梓元的心思,只得日日去洛府叨扰洛铭西。洛铭西挂心案子的进展,再加上这场琼华宴声势浩大,明显针对帝家而来,担心之下入宫请安。

哪知帝梓元清早便去了御花园射箭,他扑了个空转头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帝梓元一身火红劲服,长发束起,英姿飒爽。

洛铭西走近的时候,她正拉弓半圆,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好些时间没见到这样英气勃勃的帝梓元了,洛铭西忍不住拍手,笑道:“八王被谨贵妃召回了京城,正在来的路上,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射箭?”

“我是嘉宁帝正儿八经册封的摄政王,即未乱朝纲,也未挟天子,他们上京便是,我好酒好菜地供着,还怕他们不成?”帝梓元哼一声,满不在乎道。

洛铭西挑了挑眉,头一次见到脸皮如此之厚的,嘉宁帝都被挤兑到西郊养病去了,这还不算挟天子?

“倒不用你好酒好菜地供着,绮云殿里那位对八王翘首以盼,这几日忙得很呢。”

帝梓元眉一挑,“总归是她们老韩家的亲戚,她操心正好,免得浪费我国库里的粮食。”

“八王一同前来声势浩大,明显是为韩家小太子撑腰,若是他们再强势点,迎回了西苑的嘉宁帝…”洛铭西声音一沉,没有再说下去。

韩云年岁尚幼,谨贵妃不足为惧,帝承恩更是浮游撼树,帝家唯一忌惮的是在两年前被帝梓元强逼出宫在西苑养病的嘉宁帝。他主宰大靖几十年,又是国君,若八王抓住帝家把柄,重新迎回嘉宁帝,那帝家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将会毁于一旦。

“离了封地,没了守军,八王不过是无牙的老虎,至于迎回嘉宁帝…”帝梓元手中动作未停,拉弓至半圆,眼微眯,一箭射出,从靶心上的长箭穿心而过,“也要看我帝家答不答应!”

见帝梓元心底有数,洛铭西神色缓了缓,“那两桩科举舞弊案大理寺查得怎么样了?”

“洛大人的案子有了点眉目,倒是烬言的案子…”帝梓元搁下弓箭,眉头皱起,“科考试题和他给赵仁出的功课正好相似,这本就是巧合,黄浦寻不出证据来证明他的青白。”

御花园外,下了课回绮云殿的韩云恰巧路过,听见帝梓元提到帝烬言的名字,脚步停了下来。

“既然是布置功课,那自然有崇文阁的学子在堂,让黄浦将他们召唤过堂,一问便知。”

“我问过烬言了。”帝梓元弹了弹袖摆,坐下抿了口茶,“他说为赵仁布置功课时没有崇文阁学子在场,让黄浦不必召他们过堂问案。还说实在运气背就担个泄露试题的罪名好了,反正他军功在身,日后也可凭军功晋升。”

园外的韩云神情一楞,眼底露出诧异之色。

怎么会没有学子在场,他那日明明在。

“胡闹,他如今是靖安侯世子,不是一身轻的温朔,他的脸面就是帝家的脸面,他本就是状元出身,担上了这种污名,日后满朝文官谁会服他?再说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赵仁,他不洗清嫌疑,赵仁不就坐实了科考舞弊的罪名,探花保不住不说,他以后要如何见人?这件案子蹊跷得很,仔细想来崇文阁里知道烬言布下功课的人最有嫌疑,若不是提早知情,对方又怎么会提前布好局?只要细查崇文阁那日在馆的学子,定会查出蛛丝马迹。”洛铭西眉头皱起,声音不免重了几分,“烬言向来知道分寸,这回怎么如此任性?”

“他如今主意大着呢,我这个做姐姐的可管不住他。他一心担下罪名,我能有什么办法。”帝梓元叹了口气,摆摆手,“走吧,他这几日闲赋在府,我们出宫瞧瞧他。”

洛铭西颔首,两人相携离开了御花园。

御花园外,韩云靠着墙,小脸绷得老紧。

那日在崇文阁里知道帝烬言给赵仁布置试题的只有他,回宫后他心心念念着帝烬言布置的题目,自个在宫里还费力做了几日答案,母妃有一日问他埋在书房里做什么,他随口便将帝烬言出的功课说了出来,却错过了母妃那一瞬间的深思。

他早该想到的,虽母妃无权过问,但父皇休养在别苑,摄政王未免落于朝臣口实,恩科试题定案前曾将试题送往绮云殿过目,母妃是除了摄政王和两位主考外唯一知道科考试题的人。

韩云年纪虽小,但长于宫中,又深处朝堂漩涡,心思聪慧,几句话便推敲出了这桩案子的真相来。

他愤愤跑回绮云殿,欲寻谨贵妃问个明白,却在绮云殿外听到了帝承恩和谨贵妃的谈话。

“她敢让太子拜帝烬言为师,让皇家颜面扫地,本宫绝不放过帝烬言。”

谨贵妃的声音冷漠刚硬,让一腔热血跑回绮云殿的韩云愣在了殿外,再也难进半步。

那年母妃重病初愈,听说他冲撞九皇子差点被压到御前受罪,瑟瑟发抖地搂着他在定云宫一宿不敢入睡。那日之后,母妃再也没有了以前温婉柔和的模样,他被册封为太子后母妃更是日渐威仪,他知道,在这座吃人不哭骨头的皇宫里,母妃想护住他。

可母妃不知道,三年前如果没有帝烬言,他连在亲母身边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帝烬言不让大理寺入崇文阁问案,恐怕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设局构陷的人是母妃吧。

想起那日崇阳阁上青年温暖畅快的笑容,韩云缓缓靠在墙上,眼眶泛红难以抉择。

三日后,八王陆续入京,声势浩大的琼华宴让帝都氏族侧目。

五日后,久违帝都数年的西北三军统帅施诤言叩响了帝都的城门。

安静数年之久的帝都,重燃喧嚣,风云再起。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施峥言回京的第二日,邀他出席琼华宴的懿旨就被绮云殿大总管亲自送上了施府。

施家数代戍守西北,手握重权,当年施元朗对皇室忠心耿耿,施诤言却和帝梓元在沙场上有过命的交情,若是前太子韩烨还在,施家效忠的对象自是毋庸置疑,可如今谁也猜不透施诤言到底是向着哪头的。

谨贵妃摸不准施诤言的心思,只得贵礼相待,尽力拉拢,不敢怠慢。

“殿下,西郊别苑守卫森严,臣的人半点消息都探不到。”

施诤言从宫里述职后赶回府,一同把西郊别苑的消息带了回来。

韩烨却半点都不意外,西苑的守卫是当年的禁宫大总管赵福一手掌管,只要他还在父皇身边,别说刚回京的诤言,恐怕就连梓元这两年也未必清楚父皇的身体到底是好是坏。

“没有父皇和赵福的允许,怕是没有人能进西苑,见到父皇。”韩烨立在窗前,淡淡开口。

“那臣这就去西苑见赵总管,他若是知道殿下回来了…”

“不妥。”韩烨摇头,“你如今权掌西北军权,满京城的耳目都放在你身上,你去了西郊别苑,怕是第二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谨贵妃就不只是邀你出席琼华宴这么简单了,怕是马上会宣你入绮云殿拜见韩云。”韩烨顿了顿,“如今八王已经入京,琼华宴在即,这个时候不止你保持中立重要,也不能让父皇提前知道孤回了京城,否则琼华宴必会再起波澜。”

嘉宁帝的几个亲兄弟当年在诸王之乱里死得干净,只剩下安王这么一个富贵兄长闲养在京,分封各地的八王是嘉宁帝的堂兄弟,算起来只是韩烨的堂叔伯。韩云尚小,若不是嘉宁帝犹在,余威尚存,再加上帝家如今风头盖过了皇室,这些韩氏亲王恐怕早已涌入京要监国之权了。

说到底殿下是怕这个时候施家的介入和他的出现会给摄政王添乱、让朝臣动摇臣心吧。施诤言心底明白,暗暗感慨太子对帝梓元的用心。

“那殿下您打算如何入西郊见陛下?”

“琼华宴后第二日,孤会去西郊,会有合适的人替孤安排,你不用担心。”

施峥言颔首,“殿下,臣请了京城里的几位杏林高手来给您诊治眼睛,您这几日就安心在府里休养。”

见韩烨面色诧异,施峥言道:“殿下放心,这几人都不识殿下容貌,在殿下离京前,臣会把这几位老先生留在施府。臣想着…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弃。”

施诤言不信韩烨的眼睛治不了,一入京就以自己旧疾复发的借口寻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入府。

韩烨心底叹了口气,不愿拂了施诤言的好意,颔首应允。

琼华宴将至,韩家的几位亲王在京城里拜山头拉交情,闹得一阵热闹,一时帝家的权势被绮云殿和八王都分薄了几分。

韩烨在施府呆了两日,施峥言请进府的大夫们问诊时磨刀霍霍,瞧过后都垂头丧气,韩烨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到头来还要安慰大失所望的施诤言。

琼华宴前夜,军中同袍约了施诤言饮酒,韩烨便唤了两个施诤言的亲卫和他一起出了将军府。

“公子,您要去哪?”

施诤言身边的亲卫金泽和徐江知道韩烨的身份,不敢违背,出府后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点闪失。

“我好些年没回京城了,都不知道如今京城是什么模样。今晚只是出来随便走走,你们无需紧张,跟随在旁就是,到时辰了我自会回去。”

一别京城三年,虽然看不见了,韩烨却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帝梓元治下的大靖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公子,您小心着点,我和徐江给您指路,往前走是长云街,今儿正好有灯会,前面热闹着呢。”

金泽和徐江站在韩烨身后两步远,低声为他指路,一路上描述京城街头的热闹景况。百姓吆喝声和街上的买卖声安乐而富足,传到韩烨耳里,他不免欣慰。

虽说是金泽和徐江指路,但走着走着两人发现,太子像是有意识地朝着城东而去。两人不敢过问,只得小心跟在韩烨身边,时刻警醒四周。

路越走越偏僻,城东街头只有零星的路人走过,不远处酒香飘来,醇厚诱人。两人都是军中出身,一下便被勾起了酒瘾,见太子的目光遥望酒坊,不由交回了一个眼神。

不愧是殿下,果然是老京城,连这犄角旮旯里的老酒坊也寻得出。

“都好些年了,这酒坊居然还在。”韩烨的声音低低响起,透出一抹怀念。

那一年安宁回京,拉着帝梓元闹赌坊逛青楼遛大街,韩烨大怒之下动用东宫禁军封青楼,亲自出宫寻两人,最后便是在这个酒坊里找到了她们。

一晃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事事休。

“公子,原来您记挂着京城里的好酒呢,我这就…”金泽走近韩烨一步,低声开口,话还未完,不远处的酒坊里利落的女声突然响起。

“掌柜的,你今儿这酒可比前几日的醉人多了,感情儿你藏着这么好的酒,平日里一直忽悠着我呢!”

这声音慵懒里透了些许威仪,却又亲近温和,忍不住想让人瞧瞧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般模样。金泽却不敢再前一步,在韩烨听到这声音猛地顿住脚步身影陡然凛冽起来时,他和徐江聪明地低下了头,默然退后。

殿下这反应,十成十是碰见旧识了。

这里虽是皇城脚下,满地贵人,但能让太子殿下心绪大乱的,满帝都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单只听那声音做派,那人也能让人猜得*不离十--大靖的摄政王,帝家家主帝梓元。

金泽和徐江低下了头,没有看见韩烨的神情。

韩烨远远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酒坊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地睁了睁眼。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眼里都只是灰蒙蒙空茫一片。

她近在咫尺,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会觉得双眼不能视物无所谓呢?哪怕只能再看你一眼,我再活一次才算没有遗憾。

“哎哟,任家大闺女,小老头的酒你都喝了好几年啦,哪有藏私的理儿!再过几日我那二丫头出嫁,这是她出生的时候我给她酿的女儿红,昨日全给挖了出来,今儿你来,小老头高兴,给你搬了一壶出来!”酒坊前忙前忙后的老掌柜咧着嘴朝帝梓元笑,一口大嗓门整条街的人都听得见。

帝梓元是他家酒馆的常客,每隔上十天半月的总能瞧见她一个人在深夜里坐在他的酒坊喝酒。这地儿偏僻,平时客人不多,夜半的时候大多只有帝梓元一个客人,唠嗑唠嗑着也就熟了。

“哦?你家的二丫头都要出嫁了?前几年我见她的时候才是个女娃娃呢!难怪今日这酒对我的脾性,原来是掌柜的你藏着的女儿红!”

笑声温和爽朗,酒壶倒酒的声音响起,“掌柜的,你家的女婿是做什么的?可要仔细着挑,让二丫头嫁个实诚人!”

“任家大闺女你放心,隔壁街笔墨房家的儿子,和咱们是老街坊了,这娃儿是咱们老两口看着长大的,心眼好,人老实,还能识字,咱们家二丫头嫁给他是福气。”

不远处的笑谈声传进耳里,韩烨握着青玉竹竿的手缓缓收紧,修长的指节透出青白交错的颜色来。

初春的风拂过,透着凉意,宽大的晋袍被卷起,吹过他单薄的身躯。

两年半前的云景山上,他跳下山崖时,从未想过有一日还能再听到她的声音。

我还活着,梓元,我还活着。

你呢,这些年,你可还好?

只要可以再见你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韩烨眼底的怀念追忆潮水般浮现,瞳中惊涛骇浪的情感涌来,仿佛千难万难,他身体微动,朝着帝梓元的方向走去。

“任家大闺女,今儿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瞧见你家那位来接你回去”

小老头掌柜和帝梓元唠嗑,看着天色抽着烟嘴儿笑呵呵问。

酒坊阴影里坐着的帝梓元一愣,随即笑道:“掌柜的,你说我家那口子啊,他呀,打小身体就弱,这天寒地冷的,我舍不得让他出门!”

“哟,任家大闺女你和你们家相公也是青梅竹马啊!”

帝梓元本就长在晋南土匪窝里,和市井百姓唠谈笑也就随着性子不拘小节。

“我身子弱还能弱过你?每次不留个口信就跑出来,急坏了府里一群人。今天是不是没喝药就跑出来了?”儒雅清澈的声音在酒坊外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洛铭西抱着披风走过来,一脸无奈。

洛铭西的声音一响起,韩烨的脚步便是一顿。

洛铭西吗?他和梓元…?

韩烨望向酒坊的方向,眼底的无措甚至大过惊愕。

哪怕看不见,他也能听出两人之间的亲近和关心。

韩烨掩住了所有情绪,默默退后几步,把自己藏在街道拐角处的阴影里。

酒坊里的帝梓元起身,笑得一脸无赖,“这不是有你在,他们知道你一出来准能找着我。”

洛铭西替她系好披风,眼神宠溺。

“您来啦,洛公子。”老掌柜笑呵呵站起来,“今儿酒不错,给您也倒上两杯?”

“不用了掌柜,明日家中有事,今日要早些回去,我是过来接她的。”洛铭西掏出两片金叶子放在桌子上,“老掌柜,这是今日的酒钱。”

老掌柜一愣,连连摆手,“多了多啦,一瓶子酒,哪值得了这么多。”

“多的是我们给二丫头的添妆钱。”帝梓元起身,朝老掌柜笑道:“二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嫁得良人,我们瞧着也高兴。老掌柜,咱们今日先走啦,改日再来喝你的女儿红。”

“好、好,您二位慢走,下次我还给您留上好的女儿红!”

笑声在酒坊前回荡,帝梓元和洛铭西相携离去,行了几步,帝梓元突然顿住脚朝酒坊的另一头拐角处望来。

那里一片黑暗,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可帝梓元偏偏觉得一股子揪心的疼痛从心底隐秘地划过,快得她抓都抓不住,却又真真实实的存在。

“梓元,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帝梓元摇摇头,压下心底那微妙的感觉,离开了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