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铭西未答,当年帝梓元为救韩烨散了一身内力,还是帝家主强行在泰山求了几粒丹药回来为她固本,可她身子没养好又去了西北战场,后来更是差点丧命在西北。这两年众人为她费劲养着身体,本以为大好了,结果还是出了事。

可他们明白,太医能帮着养身,却不能养心。

梓元醒不来,不是太医不尽心,而是…她自己不愿意醒。

回想过来,她这一生,太艰难了些。

梓元幼年丧亲,满门被诛,自此孤孑一人,偌大的晋南和沉天的冤屈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披荆斩棘十三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想堂堂正正地从嘉宁帝手中夺过大靖帝位,如今帝家和晋南的冤屈昭世,嘉宁帝已死,帝家已重新站在大靖顶峰,她十岁那年在靖安侯和帝家满门尸骨前许下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可这十几年漫长的岁月,她又失去了多少。

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失去了童年,失去了身份,十几年喋血沙场,她更是在西北几乎亲手埋葬了安宁和韩烨的性命。

她如何能否认,如果她没有重回帝都,如果她没有夺天下的复仇之心,安宁和韩烨就算这一生不能展颜,可至少能活着。

没有人比帝梓元更懂得,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如今慧德太后、嘉宁帝、左相、忠义侯、安宁、韩烨…当年所有被卷进帝家惨案和与她有关联的人全都死光了。那当年那个在帝家满门尸骨前许下诺言的帝梓元又有什么必要再存在下去呢?

她累了,不想争了,或者说,背负了一生宿命的帝梓元没有再想活下去的心了。

“洛大哥,如果姐姐一直不肯醒,她的身体很快就会油尽灯枯吧。”帝烬言看着帝梓元苍白的脸,低低的声音响起。

本就是费劲心血养着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么耗下去。

洛铭西冷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无奈和担忧,他在帝烬言肩上拍了拍,“回府里休息吧,我来守着。”见帝烬言就要摇头,他语气重了重,“别胡闹,你也不想你姐姐一醒来你就倒下吧,况且你倒下了,帝家谁来担着?你难道还忍心梓元继续这么扛下去?”

“那洛大哥,姐姐就交给你了。”帝烬言眼底露出愧疚,点点头,退出了华宇殿。

帝烬言离去,洛铭西一直安静地立着,一阵风从窗外吹进,帝梓元额前的发丝被吹乱。他被惊醒,俯下身,想替帝梓元把头发拢好,却在触到她额头的瞬间停住了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苦涩一笑,替她拢了拢被子,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你啊,永远都不让我省心,还以为你这些年性子好些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任性,你这么不管不顾地躺着,让我和烬言怎么办?我的身子我知道,还能帮他几年,他这么年轻,你真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扛起嘉宁帝和你留下的烂摊子?”

“别以为他死了你倒下了,大靖就安宁了,嘉宁帝那种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大靖落在帝家人手里,你不好起来,大靖还是会乱。”

床上躺着人始终没有动静,洛铭西停住声,他的目光落在腰间的玉佩上,眼底露出一抹追忆和感慨。

帝梓元出生那一日,靖安侯亲手把这枚玉佩抛到他手里,大笑着嚷着。

“铭西啊,梓元以后就是你媳妇儿啦,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一晃二十二年过去,他陪在帝梓元身边二十二年,却从来没有开口告诉过她这句话。

他摸着玉佩,细细摩挲,很久很久,他抬头朝帝梓元看去,突然开口。

“梓元,我知道你累了,等你醒了,我们安定了朝堂,这里就交给烬言吧,我带你回晋南。我让我娘天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把帝叔叔最喜欢的书房和伯母最喜欢的花园重新建起来,银枫爱吵爱闹,咱们把她接到身边来好好陪着你。”洛铭西伸手轻轻握起帝梓元苍白的手,眼眶泛红,仿佛了等待了一生,沉沉开口。

“梓元,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家。”

华宇殿内落针可闻,内殿尽头的屏风后,静静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后,吉利小心翼翼低着头,神情复杂,满脸错愕纠结,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洛铭西离去,吉利才扶着韩烨悄然入了内殿尽头书阁后的密道。

华宇殿本是韩烨幼年居所,内殿书阁后有密道之事也只有他自己和嘉宁帝知晓。嘉宁帝驾崩后,韩烨本准备悄悄出宫离开京城,却不想帝梓元当夜就倒在了华宇殿,至今没有醒来。华宇殿偏殿内有太医问诊熬药,床前更有洛铭西、帝烬言和苑琴连番守着,整整半月,韩烨日日通过密道入华宇殿,但都只能止步于内殿屏风后,静静听着太医的诊断和帝烬言洛铭西的担忧关心。

密道尽头的石室里,吉利点燃火烛端到韩烨面前,突然想起他如今用不上,神情一黯又挪远了些。

“太医今日怎么说?”韩烨出口的声音有些冷沉。

“殿下,奴才今日问过太医了,像世子爷说的那样,侯君前两年损了身子,要是再醒不过来,怕是会油尽灯枯。”自韩烨回来,吉利便重新唤回了当初对帝梓元的叫法,要不唤一声“殿下”,都不知道在称呼谁。

吉利心底叹了叹,“殿下,您去见一见侯君吧。”见韩烨扣在石桌上的手猛地一顿,他的声音干涩起来,“殿下,侯君等了您三年了,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过找您,您是不知道当年您从云景山上跳下去后,侯君她…”一夜发白…

“吉利,你当她今日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我韩家害得她?”韩烨淡淡呵斥,打断了吉利最后欲说出口的那四个字。

吉利收住声,知道自己逾越了,小心翼翼立在一旁不敢再言。半晌才听到韩烨叹着气的声音。

“寻个法子让御医回避,把洛铭西和烬言从宫里引开。明日我去见她。”

吉利猛地抬首,眼底的担忧散开了不少,连连点头,“是,殿下,奴才这就去安排,明日整个上午都给您把华宇殿空出来。”

他说完转身离去,临出石室门的时候还磕了一跤。

韩烨安静地坐着,轻轻的叹声在石室里响起。

“况且,如今她身边,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那个人没有怨恨,没有猜忌,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十几载的求而不得。

洛铭西比他,更合适留在她身边。

第二日一清早,施峥言拜访靖安侯府,并邀帝世子同入洛府商讨西北守军调遣一事。华宇殿偏殿守着的太医个个累得只剩半条命,大总管一早好心地让他们回府休息一日。守在华宇殿内半步不离的苑琴接到了涪陵山的一封密信后也匆匆离宫赶赴涪陵山。

半个月来守卫森严的华宇殿一下子空了下来,除了仍然沉睡的帝梓元。

“殿下,侯君就在床榻上。”华宇殿宫门紧闭,吉利引着韩烨从内殿出来后躬身行了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空旷的华宇殿内,只剩下隔着一座宫殿距离的韩烨和帝梓元。

半晌,韩烨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他自小在这座宫殿长大,就算是闭着眼,他也知道梓元在哪里。

脚步声在殿内响起,一步一声,犹若砸在心底。万里之遥,整整三年,到如今,终于只剩这短短几步距离。

脚步声戛然而止,韩烨停在床榻边。他垂着眼,望着帝梓元的方向,眼底一片黑暗。

韩烨眼底毫无预兆地现出巨大的悲恸,寂寥悲哀到荒芜。

他俯下身半跪于床榻旁,摩挲着触到帝梓元的手,一点点从指间抚上,拂过她修长的指节,落在她掌心,然后一寸寸将她柔软的手覆住。

他望着帝梓元的方向,轻轻开口:“梓元,我回来了。”

房间里似有风啸声吹过,韩烨扬了扬唇角,空荡荡的眼睛看着帝梓元格外柔和,“你看…”他的声音嘶哑干涸得惊人,“就算我回来了,连看看你好不好都不行。”

他握着帝梓元的手缓缓收紧,仿佛要把心底的信念和意志一齐传递过去。

“可是,连我这个早就该死的人都活了下来,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你这么躺着,我怎么安心地走。”

“听吉利说,东宫的长思开了,我在京城等了它们十年,它们始终没有开花,如今我看不见了,你代替我去看吧。”

“父皇已经不在了,梓元,你的执念是不是终于可以放下了…”韩烨闭上眼,唇角在帝梓元额头上触了触,低沉的叹声落在帝梓元耳边,“只可惜,我们之间终究太迟了些。”

床榻上的人影暖暖重叠,隐隐绰绰的床幔遮住了里面温暖的光景。

韩烨没有发现,一直沉睡不醒的人眉角不自觉皱了皱,掩在被子里的左手细细颤抖起来。

晌午,吉利入华宇殿,韩烨已立在窗前出神。

“殿下,侯君她…?”

“她没有醒过来。”

吉利神情一黯,“那殿下您明日可还会再过来?”

韩烨摇头,“不必了,送孤回施府。等父皇的丧月过后,孤就会离开京城。”韩烨转过身,望向吉利的方向,“跟三年前一样,你留在她身边替孤好好照顾她,直到…”韩烨顿了顿,“她回晋南。”

“殿下?”吉利还欲多说,韩烨已然转身朝内殿走去。

帝烬言从洛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一日没见到帝梓元他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辞别施峥言他就要往宫里赶。分别时施峥言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说摆手让他走了。

帝烬言心底奇怪,没有多想,带着困惑回了宫。今日华宇殿的侍卫比平时少了许多,偏殿的太医也都一个个不见人影,问了宫娥才知吉利让太医们回府休息了。

帝烬言打着哈欠推开华宇殿的宫门,一步还没迈进腿便生生僵在了半空。

月色下,窗前。

就在韩烨上午站过的地方,帝梓元一身白衣静静立着,她披着墨黑的大裘,长发散在她肩上,柔和的月光印出她难得柔和的侧颜。

她身后,立着离京两年一直在西北寻找韩烨未曾归来的长青。

帝烬言神情激动,眼眶一下便红了起来,还没等他喊出声,帝梓元已经转过头,朝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烬言,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我的执念是不是该放下了?”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帝梓元醒来的消息没有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京城里头却只花了一晚时间便都知道得透透的。

绮云殿里的夜灯亮了整晚,谨贵妃抱着嘉宁帝留下的扳指睁了一宿的眼。

第二日清早,还没等她歇下来,华宇殿召见的口信便被内宫大总管亲自送到了绮云殿。

谨贵妃沉默良久,对着屏风外候着的吉利回了句“本宫知道了”。

她的儿子还只是太子,她尚不是太后,亦用不得“哀家”二字。如今帝梓元想见她,甚至只需要派个太监总管来传口信。

谨贵妃望着手里的碧绿扳指出神,心里头千回百转,苦涩难言。

“谨贵妃有什么好见的,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养着,迟几日她还能翻过天去,净让我担心。”华宇殿外的回廊里,帝烬言跟着帝梓元打转,不停地碎碎念,手上端着的药倒是半滴没泼出来。

“她是先帝的贵妃,又是太子生母,况且…”睡了半个月,筋骨疲软得很,帝梓元手里拿着奏折在回廊上散步,不时接过帝烬言手中的药泯上一口,这派头,一醒来就摆得十足。

帝梓元拖长的声音,嘴角微勾,“况且好歹算计了我一回,她也当得我一见。”

听见帝梓元这么一说,念及韩云那个小娃娃,帝烬言倒有些忧心了,他陪着笑脸央求道:“姐,那好歹也是韩云的母妃,韩云那小子心肠还不错,看在他的份上,您等会可得手下留情,别把谨贵妃给吓住了。”

帝烬言自小跟着韩烨在宫中行走,对宫妃的手段了解得很清楚,这次科举事件后,他更是知道谨贵妃绝非胆小柔弱的人。只是他了解谨贵妃,更知道帝梓元是什么样的人。像他姐这样自小执掌一方浴血沙场的女子和那些生存在后宫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后宫的女人失了帝王的宠爱和庇护、外戚的拥戴根本一文不值,而他姐,天生的王侯将相,杀伐果断。

“怎么,你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帝梓元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姐,我怎么敢,得,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帝烬言膝盖一软,当即服服帖帖地把药端到这位祖宗面前,小心翼翼服侍着不敢有慢点怠慢。自他姐醒来后,帝烬言恨不得把帝梓元捧在手心里护着,万事都由着她。

这天头春日正盛,暖暖的阳光温煦可人。

谨贵妃被吉利引着进御花园时,远远瞧见帝梓元背对着她坐在藤椅上,帝梓元一身浅白晋袍,下摆上绣着的竹叶隐隐绰绰,说不出的随性。

谨贵妃端正了脸色矜贵地上前,正欲开口唤上一句,却望见帝梓元对面坐着的人影,她神情一变,顾不得什么仪态,冲到了帝梓元面前,挡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的韩云面前,声音都颤抖起来。

“摄政王,你有何事要问,唤本宫就是,云儿还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他?”韩云就是谨贵妃的命根子,她怎么都想不到嘉宁帝刚亡,帝梓元就敢打韩云的主意。可帝梓元这么个泼天的性子,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母妃!”韩云见谨贵妃脸色青白,忙从藤椅上跳下来抓住她的手,急道,“母妃你别急,摄政王只是唤我前来,没有为难我。”

谨贵妃紧紧握住韩云的手,一脸防备地看着帝梓元,显然并不信他的话。

“吉利,请贵妃娘娘落座。”帝梓元慢悠悠抬头,端起一旁小几上的温茶抿了一口,扫了一眼面前剑拔弩张战战兢兢的谨贵妃,然后朝韩云挑了挑眉,“你也坐吧,小胳膊小腿的,慢着些蹦跳,小心着别折了。”

谨贵妃这时缓过了神来,也知道满朝上下还看着,帝梓元不可能在嘉宁帝尸骨未寒的时候对付她们母子,不等吉利招呼,牵着韩云坐了下来。

“摄政王,你要见本宫和云儿,究竟为了何事?”

帝梓元朝她看来,嘴唇一勾,“贵妃娘娘,你这话问得有意思,连平头白身自认为受了冤屈都知道敲响青龙钟喊冤,本王受了委屈难道就不能找找气出?”

谨贵妃脸色一白,“本宫听不懂摄政王在说些什么。”

帝梓元也不管谨贵妃装糊涂,反而朝头低低埋着的韩云看去,“十三殿下,本王有件事儿要问你。”

韩云抬头,望向帝梓元正襟危坐。

“那日在仁德殿外,你为什么要为烬言说话?他是帝家的世子,你可是韩家的太子。”帝梓元敛了散漫的神情,认真地看着韩云,连吉利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难得的郑重。

“朝堂无姓氏,老师没有私相授受,我只是说出实情。”韩云缓缓开口,小脸肃穆。

“朝堂无姓氏…”帝梓元细细品着这句话。

“还有呢?”她眼微眯,无声的威压自她身上而出朝韩云而去。

韩云面色轻轻一变,眼底现出几许挣扎羞愧。半晌,他从椅上跳下,朝帝梓元执手弯下腰。

“还有,我希望摄政王能看在我对老师的相护上原谅母妃。摄政王,您既然能查出江云修的底细,他为何如此作为您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谨贵妃神情错愕,她实在没有想到韩云竟然如此简单地就坦白了一切。

“所以…?”帝梓元问。

“我知道,母妃做错了,可无论如何,母妃所为皆为护我,摄政王若心不能平,韩云愿意一力承担。”

谨贵妃心底一寒就要上前,却被吉利不露痕迹地拦在两人几步之外。

“如何承担?”帝梓元猛地向前,抬高韩云的下巴,灼灼看向他。

“只要摄政王能平息怒气,韩云愿意自废储君之位,只望摄政王能放过母妃。”

“云儿!”谨贵妃惊呼出声,眼底满是荒唐惊讶之色。

“你当真愿意交出储君之位?”帝梓元声音微抬。

“是。”

“韩家江山,你愿意拱手让出?”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日会成为大靖的太子,但我知道这座偌大的宫廷里,母妃只有我,我是她唯一的倚靠,储君的位子没有母妃对我重要。韩云愿意交出储君位,保母妃安。”

没有人想到韩云会这样回答,谨贵妃顿在原地,眼眶泛红,她捂住嘴,努力忍着才没让眼泪流出。

“云儿…”

她以为她拼尽全力为韩云筹谋,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却没想到韩云竟然愿意拱手让出储君位,在帝梓元面前求她平安。

“韩云,除了保你母妃平安,坐在这个位子上,你还想过什么?”帝梓元沉声问。

韩云沉默许久,挺直了脊背,才回:“有一年秋狩,太子兄长手执长弓,一箭双雕,御马而回,朝臣同贺。那日,我记得他在父皇面前说…”

“愿我大靖国运昌隆,百姓和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受外族欺凌,不因内臣而乱,举太平之世,创盛世基业!”

“摄政王,韩云曾想,兄长不在了,他想看到的大靖,我都会为他实现。”

御花园内因为韩云说出的话落针可闻。

帝梓元看着韩云,目光悠长而温和,眼神深处拂过的情绪悄悄沉淀下去。

半晌,她越过韩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把目光落在一脸震惊的谨贵妃身上,“谨贵妃,你听见了。”

谨贵妃眼底复杂难辨,一双手因为情绪激荡死死握住。许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迎上帝梓元的眼,艰涩地开口:“摄政王,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从来没有问过韩云,在这座宫殿里,他想要的是什么,想护下的又究竟是什么吧。今日,本王便让你好好听一听。”

不待谨贵妃答,帝梓元又道:“储君之位不是使些阴私之事便可以保得住,帝君更要能御大靖朝臣、世族、清贵,你以为你区区一后宫贵妃便可辖制朝堂?一个六岁的帝君就能定天下?所谓的少帝登位、后妃摄朝不过是让你们成为朝中权贵和韩家亲王的傀儡罢了!你守不住最重要的东西,本末倒置,简直愚蠢!”

谨贵妃被帝梓元的话气得直哆嗦,却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那又如何,总比你帝家登上皇位,不给我和云儿留生路要好!”

“你怎么就知道我帝家要的是这天下至尊之位?”帝梓元声音一重,冷冷打断她,“帝位就那么重要?你当初也曾温婉纯良,为了身边的宫奴不惜得罪左相之女、当朝贵妃,惹得齐妃大怒,令宗人府断了你定云宫的供奉,你才落个恶疾缠身差点殒命的下场。如今不过三年,你却已醉心权势、心狠手辣、构陷老臣、玩弄朝堂,这个帝位就真的这么重要?”

自帝梓元有心让帝烬言教导韩云开始,她便差人仔细打听过谨贵妃的过往,这才知道如今这个不苟言笑仪态万千的谨贵妃当初曾是宫里出了名的木讷老好人。

“我是为了护云儿万全!他已经是大靖的太子,如果不能成为大靖的天子,这天下谁能容他?”谨贵妃猛地拔高声音,眼底俱是不屈服之意,“本宫和云儿好好的在定云宫度日,原本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出宫建府,本宫也可随他出去,晚年有依。可是西北一战,九皇子战死,太子身亡,五皇子下落不明,我的云儿成了宫里唯一的皇子。先帝要立他为储,本宫又能如何?他已成太子,命运已定,在这个皇宫里,他不为皇,将来如何还有活路?”

“只要能让他活,别说只是构陷朝臣玩弄朝堂,就是再不堪、再阴私的事,本宫一样可以做得出。”谨贵妃望着帝梓元,坐得笔直,眉宇间竟有凛然之气。

女为母则强,谨贵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在这座皇宫里护下韩云罢了。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才会让科举一案止步于江云修身上。若非看在十三殿下的份上,光你动烬言这一点,本王就容不下你。”帝梓元手上的杯盏落在一旁的小几上,碰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