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倒是心情颇好,这团乱虽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倒是跟他对皇后的暗示也相差不远。宁王不过七八日间,就上了两次拒婚的请罪折子。林矍似乎也察觉了什么,正四处寻着合适的年轻人与林明华订婚。他原就想把这件事情坐实了,免得再生出意外。谁知道今日倾城公主的举动,倒是帮了他大忙。

明华只穿着里衣狼狈出水,又是被宁王从水中给救了出来的,这般模样众人皆见,纵然是他这个当皇帝的想要隐瞒下去,北陵国也不会帮忙啊!因此,这门婚事就只能成。不然,等着明华的不是三尺白绫,就是常伴青灯。

而林矍会怪谁?推了明华入水的倾城公主?还是救了明华的宁王呢?他怪倾城公主对于皇上后续的计划来说,还是好事。至于宁王…他那一日可是听闻林矍赞自家女儿许多话,依稀记得明华可是会水的,原本就不用宁王去救——林矍会不会觉得,宁王是故意的?

越想皇上心中就越是喜悦,恨不得大笑三声,叫上一声天助我也。

此时看着宁王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正待提及这门婚事就听得外面通传明华县主到了。

“快让她进来,无缘无故遭了这般事情,怕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才是。”皇上道,明华被带入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宁王,过去跪下请罪谢恩。

皇上自然是和颜悦色,免了两人的礼赐座,又问了明华几句,见她确实无碍才道:“朕已经让人请你父亲过来,你且不用担心。”

请父亲?明华对于今日之事早有定论,听皇上的话转而就明白过来。此时请林矍来,怕是要说她与宁王的婚事了!

她真是个傻子,之前一直怀疑皇后对倾城的态度,竟然就没有想到皇后纵容出倾城这般的胆大包天,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她!不然,就算是她走了神,难道身后跟着的那群宫中嬷嬷和宫女都是瞎子吗?

明华心中暗骂自己疏忽,转头看向对面宁王,见他脸色发白、双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她袖下的双手忍不住紧握一下。

宁王之前那句“是我鲁莽了”究竟是指的什么事情,她这才反应过来。

若是宁王不救她,她自然也不会有大碍。然而,如今被他救下,反而才是一个大麻烦。未婚男女,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纵然救人之时宁王秉承着君子本分,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

所有人都看着她浑身湿透只穿着里衣从水中被宁王救出了…

想到此处,明华神色微微一动,又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宁王,继而把心中莫名冒出来的念头给抛开了。

宁王身受重伤,又有寒毒在体内,若不是救人心切如何会跳入春日的寒水中呢?如今才四月中旬,他此时穿着的还是略显厚重的春装,由此可见是真正畏寒的体质。那湖水冰冷,最易引发寒毒发作,他不会不知道的。

明华一时心中大乱,自己的婚事会这般发展真的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倾城公主并未过来,北陵国的人也早已经请罪离开,只等前面议事的林矍过来,看到女儿与宁王各坐一边,皇上双眼含笑,这才略微愣了一下上前请安。

事情说起来很是简单,郑海上前只三言两语就把情况说了个分明。皇上看了一眼宁王,道:“原本此时想着等北陵国使节团离去之后再提的,老六自那日寿宴之上就对明华倾心,我也觉得他们两人很是合适,心中有意撮合他们。今日见明华县主落水,他一时情急连着自己的身子都不顾就入水救人,此情此景,就连北陵人都赞他情深意重。”

“林公,宁王在北疆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把你女儿嫁与他,不算委屈了明华吧?”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林矍连着明华都未曾看上一眼,沉声道:“但凭皇上做主。”

“既然如此,朕就让钦天监选一个好日子,命礼部往国公府下定!”皇上志得意满,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林矍,这才道:“日后你我就是亲家公了,林公不必如此多礼。”

“礼不可废,更何况君臣有别,臣不敢逾越半分。”林矍道,谢恩之后这才起身得皇上赐座坐下。皇上只觉得事事顺畅,此时心情颇好,看了看宁王和明华,沉声道:“如今出了这般事情,又被北陵国的使臣看在眼中,这婚事也需赶在北陵使节团离开之前定下才是。”他说着招手示意郑海过去。

堂堂亲王大婚,自然不是小事。礼部要早做准备才是,郑海得了皇上命令要先跑了一趟钦天监,再去礼部嘱咐礼部开始筹办。这边皇上嘱咐下去,一应大小琐事都考虑周全,郑海得令离去,他这才看向林矍,缓声道:“明华县主是你的爱女,林公放心,虽因为此桩意外让婚事匆匆,朕也绝对不会亏待了明华才是。”

说着他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明华,笑着点头道:“朕让人叫了御医过来,与你诊看一番。明华此番落水落水,难免会受了惊吓,更容易着凉。”

明华起身低头谢恩,皇上笑着道:“不用如此多礼,你且坐下说话。”他说着看了宁王一眼,道:“你可觉得还好,若是不适就不要忍着,如今天暖可是水中寒凉,你…”

“让父皇挂心了。”宁王笑着,见皇上说不下那温情脉脉的话,就抬头接了过去,“儿臣尚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皇上笑着点头,只那笑意却全然没有入眼底半分。

林矍未曾多留,等御医给明华诊脉确认无碍之后,就起身告退带女出宫。等人都走了,皇上这才沉下脸,看向宁王道:“如今,你可还要拒婚?”

宁王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道:“儿子自然不敢坏了林家姑娘的名声,这门婚事…儿臣应下。”

“看你你今日那般紧张,竟然不顾自己身子入水相救?那明华县主,可是会水的,你只要在旁冷眼看着,自然不会出事!你明明有意又屡屡拒婚,这是为何!”皇上手用力一拍桌子,上面茶盏乱颤,“你倒好,救了人就不说了,还把倾城公主给踢下水给林明华出气?若不是倾城公主动手在先,朕又拿明华县主是你未婚妻为由,在身份上压制住人,你以为北陵国的人那般老实吗?”

“父皇…”宁王起身认罪,皇上看着他的模样,忍下心中不喜做慈父状叹息了一声:“起来吧,事已至此,林国公又素来疼爱他这个嫡长女,朕如何能应了你的折子,把这门婚事作罢?若真如此,岂不是逼着明华县主走上绝路?”

“多谢父皇苦心。”宁王低声道。见他认下这门婚事,皇上暗暗松了一口气,才又道:“如今这般局面总归是你鲁莽,为了明华县主声誉着想,让这门婚事好看,你当如何做,就不用朕再教你了吧?”

“儿臣明白。”

“既然明白,就也回府休息吧。”皇上淡淡道,想了下还觉得不妥,又嘱咐了一声:“这两日多往国公府走动走动才是。”

宁王应了,这才又叩首行礼退了出去。等到了外面,周驰连忙上前一步,“王爷?”

“无妨。”宁王微微摆手,“走吧。”

从把明华从水中拉出来那一刻他就猜测出了这般的结局,只当时情势危急,明华落水之后就全然没了动静,不止是他,就连一旁倾城都变了脸色。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

宁王袖下双手微微紧了下,半响才自嘲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还是闪过一丝欣喜的。若真如同请罪的折子上所说,对林明华没有半分好意,他又如何会在那个时候看着水中身影挣扎下沉,以为她被水草缠住了脚踝,这才失了冷静下水救人。上来之时又因思及原由,这才怒火中烧一脚踢了倾城下水。

自递了请罪的折子之后,宁王就防着类似的事情发生,只可惜万千小心也挡不住这一场意外来的突然。就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戏,所以才乱了心神,一时鲁莽让自己和明华都身陷囹圄。

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亲手让这门婚事成真了。

余下几日,国公府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自礼部过去拿了明华的庚帖送去钦天监之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殿下对明华倾慕已久,求到皇上跟前。皇上于万寿节当天对明华也是格外满意,皇后也招其入宫相看过,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无论如何,宫中当日发生的事情并未外露。林家上下面子齐全,如今京城中说明华嫁不出去的流言不见了踪影,反而都赞有缘人千里相会。明华县主姻缘蹉跎到了这般年纪,原是天意,等的就是宁王殿下呢。

这样的传言明华纵然深居不出,也略微听了一二,听得几个丫鬟说得热闹也不过是笑了笑。她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却心中微动,猜测这应当是宁王特意放出的风声,为她作势才对。

第16章 流言

四月二十六过小定,五月二十三过大定,婚事则定在了六月二十八。两个多月的功夫,堂堂亲王的婚事未免走得太过于急了些。京中一时议论纷纷,知道实情的自然明白这日子是皇上示意钦天监看得。今年之内也只有这几个日子与她和宁王都有益,不然就要再等一年半,到明年底才能办婚事了。

何况,六月间明华就要过二十二周岁的生日,皇家把婚事定的这么急,堂堂一位亲王的婚事如此匆忙,自然是为了林家面子更好看些。

然而,就在六月初的时候,还是有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说是宁王实际上在北疆战场上伤及了根本,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没有成亲。林国公家的嫡长女这是被骗婚了…

“这些话也未免传得太难听了些!”秦莫青筋暴起,大声道:“王爷,秦某趁着今晚月黑,摸进去砍了那传话的人!”他平日里面沉稳、冷静,然而此时也按耐不住,右手直接放在了刀柄之上,“王爷放心,属下定然不会留下半分痕迹。”

宁王神色沉静如水一般,只苍白的面容在阴影之下透着丝丝冷意。

不怪秦莫如此恼火,实在是如今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太过分了些。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竟然已经有他形同太监的说法了。宁王袖下手指紧握,甚至发出了骨头摩擦一样的声音。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开口。

“给我查清楚都是哪几家!”他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把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真以为我快死了,就能任他们这般放肆了吗?”六年前,他无权无势,也没有真正的一味忍气吞声,更何况现在他要人有人,要势有势!

这京城,可不是静养之地。想要在这里过得好好的,难免是要拿出来有些手段,震慑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若爹爹真说要等到明年下半年才办婚事——”明华抿唇笑了下,看着闻讯而来的苏珊琪一脸的好奇,半响才道:“这门婚事,你就别想太多了,不过是意外而已。至于宁王殿下的身体…”她眼神变冷,“不过是有些人看不得我嫁过去,故意放出的风声而已。”

婚事背后的阴谋就不说了,只那日后宫的意外说出来也就够苏珊琪明白了。至于最近才传来的宁王成了废人的说法,明华是一个字的都不信的。她印象中的宁王,纵然大部分时间都病弱无力,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明华心中带着莫名的信任,若宁王如传言那般,他定然是抗婚到底也不会应下娶她的旨意的。他,就是这般的人,这点她毋庸置疑。

“可,若是宁王真的对表姐无意,为何会下水救人?”苏珊琪放下茶盏,凑过去看着明华的漂亮的五官,一双眼几乎移不开。她毕竟是少女心思,重点从来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上。不要说是皇室了,就连他们家这样乱七八糟的话都有,她若都信岂不是傻子?

所以,表姐说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

苏珊琪只好奇一点,那就是这门婚事,是否是情投意合?“表姐这般人才相貌,宁王若是动心也是常理不是?更何况,表姐文武全才,自然配得上宁王。”

她说着冲着明华眨眼,声音更是低了三分:“听闻宁王身中寒毒,平日里就比常人畏寒,若不是挂心表姐如何会跳入了水池之中救人呢?”她虽天真娇骄,却也不傻,直言本质。

明华把凑近的她略微推开些,双颊微微发烫,努力把话拉往正途。

“你今日来,三句不离宁王,可是姑母担心我?”

苏珊琪愣怔了下,半响才讪讪笑着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她说着看了明华一眼,正色道:“更何况,我也担心表姐。”

这门婚事来得突然,事先更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若不是苏夫人那边也被打探消息的人给拦住,只怕要亲自来一趟国公府才放心呢。

如今听闻这桩婚事是因为宫中一场意外而来,苏珊琪这才放下心来。如今知道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不能回转,她也就挑着宁王的好处来劝慰明华了。

舅父能够帮着明华退了谢侯世子这门婚事,如何能够退了堂堂皇子的婚事呢?纵然不满,也只能认了。

见苏珊琪情真意切,明华笑着推了盘点心过去,“知道了,表妹素来对我亲近,旁人只道我这般年纪还得了这门好婚事,是天上掉馅饼了!只有你挂心我是不是喜欢这门婚事,担心我是不是乐意。”

苏珊琪笑着坐过去,把满嘴的点心咽下去又灌了一口茶,这才道:“也不枉费我特意跑这么一趟。不过刚刚来的时候,正巧见林明馨离开,那脸色可不大好看。我听闻这两个多月来她东奔西走,倒是活跃的很。”她说着语带嘲讽,只看了明华一眼,见她波澜不惊就道:“也就是表姐你大度,才由着她这般折腾。”

“如今她不也折腾不起来了吗?”明华抿唇轻笑,“我婚事以雷霆之势定下,她之前的奔走就成了一个笑话。说不定,还得罪了人呢。所以,走的时候脸色难看些也是难免的。”

苏珊琪掩唇轻笑,过了会儿才又道:“若是我,早就收拾她了,还由得她今日脸色难看?”

明华自然懒得说这些,见红樱过来就略微起身了些,道:“莲子酥可做好了?”

红樱笑着道:“今日一早就去买了新鲜的莲子,厨房忙了小半天,如今倒是出炉了一锅好的。”说着回身从一旁小丫头手中接过了食盒送上去,笑着道:“姑娘看看可还合口?自李妈妈年迈回乡之后,这莲子酥倒是再也没有做过,如今这一锅奴婢尝着味道还好,这才让做莲子酥的小莲一同过来见姑娘。”

明华看着端出来的莲子酥,只觉得香气四溢,莲子的清香加上甜蜜的味道,倒是十足的像李妈妈的手艺。她捏了一块入口,只觉得入口酥脆,香甜而又不腻,味道也与当初李妈妈做的有着八成相似。她示意苏珊琪也吃,这才转头看像了一旁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你叫做小莲?”

小莲连忙跪下行礼,回道:“奴婢小莲,曾经跟在李妈妈身边半年,学得一些皮毛。今日听闻红樱姐姐说姑娘想吃莲子酥,这才贸然动手。”

“味道很是不错,看来你在李妈妈跟前倒是有心了。”明华淡淡道:“李妈妈擅长做各色点心,绿荷糕,雪花糕,翡翠白玉糕,蝴蝶卷你可会?”

小莲略微紧张,踌躇了片刻才道:“奴婢倒是知道如何做,只是怕不得姑娘喜欢。”

“你自去做了,午后让人送过来我尝尝看。”明华嘱咐,见小莲一脸欣喜就笑了笑示意红樱带人下去,这才又捏起一个莲子酥,只觉得入口生香,回味无穷。苏珊琪也是赞不绝口,直道明华有口服。

“表姐,那宁王府多年没有主子,虽然宁王回京前也收拾过了,只怕里面人手还是不足的。”苏珊琪正色道:“我来前,母亲交代过让表姐这些天多多留意,让你把身边用的惯的人都带过去呢。”

明华抿唇笑了笑,谢了苏夫人的关心,并未说明这些天来她已经开始收整人员了。不然,如何会她说想要吃一样点心,厨房的人就削尖了脑袋往上凑呢?

如此过了几日,六月十二那日明华二十二岁生辰。国公府并未大办,然而不请自来的人也不少。纵然府内没有酒宴,这些人也当把礼给送了聊表心意才是。更何况,登门是客,林矍也不会真的冷落了这些攀附过来的人。

午后明华带人盘点了这些礼物,该如何回礼都一一定下,只觉得这个生日过得疲累不堪。等一应忙完已经比她平日里去校场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她匆匆换了衣衫去校场,果然见今日陪他练剑的程供奉已经等在一旁了。

“劳供奉久等。”明华笑着上前,拿起自己的剑挽了个剑花,正想着与程供奉对练,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橙香站在门口道:“姑娘,宁王来了。”

明华动作不停,只吩咐道:“请宁王殿下直接过来就是。”

她生辰,宁王过来送贺礼也不足为奇。只与明华来说,今日练习已经晚了半个时辰,自然不愿意再为此而耽搁。

因此,宁王到时就见明华动作凌厉,与家中供奉对招也不见落得下风。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许是觉得累了就进来寻了个位置盘腿坐在木质的地板之上,抬头看着明华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唇角渐渐露出笑意。

明华自然是察觉了宁王的到来,一时还有些分心。后来见他没有出言打扰这才静下心来对招。等到两颗多钟之后,今日对招结束,她这才停下谢过了程供奉,接过橙香送上的帕子擦拭汗水,朝着宁王走来。

宁王一手扶地慢慢起身,看着明华道:“县主果然是好身手,我听闻自六年前县主开始习武,就每日不曾间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手中的剑,笑着道:“只这剑法,想来也能胜那倾城公主一筹。”

第17章 嫁妆

因为宁王大婚的缘故,北陵的使节团倒是没有在万寿节之后匆匆离去,反而一直停留至今。倾城公主自那日出宫之后,就在使节团暂住的别院后院中老老实实待着,她半个师父高展平直接下令不让她出门,一应丫鬟仆役无不从的。使节团其他人也没有对这般类似于关押本国公主的事情提出异议。

他们可是战败国,虽然周朝人向来顾着面子态度软和,可是也容不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不是。

倾城就这样被关了起来,要不是怕此时匆匆走了被人说不给宁王和林国公面子,他们恨不得把这公主给送回去。原本就是偷偷扮作兵丁混进来的,真真是个烫手山芋一般。

倾城自觉惹了祸,一开始倒是老实了两天。之后却是越想心中越是愤恨,明华是被她推落水了,可是她不是也被宁王给一脚踢下去了吗?凭什么明华没事,她反而要在这里闭门思过。

一群臣属,竟然敢这般对待她这个金枝玉叶!

于是,倾城公主闹了一通,最后还是高展平出面以师傅的身份训斥了许久,她这才又老实下来。只倾城公主原本也不是真老实,等其他人都放松下来,五月底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就溜了出去。

她在北陵的时候就常常偷溜出宫玩耍,仗着一身本事四处惹是生非。这群人原以为她身在异国,又吃了教训。直到第二日一早才知道倾城公主又溜出去了。一群人顿时乱了手脚,倾城公主来周朝之后,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不知道轻重,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原本这些人还是私下寻找,结果近半个月不见踪影,恰逢皇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要招她入宫说话,这才闹了出来。

这事儿早两日明华也听说了,如今听到宁王提及倾城,就顺口问了一句:“如今可找到人了?”说着收剑放到一旁架子上,这才又道:“我不过是练个花架子罢了,在王爷跟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她今日练剑之后原本还要再练一练骑术的,只宁王今日过来就改为弓箭了。

宁王陪她过去,淡淡道:“还不见踪影。”他眼角带着冷意,明华闻言正巧看到,略微愣了一下,才道:“京城之中向来安泰,只要不出城,想来倾城公主定然无碍。”不过是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而已,明华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她拿起弓略微调整了下,就开始专心练习。

一时间只听得校场之中一声声箭矢没入靶子的声响,宁王在一旁看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他靠坐在一旁,整个人透着雍容、懒散的感觉,若不是目光随着明华动作偶尔闪过一丝精光,只让人觉得此人都要睡着了一般。

等到明华一壶箭射完,重新拿箭壶换靶子之时,宁王才缓缓开口。

“与箭术一道,你不如倾城公主。”

明华动作一顿,转而看向宁王。一旁仆役忙碌,倒是不敢多言语片刻。明华过去微微歪头看着宁王,等待他往下说。他既然开口,定然不会只有一句评价。

“比臂力和耐力,你确实高出倾城公主。然而比之准确,你与倾城公主尚有差距。若是那一日你们两人比的是骑射,又当如何?”

若是骑射?

明华心中一紧,半响才道:“若真比骑射一道,明华自当认输。”她并非输不起的人,心中也清楚那日她赢得机巧,此时自然也不会强撑着面子否认。只又沉默了片刻,她才问:“王爷这般说,可是准备指点明华一二。”

“我观你射箭,动作比常人缓慢。虽然整个下来如同行云流水,却也比一般人慢上一些,若是并未猜错,你应当是瞄准之时耽搁了时间。”宁王起身看向明华,“我展示于你看。”

他说着过去,拿起明华所用的弓略微试了下力道,然后抽出箭矢看了一眼远处的靶子,然后转头竟然再没有看一眼,搭箭拉弓,手指一松那箭矢稳稳的没入靶子。

明华定睛一眼,这般射箭竟然都在九环以内,距离靶心也不过一指宽的距离。

她回头错愕地看着宁王,半响才道:“你,如何做到的?”

这般的神射,难怪北陵人对宁王如此忌惮了,纵然病得脸色苍白拿着帕子捂住口鼻咳嗽不断,也能一句话吓退了高展平。明华只觉得心中别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此时直直看着宁王,又忍不住问道:“可能教我?”

宁王唇角带笑,微微避开明华的注视,道:“你射术已经达到了极致,唯一的缺陷就是每次射箭之前会下意识再次确认靶心,我所言不差吧?”

明华点头。

“这点习惯,想来应当是一开始练习时留下来的,你只求正中靶心,因为太过于专注与这一点,这才养成的。”宁王缓缓说,又掩唇咳嗽了两声,笑着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射移动的标靶试试看。”

“移动的标靶?”明华微微蹙眉,不大明白宁王的意思。宁王只微微笑了下,“我也是十五岁之后才开始练习骑射的,你可知道我是在何时何地练的?”

明华愕然,然后才试探着道:“难不成是在北疆?”

北陵国来犯,当时不到十六岁的宁王带着三千亲军直奔北疆,大败北陵。这样的传闻,她这些天不知道听人说了多少遍。

“算是吧,实际上我那时候已经开始练习箭术了,只是一直不大好。”宁王笑了笑,眼神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北疆,“那时候北陵人攻城,我站在城墙之上,身边供奉对我说——”

‘殿下随意射,这城下这般多人,总归是能够命中的。无需瞄准,只要拉弓放箭就足够了!’

他当时不懂,然而那一年冬天过去,他箭术进步神速,纵然比不得高展平那般,却也相差不远。高展平为何对他这般忌惮,不过是因为他在五六年间,从箭术不值一提到最终与他对射,让他一败涂地罢了。

最擅长的武器,最惨烈的输法,这辈子高展平都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

宁王说着唇角勾起,双目熠熠生辉。那强大的自信和战意让明华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光彩夺目,再无法移开眸子。

“听闻今日宁王也来了?”晚饭之后林矍寻了明华去书房,张口就直接问道。明华点头,过去给林矍倒了茶水,“来送生辰礼物。”自那日在宫中一别,虽然外面声势不断,可是宁王却再也没有露过面。她原以为今日他也只会派宁王府的人过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还给她指点了一番。

想到此处,明华唇角带上了些许笑意,转头看向林矍道:“父亲特意问起他来,可是今日宁王来有什么不妥?”

林矍微微摇头,“没有什么。”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明华微微扬眉,片刻之后试探着问道:“这段日子,宁王身子不好?”

那日落水,宁王当时看着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无其他不妥,只是想想他体内的寒毒,还有京城中已经造势到了那般情形,他却一直未曾现身的事实,都让明华心中怀疑。

“可是他体内的寒毒发作了?”

林矍眉头紧皱,见明华神色坚持,这才说道:“我也是前两日才得了消息了。皇上和宁王倒是瞒得紧,也不知道是怕北陵人知道,还是怕旁人知道了!毕竟,北陵人如今忙着找他们的公主,无暇顾及其他才对。”

对于这门婚事,他从一开始就不喜,纵然事已至此,私下他倒是很少在明华跟前表露出不满,只担心影响了女儿的心情。

“我今日瞧着,他脸色倒是好了不少,没看出病发的样子。”说到这里明华心中一动,隐约猜测,宁王怕是特意等到脸色好了些,这才亲自登门给她贺生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