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骨不在皮,姜梨的美,更像是风骨之美,姿态之美,风雅之美。

她没有穿昨日季淑然派人送来的一大箱颜色鲜亮的衣衫,只穿着一件月白的齐胸襦裙,胸前用淡黄的绸带绑了,长发在脑后侧扎起一个髻,木钗上点缀着一粒红豆。却是肤白如玉,明眸皓齿,简单至极的打扮,却清雅秀美的不得了。

她的人也是温柔的,一步步往前走来。明月和清风不由得看直了眼,桐儿也有些转不开眼睛。姜梨分明是和她一道在青城山上呆了八年,可是桐儿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姜梨行走的姿态,笑起来的弧度,都变得这样陌生,还是一样的脸,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往这边走来的姜老夫人也是一怔,身边的丫鬟翡翠和珍珠适时的扶着她,没有上前。

姜梨的脸,算不上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但她浅笑盈盈的走过来,却像是从天上走下来的绝色。

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被人瞩目的大美人一般。

白雪跟在姜梨的身后,道:“姑娘,门房那边也说好了,咱们现在就去马车那边。”

姜梨点了点头,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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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第四十六章 好人

姜梨去明义堂时,身边只带了白雪一个丫鬟。

明义堂虽说进学的都是官勋府上的小姐,却也纪律森严。若不是她从前嫁给沈玉容的时候,和明义堂的先生们有所往来,只怕现在也是对明义堂一无所知,不知会闹出多少笑话。

姜幼瑶和姜玉娥必定是故意想看姜梨笑话,是以该交代的一句话也没交代。姜梨和白雪上马车的时候,桐儿还依依不舍的道:“姑娘,一定要早些回来。”

桐儿和姜梨在青城山的那八年几乎是形影不离,那时候姜梨身边只有桐儿一个丫鬟,如今姜梨身边的下人多了起来,桐儿就有些失落,姜梨还好生安慰了她一阵。

虽然带白雪去明义堂,旁人看见姜梨身边的丫鬟是这么个傻大个儿的时候,定然又会狠狠嘲笑她。不过世上之事,不得看表面,白雪虽然不如别的丫鬟样貌讨巧,却力气奇大。自从死过一次后,姜梨时常在想,若是自己有些武艺傍身,是不是那一日会侥幸逃脱,而不是无奈的死于非命呢?

不过武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更何况姜家又是文臣世家,姜梨还是个姑娘,怎么看都没有理由去学武。而且这幅身子,姜梨估摸着应当也不是练武奇才,便打消了这个连他。

自己不会武艺,找个力气大的丫鬟,总能增加一些活路。姜梨知道,人活着才会有希望,任何让自己多一成活着机会的把握,到必要的时候,就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姜梨和白雪在去往明义堂的路上时,姜幼瑶三人已经提前到了。

从前姜幼瑶也不与姜玉娥姜玉燕一道同行,毕竟姜玉娥二人是三房的人,姜幼瑶打心底瞧不起她们。不过姜玉娥嘴巴甜,又惯会捧着她,姜幼瑶偶尔也会给她点好颜色。

今日是为了气姜梨,姜幼瑶头一遭和姜玉娥姜玉燕乘一辆马车。这落在明义堂众人的眼里,就觉出有些不同寻常来。

“幼瑶。”门口一位粉衣少女往后瞧了瞧,好奇的问道:“今日不是你们府上二小姐也会一道来入学么?怎么不见她人影,你们没有一起吗?”

姜幼瑶还没说话,姜玉娥就率先开了口,她道:“二姐起来的迟了,大约在忙着挑哪件衣裳,今日是她第一日进学,心底很看重。”

平日里姜玉娥这样插嘴,姜幼瑶肯定会不悦,今日却任由姜玉娥这般说话。

姜玉娥话一说完,就有另一位个子高高的女孩子嗤笑一声:“挑哪件衣裳?这里又不是比美选妃,挑哪门子的衣裳?”

“听闻你们府上二小姐刚回府的时候有人见过,说也是个清秀佳人呢。”也有少女试探的看向姜幼瑶:“真的很漂亮么?不知比起幼瑶你来如何?”

姜幼瑶在明义堂里虽然称不上是才学顶尖,容貌顶尖,可才学比她好的比不上她的容貌,容貌比她好的又比不上她的才学,加之姜元柏的身份地位使然,姜幼瑶在明义堂一枝独秀。

姜玉娥笑道:“二姐长得的确好看,就是在山里呆的太久,性情…”她没有说下去,众人却想到了姜梨当初被驱逐到庵堂里,一呆就是八年的事实。

在深山里呆了八年,只怕就是个乡下土包子,刚回燕京,能懂什么呢?

连方才对姜梨怀抱好奇心的少女也目露轻视之色。

明义堂的女学生们,看身份,看地位,看容貌,也看才华。来这里的人都是各自家中的掌上明珠,天生所处的位置,令她们都不甘心被比下去,但凡有了新人,都要拿出来比一比。

姜梨除了有个首辅爹,其他的一无是处,而这首辅爹,还不见得将她放在心上,这样子,姜梨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呢?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头不知哪个好事的学生喊了一声:“姜二小姐来了!”

一整个学府里的女学子们,都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

但见门口走来两位少女,丫鬟打扮的人身材较之普通丫鬟更健壮,连皮肤都是黝黑的,配着杏红色的丫鬟裙非但没有显出娇俏,反而有几分滑稽。行动间也更像是山野中的村女。

这丫鬟虽然引人注目,但或许是因为她的滑稽,更衬得她身边的女孩子格外出尘。

那少女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熨帖的如山间暖风,拂过人心间,让人只觉得舒服。她五官生的恰恰好,清秀中眉目间又有英气,就让她的温柔,也带了几分坚韧动人。

“那是姜家二小姐吗?”有人小声道:“倒不像是山里养出来的。”

进学第一天,第一次来陌生的明义堂,面对不认识的人,这女孩子却没有一点不自在,一点儿胆怯。落落大方的模样,做的不比任何人差。

“我看倒像是山里养出来的,”也有人悄声与同伴咬耳朵,“挺有灵气。”

“灵气”,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不是多跟着先生学几日就能学出来的,也不是多花银子就能买过来的。这女孩子的眼睛干干净净的像是一汪泉水,甘甜而纯善。

即便听过她那么多有关恶毒的传言,但姜二小姐生的太过温纯良善,让人实在很难生出恶感。

周围人对姜梨态度的一瞬间转变,立刻就被姜幼瑶几人捕捉到了。姜幼瑶心中气急败坏,姜梨竟然没有穿季淑然送去的那些裙子,而是自己有了主意。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大出风头!

姜幼瑶的想法,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若是姜梨穿着季淑然送的那些衣裳,才是真的出风头。只是现在这时候出风头,未必是好事。姜梨穿着素雅清淡,却和她本身的气质相得益彰,这样一来,无形之中的出风头,反而更高出一格。

姜玉娥却很不解。她不明白,为何姜梨的名声一片狼藉,但看到她的时候,这些学生都并发出厌恶的表情,难道名声好坏并不重要么?

姜梨心中慢慢的笑起来。

世人的眼睛,总会有看不到的东西,看不到的东西,就被蒙蔽了。但大多数人,都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所有。

譬如一个人的好坏,其实一面之缘,怎么能看明白。看明白的,只是另一个的判断。

她看起来像是个好人,只要稍加努力,她可能就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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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第四十七章 柳絮

姜梨的出现,让明义堂的女学生都安静了下来。

倘若传言中的姜二小姐真是一个粗鄙的山野村女,或者刻薄无状的跋扈小姐,众人的议论立刻就能毫不客气的将她淹没。然而姜梨看起来和任何教养良好的官家小姐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和气温柔,就算指责,也不知道从哪里指责起。

终于,刚才那位个子高高的少女率先发话,道:“你就是姜府的二小姐?”

姜梨抬眼看去,这少女她曾见过,在一处官眷府上的家宴中,是承宣使府上的小姐,孟红锦,平日里和姜幼瑶十分要好。

姜梨道:“是。”

“你竟然敢来明义堂?”孟红锦一扬眉:“听闻你七岁就去了庵堂,那里可没人教你启蒙。你这样的,不在府里请个先生教,便来明义堂,也不怕听学听得云里雾里,一窍不通?”

这话实在刺耳,学堂里的人都盯着姜梨,看她是何反应。

孟红锦也盯着姜梨,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旁人听见这话大约会该气急败坏了,更何况姜梨这样的首辅千金。姜梨只是笑了笑,道:“那就不劳这位小姐操心了。”

不咸不淡的又把孟红锦的话堵了回去。

孟红锦没料到姜梨是这么个反应,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窝火极了。可姜梨又是笑眯眯的,态度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心中恼火之下,便用众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难怪说家庙静心,瞧这窝囊的样子。”

“这位小姐若是希望静心,也可以去家庙待一待。”姜梨小声道。

“你!”孟红锦大怒,姜幼瑶开口劝道:“二姐,你怎么能这么对红锦说话?”很忧心的模样,又对孟红锦道:“红锦,我二姐刚回燕京,不懂规矩,对不住了。”

孟红锦说:“没什么,况且是你二姐的错,你来道什么歉,幼瑶,你这人就是性子太软了,太容易被人欺负。”

姜梨瞧了姜幼瑶一眼,气定神闲的开口:“三妹,你这性子实在是太软了,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先替我道歉了,这位小姐说我窝囊,我非但没有生气,还好言相对,这也是错?”

姜幼瑶正要说话,姜梨又开口了:“我听闻在有的地方,不以道理论输赢,而是以身份地位。难道明义堂也是这样的地方?我分明是有道理的,却还是要认输,莫非是这位小姐的身份地位比我高明许多,那我就不得不认错了。敢问这位小姐,令尊官从几品?”

此话一出,整个学堂里都是一静,紧接着,有些学生面上就险些忍不住笑意,孟红锦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梨一边说她们无理取闹,又一边不由分说的把孟红锦的家世羞辱了一遍。谁都知道,姜梨的爹是当朝首辅,孟红锦的爹是承宣使,承宣使再如何也比不过当朝首辅。偏姜梨这话还问的认真,让孟红锦顿时沦为笑柄。

气氛尴尬,姜幼瑶也不知如何开口。帮孟红锦说话,就等于在踩自家爹,同意姜梨的话,孟红锦不记恨自己才怪。暗恨姜梨如此狡诈,姜幼瑶无奈之下只得跟姜玉娥使了个眼色。

不得已,姜玉娥轻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生硬的将话题拉到了另一边,她道:“二姐,先不提那些了。刚进学,你得挑个位置,我和四姐同坐一组,三姐和孟小姐同做一组,因你来的太晚,你得问问有没有谁愿意和你一组。”

有谁愿意和自己一组?姜梨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果然,姜梨站在学堂中,并没有人出声招呼姜梨往自己身边坐的。

白雪不能进学堂内,就在外面的马车外和那些其他小姐的丫鬟在一处。那些丫鬟大约也是嫌弃白雪生的粗壮,把白雪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外面。白雪也不介意,自己蹲下来在假山旁边和野猫一起晒太阳。

一片寂静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喊道:“我这边没人,你过来坐吧。”

姜梨有些意外,只见一个穿青色衫裙的姑娘从前方站起身,往姜梨那边看来。

这姑娘生的算娟秀,不过下颔略方,就显出几分方正坚毅来。她的眉目间隐隐有柳夫人的影子,姜梨恍然大悟,这是承德郎府上的小姐,柳絮。

姜梨也没有迟疑,就往柳絮旁边的桌子走去。身后有嘲笑声传来:“柳絮,你还真敢与她坐在一处,就不怕哪天她也把你从台阶上推下去,介时有性命之忧可别说我们没有提醒过你。”

柳絮沉默的将那些话抛之脑后,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姜梨笑盈盈的在柳絮身边坐下。柳絮蹙着眉,隐约能见一点不情愿的表情,不过也没说什么。

姜梨心中了然,大约是柳夫人也得了她会去明义堂进学的消息,与柳絮说好,让柳絮照应自己。事实上,一个女孩子,对另一个有杀母弑弟的人感到害怕,是很平常的事,柳絮能忍住害怕,完成柳夫人的嘱托,已经很了不起了。

见姜梨打量自己,柳絮绷紧了嘴角,撇过头去。姜梨看的失笑,这也是个可爱的姑娘。

身后的议论声纷纷没停,还能听到有人询问姜幼瑶的声音。姜梨晓得,姜幼瑶和姜玉燕又会极尽全力的抹黑自己了。

不过没过多久,就有人进来,来人是个女先生,穿着一身松木色长衫,发髻挽的高高的,细眼薄唇,身材瘦弱。她一进来,明义堂的嘈杂声顿时消失了。

是个严厉的先生。

姜梨瞧着面前的女先生,心中有些失神。

这位女先生姓纪,单名一个萝字。在明义堂里,六艺里教习的是“礼”。

纪萝也是个恪守礼仪的人,在姜梨看来,甚至有些守旧的古板。纪萝清高,曾十分倾慕沈玉容,当众称赞沈玉容才华横溢。对还是薛芳菲的她却有些刻薄的可怜。

同为女人,她自然能看得出,纪萝心仪沈玉容。

后来薛芳菲私通一事传遍燕京,纪萝还曾登门,当面叱骂于她不守妇德,对沈玉容的遭遇深感同情。

不过,姜梨垂下眼眸,不知纪萝得知沈玉容的真正嘴脸,可还会如此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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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第四十八章 亲戚

姜梨和明义堂里的女先生,有交好的,如这般明明白白表现出关系不好的,就只有纪萝了。

纪萝教授仪礼,曾经是太后宫苑里的宫女,后来明义堂起来后,纪萝入堂教习贵女们,因是太后钦点,一直显得极为高傲。

姜梨晓得,纪萝这个人最是看重人的德行礼仪,当初薛芳菲一事纪萝就站出来义愤填膺的指责薛芳菲,现在姜梨有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过去,在纪萝心中,教习的学生里有这么一个人,定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

纪萝进来以后,不多久时辰一到就开始授课。明义堂的《燕礼》《仪礼》《女书》《孝经》之类的书,姜梨早就看过了,甚至能倒背如流。不过一边的柳絮却听得十分认真,神情很是专注。

纪萝授课,授课中途也会令一些学生起身诵背往日的功课。她应当是比较严厉,学生也都惧怕她,上课时候,都规规矩矩的。不过,从头到尾,纪萝都没有问姜梨一句,甚至向姜梨这头看上一眼。

一般来说,明义堂有了新来的学生,先生都会特意说几句表示关心,不过纪萝却像是忽略了有姜梨这么一个人,完全没有关心姜梨的意思。

姜梨看在眼里,心中并不意外。这样一个恪守礼德的人,对自己的出现定然十分厌恶。如果姜梨不是姜元柏的嫡女,说不准纪萝还会想法子将姜梨赶回府去。纪萝不能对姜元柏的女儿做什么,便只能不去理会她。

姜幼瑶也将纪萝的行为看在眼里,心情顿时飞扬了许多。姜梨再如何狡诈,也无法改变杀母弑弟的过去,明义堂的人终究不欢迎姜梨。姜梨就算进了明义堂,也只会觉得痛苦。

待仪礼一课结束后,纪萝站在台上,道:“再过十日就是今年的校考,今年校考与国子监校考同时进行,校考能取得好名次的,会上告太后,得以赏赐,对你们而言,是莫大的荣光。”顿了顿,又所有所指的道:“而对于不能达到要求者,逐级上报,屏之远方。”

周围顿时响起议论声。

不能达到要求,就会被逐出明义堂。

事实上,逐出明义堂事小,毕竟人人都不是才女。可来明义堂进学的都是京中贵人家的小姐,一旦考核没有达到目标被逐这件事传了出去,可实在无地自容。

“希望各位努力。”纪萝干巴巴的说完这句话,面无表情的带着书离开了学堂。

等纪萝走后,学堂里顿时活跃起来。有人议论道:“真的会被逐出明义堂么?纪先生不会在哐我们吧,我的书算进来可是糟透了。”

“我的乐教才是令人头疼。”

“完了完了,若是我御敌不过怎么办?”

吵吵嚷嚷着,突然有个声音显亮的传了出来:“你们怕什么?姜二小姐什么都不会,方进明义堂的人都不怕,你们这不是杞人忧天嘛?”

正是孟红锦。

孟红锦这番话一出来,周围的人愣了一刻,随即调笑起来:“正是,是我们糊涂了。”

“姜二小姐可真是不走运,早知道这样,还来明义堂做什么呢?”话里不无幸灾乐祸。

在这些人看来,姜梨和白丁也差不离多少,至少这些贵女们比起姜梨启蒙早了七八年。若是真的要被逐出明义堂,第一个逐出的就该是姜梨才对。

姜梨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只是笑笑并不理会。

“纪先生的话未必是真的。”身边的柳絮突然开口道。姜梨看向她,柳絮只收拾着自己的书本,低着头并不看姜梨,但姜梨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柳絮道:“而且姜大人不会让你陷入如此境地,介时同明义堂的保傅解释就是了。”

姜梨弯了弯嘴角,道:“我知道,谢谢你。”

似乎对姜梨的感谢有些不自在,柳絮僵硬了一瞬,没有说话了。

纪萝授过课后,不久又有了别的先生来上课。姜梨对这些先生不陌生,对他们教习的功课更是很熟。不过即便这样,她的态度也很认真,仿佛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一般。

只是这些先生,也都和纪萝一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姜梨。

这一天总算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虽然以孟红锦为首的一行人一直在挑衅,不过姜梨一直微笑面对,偶尔反驳几句,却又让人找不着话说。

下学后,白雪和姜梨一道去明义堂等在外面的马车那头,准备一起乘坐马车回府。姜幼瑶和姜玉娥是绝不会和姜梨共乘一车的,姜梨也嫌麻烦的紧。

才出了明义堂,就看见对街不远处,有几人正在拉拉扯扯。姜梨只瞥了一眼便准备离开,燕京城中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要是卷入了什么麻烦里,要脱身就很难了。更何况她现在是姜家的嫡女,做事更要谨慎。

正在这时,那几个拉扯的人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襄阳叶家不是很有银子么?拿银子砸开国子监大门。我这幅画是前朝画室曾子墨的亲笔,有市无价,本少爷今天心情好,你拿三万两黄金,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襄阳叶家?姜梨脚步一顿。

姜梨的母亲叶珍珍,就是襄阳叶家的小女儿,襄阳叶家,就是姜梨的外祖一家。

这人是自己的亲戚。

姜梨往那头看去。

只见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那少年郎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银丝长袍,式样并不夸张繁复,甚至称得上素简。这少年郎俊眉修目,此刻目光难掩愤怒。而他对面的人,是三个打扮富贵的公子哥儿。另两人扯着少年郎的衣袖,为首的人獐头鼠目,手里拿着一幅字画,正不依不饶发难。

“怎么样,干是不干哪?”獐头鼠目的人姜梨认识,是太长卿的小儿子刘子敏,就是个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无奈。

那俊秀的少年郎咬牙道:“不干又如何?”

刘子敏打量了少年一遍,恶狠狠一笑:“简单,本少爷送你去见官!”说完,一挥手,对另两人道:“带走!”

竟是要押着少年离开。

事已至此,姜梨只得站出来。

“且慢。”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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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9 章、第四十九章 真假

“且慢。”姜梨道。

横空里突然传来这么个突兀的声音,几人并着周围看热闹的都往这头看去。姜梨从一边走过来。

刘子敏本来在四下搜寻,见从人群里走出个清秀佳人,顿时眼前一亮,语气也带了几分调戏,道:“这位姑娘是何意?”

白雪见此情景,紧紧跟随在姜梨身边,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这个长得跟老鼠一样的小子敢摸姜梨一根小指头,她就揍的这小子满地找牙。

姜梨笑道:“敢问这位公子做了何事?”她指了指一边的少年郎。

“做了何事?”刘子敏长长的揶揄了一声,笑嘻嘻道:“这位姑娘是想做见义勇为之事,莫不是以为我们在欺负这位兄台。那我就得辩解一句,我们可不是仗势欺人。”他道:“这位兄台叶世杰,弄坏了我们府上一副传世墨宝,喏,就是这幅《雀饮春》。”

《雀饮春》是前朝书画大家曾子墨的杰作,曾子墨死后,他留下的笔墨被人花重金买下,尤其是文人之家,更是以能收藏曾子墨的墨宝为荣。倘若刘子敏的这幅画真是《雀饮春》,叶世杰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这《雀饮春》有价无市,我看在叶兄台并非燕京人,这才愿意妥协,让叶兄赔我三万两黄金可一点儿也不亏。没想到叶兄这人实在过分,一分钱也不愿意出,这还是襄阳叶家出来的呢,这么抠门,这莫非就是,商人本性?”说到这里,刘子敏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闻言,也跟着笑起来,皆是笑刘子敏的那句“商人本性”。

燕朝本来就轻商,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低等。叶世杰咬牙,按捺下愤怒,道:“那幅画并非我弄坏,是我在写字的时候,你自己扑上来的!”

“哎呀呀,”刘子敏道:“你竟然还血口喷人,本少爷闲的没事干,会自己毁掉自己的名画吗?”说到这里,他仿佛才记起身边还有姜梨这么个人,道:“这位姑娘,你来说说理。”

姜梨笑了笑,道:“可否让我瞧瞧公子的这幅画,我还从未见过真的《雀饮春》呢,没想到就这么毁了,真是可惜。”她仿佛很遗憾似的。

刘子敏见她这样,大方的将画递过去:“姑娘想看,那就看吧!”他看姜梨的打扮似乎不是普通人家,但燕京城里何时来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官家小姐,他还真不知道。心里寻思着等下就让人去打听一下,若是家世次一些的,娶回来当个妾也不错。

人群不远处,马车上的姜幼瑶几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姜幼瑶问:“她这是做什么?”

“三姐,”姜玉娥提醒:“那个叶世杰,是襄阳叶家的人,二姐外祖家的人。”

姜幼瑶恍然,再看向姜梨:“且再看看。”

姜梨拿到手上一副《雀饮春》图,就仔细的看起来。

《雀饮春》,画的是春日来临,山谷里的山雀站在低垂在水面的花枝之上,啄饮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的一幅画。山谷里百花盛开,山雀的活泼机灵,溪水的清澈见底,一一画来,惟妙惟肖。

只是现在那画,自底端被人斜斜的撕开一个大口子,几乎要将画页一分为二。

因着姜梨的出现,周围看戏的人也越来越多。叶世杰皱着眉,反倒是刘子敏最有耐心。

看了一会儿,姜梨才放下手里的画,她并没有把画还给刘子敏,而是道:“曾大师的墨宝果然珍贵,重在意趣,难得无价,只是…”

她每说一句,刘子敏的眉毛就扬高一寸,听到姜梨最后一句话时,刘子敏就下意识的接道:“只是什么?”

“这是这幅画是假的。”姜梨道。

“这幅画是…”刘子敏猛地反应过来,高声道:“怎么可能?”再看向姜梨的神情时,已经不复最初时候的和善。

叶世杰也愕然的看向姜梨。

“这幅画已经仿作的很像了,不过,仍然掩饰不了它是一幅赝品的事实。按如今市上模仿的最像的赝品价值来算,这幅画至多也不过五十两银子。叶公子,”她看向叶世杰:“你只需赔这位公子五十两银子就是了。”

“小姑娘,”刘子敏阴阴的笑起来:“红口白牙的,你说是赝品就是赝品?这幅画就是真品!你可别胡乱说话。”

“是啊,”周围的人起哄:“你怎么证明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