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爷?此人是叶明煜!

姜梨恍然,原来这人就是叶家那位混蛋老爷叶明煜,也正是和自己母亲一同出生的明煜舅舅,难怪她会觉得熟悉,但又的确是陌生人。她和叶明煜从未见过,但到底和叶珍珍血脉相连,有所触动。

叶明煜大笑着和门房打招呼,也在这时看见了姜梨。他凝住目光,显然也认出了姜梨曾和他在惜花楼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疑惑不已,问那门房:“这位姑娘是…”

门房尴尬极了,轻咳一声,道:“这位是燕京城来的表小姐,姜二小姐。”

正吃力的往府门口抱东西的叶明煜的小厮,手里的箱子顿时一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叶明煜也大吃一惊。

姜二小姐,这不就是他那位双生妹妹的女儿!要知道叶明煜对这位素未蒙面的侄女还是多有牵挂,应该算是叶家人里对姜梨稍微还留有感情的人了。当初叶明辉和叶明轩去接姜梨,叶明煜在外行商。叶大爷和叶二爷都亲眼听见了姜梨的伤人话,叶三爷却没听到。因此,叶三爷不像他的两位兄长一般对此耿耿于怀。

而且他行走江湖,本就粗犷豪气,心胸竟也比其他人来的开阔,简单地说来,就是心大,以为姜梨年纪小,说错了话不算什么。要不是后来叶老夫人因此急病,他非要不顾叶家人阻拦再去燕京把姜梨接回来。

后来叶明煜经常随船队一起出海,每年才回来一事,这才渐渐打消了接姜梨回来的念头。

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传说中的这位侄女,叶明煜险些疑心自己在做梦。姜梨来了?姜梨怎么可能来襄阳?她可是姜元柏的女儿,首辅家的嫡出小姐,怎么会舟车劳顿来襄阳?叶家人又怎么会让她进门?叶家人不是对姜梨深恶痛绝,眼前这小姑娘看样子分明在叶家过的不错?

娘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叶老二写信的时候怎么丝毫也没提起过这事?他是在做梦?

叶明煜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姜梨见她如此,反而笑道:“您是明煜舅舅吧,我是姜梨。”

叶明煜这才晕晕乎乎的回过神,他问:“姜…阿梨,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轩舅舅来燕京,顺带去姜家拜访,我与明轩舅舅就一起回襄阳,想看看外祖母。”姜梨扫了一眼叶明煜的身后,“明煜舅舅刚回来,不过叶府里现在没什么人。”

“没什么人算了,反正他们不重要。”叶明煜一挥手,道:“阿梨,我先去放东西,见过母亲。你与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梨顿了顿,叶明煜倒是不客气,不拿自己当外人,不过这样也好,她一开始就打算以叶明煜做叶家的缺口,只是叶明煜迟迟不归,她也不晓得叶明煜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见到了,叶明煜比她想象的还要不拘小节,这很好。

今日也不必出门了,姜梨笑道:“好,我在前堂等明煜舅舅。不过,”她笑了笑,“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也不知道我回叶家的事,明煜舅舅见到外祖母的时候,请别提起我的事,让外祖母激动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叶明煜又是一呆,姜梨不是说自己回襄阳就是为了看叶老夫人,但这会儿又说到现在为止没见过叶老夫人,叶老夫人也不知道她回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叶老大和叶老二这是闹得哪一出?

叶明煜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一时也分不清个理所当然,只得应了姜梨的话,先去做事了。

姜梨回身往前堂走。

桐儿问:“姑娘,那咱们不出去走走了?”

“不走了。”姜梨笑道。出去走走也是想知道叶家发生了什么,既然叶三老爷已经回府了,那么不必出门,从叶三老爷嘴里就能得知。

看样子,叶三老爷是个好说话的人。

回到前堂,姜梨在桌前,白雪给煮了一壶茶,叶明煜还没过来,姜梨也不急,耐心的等着。

她的耐心向来很好,这一点,连伺候她的叶家下人们也发现了。无论等待多长时间,姜梨的神情总是平静而温和的,没有一丝焦躁。对于这个年级的女孩子来说,这很难得。她的身上没有千金小姐的骄纵之气,平易近人的像是个邻家姑娘。

但,即便是邻家姑娘,也是个旁人走不进内心的邻家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叶明煜总算回来了。

他一看见姜梨,就眼睛一亮,爽朗的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怎么样,等久了吧?”

“不久。”姜梨也笑,“一杯茶还没喝完呢。”

叶明煜在姜梨对面一屁股坐下来,刚一坐好,立刻迫不及待的追问:“阿梨,我才从外头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突然回襄阳?”

“我已经说过了,”姜梨无奈,“我想回来看看外祖母,就和明轩舅舅一起回来了。”

“可你不是到现在还没见老夫人么?”叶明煜道。

“不是我不想见外祖母,是明辉舅舅和明轩舅舅说,老夫人身子不好,时机不对贸然令她见到我,难免动气伤了身体。我到襄阳差不多半月,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听完姜梨的话,叶明煜面露赧然。他当然听出来姜梨的言外之意,是叶家人拦着不让她见叶老夫人,并非姜梨自己不愿。当年的事叶明煜虽然当时不在襄阳,后来也听说了,叶家人对姜梨的疏离不客气他也知道,姜梨突然回襄阳叶家,叶家总不会热情欢迎。

但叶明煜也不能自作主张现在就让姜梨和叶老夫人见面。

他讷讷的岔开话头,道:“原来如此。”

姜梨笑道:“明煜舅舅此番辛苦了。”

叶明煜笑道:“我有什么可辛苦的?我就是出去游山玩水罢了。”

叶明煜所谓的“出海经商”,其实每年并不能为叶家牟利多少,叶家人也懒得拘着他,说是做生意,确实是游山玩水。正因为玩心太大,到现在姜梨已经十五了,和叶珍珍同岁数的叶明煜都还没有成家。

这都快成叶老夫人的一块心病了,每年新年的时候叶明煜回襄阳,叶老夫人就张罗着给他找个不错的姑娘。叶明煜也躲得快,新年一过,立刻上路,山高水长溜之大吉。

“话虽如此,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胆量去游山玩水的。”姜梨笑笑,“不拘泥于世俗,随心所欲,人活一世,不就讲究个快活?见识过不同的名山大川,眼界开阔,却比整日呆在府邸内的人更加自由。”

叶明煜一听就呆住了,下一刻,心中涌起激动,几乎要将姜梨因为知音。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是胡闹,身为叶家子孙,家业无穷,不好好在家打理家业娶妻生子,非要去闯荡江湖,游山玩水,简直是不务正业。可他打从骨头缝里就不喜欢安定,就喜欢冒险长见识,就像雄鹰不能禁锢在屋檐下,烈马不可拴在马厩里。

可是叶家理解他的人,就只有一个叶珍珍,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的原因,正因为叶珍珍当年的理解,连带着对姜梨,叶明煜也一直不忍疏离。可后来叶珍珍死了,最后一个理解他的人也没了。

却没想到,在这里,姜梨又一次说了同叶珍珍相似的话语。

叶明煜不禁感怀。人人都说叶珍珍单纯敦厚,没什么心计,不够聪明。可叶明煜以为,正是叶珍珍这样温厚的人,才能懂得质朴的真理。仔细看,姜梨的模样生的和叶珍珍并不一样,比起叶珍珍的圆润,姜梨清秀细致许多,肖似姜元柏,灵澈秀丽,也更机灵。

但她到底是叶珍珍的女儿。

姜梨瞧见了叶明煜目光里的柔和,心中一动,叶明煜对她的态度软化了,这是一件好事。

叶明煜自觉和这个侄女相处甚欢,且姜梨也不像叶明辉说的那般刁蛮势力,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骄纵的大小姐多了去,姜梨却温和的不得了,眉目间都是温软。但这样的温软,和他的侄女叶嘉儿又是不同。叶嘉儿稳重端方,姜梨却格外聪敏,她的眼光似乎和普通的闺阁少女不同,显得更独特一些。她是一个很有“格局”的女孩子。

不单是因为她是叶珍珍的女儿,叶明煜打心底的喜欢这个小姑娘。

他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这次回来,我也没送什么可送的给你,我的商队从海上带了些小玩意儿。”他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是从燕京来的,这些东西算不上什么珍奇,我只是看着有趣就买了下来。不知道阿梨你会不会喜欢。”

叶明煜买东西自然是随心所欲,便是跟着海船队出海的交易也如他本人一般任性,决计不会考虑能不能发财,单纯的凭喜好。

姜梨笑道:“有趣的东西比珍贵的东西难得多了。”

“你说得对,”叶明煜对姜梨说的这句话大家赞同,叫他身边的小厮:“阿顺,去拿个箱子过来!”

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姜梨笑而不语,她好好与这位明煜舅舅说些话,加深些感情,这样叶三老爷才会站在她这边,帮着她和叶家“重修旧好”。

阿顺和叶明轩的小厮阿福应该是一双兄弟,长得有几分肖似,性格却截然不同。阿福像叶明轩一样斯文精明,阿顺却如叶明煜一般粗手粗脚。很快就搬来一个红木的箱子,这样的箱子之前在叶明煜的商队里还有许多。

叶明煜令阿顺将箱子打开,笑着问姜梨:“阿梨,看上了哪个?舅舅送你。”

叶家人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姜梨心想,叶嘉儿带她去丽正堂,就说看上了那匹步便送她,这会儿叶明煜又说看上了哪样玩意儿也送她。或许这就是巨富之家,财大气粗,也十分慷慨?

姜梨低头往箱子里看去。

箱子里零零碎碎的不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有些珍珠猫眼石,这算是值钱的。也有西洋镜,有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按下机关,便有小人从盒子里钻出来跳舞,很是有趣。还有一个长筒一样的东西,姜梨才拿起来看,叶明煜就道:“这是万花筒,我教你如何…”

“用”字还没出口,姜梨已经熟稔的拿起来放在眼睛上,转动轴轮。

叶明煜噎住了,阿顺惊讶的看着姜梨。这玩意儿连见多识广的叶明煜第一次看到也弄不清楚如何用,姜家的表小姐倒好似很熟练似的,莫非她以前见过?可那海商不是说北燕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玩意儿么?

“你以前见过它?”叶明煜问。

“没有。”姜梨笑道:“只是在一本游记上见到有人记载过,真实的还是第一次拿在手上。”

薛昭很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喜欢背着薛怀远看杂书,不过他这种习惯倒是使得家里屯了许多孤本,姜梨也得知了不少特别的事。

叶明煜对姜梨更加高看一眼,觉得姜梨与自己十分投缘。

姜梨又拿起一块贝壳样的东西,这贝壳生的很是别致,像是孔雀的羽毛,鲜艳欲滴,仔细看,对着日光还会泛起细小的光华,波光粼粼。放在猫眼石的旁边,一点也没被比下去。

“这是孔雀羽。”叶明煜见姜梨端详着手里的贝壳,就道:“是我这次从海商队里买回来的。我看这玩意儿新奇好看,买了很多,屋里头的箱子里都是。不过回来后我问了,旁人听说这是贝壳,便开不起来价钱,我真金白银买的孔雀羽,这回大概是赔了本。”他不胜唏嘘。

姜梨不以为然,叶明煜只看到了这孔雀羽生的好看稀奇,可也不能改变这是贝壳的事实。便是再黯淡的猫眼石,也比最漂亮的孔雀羽值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叶明煜大概从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对生意也没什么见解,做出这种哭笑不得的事也实属正常。就是不知道叶大爷和叶二爷回来后看着这箱子里的贝壳是何表情了。

叶明煜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姜梨道:“正好,你既然喜欢,这一箱子孔雀羽都送你了。阿顺,等会儿把这抬到表小姐院子里去。”

姜梨还来不及制止,阿顺就立刻答应了下来,扛着箱子“吭哧吭哧”的走了,姜梨怀疑是叶明煜眼看着卖不出去这些孔雀羽,又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存放,干脆让姜梨帮他解决一些。

只是也不好拒绝。

“那就多谢明煜舅舅了。”姜梨笑道。

“不谢不谢,”叶明煜摆了摆手,“你要是不够,我那里多得是,几箱子都行。”

姜梨:“。…。”

再说下去叶明煜怕真的会把所有的孔雀羽都堆到她院子里来,姜梨道:“明煜舅舅,咱们还是说些其他的吧。”

一说这话,叶明煜突然一拍大腿,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想起来了,看我跟你说了这么久,有件事没来得及问你。阿梨,前几日我在惜花楼看见的是你,没认错吧?好端端的,你去惜花楼做什么?”

叶明煜想起刚才看见姜梨的一刹那,便认出姜梨是自己在惜花楼遇见的小姑娘。那时候他还奇怪,来惜花楼找人的女子都是妇人,这小姑娘打扮的不像是妇人,形容也很平静,真是奇怪。而自己看到她时,又觉得面熟,不知在哪见过。现在想想,当时觉得熟悉,大概是骨子里的血脉在提醒他,这是自己的侄女。

姜梨微笑着道:“我也有件事想问明煜舅舅,明煜舅舅至少三日前就已经到了襄阳,还在惜花楼与我撞见,既然早就回来了,为何不回叶家呢?”

叶明煜脸色闪过一丝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道:“我…。先熟悉熟悉环境,做点准备。”

他不明说,姜梨却懂得了。叶明煜还真是去惜花楼找乐子的,大约怕被人发现告诉叶家人,还特意从后门进。至于他为什么至家门而不入,应当是不想这么早回去,又被叶家人念叨何时成亲的噩梦才躲开的。

姜梨又不是来听叶明煜说他的风流韵事的,便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惜花楼是什么,还以为是间酒楼,外面无人,就上去瞧了瞧,没想到是花楼,知道了后我就离开了,恰好和明煜舅舅遇见。”

“原来如此。”叶明煜明白了。他也没多想,毕竟姜梨特意去找个花楼逛,这话拿给襄阳城任何一个人听,哪怕是街边的乞丐也不会相信。别说是不沾污浊的首辅千金,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明煜舅舅,有一件事我也想问你。”姜梨犹豫了一下,道。

“什么事,你说。”

“明煜舅舅此番回襄阳,大约也不单单只是为看望外祖母,叶家的生意似乎出了点麻烦。连明煜舅舅也赶了回来,这麻烦应该还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了的。”姜梨看向他:“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叶明煜一愣,万万没想到姜梨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关叶家的生意,他稍微谨慎了点,但一直温和的与他说话的姜梨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很坚持。

叶明煜被姜梨看着,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软,想着姜梨其实也是半个叶家人,叶家这么防贼似的防着她,小姑娘心里也会难过。就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叶家的布料,每年都要送往各地的成衣铺。尤其是古香缎,你也知道,燕京城的贵人们也爱穿。”

“最近这批布料出了点问题,有人穿了古香缎做的衣裳,身上就起了很多红疹子。找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事我们还在查,”叶明煜难得显出几分忧心忡忡的神色,“不过我敢说,肯定不是布料的问题,织造场就在襄阳,大哥二哥他们盯着,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只是这话我们说了别人也不听。”

他摇摇头,很郁闷的样子。

正说着,外头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诧异的叫道:“明煜?”

姜梨和叶明煜往门口看去,原来是叶明辉和叶明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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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7 章、第九十七章 知府

叶明辉和叶明轩见到叶明煜时,皆是有些意外,叶明辉道:“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回来的急嘛,”叶明煜面不改色的说谎,“快马加鞭一路上水都没喝几口,哪还有时间告诉你们。”

倘若二人晓得叶明煜三天前就回来了,只是在惜花楼胡闹了三天,不知是何表情。

“你们怎么才回来?”叶明煜问,“天都黑了,府里连个人都没有。”

“我们…”叶明轩正要回答,一眼看到姜梨也坐在叶明煜的对面,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姜梨了然,他们所说的话,又要防着她这个“外人”,不过也没什么。姜梨估摸着他们要说的应当是叶家生意的事,现在叶家生意上的麻烦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从善如流的站起身,笑道:“明煜舅舅,你们聊吧,我回屋去了。”

叶明煜笑道:“好。”

见叶明煜和姜梨看起来颇为亲近,叶明辉和叶明轩神情古怪。

待姜梨离开后,叶明轩和叶明辉在叶明煜身侧坐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明煜先开口了,他说:“大哥,二哥,你们对个小姑娘也实在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的,人家特意回来看看娘,结果你们不让见。说点事情还防着别人,连我粗枝大叶的都看得出来,人小姑娘心里多脆弱啊,怕是早就看出来了,难过着呢,只是不让你们知道,还强颜欢笑。我说你们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干啥还欺负小姑娘呢?”

叶明轩差点被叶明煜这一番话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道:“我们欺负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欺负她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叶明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没看见人阿梨都明白了,主动回屋去。也就是小姑娘性子软,要换了我,早就闹起来了。”

“闹闹闹,”叶明轩道:“你尽快闹,你以为你还是十来岁的小公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这句话应该用在你自己身上吧!”

“你与她说过话了?”叶明辉稳重,只是问道。

“说过了。”叶明煜道:“怎么?”

“你觉得她怎么样?”

“好!”叶明煜一拍大腿,“我看阿梨不是普通官家小姐,那见识,那说话的功夫,你们都该同她好好学学。我从海船队带回来的万花筒,不是我说,换了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那是啥,也不知道怎么用,她知道啊!她还会用!我找的孔雀羽,也就她识货。最重要的是,这姑娘仗义啊!不像有的姑娘,年纪一大把,小家子气。”

“仗义?”叶明轩问:“为什么说她仗义?她帮你隐瞒什么了?”

叶明煜心里暗骂一声叶明轩真是狡猾,这都被他听出来了。叶明煜说姜梨仗义,自然是因为姜梨没有把他早就回到襄阳光惜花楼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要说的意思。这还不仗义,这太仗义了!

叶明煜清咳两声,掩饰的道:“没什么,话说回来,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干嘛去了,府里怎么没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叶明辉道:“丽正堂出了点事,我们去丽正堂了。”

“刚我还和阿梨说起这回事,这件事还没解决吗?”叶明煜问。

“你告诉她了?”叶明轩高声问道。

“啊。”叶明煜点头。

“你…你真是,”叶明轩憋了许久,才憋出一个字:“胡来!”

回到院子里的姜梨在桌前坐了下来。

桐儿和白雪忙着将那一箱子“孔雀羽”搬到屋里。箱子十分沉重,不过还别说,打开箱子,那些贝壳闪现的细小光泽十分耀眼,虽是贝壳,却很有与珠玉针锋的美丽。

桐儿和白雪看的啧啧称奇,姜梨却有些心不在焉。

原来叶家的生意是因此而有麻烦。叶家本就是做织造起家,这么多年,外头的生意都渐渐地减产,连珠宝铺子洪祥楼都关了。叶家的织造整个北燕都闻名,古香缎更是绝无仅有,只有叶家才能生产出来。

如果叶家的布料真的出了问题,对于叶家的生意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尤其可能一蹶不振。倘若口碑倒了,叶家的生意就算真是倒了。这样一来,便是叶家万贯家财,也要全部倒赔出去,叶家就算一贫如洗。

不知道布料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如叶明煜所说,织造场就在襄阳,又有叶明辉和叶明轩平日里盯着,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突然出事,难道是偶然?

可姜梨隐隐有一种感觉,此事绝非偶然。别的不说,偏偏眼下叶世杰刚刚入仕,正是仕途的起点,如果叶家出了什么问题,有人要拿叶家与叶世杰做生意,叶世杰的仕途几乎就能被人掌控。

想到这里,姜梨猝然一惊,莫非真是如此,叶家生意上的麻烦,真的是被人使了绊子,而最终的目的就是利用叶家牵制叶世杰,或者是干脆控制整个叶家?要知道叶家的财富是让人眼红的一笔财富,要真控制了叶家,至少做许多事情都易如反掌。

叶家能源源不断的提供打点的财富。

姜梨的心蓦地紧缩起来,她并非真正的姜二小姐,论起来,要说与叶家多深厚的感情也犯不着。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况且她还希望日后借着叶家的势办自己的事情,便是为了她自己,也要保全叶家。

只是敌在暗我在明,行事难以周全。

思索了几刻,姜梨道:“桐儿,明日你出府一趟,打听一下襄阳城里的几处成衣铺,要好的,问问他们近来可有古香缎做得衣裳。”

“好。”桐儿应了,问姜梨:“姑娘为何要打听这些?”

“叶家的生意有麻烦,古香缎是关键。我不知道现在古香缎有问题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了,麻烦有多大。但襄阳好些的成衣铺,之前肯定和叶家有往来,关于古香缎的交易。如果现在这些成衣铺都开始不收古香缎,此事就严重了。”

还有一句话姜梨没说,古香缎的事至少在燕京城没人知道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暂时没有扩散开去布料有问题的事,如果这些成衣铺都不约而同早就不要古香缎,这其中就必然有隐情,很有可能早就被人打了招呼。

“你询问的时候,注意这些掌柜的态度。看看他们是说最近没货,还是直接告诉你古香缎有问题。”姜梨嘱咐。

桐儿认真的记下来。

做生意,尤其是与叶家做生意,当然不是一锤子买卖,有来有往,细水长流。连叶明煜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布料有问题,掌柜的日后还想与叶家做生意,自然会帮叶家掩饰。但如果是立刻巴不得昭告全天下,直接说是布料有问题,那几乎就能确定,这些成衣铺是得了某人的意思,故意坑害叶家。

叶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呢?姜梨思忖着。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到底眼下的线索还不多,姜梨怎么也想不出来,还是白雪劝她早些休息,姜梨才作罢。

第二日,桐儿果然一大早就遵循姜梨的主意出门去成衣铺打听消息了,姜梨让白雪也一道去,白雪力气大,路上也安全些。她自己在院子里也找不着事做,便打算去找叶明煜说话。叶家里,叶明煜算是唯一一个对他不设防的人。昨日从叶明煜的嘴里知道了这么些事,姜梨想,或许今日还能从叶明煜嘴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姜梨不晓得叶明煜住哪个院子,只想先去前堂让小厮去请他。谁知道到了前堂,意外的发现叶嘉儿和叶如风也在。

叶嘉儿来回踱着步,很是忧心的模样,叶如风也眉头紧蹙,好像遇着了什么麻烦事。

姜梨脚步微微一顿,走了进去,喊道:“表姐,表哥。”

叶如风魅力会她,叶嘉儿见姜梨来了,浮起一个笑容,只是笑容看起来也带着些忧郁,她道:“表妹,你来了。”顿了顿,又抱歉的道:“昨日在丽正堂,赵叔和庄叔突然来了,留下你一个人,真是对不住。”

“没事。”姜梨笑道:“表姐忙正事要紧,况且我本来也想着自己一个人走走,后来逛得也很高兴。”

“那就好。”叶嘉儿道。

堂厅几人沉默了下来。叶如风对姜梨有气,自然不会主动和姜梨说话,若是平时的叶嘉儿,也会与姜梨攀谈几句,不过今日叶嘉儿看着是有心事,没顾得上姜梨,不知在思索什么。

姜梨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表姐是为了丽正堂的事忧心么?”

叶嘉儿一愣,勉强笑道:“是啊,就是生意上有些小麻烦。”

“是古香缎的问题吧,”姜梨看着她,“现在说古香缎有问题的事,是不是许多成衣铺都知道了?”

叶嘉儿一惊,叶如风道:“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他语气不善。

“明煜舅舅告诉我的。”姜梨看着叶嘉儿,“不过他只说有人说古香缎有问题,成衣铺有关,是我猜到的。”她笑道:“襄阳这么多成衣铺,从叶家拿古香缎的不在少数,古香缎要是真有问题,这些成衣铺拿布料的时候就会有所忌讳。”

“表妹倒是蕙心兰质,一猜即中。”叶嘉儿道。她想着既然叶明煜已经告诉了姜梨,此事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横竖姜梨都已经知道,再藏着掖着就是他们叶家小气。再说了,就算想瞒,瞒得住么?此事已经越闹越大,难以收拾,姜梨迟早也会从外面人嘴里知道的。

“叶家和成衣铺的交易不菲,如今成衣铺纷纷停下从叶家拿料,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所有,丽正堂这几日每日都有成衣铺的掌柜来停货。如表妹看到的,昨日来的庄叔和赵叔,和叶家做了几十年生意,昨日来丽正堂,也是说立刻停布料的。”叶嘉儿叹了口气。

“做了几十年生意,就是老熟人,在这个时候也落井下石么?”姜梨问。

“不能说是落井下石,只能说人之常情。”叶嘉儿倒没有心生怨气,耐着心解释道:“只是古香缎本来织造本钱就大,这些掌柜之前不说,这一批古香缎织造出来,无人购货,便是放着,对叶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什么人之常情,就是落井下石。”叶如风冷哼一声,“从前求着咱们先供货给他们家,现在出了事,也不查查清楚,立刻就要停货,什么几十年的交情,都比不过利益!”

叶嘉儿叹了口气,没说话。叶如风话虽说的难听,却不是全无道理。这样见风使舵,的确为人不齿。更勿用论之前和叶家已经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

姜梨心中想的却不是此事,这些成衣铺从叶家拿古香缎,便是为了牟利。既然做了几十年生意,可见这笔生意是做的很红火的。商人做生意的目的是为了赚银子,现在即便古香缎有问题,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这些成衣铺都不会这么快终止和叶家的交易,因为终止和叶家的交易,也是切断了未来自己继续赚银子的可能。

有什么能让商人心甘情愿的放弃赚银子?要么是有更大的利益,要么就是有比银子更大的威胁。

“其实这一批古香缎赔了就罢了,及时止损叶家也不是没有过。怕的就是叶家古香缎有问题这件事流传出去,叶家的声誉就毁了,叶家的招牌一砸,叶家从此就难以立起来。难道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叶嘉儿难过极了。

越是这样的巨富之家,越是注意商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着不慎满盘即输,所以一直以来,叶家对于布料一直十分小心,没想到这回出了这么大岔子。

“表姐先别着急,”姜梨安慰她,“古香缎做的衣裳穿了为何会出疹子,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料子的问题。不过是以讹传讹,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找出真正的原因,叶家的冤屈就能洗涮,声誉也能回来了。”

“说的容易,”叶嘉儿摇头,“我们怎么也找不出原因,织造场出的古香缎分明是没有问题,可各处的成衣铺,古香缎做成的成衣都出了问题。”

“也许不是古香缎的原因呢,”姜梨道:“也许是那些成衣铺的原因。”

“一处还好说,全襄阳的成衣铺总不会出问题吧。”叶嘉儿道:“我知道表妹想说什么,想说叶家被人陷害,可是叶家在襄阳虽然算不上官家,但平日里也无人敢招惹,谁有这么大胆子陷害,有这么大胆子的人必定身居高位,这么害我们,图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