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小黑古大古二休息的时候,姜梨和彭笑几人走到外面说话。

叶明煜先在密室边上寻了块石头坐下来,道:“阿梨,你这地方找的好,我看冯裕堂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地方。这里面还有石桌石凳呢,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谁留下的?自然是薛昭。那时候薛昭志怪游记看得多了,时常道:“有朝一日我们也如这些话本里写的这般,捡到一个落魄英雄,正被官府追杀,我们就让他住在这里头去。保管别人找不到他们,他就在这里教我武功,嘿,过个三五年,我就是一代大侠,谁也不敢找我茬,谁要是敢动姐你一根手指头,我就——一剑让他们跪倒求饶!”

少年肆意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幽深的密室里,一语成谶,多年以后,他们果真救了被官府追杀的人藏在这里,但却没有一个薛昭来习人武功了。

姜梨收回思绪,迎着彭笑几人的目光,道:“我也是偶然听人说的。这地方暂且是安全的,至少七日以内,冯裕堂的人找不到这里来。只要七日一过,什么都不一样了。”

“姜二小姐,多谢你。”彭笑道。他现在也算知道了姜梨的身份,也了解了姜梨在桐乡来做的一些事。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姜梨为何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薛家翻案,但至少现在,他们侥幸活下来的五人,都相信姜梨。

或许也不能说是相信,而是愿意相信,就像溺水的人陡然间发现一根救命稻草,便都会拼命朝前游去,不管那稻草会不会沉底,谁也不愿意相信那是海市蜃楼。薛怀远对他们来说是上级,更像是老师。但凡能有一丝机会拯救薛怀远,他们都愿意一试。

“我们能做什么?”何君问。

姜梨瞧着何君,她从前总觉得何君太文弱,怎么能做官差,但经历了这段日子的事,他也像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那个总是请求薛芳菲给他找些书籍来的青年,会为了自己心中的公平的正义,咬牙坚持着。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只要活着,就是对命运的不认输。

索性命运还有机会来翻盘。

“单看薛家的案子,只能经由桐乡冯裕堂的手。只要冯裕堂经手,薛家的案子有利也会变得不利,你们也知道,冯裕堂就是故意让薛县丞入狱。所以此案不能经由冯裕堂之手,我想来想去,唯有让冯裕堂也牵扯进来,交由大理寺来管,才会有周旋的余地。”

彭笑和何君对视一眼,道:“您想让我们指认冯裕堂?”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姜梨道:“不错。本来我还想,让你们指认冯裕堂,多少有些困难。便是指认他私下里对你们用刑,这些都可以被掩盖,而且只有一面之词。但冯裕堂竟然让你们去东山矿道,这就是自寻死路。他自己往死路上走,谁也拦不住他。”

“这是什么意思?”叶明煜插嘴道:“不指认冯裕堂的暴行,指认他什么?”

“指认他不上告朝廷,私自挖金。虽然东山是座废弃的矿山,人人都知道挖不出来金。但那也是过去十几年的事情,十几年了,许多人都忘记了这回事。只要放出风声,东山还是有金子可挖,而冯裕堂却瞒着朝廷,私自派人挖金,他的罪名可就大了。”

何君喃喃道:“私自挖井,是要抄家灭族的死罪…”

“天下的东西,就是皇帝的东西,偷人东西,还偷到了天子头上,死不足惜。”姜梨微微一笑,“况且这位冯大人的背后,似乎还有高人指点。燕京这趟水浑着呢,谁知道冯裕堂要挖金做什么,挖金无非是为了求财,这么大一笔财富,若是用来招兵买马,岂不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通敌叛国,那就是天下大事,大事大事,怎能在桐乡一个小小的地方解决?便是告御状也不为过。”

叶明煜傻了,何君和彭笑也听得目瞪口呆。

姜梨这短短的一席话里,却把冯裕堂的罪名给上升到了通敌叛国的地步。而偏偏她说的一切是可以成立的。言语如何能杀人不见血,他们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不错。”何君咬着牙笑,声音里都带着一种痛快的恨意,“他们本来就罄竹难书,数罪加身,说是通敌叛国还是便宜了他们。姜二小姐,你说的极有道理!那冯裕堂让我们兄弟十五人挖金,我们介时便作为人证,指认冯裕堂的狼子野心!他想要挖金,又怕旁人发现他的打算,便让我们这些薛大人的手下替他做事,这样日夜不停歇的挖矿,一旦死了,也无人收尸,却是最好不泄密的办法!”

姜梨笑了笑。何君果真是长大了,面对仇人,到底也知道不是所有光明磊落的办法有用,只是这成长和懂事,看着却让人有些心疼。

彭笑沉声道:“不只是我们,还有死去的十名弟兄。大人当初体恤我们,我们兄弟十五人,皆是父母早亡之辈。但家中到底有妻儿,如今他们被冯裕堂折磨而死,尸体扔在东山野外被野狗分食,可怜还有那些刚刚新婚不久,喜得麟儿的,如今他们的妻子儿女不知如何度过…便是拼了这条命,我彭笑也要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高大的汉子虽然不流泪,却字字血泪,听得叶明煜也心头激荡不已,道:“也算我一份!那冯裕堂做尽下作事,早该遭报应了,既然老天不来出这个头,我他娘的出!”

也许人心齐了,许多事情一开始看着艰难,到了最后,也就没有那么不可想象。

“但是…”何君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姜梨:“问的是冯裕堂的罪,我们大人又如何?”他还心心念念着薛怀远。

“薛县丞的罪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说是贪污赈灾银两,桐乡百姓们都可以作证。当初天灾的时候,银子都是分发到百姓手中去的,薛怀远没有贪污过一个银子。”姜梨道。

“我们都知道。”彭笑低下头,“但问题是,没有桐乡百姓愿意站出来。”

“也不怪他们。”何君插嘴:“祸不及妻儿,冯裕堂拿他们的父母子女来做要挟,谁心里都顾忌着,不敢出来为大人作证。姜二小姐,冯裕堂在桐乡成为县丞以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信都是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他们还草菅人命,要不是如此,百姓们早就翻了天了。可冯裕堂原本就是个混子流氓,手段也十分下作,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我知道。”姜梨轻声道:“我并没有怪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如果有朝一日让她去为一个好人叫冤,但会赔上薛怀远和薛昭的性命,她也会犹豫。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会疼,人性就是如此,谁也不能幸免。

“那怎么办?”叶明煜挠挠头。

“虽然百姓有苦衷,但此事还需要桐乡的百姓站出来。我知道有危险,但没有办法,世道如此,原本的公平正义,现在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只有百姓站出来,才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要让陷害薛家的罪人这一回不死也要脱成皮,绝不让他们好过!”姜梨说到此处,语气加重,眸中仿佛有一团火,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来,桐乡一共五百六十八户人,我来亲自说服他们。从今日起,还有五日,桐乡每家每户,没有一户人不曾受到薛县丞的恩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然帮助并不需要回报,但现在就是到了要汇报的时候。人心都是肉长得,我一家家去敲,一家家去问,五百六十八户人,我就不信,找不出一户人愿意站出来。”她看向几人:“总会有一户人的,对吧?”

几人都沉默了。

姜梨的眼睛里,带着期盼。她自来温和从容,便是很紧急的事情由她的手做来,仿佛也变得不紧不慢了起来。因此极少流露出她本人的情绪,这种期盼的神情,叶明煜没见过。

现在见过了。

也仿佛在这一刻,她便如一个真正的豆蔻少女,在满心期待的等着一件好事发生,谁要是打破了这份小心翼翼的期望,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似的。

彭笑道:“对的,一定不止一户人,还有很多人。桐乡的百姓,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姜二小姐,你不要小看他们。”

姜梨嘴角一翘,道:“不会,我一直相信他们。”

就跟父亲相信他们一样。

从密室里出来,姜梨和叶明煜往回走。

叶明煜道:“阿梨,你去说动那些百姓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五百六十八户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姜梨想了想:“舅舅,你不知道他们受了薛县丞哪些恩惠,怕是说服不了。要不我回头写册子给你,你照着册子先看。”

叶明煜一愣:“难道你知道他们受了薛县丞哪些恩惠?”

“算是吧。”姜梨笑笑。她和薛昭有时候觉得,薛怀远真是世上难得的大善人,因着桐乡每个百姓,只要有难处,薛怀远都会帮一帮。当初桐乡穷,没有人愿意来,薛怀远来了,也从没打过要离开的主意。在薛怀远看来,桐乡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他的亲人,身为父母官,就要为百姓解难,若是百姓们连他也不能依靠,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从前她觉得问心无愧就好,到了现在,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当初薛怀远做的这些事,究竟有没有意义。

如果薛昭在就好了,姜梨想,他一定能明白自己此刻的迷茫,也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说服自己的心。

马车车队,绕过姜梨走的路,重新走回了正路之上。姜梨已经在马车上换回了原来的装束,想来冯裕堂已经发现了东山的人被带走,正气急败坏的寻人。自己的伪装瞒不了多久,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冯裕堂知道是自己的人带走的彭笑他们,却怎么也发现不了,左右冯裕堂也不敢威逼自己说出他们的下落,便是有恃无恐了。

姜梨坐在马车里,认真想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做,不知不觉,外面竟然已经天黑了。

这一日其实时间抓的很紧,但即便这样,时间也过的很快。姜梨越来越觉得时间不够用,七日已经过去两日,剩下的五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她挑开马车帘,冬日里天黑的很快。桐乡原本的晚上虽然算不得热闹,却也还是有些行人在外,而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冯裕堂在任的关系,街道上人寥寥无几,走很久才会看到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都闭门闭灯,显得桐乡像个空城,衬的马车在街道上行走,发出的声音回荡,格外清晰。

叶明煜在外嘟囔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风微微吹起马车帘的一脚,没来由的,姜梨的心突然一跳。

拐过一个弯,就是青石巷,分明是熟悉的街道,姜梨的心中,却突然涌出不祥的预感。她叫了一声:“舅舅!”

“怎么了,阿…”,叶明煜的“梨”字还没说出来,便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一阵风带起的冷声,他反应也极快,想也没想,拔刀反手一挡,便听得“铛”的一声,刀剑相碰,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从房檐四周“嗖嗖嗖”的挑出几条黑影,动作极快,在夜色里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从四面八方向马车直扑而来,剑尖直指姜梨!

“保护表小姐!”叶明煜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声,便和这些黑衣刺客们缠斗在一起。

姜梨的心“咯噔”一下,她是想到了永宁会吩咐冯裕堂对自己痛下杀手,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从燕京到桐乡传信的时间且不提,至少不会这么快。冯裕堂接到永宁的命令,至少会犹豫一阵,自己是姜元柏的女儿,光是这个身份,也得让冯裕堂有所忌惮。

但凡是都有料错的时候,冯裕堂和他的主子永宁一样,生来大胆狠辣,或许他还以为永宁公主会保他平安无虞,才会这般胆大妄为!

姜梨往外看去,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好家伙,永宁真是大手笔,他们一行人不过七人,永宁的人马却有二十来个。这二十来个里,似乎有几人武功特别高明,和叶明煜缠斗在一起,剩下的稍次些,却也绊住了其他的护卫。不住地有人往马车这边扑来,他们的目标是姜梨!

这样下去不行!姜梨的心里,陡然掠过一个猜想,这些人的目的是她,却不是叶明煜他们。但一直纠缠下去,叶明煜没准有危险。她想也不想,突然从马车里钻出,倒吓了叶明煜一跳,厉声道:“阿梨回去!”

“我没事舅舅!”姜梨动作快的像是在一眨眼间,转头摸出袖中匕首砍断马车绳索,脚蹬马镫翻身上马,一拉缰绳,朝着夜色里疾驰而去。

转眼没了踪迹。

那些杀手见姜梨竟然弃马车逃走,纷纷不欲与叶明煜他们缠斗,要追赶姜梨而去。叶明煜岂会让他们得逞,继续提刀作战,但对方人多,终究是漏了几个,追随者姜梨的背影而去。

姜梨在马背上,此时此刻,越是危急的时候,她的头脑反而越是清楚。

有时候,情况越是危急,人心里越慌张,越容易出错,有时候原本没有那么快落败的,因为慌张,很快就投降。她知道不坚持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的道理,更何况她还有别人比不上的杀手锏。

就是她对桐乡的熟悉。

姜梨已经瞧了出来,方才来追杀他们的一行人,分明是分成了两拨。人少的那些功夫更好,人多的那些功夫不怎么样。功夫好的人应当是永宁的人,功夫次的人就是冯裕堂不知从哪找来的乌合之众。想来现在紧紧追随着自己的身后杀手们,就是永宁公主的人。

毕竟追杀自己是他们的任务。

姜梨微微一笑,马儿灵巧的跨过树林的树道。夜色里,月亮渐渐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像是能看到似的,在树林里灵活的穿梭。

她是在桐乡长大的,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在这里看薛昭打猎,知道打猎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将猎物诱入陷阱,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土地,都是她天然的屏障,熟悉的勇气。

姜梨嘴角一翘,身后的追击的声音渐渐逼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只要一回头,就会有一柄锃光的银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顷刻间盗取自己的性命。

但她只是轻巧的跳过面前的一汪草丛,停了下来。

“扑通”“扑通”“扑通”!

三声。

像是重物没入水中发出的声响,紧接着,是奇怪的咒骂声,似乎还有惊慌失措的救命声。

姜梨停下脚步,在草丛的对面,轻声笑起来。

那平静的草丛里,此刻变成了一个可以洞起来的湖泊,像是有什么粘稠的,流动的将人裹了进去。有人影在其中挣扎。

“别挣扎了,”姜梨慢慢道:“这是这一带最可怕的沼泽,越是挣扎,陷进去的越快。”

月亮渐渐的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她衣裳裙角都沾满了树林里的泥泞,一张脸蛋却干净的不像话,嘴角含笑,温温柔柔的开口,说的却是十分可怕的话语,“哎呀,我才发现,你们已经半个身子都下去了,这就没救了,便是有人来,也救不了你们,只会跟着一道被拉下去。”她捂住嘴,叹息般的道:“真可怜。”

那些黑衣的杀手们,愤怒的望着她,凶狠的,但半个身子已经陷进去了,甚至有一个半张脸都陷进去了,想来是因为挣扎的太凶狠,沼泽淹没了他的嘴巴,马上改要灌进他的鼻子,他的眼里,露出了惊恐。

这种活生生等待死亡的滋味,实在太煎熬了。姜梨倒不如给他们一剑,让他们死得痛快。

姜梨显然没有那么好心,而是转身上了马,离开了这片沼泽。

薛怀远曾经因为这片树林有这块沼泽,而明令禁止她和薛昭在这里玩耍。但薛昭调皮,却觉得这是个天然的陷阱。他们在这里做了很多捕兽夹,抓住了许多猎物。若非今日冯裕堂的杀手出来的突然,她让叶明煜布置布置这片树林,要将杀手们一网打尽也不难。就像在战争里,兵法有时候能胜过蛮力。

只有三个,真是可惜了。

姜梨驾马往回走,她要重新走一条路线,安全回到叶明煜身边,也不知叶明煜现在如何了。

马儿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不走了,前蹄在空中虚晃几下,仿佛嗅到了某种危险的味道,踟蹰不前。

清亮亮的月色里,树丛下,隐隐约约,数十个黑衣人呈包围之势,将她围在中间。

“二小姐果然神通广大。”为首的人冷笑一声:“难怪夫人要让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前来,先前还以为是大材小用,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二小姐。”

夫人?姜梨眉头一皱:“季淑然?”

对方没有说话,姜梨却是瞬间明了,的确是季淑然。

她也知道自己这回回襄阳,季淑然一定会在暗中动手脚。毕竟在季淑然眼里,自己是个非铲除不可的绊脚石。但她也没想到,季淑然的人会这么沉得住气,甚至还能想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办法,让人在背后跟着,等到自己和冯裕堂的人两败俱伤,分心的时候,突然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自己的失误,姜梨冷静的想。

对方有十来个人,自己只有孤身一个。没有武器,除了袖中那一把短短的匕首。但这匕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她没有可以用来分散对方注意的东西,看到冯裕堂的人陷入沼泽,这些人也只会更加警惕,不会上重复的当。

老天爷惯会玩笑,总是在看似前面正是康庄大道的时候,告诉人生机已绝。让希望的人更加绝望,绝望的人永坠黑暗。

“二小姐不用左顾右盼了,想出其他办法了。”为首的人声音里带了一丝奇异的恶意,道:“夫人让我们用尽所有办法折磨你,然后杀了。”他黏糊糊的笑了起来:“可是二小姐如此清纯可人,智慧勇敢,我们都舍不得用很可怕的法子折磨你呢,要不,换个舒服些的法子?”

他周围的黑衣人,齐齐发出如他一般的恶心笑声。都不用想,姜梨都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下作的法子。

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在沈家的那个午后,那种屈辱的、愤概的情绪掌握了她后来奄奄一息的半年。让她的人生翻天覆地,而这些人,又重新勾起了她那些恶心的回忆。

姜梨目光加深,冷笑道:“你们认为自己赢定了吗?难道我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为首的人又笑了,他道:“我知道二小姐这是在找拖延时间的办法,不过方才叶三老爷已经受了伤,冯裕堂的人已经在前面绊住了他。再者二小姐的马走的太快,叶三老爷的马却不识路,不晓得有这片树林,也找不到二小姐的下落。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和你。”

他说的嚣张极了,姜梨认路,所以能带着三个杀手逃进树林,让他们深陷沼泽再无生机。但叶明煜即便摆脱了那些杀手,也无法找到姜梨的下落——桐乡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但姜梨只是笑笑:“谁说我要找叶三老爷?”

那人一愣。

她的声音清亮,含着莫名笑意,回荡在树林里。

“国公爷,看了这么久的戏,可否出来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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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杀手:…

祝大家端午快乐!记得吃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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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5 章、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的

“国公爷,看了这么久的戏,可否出来一聚?”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夜里的树林中,月亮低低,几乎要躺在树梢枝头,照亮了姜梨清秀的脸。

她眼眸澄澈分明,非但没有穷途末路时候的慌张,反而显的舒展而通透,仿佛成竹在胸。

黑衣人们瞧着她,为首的笑道:“二小姐何必故作玄虚…”

话音未落,就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声轻笑,自黑暗里渐渐走出一个绯红的身影。月色下,越是幽暗,他的红衣就越是华丽,月光落在他袍角刺绣的黑金蝴蝶之上,那些蝴蝶也要展翅欲飞似的,在这一刻显得妖冶到了极致。

姬蘅不紧不慢的从夜色里走出来,手持金丝折扇,唇角含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姜梨瞧着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姬蘅时常喜欢派人盯着他,这桐乡上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相信冯裕堂的人和季淑然的人来围杀自己,也在姬蘅的掌握之中。此人最爱看戏,这样一处精彩纷呈的戏,姬蘅绝不会错过。

不管是姬蘅本人来盯着自己,还是姬蘅的手下盯着自己,姜梨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放任自己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外。在季淑然的人中途杀出来后,本来她已经再无退路,避无可避的时候,突然想到,那跟在自己身后,一路默默无声的人,或许能在此保护自己一命。

便是不能保,留下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也好。

幸运的是,的确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更幸运的是,竟然是姬蘅亲自跟随。

有姬蘅在,姜梨就安心多了。这其实是很奇怪的想法,姬蘅算不得她的友人,到现在为止,这都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但姜梨与姬蘅打了好几次交道,姬蘅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姜梨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姬蘅怜香惜玉,或许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姬蘅利用的地方。

有利用价值总比没有好,只要姬蘅在,今日这一场仗,她能有完全的把握,死的不是自己。且不说姬蘅那些身手了得的侍卫,便是他手中那一柄漂亮的金丝折扇,姜梨也是见识过其中的威力。

他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反而浑身都是杀招,谁要是看他长得漂亮就心生轻视,便会被危险狠狠地打脸。

姬蘅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季淑然请来的杀手们的注意。其中一部分人的剑尖便指向姬蘅。

姜梨的那句“国公爷”,这些杀手们并没有错过。而姬蘅容貌太盛,太过妖冶,独自一人突然出现在黑漆漆的树林中,便如林中精魅,带着艳丽的危险。或许是因为做杀手的,都有对危险的直觉,那黑衣头领便问姬蘅:“阁下何人?”

姬蘅却没有理会他们,含笑看向姜梨,道:“二小姐做戏的本事,越来越精彩了。”

“戏不精彩,如何吸引大人来看。”姜梨瞥了一眼那黑衣头领,笑意更盛:“大人,他们拿剑指着您呢。”

姬蘅这样的人,面上笑意盈盈,实则十分狠辣无情,性情高傲,有人拿剑指着他,或许对姬蘅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黑衣头领瞥见姬蘅的眼神,莫名想要后退一步,拿着剑的手指都有些不自觉的蜷起,总觉得十分不妥似的。

姬蘅没有在意,只是笑看着姜梨:“二小姐何必祸水东引,我说过了,我不入戏。”

“难道国公爷看了我这么多场戏,就白白看了,倘若我今日命丧于此,国公爷再也看不到我的戏,心中不会有一丝可惜?”她仰头问。

女孩子脸蛋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一双灵动秀丽的眼睛,仿佛含了无限祈求。当她用温软的,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话的时候,神仙也会忍不住怜爱。

然而姬蘅却不是神仙,他是比神仙还要冷酷的恶魔。

他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姜梨,道:“可惜,但我不入戏。”

姜梨的祈求之色,一瞬间收起。叫人难以想象,方才那番动人的情态,她居然能这么快的抽离出来。

姜梨瞧着姬蘅,心中有一丝恼意。前生她为薛芳菲的时候,容颜倾城,虽然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但大多数在外面的时候,因着那副好看的皮相,几乎是顺风顺水。与人发生冲突,对方看着她的脸,便不会穷追不舍。

美人只需要撒撒娇,一切都能手到擒来。她不喜欢用这种办法,是以薛昭老是说她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皮囊,居然没弄出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名声。

如今她倒是屈居人下,也不得不逢场作戏做出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但不只是对方心肠太硬还是姜二小姐的皮囊算不得倾国倾城,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打动对方。反而换来了如此清醒的回答。

真叫人泄气。

姬蘅仍旧笑盈盈的看着她,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也并不认为自己这么见死不救有什么不对。一双狭长凤眼下,鲜红的泪痣也有无限风情,在夜里慢慢的氤氲着诱人的风光。

那黑衣首领却像是在这会儿回过味儿来了,他先是对姬蘅道:“阁下既然与我们并无冲突,那事情就好办了。”又看着姜梨,道:“二小姐,您的这位援军似乎不打算帮您,我们也就不磨蹭时间,来吧!”说罢,不知是不是生怕姬蘅的出现会导致夜长梦多,便直扑姜梨而来,闪着银光的剑尖在夜色里带起杀气,激的树叶扑凌凌往下掉!

姜梨见事情再无扭转,偏偏身边人还在云淡风轻的作壁上观,一狠心,毫不犹豫的大声道:“国公爷,我知道您为何要和右相成王扯上关系。如今朝廷三方分立,陛下虽然式微却非池中物,只生性多疑,你要陛下独独只信任你一人,便得扶持成王起立,前有狼后有虎,陛下情急之下必然多多依仗与你,你能做到朝臣第一,这朝廷中的三分局面,就是国公爷您一手造成的!”

姜梨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听得来刺杀的黑衣人都是一愣,什么成王,什么右相,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姬蘅唇角的笑容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姜梨话音刚落,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柄剑尖,身后又有人持剑朝她刺来,前冲丧命,后退黄泉,前后都是一个死字!

正待这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过来,握着她的肩往旁侧轻轻一推,下一刻,一朵牡丹鲜艳的盛开来,姬蘅打开了他的扇子。

那扇子的前端,猛然间像是成了尖锐的刀锋一般,姜梨只看得见那扇子前后一挥,开合之间,牡丹花瓣上的金丝绣线,闪出细小的琳琳微光,不过顷刻,“咚”的一声巨响,那两个一前一后围杀姜梨的黑衣人,都扑倒在地,面上还带着诧异的神色,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都仍旧迷茫着自己的死因。

周围的黑衣人被这边的阵势暂时惊住了。

甚至没有人完全看清姬蘅是如何出手的,姬蘅的动作太快了,姜梨直直的盯着姬蘅的扇子。那扇子的威力,她再一次看到了,又或许那并不是扇子太恐怖,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可怕。

“兄弟们,不管了,一起上!”那黑衣首领咬了咬牙,突然招呼身后的人一同前来!

姜梨才堪堪逃过一劫,便见四面八方又都是杀意。想也没想,立刻抓紧姬蘅的衣角。姬蘅这人危险,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还能护得她一时安危的,就只有姬蘅了!

姬蘅冷眼瞥了她一下,还未说话,前方的黑衣人已经涌来。他唇角带起些冷笑,手上的扇子完全展开,一手拎起姜梨的后颈衣领,带着姜梨飞速后退。他动作极快,让人难以看清,只能看得清楚他袍角翩跹飞舞的黑蝶,带着浓重的诡异的妖魅。

夜色之下,他身形极快,手中的扇子像是某种可怕的兵器,俯仰之间,开合之间,大块鲜血绽放开来,仿佛五月桃花,扇子上闪动的细小光辉,令人脊背发寒。

此起彼伏的惨叫在林间响起,这一刻,这里如同人间地狱。

姜梨下意识的往姬蘅身边贴,却觉得他的衣袍冰凉,仿佛并不是人间人,没有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惨叫声消失了。姬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头上响起姬蘅讥嘲的声音:“姜二小姐,场子已经清理干净了。”

姜梨慢慢的松开手,抬起头,看向周围。

月光下,横七竖八的都是黑衣人的尸体,地上全是血花,像是寺庙里壁画上画的人间炼狱。

姬蘅一人,便杀了十来人,而这,仿佛才过了短短一刻钟。

姜梨转头看向姬蘅。

月亮慢慢的又爬上枝头,仿佛还嫌眼前的局面不够可怖似的,月光格外皎洁,纯洁的月光和着满地的血污,让人分辨不清这是噩梦还是现实。

而姬蘅就站在血污之中,他的长袍艳色红红,让人疑心这红色是不是用地上的血染就的。但他持着折扇,仿佛并没有觉出这一切有多让人不适,只是瞧着姜梨,道:“姜二小姐,不该跟我道声谢吗?”

姜梨无言。

下一刻,那柄扇子,突然抵上了姜梨的喉咙,姬蘅没有逼近,他甚至还与姜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他的神情却异常的冰冷。从认识姬蘅到现在,他总是笑眯眯的,惫懒的,即便知道那是他的伪装。但当毒兽真的亮出爪牙的那一刻,任谁也会感到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