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清风得了消息,立刻就送回了芳菲苑。守在桐儿窗前的白雪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桐儿当即就忍不住哭了,她道:“姑娘怎么办?姑娘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那些人带着姑娘,定然不会让姑娘好过。都是我不好,如果当时我再谨慎些,姑娘也不会丢。”

“不怪你,怪我。”白雪也哽咽了。

明月和清风都哀哀戚戚,芳菲苑的众人都心情低落。姜梨平日在的时候,大家都像是有个主心骨,虽然她并不爱说许多话,但没有了姜梨的芳菲苑,也冷清的陌生。

“你说,姑娘现在会不会害怕?”桐儿怔怔的道。

“不会的。”白雪回答,“姑娘很勇敢。”

桐儿正要说话,目光突然落在了窗台上。那里放着一枚白瓷的哨子。桐儿晓得,每次姜梨一吹哨子,那个娃娃脸侍卫就会出现。后来有一天,姜梨把那个哨子放在窗前,说以后用不上了。

桐儿想着,大约是那个侍卫不在姜家了,毕竟许久都没有看到过那个侍卫的人。但看着这哨子,桐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赵轲是国公府的人。

她用右手抓住白雪的袖子,凑近道:“白雪,你快去国公府,求肃国公找姑娘。”

白雪讶然。

“老爷找不到的人,肃国公一下子就找到了。听姑娘说,三小姐也是他发现的。别人没办法的事,肃国公一定有办法。”桐儿的语气,罕见的冷静起来。

白雪道:“但是肃国公未必会帮助姑娘,而且姑娘也不知道此事。”

“听着,姑娘信任肃国公,”桐儿道:“从我们回燕京城开始,我就明白了,姑娘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但肃国公是个例外。姑娘相信她,我相信姑娘相信的人。”

第一百九十章 姐姐

燕京城的这天深夜,突然下起大雨来。

春雨总是细细绵绵,仿佛不忍心打坏了新开的花似的。然而这天夜里,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忽然而至,打的屋檐下的灯笼都摇摇欲坠。

马厩里,小蓝不安的扬起蹄子,烦躁的地上剁了剁,石槽里的草料看也不看,倒是让养马的小厮急起来。这匹宝马如今是姬老将军的宝贝,千万要好好看着,倘若出了点差错,姬老将军保管不认人的。

院子里的鸟笼里,小红也被雷声激的渣渣作响,这回不学人说话了,便像一只普通的鸟雀一般,因雷声受惊。小厮也就将鸟笼提到屋里去,外面的雷声也好小一些。

漆黑寒冷的雨夜,天上没有一颗星,只有浓重的乌云。正在这时,国公府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房的人猛地一惊,出去一看,便见外面站着个女子,披着斗篷,然而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头发几乎全湿,落汤鸡般的站在眼前。

“这位姑娘?”门房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国公府?这女子瞧着也不认识。

那姑娘抬起脸,道:“我、我是姜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白雪,我想见国公爷,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那门房这才看清楚,的确是姜梨身边的白雪。别人不熟悉,姜梨的话,国公府的下人们都熟悉了。能大摇大摆进入国公府,和姬蘅关系瞧着还不错的人,除了司徒九月以外,就是这位姜家二小姐了。

那门房拉着白雪往里走了一点,遮住了外面的风雨,道:“白雪姑娘,大人现在不在府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都被淋湿了,要不先进去换件干净的衣裳,喝点热水,省的着凉,外面雨这么大,你怎么就自己跑来了?”

白雪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外人都说肃国公喜怒无常,就连国公府的下人们眼睛也是长在脑袋顶上的,从不正眼看人。可事实上是,他们并没有外面说的那般冷漠。

“不…因为我要说的事情真的很重要…这位小哥,国公府什么时候能回来?”

门房为难道:“这…大人的行踪,小的们是不知道的。白雪姑娘要等人的话,先进去等吧。外面风雨要进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又是一阵风刮来,白雪只好往里走了走,门房见她如此,就招呼另一个小厮,带着白雪进国公府里,先去换件衣裳了。

白雪是得了桐儿的嘱托,自己跑出来的。不能让姜元柏晓得姜梨和国公府关系匪浅,所以不能用府里的马车。现在这时候,外面又哪里有马车。街道上是搜寻此刻追查姜梨的官兵,白雪撑着伞慢慢走,未免引人注目,她只能一路跑过来。等跑到的时候,自然也是*,狼狈极了。

等白雪换好衣服出来以后,便站在国公府花圃外的长廊里,小厮劝她安心等待,白雪无论如何都安不下来心。天气越是恶劣,她就越是担心姜梨,不知道姜梨身在何处。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白雪回头一看,居然是司徒九月。

司徒九月呆在国公府里,是因为国公府的花圃里,随时都有制毒的原料,且她与姬老将军关系不错,不必避讳什么。看见白雪,司徒九月奇道:“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姜梨呢?”

“司徒小姐!”白雪唤了一声,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道:“您与国公爷走得近,可知道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

“他?”司徒九月摇头,“我和他可不近。再说,他出去做事,我怎么会知道?看样子你家小姐没来呀,只有你一人在。”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雪,白雪虽然换了干爽的衣裳,可头发却还是湿润的,司徒九月道:“你这么急急忙忙跑来,是找姬蘅帮忙的?怎么,你家小姐又遇上麻烦了?”

司徒九月成日都在炼药房里,自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何事。况且姜元柏为了保护姜梨的名声,暂时没有对外说明姜梨失踪了。那些官兵不会到处乱说,而姬蘅不在,国公府的人也不会特意去查这件事。

白雪道:“不是遇上麻烦了,是失踪了。”

司徒九月原本满不在乎的神情一顿,看向白雪,问:“失踪了?”

“是啊。”白雪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才对司徒九月道:“所以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上次三小姐的事情也是一样,虽然老爷让官兵去查,可最后什么下落也没有。还是国公爷找到了永宁公主的私牢。奴婢就想着,以国公府的本事,也许能早些找到姑娘…司徒小姐,国公爷到底什么时候回府?”

司徒九月的神情凝重起来,道:“据我所知,他应该出城去了。”

白雪愣住。

“他这次是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如果你想要姬蘅帮你找人,暂时是不行的了。”

白雪的脸上顿生失望之情。

司徒九月沉吟了一会儿,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我想个办法告诉姬蘅这件事,看姬蘅如何安排吧。虽然他人不在燕京城,也许可以帮忙安排。你也别急,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特意掳走你家小姐,便不是单单为了要你家小姐的命,否则现在姜梨的尸体也就该出现了。再者,”她直言不讳的道:“就算姜梨真的不幸死了,就算是为了国公府的交情,姬蘅也会帮她报仇的。”

这话倒还不如不说,白雪听了后,反而更加紧张了。

“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去吧。”司徒九月道:“虽然我不知道姬蘅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我知道,姬蘅今夜是不会回来的。”

白雪默了片刻,晓得司徒九月说的是实话,她守在这里的确也于事无补。而且司徒九月说了要帮她把此事告诉姬蘅,姬蘅知道事情经过后,应该会出手。

她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白雪就和司徒九月行了个礼,道了谢,才离开了。

等白雪走后,司徒九月回到了炼药房隔壁的小房间。

那叫阿昭的少年现在已经可以坐起来了,靠着床榻坐着,虽然仍旧不能自己行动,但神智是很清醒的。

阿昭此刻也没有睡着,而是醒着,见司徒九月进来,就微笑道:“方才听见司徒大夫和人在外面交谈,提到了公主府私牢。”

“是啊,”司徒九月道:“有个朋友失踪了。说起来,她与你还有些关系。”

阿昭不解。

“当初她是想救自己的妹妹,才嘱托姬蘅帮忙查找下落,姬蘅找到了公主府私牢里,本来只是为了她的妹妹,不想巧遇了你,才把你带了出来。可以说,如果不是她,你现在还在那牢里待着,哪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阿昭闻言,亦是诧异,随即道:“那位…朋友,如今失踪了么?”

“今日早上失踪的,现在还下落不明。”

“既是司徒大夫的朋友,司徒大夫看上去,怎么一点儿也不…”

“悲伤?焦急?”不等阿昭说完,司徒九月就打断了他的话,她一笑,只是笑容也是冷冰冰的,“朋友也好,家人也罢,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没有特别的意义。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自己。”她拿出一根针,“我就是这样的人,比如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了你。”

阿昭并没有被她的话吓住,只是笑着摇头。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家姐。”阿昭道:“家姐从前也总是教诲我,操心自己,别操心别人。”

“那你姐姐还真是挺聪明的,”司徒九月一边为阿昭施针,一边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司徒九月抬头一看。

少年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霾,他轻声道:“家姐已经去世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途中

燕京城里有刺客在街道上杀害百姓一事过后,抓捕刺客未果,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两日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丽嫔正在与季家新送来的年轻秀女季婉说话,季婉生的美貌,虽然不如年轻时候的丽嫔出众,然而如今正是最好的年华,水灵灵的像是新生的花骨朵儿,重要的是她才十六岁。

倘若丽嫔有孩子,这几乎可以做丽嫔的孩子了。因此纵然丽嫔平日里再如何优雅美丽,和季婉比起来,就像是已经开过了的花,虽然尽力维持不让自己衰败,颜色却已经过了,不如对方新鲜。就算洪孝帝平日里再如何宠爱她,丽嫔看上去又多不慌不忙,成竹在胸,似乎不惧怕任何人夺走她的地位,但心里的不安和怀疑,只有丽嫔自己知道。

季婉轻言细语的回答丽嫔的话,语气中有小心翼翼的追捧,也有一丝因年轻才有的底气和得意。这份心思被她竭力掩藏,但到底是年纪小,如何比得过早已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一眼就被对方瞧了出来,季婉自己还浑然不知。

丽嫔笑着拉着她的手,温柔的抚慰她,仿佛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人着想似的。前几日洪孝帝已经说起了季婉,丽嫔晓得再也瞒不过去,迟早都是要见这个季婉的,不如早些见了,让洪孝帝看出来她的“温婉大度”。偶尔使小性子会让人觉得可爱,可常常使性子便会让人觉得可厌和不耐烦。尤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他不必委屈自己去附和任何人,而他的身后,永远不缺下一个替代。

所以丽嫔特意把季婉找来说话。虽然她和季婉都知道,季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要再培养一个丽嫔,只不过这个是,更年轻,也许会有子嗣的丽嫔而已。

季婉对丽嫔描绘的未来生活充满向往,丽嫔不着痕迹的告诉了季婉,自己如今在宫里过的是怎样舒适的日子。只要季婉能牢牢抓住皇帝的心,自然也能过的上这样的日子。毕竟季婉年轻又美丽,这个宫里,如季婉这样得天独厚的人并不多。

三言两语的,就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丽嫔看在眼里,心中轻蔑。季家人千挑万选,没料到就选了这么个人来。当然,也可能不是季婉蠢,而是她到底是刚进宫,而丽嫔,已经在宫里生存了很多年了。

多活一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长进。纵然季婉再年轻再可爱,也要一步步经历这个过程。

二人说的正是热闹,姐姐妹妹十分熟络的时候,忽然,有人冲进了丽嫔的寝殿。丽嫔还以为是皇帝来到,才道了一声“陛下”,就愣住。

她的宫女,红珠和绿芜都被人用布巾堵着嘴巴,被两个高大的婆子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冲着她连连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冷冰冰的,漠然的道:“丽嫔娘娘,您与成王私通的事儿,陛下已经知道了。”

“什…什么?”丽嫔如遭雷击,几乎要眼前一黑。她强撑着,仍然笑道:“公公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没有的事!”

“您与成王殿下书信往来的证据,都已经找到了。”内侍似乎也不愿意和丽嫔多说一个字,直接招呼婆子,道:“动手!”

丽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婆子按住手脚,堵住口舌,如红珠和绿芜一般,她恐惧又慌乱的看向两个宫女,红珠和绿芜也是满脸绝望,丽嫔心中一怔,突然明白,是真的东窗事发了。

季婉正在和丽嫔亲亲热热的说话,冷不防有这么一出变故,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待她听懂了丽嫔的罪名之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在宫里的嫔妃与人私通,是要吵架掉脑袋的大醉,她可是季家送进来的人,她能跑得了?!

一个都跑不掉!

季婉几欲昏厥,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押着丽嫔几人出了寝殿,没再管她。但季婉心知肚明,便是此刻管不着,也总会被人想起来的。丽嫔犯的罪,连她听起来都觉得胆战心惊。

丽嫔和成王通奸的事,算是皇家丑事,不宜外扬,然而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燕京城。

谁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起来的,但忽然的就这么满城风雨了。官兵们查封了季家,抓走了季家所有人,百姓们看这阵势,就晓得传言是*不离十。

听说刘太妃在宫里被囚禁起来,这毕竟是成王犯下的大不逆罪名,她这个生母也脱不了干系。接着就是抓捕成王,可是成王不知是提前得了消息还是怎么的,成王府里小厮下人还在,包括成王的姬妾,然而成王自己却不见了。

或者说,他是早已逃走了。

燕京城顿时大乱,百姓们自然要指责这对奸夫淫妇。说起来,这一年来发生的许多事,似乎都逃不开“奸夫淫妇”四个字。从季淑然的事开始,到永宁公主和沈玉容,再到成王和丽嫔。

但是百姓们传着传着,就传成了成王早已有谋逆之心。所以才会犯下大不敬之罪。如今逃窜开去,就是准备着举事谋反。

这话传的有理有据,百姓人心惶惶,朝廷里也人人自危。

右相府上,李仲南怒道:“洪孝小儿,这是在逼成王提前举事!”

“爹,”李濂道:“成王不是本就打算提前举事么?”

“准备周全和突然被迫自然是不一样的。”说话的人是李显,李显神情阴鹜,比起从前他总是谦逊的微笑来,虽然容貌未变,如今的他却像是换了个人般。他道:“看来皇帝是早有准备了,丽嫔的事不过是个幌子。”

“他早就知道丽嫔和成王之间有私情,却留着丽嫔,佯作不知,无非就是在这个时候,名正言顺的讨伐成王。这小子心机深沉,是我小看了他!”李仲南恨声道。

“父亲,应当想想现在我们怎么办?”李显道:“成王现在是逃走了,他的安排稍有变动。我们留在燕京城,也许皇帝会对我们很快下手。是时候做准备。”

“不用急,”李仲南平静下来,道:“皇帝现在还不敢对我们动手,朝中我们的人那么多,没有把握,皇帝不会先动作。我看还是先想办法和成王取得联系,他在燕京城外,恰好还需要我们做眼睛。”

李显神情有异。

李仲南看见了,拍了拍李显的肩:“显儿,你放心,永宁公主的事,老夫还没有忘。虽然此次是老夫帮着成王,但也不会让成王得偿所愿的那么轻松,咱们李家在这场大事中,必须要占举足轻重的地位!”

李显笑了笑,道:“全凭父亲做主。”

燕京城外,一辆马车正奔走着。

这辆马车看起来便是普通不过的马车,像是赶路人寻常坐的那种。马车里,坐着两女一男,两个女子皆是农妇打扮,那男子像是外头做生意的,头上包着头巾。

其中一个女子年纪大些,和那男子大约是夫妻。他们一左一右将年轻些的女子卡在中间。

中间坐着的人,却是姜梨。

姜梨听着马车车夫和男人的对话,心里一阵阵凉下去。马车已经出了燕京城几百里了,便是家里的人找上来,也是决计赶不上的。

那一日,桐儿替姜梨挡了一刀,白雪又将她推下马车,姜梨一转身跑进了人群中。那些人既然是冲着她来的,混在人群里,也许会混淆他们的目光。谁知道才刚混进人群里,就被人抓住了手。那时候姜梨就明白,这些装扮成普通人的凶手,在这条街上闹了这么一出,杀害了许多无辜的百姓,其实都是幌子,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抓她。从一开始,她就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不曾离开。

但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才会让人守在这条必经之路,看起来还是提前安排好的。除了叶府的人外,就只有姜家的人才会知道那一日她要去叶家。虽然好像叶家的人才值得怀疑,但姜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姜家三房。

姜家三房本来就早已被右相收买了,也可以说是成王的人。成王因为永宁公主到底会迁怒上自己,拿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取三房的前程,对杨氏和姜元兴来说,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杨氏一向很精明。

她被人抓走后,就以眼下的这幅模样混过了城门。那时候城门还没来得及封锁,他们轻而易举就通过了。那个男人给姜梨喂了一颗药,姜梨的脸上便迅速生满了红色的斑痕,且不断地咳嗽起来,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那女人给姜梨换上了农妇的衣服,又给她戴上了面纱,却还能露出一部分红斑。路过城门的时候,对守备军说,他们二人是夫妻,姜梨是他们生病的妹妹。寻常人看见这样咳嗽又可怕的病人当然是躲都来不及,加之他们的行令也没有问题,便放行了。

于是姜梨就这么被带出燕京城,一路朝南。

与那一日被带走,已经过了四天了。姜梨也不晓得燕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想来舅舅和姜元柏得知此事一定心急如焚,大约在整个燕京城找她。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打算好带姜梨出城去。

姜梨的心里,也是很着急的。但却有束手无策,她连动也不能动,吃东西都要那个女人来喂。只有每天晚上把她关在房里的时候,才有暂时的自由。但也不能说话,便是动弹也是有气无力,浑身软绵绵的,他们在她的吃食里下了东西。

她不能说话,因此也不能向这二人询问究竟是谁绑走了她。但姜梨想来想去,也只有成王一人了。虽然说她的仇人不少,但永宁公主和沈玉容时候,敢在燕京城以这种手笔特意来掳走她的,除了成王,不会有别人。

成王留着她的命,没有立刻将姜梨杀死,除了要为永宁公主报仇,好好折磨一番以外,大约还存在用她来威胁姜元柏的意思。只要成王举事途中,姜元柏不插手,成王的胜算又会多了几成。而现在姜元柏除了一个姜丙吉的儿子,两个女儿姜幼瑶也疯了,就只有姜梨一个,也许真会为了姜梨退让也说不定。

虽然姜梨认为希望很渺茫。

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马车在一处酒馆面前停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惊遇

男人先跳下马车,女人搀扶着姜梨走下马车。姜梨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就连走路若是不让人扶着,也会摔倒。

他们三人进了酒馆,酒馆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姜梨身上看去。那女人轻轻替姜梨整理了一下面纱,姜梨便咳嗽起来。她一咳嗽,面纱被吹起一点,露出了满是红斑的可怖的脸。顿时,酒馆里的人全都往旁边退了开去,生怕姜梨沾染到了自己。

女人就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道:“我家妹子得了病,实在对不住了。”

“得了病就往里面坐,别染到我们身上了。”邻桌的客人毫不客气的道。

姜梨就被他们二人待到了最里面。

这酒馆大约是方圆十里最近的一个酒馆里,里面客人很多,许多人在其中交谈,交谈的对话,就这么传到了姜梨的耳朵。

“哎,你们听说没有,成王谋反了!”

“听到了,这成王可不是个东西,之前还和宫里的丽嫔娘娘私通,可这不是胆大包天嘛。”

“说起来丽嫔为何要与成王私通啊,丽嫔娘娘不是在宫里很得宠嘛。听闻那季家都鸡犬升天了。”

“哈哈哈,这回倒是真的升天了。兄台,难道你不知道,季家都已经被抄家了嘛。这丽嫔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有陛下宠爱还不安分,偏要招惹成王,这下可好,害了自己,连家里人都一起害了。”

“你们说,成王谋反,会不会打到咱们这里来?是不是要打仗了?”

“别吧,现在还没动静呢。再说要真打仗,关咱们小老百姓什么事,还是别瞎掺和了。”

身边的男人女人目光如常,女人还给姜梨喂饭,并不为此动容,姜梨就晓得,看来他们二人是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姜梨的心中难掩惊讶,洪孝帝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这实在出乎人的意料。成王被洪孝帝突然发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来现在也正是气急败坏。

但这些百姓猜错的是,这场仗是必然要打的。虽然姜梨也晓得,洪孝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君王。但打仗这回事,并不只是看帝王的智慧,还要看兵将的实力。成王养精蓄锐了这么多年,怕是也不差,这仗真要打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她这般想着,听到酒馆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人道:“这酒馆人也太多了,我可不愿意和他们挤在一起。”

另一人就道:“没让你在这吃,喂完马就走。”

姜梨听见这二人声音的一瞬间,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激动起来。她听得没错,这二人,分明就是赵轲和文纪的声音!

他们在这里!

姜梨的心中,陡然间生出无限的希望。只要赵轲和文纪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姬蘅也在这里?倘若如此,她就有希望挣脱这些人。否则一旦继续南下,一直到送到成王手中,她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跑。

我在这里!姜梨心中无声呐喊,但她的嘴巴发不出声音,想吹哨子,可她的哨子放在府里,但就算在身上,她也没有力气拿起来吹,而且第一时间,就会被身边的女人拿走。

赵轲的声音响了起来:“喂饱了,走吧。”

姜梨眼中的光熄灭了。

外面传来马蹄的声音,赵轲的文纪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姜梨动弹不得,因此也没办法走出去看一看,姬蘅是否在此地。但别说她走,哪怕只要能喊出声,她就不至于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

那女人仍然耐心的给姜梨嘴里喂饭,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们是一对亲姐妹。只要姐妹,才会这般不嫌弃的对待一位可怕的病人。她们自然不知道,姜梨的病是假的,这女人才会与她这般亲近。

姜梨乖乖的咽下嘴里的饭。她能感觉到,白日里在客栈里的饭,是没有下药的。那药吃一次,可以让人十二个时辰里绵软无力,所以女人也只是在晚上的饭菜下药。因着是一点点喂,姜梨也没办法拒绝,她若是吐出来,这女人也会想办法给她直接放在茶水里灌下去。

他们一直很谨慎,姜梨无奈之下,也只能表现的很乖顺。她若是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抵抗,倘若刺激到这二人。要知道她现在连根筷子都拿不动,真要对上这对男女,只有束手无策。

她想要仔细聆听赵轲和文纪二人究竟往什么地方走去,可外面实在太嘈杂了。她非但没有听到赵轲和文纪的足迹,反而是隔壁桌人谈论的声音又传进耳朵。

“各位,你们说会不会打仗啊?咱们这可不是燕京,黄州离燕京城还有这么远,要是打仗,咱们这要遭殃,那些兵过来得时候,咱们怕是早就被杀光了吧!”

“屁话,要真打仗,当然是往燕京城里打,往咱们黄州打什么,黄州又没有…”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将到嘴的“皇帝”二字给咽了回去。

那成王是逃跑了,可到眼下为止,是和皇帝的妃嫔私通,还没有骑兵谋逆。这要是给他们安一个造谣生事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姜梨听着这些人说话,心中却悚然一惊,黄州?竟然已经到了黄州?

这些日子,姜梨一直都在马车上,除了这对男女,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就连住客栈的时候,那些跑堂的也好,客人也罢,看见姜梨都是避之不及。姜梨也没能弄清楚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是从每日下马车吃东西的时候,可以看到沿途风景,应当是一路南下。

但这么三五天的功夫,他们居然跑到黄州去了?

姜梨忽然又想起一个传言,好似刘太妃的家乡,就是黄州的。成王莫不是要以黄州为开始,在黄州举事吧?这么一想,的确有可能,毕竟洪孝帝突然发作成王,让成王毫无准备,眼下燕京城全城戒备,不可能让成王如一开始想好的那般。退到黄州,从黄州开始,的确是成王的作风。成王这人,既自大又胆小,他认为自己强过洪孝帝太多,却又总觉得并非万无一失。

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任由那女人喂好饭,细心地替她带好面纱,扶着她上了马车。男人则是去结账了。

姜梨被那女人搀扶着,走到了外面。

刚刚走到外面的时候,她就愣住了。

酒馆的外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黑金软轿,姜梨喉头一紧,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那是姬蘅的轿子,姬蘅就在附近!

姜梨曾坐过那轿子去国公府,晓得只有姬蘅这样娇气又挑剔的人才会如此。不知道他怎么来到了黄州,文纪和赵轲也不在,轿子前什么人也没有,因此,也无从得知轿子里有没有人。如果按文纪和赵轲方才的谈话来看,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那么这只是一座空轿子,里面无人。

但不知为何,姜梨却有一种直觉,轿子里的人就是姬蘅,他就在里面。

姜梨忍不住想要停下脚步,她身子无力,一直靠在女人身上,任由女人搀扶着她。她忍不住咬破自己的嘴唇,使自己稍微清醒一些,仿佛这样也能得了些力气,身子往右一偏,想要逃开女人的桎梏。

那女人也没料到姜梨居然还有力气挣脱,骇了一跳,姜梨才刚挣脱,她恨不得现在就扒到轿子旁边,可是没有了女人在一边自称,她就如一只软软的布袋子,跟着倒在了地上。

姜梨一下子摔倒在地,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付完银子的男人一出来看到这一幕,走过来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