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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司哥儿瞪大了眼睛,捏着拳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荣哥儿也是不敢置信,像是被什么击了一下,愣站在原地看着齐瑞茂不可思议的道,“二祖父您信口胡言,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齐瑞茂嫌烦,不愿意和他们解释,挥苍蝇一样摆着手。

齐瑞安和齐瑞春道:“既然这件事定了,我就商量一下去外面寻良医的事情吧…”不再管司哥儿兄弟俩。

司哥儿转头去看荣哥儿,荣哥儿白着脸看司哥儿,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拔腿就往外面跑,一边跑荣哥儿一边拉着哥哥:“哥,父亲是不是被关起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说父亲犯了杀妻弑父之罪?”

“别听他们胡说。”司哥儿呼呼喘着气,但心里却已经没了底,娘死的太过突然,前两天在家庙里,娘还说她一定会出去的,一定要找那个妖女报仇的,娘还托了人给他说亲事,怎么好好的就自杀了呢,他一直想不明白,现在齐瑞茂一说,不可抑制的他脑海里就浮现出齐成的影子,和他平日里发怒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

父亲不可能杀了娘,更不可能杀祖父,他一向最敬重祖父了。

兄弟两人在路上拉住了个婆子强逼着问了齐成的下落,两人转道直接去了家庙,门关的死死的,两人用力的拍着厚实的铁门,荣哥儿哭着喊着:“父亲,父亲!”

里面很安静,连平日在里面守着的戚妈妈都不在。

“哥,我们爬墙进去吧。”荣哥儿指了指墙头,司哥儿凝眉看了看,对荣哥儿道,“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荣哥儿应是,托着司哥儿正要往上爬,忽然沉重的铁门吱吱呀呀打开,兄弟两人惊讶的看着门口,就见一个轮椅骨碌碌的转了出来,眉目清冷的齐皓坐在上头,腿上搭着一条烟灰色的毡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就由王旁推着走了…

兄弟两人看着齐皓的背影愣了半天,司哥儿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跳下来拉着荣哥儿闪进门内,院子里落着一层枯叶,处处显露着荒凉和颓败,两人找到当初关押成大奶奶的那间厢房,门是开的,司哥儿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大声喊道:“父亲!”

房间里暗暗的,隐隐约约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兄弟两跑过去,待看清齐成的样子,两人俱是满脸的惊恐,荣哥儿噗通一声惊的跪在地上,喊道:“父亲!”

齐成左脸颊肿了起来,眼睛鼻子有些歪斜的挂在脸上,瞪直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目光游离。

“父亲!”荣哥儿摇着齐成,司哥儿亦是跪在一边喊着,“父亲,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们啊。”

仿佛没有两日吧,他们也曾这样跪在同样的位置,哭着自己的母亲!

过了许久,齐成才一点一点收回了视线,转目看着两个儿子,忽然眼睛一眯猛然抬手将荣哥儿推开:“滚!都给我滚。”

突如其来的反应,荣哥儿措手不及惊的倒坐在地上,司哥儿皱着眉头看着齐成,问道:“父亲,他们为什么要关着您。”语气里明显含着试探之意。

“滚!”齐成咬牙目光阴鹫,“这里没有你们的父亲,都给我滚!”

荣哥儿仿佛被他的样子吓住,摇着头哭着道:“是不是五婶和五叔害您的,我去给你们报仇!”他腾的爬起来,视线一转看见墙角放着一个破碗,他提起来就砸在地上,又从一堆碎瓷中拿了一块出来,看着齐成和司哥儿道,“你们等我,我去杀了那个妖女!”

“荣哥儿!”司哥儿一把将他拖住,“不要冲动!”荣哥儿跳着蹦着哭着道,“他们把娘害死了不够,现在还来害父亲,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报仇。”

啪!

司哥儿一巴掌打在荣哥儿脸上,眯着眼睛狠狠的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荣哥儿被打懵了一怔,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司哥儿见他不再出去,一步一步走去床前,看着齐成问道:“父亲,他们说您杀妻弑父?儿子不相信,只想问您一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也不相信我?”齐成看着自己的儿子,哈哈笑了起来,“都不相信我!”笑声拔高,尖锐的骇人,司哥儿和荣哥儿都被他有些癫狂的样子惊住,退后了几步,齐成的笑容却是戛然而止,瞪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两人,问道,“齐瑞信死了吗?”

“没有。”司哥儿惊骇的摇着头,“不过听说活不了几天了。”

齐成眉梢一挑,又接着笑了起来,哈哈大笑,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一家四口最后一次在三元巷的宅子里过元宵节的情景,他和二弟三弟围着父亲,让他带他们去看花灯,平日里对他们很和蔼的父亲第一次拒绝了她们,母亲捂着脸哭着回了房间。

他心里好奇,以为母亲只是想去看花灯,而父亲不同意所以伤心,后来他才知道,父亲是要娶亲了,娶一个名门贵女做嫡妻,他不明白父亲有了母亲了,为何还要娶妻呢?

那一天半城红光,他也偷偷去看,父亲高头大马笑容和绚,那天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住的地方,原来比他们那个小院大很多很多,门头上挂着一个很气派的牌匾,凉国公府!

他想跟进去进去看看父亲,可守门的婆子像是赶一只苍蝇轰他出来。

那天的情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回到家里,母亲躲在房里哭,他想安慰母亲,可却不知道说什么…

自此以后,他好些年没有看到父亲,可每个月都有一个人送银子过来,也不说话丢了钱就走,他想让母亲去找父亲,可母亲除了哭什么话都不说…他就自己去找,堵在凉国公府的门口,终于有一次他看见父亲从里面出来,可他却没有和以往一样骑着大马,而是钻进了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帘子掀开的那一瞬,他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华裳丽服气度雍容,令他震惊的是,那女子高高的隆起的肚子。

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又有孩子了,可却不是他的兄弟。

他咬着牙,第一次生出将父亲夺回来的念头。

母亲懦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所以事情只有他来做,他带着二弟出去玩,不让三弟读书习字,母亲常常看着他们叹气,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他心里有数,只有他们过的不好,父亲才会想起他们。

像凉国公那样的府邸,不可能让子嗣流落在外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最坏的打算也是将他们安置在偏院中,但,那不是他的目的,他要进去那个宅子,他要让那个赶着他轰他出来的婆子下人,像条狗一样趴在他的脚边!

筹谋八年,父亲终于松口,他们进了那个门,却并不顺利,徐夫人性格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别无选择亦无退路,只有牺牲母亲。

母亲的性子软弱却极爱他们,她自己能奉献的都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们。

他留下来,但母亲的死死却每夜在他梦中挥之不去,所以,每日一早醒来他就去正院给徐夫人请安,她不喜欢自己,他便偏要做出一个孝子的样子来!

机会来了,临安侯出事了,父亲四处奔波为临安侯走动,他暗中花钱找到了御史台的宋大人,请他写了弹劾的奏折,父亲果然不敢再走动…临安侯被斩首那日,徐夫人和父亲六年来第一次说话,却是大吵了一架,没有人知道,那日他喝的大醉,不是因为伤心而是高兴。

徐夫人绝望了,他看着她去看望了齐皓和齐宵,抱着他们哭,他看着她把房里的丫头婆子支走…

徐夫人终于死了,和他的母亲一样,死了!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公平的,因果报应谁也逃不掉。

只是,齐宵的反应令他始料不及,他拖着长长的剑站在父亲面前,提剑指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狠绝的话,他真怕啊…怕齐宵真的把父亲杀了。

因为那时候,齐宵的武艺已在父亲之上,若真动手,父亲讨不得便宜。

所以他聚集了家丁围住正院,齐宵以为是父亲喊来的,冷笑一声仗剑而去,自此后就不常回来。

齐皓的性子像徐夫人,他不明白,什么都没有了,还存着清高和自尊心有什么用?!不过这也正是他需要的,所以很顺利的,他在齐皓的酒里和他的马上做了手脚,齐皓从马背上跌下来,被疯了的马踩碎了双腿…

是他运气好,保住了一条命。

一切都很顺利的,这么多年来他处处都想的周到,包括方氏的死…方氏那个蠢女人,若是留着她,他若不救就是他无情无义,可若救出来她还是会做蠢事,不得用还拖她的后退。

死了干净,他一个人筹谋就够了。

可是,他怎么会躺在这里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齐宵向来不屑用手段,齐皓有没有那个脑子他不知道,但清高如他自也是不会,唐氏吗?那个女人还不如方氏…还有谁?

对!苏氏。

那个刚进门的女子,那个听说离家出走只身去北平的胆大女子,一定是她。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方氏在她身边放香囊引起她的警觉,还是方氏的死?她布的局又是从哪里开始?

齐成大笑着,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司哥儿,讽刺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喃喃的道,“我不会走。既进得这个门来,你们谁也赶不走我。”

“父亲。”司哥儿摇着他,“您说什么,儿子听不清。”

齐成却是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司哥儿和荣哥儿对视一眼,两人一脸的惶恐不安。

齐皓回了院中,王旁站在他身后托着酒壶,小心问道:“四爷,国公爷昏迷不醒,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齐皓昂头灌下一口酒,自从那年坠马后他再未沾过一口酒,是以烈酒入喉他便咳嗽起来,王旁欲言又止为难的看着他,齐皓咳嗽了一阵又喝了一口,回头看着他,面带嘲讽,“多年未饮,竟是不习惯了。”

“四爷…”王旁叹了口气,齐皓又喝了两口,面颊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为他惨白的面色添了些许生气,他道,“听说这几天要下雪了,你明天再去一趟五福庵吧。”

王旁眼角的余光看见门内,唐氏的身影一晃而过,他低声道:“四爷,四奶奶在屋里。”

“哦。”齐皓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那你就落雪后,陪我去给母亲扫墓吧。”

王旁没有反对,垂头应是。

齐皓仰头将一壶饮尽,视线落在墙角一株不知名的枯枝上,摇摇欲坠的挂在上头,他眼神悲凉长久后叹息了一声:“王旁,你说要是母亲还在,我们如今的生活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了?”

王旁微愣。

齐皓眼前却浮现出一幅画面,母亲笑语盈盈的和他说话,教他写字,他提着笔墨汁在纸上晕出一圈圈的黑晕,母亲哈哈大笑,拿着他的手在纸上三两下涂鸦,一幅春寒俏梅图跃然而出,他惊讶难掩崇拜的看着母亲…自此以后,每每练字他总要如法炮制。

若是母亲在,他应该早就成亲了吧,那个女子也不会进宫,更不会成为婕妤,以至于落得青灯古佛一生,只要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只剩下恨,他恨那个人,更恨自己!

是他对不起闵氏,若非他耽误了她,她亦可寻一良人相伴一生,得知她过的好,他心里也能安稳。

齐皓叹了口气,从王旁手里接过另一壶来,拨开塞子酒气便冲到他的面上,他微微皱眉灌下一口,正屋里唐氏提着裙子走了进来,抢了他手中的酒壶,半劝半哀求的道:“四爷,您别喝了,伤着身子。”

“无妨。”齐皓要拿回来,唐氏却转头将酒壶摔在了地上,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在整个院落里,碎裂的声音也震的齐皓一愣。

唐氏面红耳赤,有些不安却又强撑着镇定:“四爷若心里不痛快,可以出去走走,可以找朋友说说话,可别这样伤害自己,这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齐皓皱眉,王旁沉默的退了出去。

唐氏蹲在齐皓面前,鼓足了勇气,语重心长的道:“妾身知道四爷心里不舒服,可这样子也解决不了问题,您看,要不然您和五弟商量商量,闵氏的事还没有别的解决的方法?”

齐皓巨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氏,满以为她不过试探自己,继而哭闹求他,可唐氏眼中除了真诚的担忧和分解外,他看不出半点旁的意思来。

“夫君,妾身知道闵氏在五福庵的事情了,她没有死妾身真的替她高兴,只是一想到她只身在那里,孤苦寂寞心里也过意不去,您看,不如问问五弟,若是可以把他接出来,哪怕不能放在家中,隐姓埋名安置在别院也可以。”

齐皓打量着她,唐氏像是一个朋友一样,平静和善的说着话,他张了张嘴又沉吟了下来,过了一刻答道:“…此事不易办,我更不能为此连累五弟。”

这么说,他根本没把闵氏接出来的念头?四爷心里对闵氏亦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唐氏心头一喜,语气更为的善解人意:“那您就常去看看她,若您不方便去,妾身代您去也可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缺什么用什么,我们若能帮她,那是最好不过。”

齐皓抿唇朝唐氏笑笑,颔首道:“谢谢!”

这是齐皓第一次对她笑,唐氏眼睛一亮,哽咽的压住心里的感动,她笑着摇着头:“我们是夫妻,夫君不用和妾身这般客气。”

唐氏起身推着轮椅,轻声道:“您吃了酒还是进屋里吧,免得吹了风。”两人走着脚步一顿外面听到说话声,唐氏去看齐皓,问道,“像是五弟和五弟妹回来了,夫君要不要去看看?”

齐皓微微一顿,摇头道:“先不去了,等晚上再说。”齐宵心情也不会很好,还是让他冷静一下吧。

齐皓进了房内,夫妻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着话,许是酒精的缘故,他没有烦躁离开,安静的看着唐氏笑语盈盈的和他说着家里的事,还提到当年她刚嫁过来时的许多事情,他竟是才知道新婚第二日她曾在家中迷了路,还是由桦大奶奶送回来的。

唐氏心里也高兴,齐皓能听她说话,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

“四爷,四奶奶。”忽然,王旁自外面进来,回道,“家庙那边来报,说成大爷方才没了!”

133 回身

蓉卿听到时亦是一愣,齐成死了?

卫进看了眼蓉卿,顿了顿回道:“他…他是用汗巾绑在了床头,把自己勒死了。”

蓉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去看齐宵,齐成是自杀的,还是用汗巾绑在了床头上自杀的…

这可不是常人有能力做到的。

是巧合还是他故意的?成大奶奶在那间房里被他用汗巾绞死,如今他自己亦是选择了同样的方法。

“知道了。”齐宵皱着眉头到是没有多少的反应,蓉卿轻声问他,“他为什么这么做?”虽说他逃不脱律法的制裁,可结果也不一定是个死,他还有两个儿子,按照齐成的性格,他应该会拼一拼的吧?!

“他不过不想离开这里罢了。”齐宵淡淡的说着,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脸色成冷。

蓉卿恍然明白过来,是啊,齐成当年费尽心思的进得府里来,于他而言这里是是他的向往,他能名正言顺正大光明以齐成的名字活在这里,就是他追求和目标,如今梦想的泡沫破灭,他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们过去看看吧。”蓉卿在齐宵对面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齐宵握了她的手,抿唇点了点头,回道:“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不痛快。”一顿,似是不想让蓉卿也随他一样情绪不高,转了话题问道,“一直没有问你,你怎么觉着方氏的死有问题?!”

蓉卿挑眉,她总不能告诉她,这是他们这样一线法律工作者必须具备的敏感吧?!

“只是觉得大嫂死的有些奇怪。”蓉卿拧了眉头道,“她平日里穿红着绿,头发也好首饰也罢,都是极其讲究的,可是临死的时候却那样颓废和落魄,不免有些奇怪罢了。”她当时就存了疑问,事后去问了戚妈妈,果然觉察出不合常理之处,只是,这些事虽不合常理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只能出以下策诈齐成自己露出马脚。

只要他做了,就一定会有心虚。

果然,当他看见那条汗巾时的反应就说明了一切。

“真聪明。”齐宵摸了摸蓉卿的头,蓉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皱眉道,“可没有我们齐督都英伟!”是指齐宵打齐成的事。

齐宵抿唇,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来,拉着蓉卿起身,叹道:“走,我们去看看!”

总要过去的,蓉卿颔首跟着齐宵出门。

同样的情景,令蓉卿想起成大奶奶去世那天,不同的是这一次众人脸上却没有悲伤,便是连司哥儿和荣哥儿也只是呆呆站在院子里,看着摆着齐成的厢房发呆,司哥儿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嘴角亦有血迹溢出来,荣哥儿仿佛痴傻了一样,眼眸都不曾眨动,木然的站着…

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护着两个孩子,以袖掩面低声哭着。

齐老太君从厢房里出来,蓉卿和齐宵过去行礼,又和二老爷等几人见过礼,齐老太君就道:“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去报丧吧。”又看着齐瑞安,“你安排人给他小敛,晚上派人守着,这会儿去定棺木许是来不及了,就把我的那副给他用吧。”

“娘。”齐瑞安不同意,“您那副可是当初与父亲一同定制,用的是上好的…”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齐老太君不容置疑,愠怒道,“讲究这些做什么,多事之秋先把丧事办停当了再说。”

齐瑞安和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只得垂首应是。

齐老太君又回头看了眼齐成,回头看向缩在一边的齐荣和齐忠:“你们兄弟晚上就守在这里吧,送你们大哥一程。”

齐荣和齐忠今儿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听齐老太君一说两人脸色一边,他们那里敢晚上守在这里…

“祖母,我们…”齐荣抬头看着齐老太君,满眼里的哀求之意,齐老太君皱了眉头正要说话,齐忠则拉着哥哥的衣袖,回道,“是,祖母!”

齐老太君面色微霁,由朱妈妈扶着下了台阶,对齐宵道:“你们随我回去吧,我有话和你们说。”齐宵颔首,蓉卿则过去扶着齐老太君往外走,路过司哥儿兄弟俩时,齐老太君顿住步子,回头对桦大奶奶道,“两个孩子都惊住了,你把荣哥儿带回去,司哥儿就先随我回我院子里吧。”

桦大奶奶应是,去牵荣哥儿的手,荣哥儿就仿似木偶一样由桦大奶奶牵着。

“司哥儿,走吧。”齐老太君叹了口气,喃喃的道,“这都是作的什么孽!”拉着司哥儿的手,一行人往外面走,蓉卿看着司哥儿的样子,也觉得惊讶,等他们进了太夫人的院子里,朱妈妈就关了房门,太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下来,目光一转不见了温和,露出凌厉之势朝着司哥儿喝道:“跪下!”

司哥儿一惊,咚的一声跪在齐老太君的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齐老太君声音冷厉,眯了眼睛盯着司哥儿,司哥儿惊惧的看了眼齐老太君,颤抖着嘴唇道,“太…太祖母…”很无助也很害怕的样子。

蓉卿观察齐老太君的反应,又去看司哥儿,暗暗疑惑,她侧目询问似的去看齐宵,齐宵凝眉摇了摇头…

蓉卿没有说话,那边齐老太君一拍桌子,喝道:“你若不说,明儿就把你送出去!”司哥儿一抖跪在地上,一直压着的眼泪就汹涌了出来,他红着眼睛哽咽着道,“他用汗巾把自己套住,我们要去拉,他瞪着我们,说我们如果救他就是害他…就是不孝子。”司哥儿想到父亲双眼充血恶狠狠的看着,嘴里说着诅咒的话,他骇大哭不止,“我,我害怕,我好害怕!”

蓉卿惊的说不出话来,齐成竟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自杀,他们可是他的孩子啊,眼睁睁看着父亲一点一点断气,他们心里怎么能不恐惧,怎么能不害怕,她不敢想像…难怪方才司哥儿兄弟两人是那副样子,原来是因为这。

齐成是想让两个孩子记住他的死,好以后为了他报仇?!

齐老太君却是松了一口气,不再接着问,朝司哥儿招招手,司哥儿膝行过去昂头看着齐老太君。

“好孩子。”齐老太君也红了眼睛,“事情都过去了,往后你好好的在府里过日子,你们的事由太祖母给你们做主。”

仿佛找到了依托一般,司哥儿嚎啕大哭起来,抱着齐老太君的腿哭的很无助。

蓉卿也叹了一口气,齐老太君这么问,是因为她害怕齐成的死和两个孩子有关吧?司哥儿在害怕惊恐中说出当时的状况,以他的心智和阅历大约是不会撒谎的,所以齐老太君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和两个孩子没有关系,他们就还能留,还有希望。若不然,也只能送出去或是在家中把人养废了,否则将来因果循环家里就永无宁日了。

司哥儿哭了一会儿,发泄出来后情绪也平复下来,齐老太君安抚他道:“这里是你的家,你父母的事家里也没有瞒着你,你长大了心里也该有个数。安心读书将来是考功名走仕途也好,还是捐个职位安稳过日子也罢,家里有你几位叔叔,有太祖母在,不会亏了你们。”

司哥儿抹着眼泪点着头:“太祖母,我和荣哥儿一定听您,听祖父叔祖父还有叔叔婶婶的话!”算是表了态。

齐老太君露出释然的表情,颔首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不要胡思乱想。”

司哥儿应是,起身朝齐老太君行礼,又转过来朝齐宵和蓉卿行了大礼,他道:“五叔,司哥儿在这里向你们赔罪了。”一顿又道,“五婶,荣哥儿年纪小冲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原谅他!”

“起来吧。”齐宵语气严厉,“往后安稳些就成。”

司哥儿害怕的看了眼齐宵恭敬的应是,蓉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司哥儿飞快的看了眼蓉卿,退了出去。

“真是作孽。”司哥儿一走,齐老太君就揉着额头撑在小几上,“他要死就去死,竟连两个孩子也不放过!”

蓉卿起身过去,坐在齐老太君身边,轻声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往后派几个得力老实的小厮跟着两个哥儿身边,好好引导带着就成,我看司哥儿很聪慧,心里头也有黑白分辨的,您就不要担心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齐老太君叹道:“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让他们进来!”话落满脸的懊悔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蓉卿,“就是苦了你了。”视线落在蓉卿额头上消褪了些的红肿。

“我没事。”蓉卿柔声道,“国公爷身体不好,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朝齐宵看去,问道:“你几个叔叔在民间寻良医,你这么多年在外头走动,可有听闻哪里有医术高明的郎中。”

蓉卿知道,齐老太君问齐宵,也不过是想让他也参与到其中,与齐瑞信的关系能有一丝缓和。

“没有。”齐宵淡淡的说话,齐老太君脸上就露出失望之色,齐宵却是话语一顿接着又道,“不过亦可以托人打听一下。”

“好,好!”齐老太君高兴的点着头,“你能这样想祖母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以齐成难受丧妻之痛,旧病复发猝然离世之名出去报的丧,顿时京城内外好评如潮,只说齐成是情深意重之人,还有人和蓉卿来打听,不无羡慕的道:“成大奶奶可真是有福气,便是死了成大爷还能这样念着他。”

知道内情的人很少,大家只当是一段鹣鲽情深的佳话,也就无人去关心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事,反而平静下来。

齐成小敛入棺,司哥儿和荣哥儿却是不肯去守灵,便是去了两个人也是木头人一样杵在那边,洵大奶奶拉着蓉卿道:“以我看两个孩子只怕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有些接受不了。”

蓉卿叹了口气,道:“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啊!”洵大奶奶点头,揉着额头道,“我这两日也睡不好,总能梦见那个死鬼来骂我,气的我真是睡不着。”

她说的死鬼自然是成大奶奶,蓉卿道:“要不要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

“不用。”洵大奶奶道,“我只是心里不痛快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话落摆摆手,叹道,“我回去歇着了,你也注意身体。”

蓉卿去颔首应是,送走洵大奶奶,这边朱妈妈过来了,看着蓉卿道:“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

蓉卿应是,和桦大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去了齐老太君的院子里。

“你来了。”齐老太君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一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蓉卿走过去坐下,齐老太君就轻声问道:“今儿就是腊八了,你收拾收拾回家住几天,赶着年前回来就成。虽说家里事情多,可礼数不能废,免得你祖母和你祖母说我们拦着你,不让你回去呢。”后半句是笑着说的,有些打趣的样子。

“我也正想和您商量。”蓉卿早就想过了,昨晚也和齐宵商量过,这个时候她回去住对月也没什么意义,齐成夫妻还有两日就要出殡,到时候她还是要回来,这样来来回回的不免麻烦,“还是不回去了,家里事情多,我虽不能帮是什么忙,可跑腿说话还是可以的,再说,国公爷还没有醒,我这么回去也不安心。”

齐老太君看着她面上一轻,道:“这样的话,岂不是苦了你了。”蓉卿摇着头,“我能嫁过来已是我的福气,一点也不苦,再说我娘家也近,等家里安顿下来我再回去住几天,您看行不行?!”

“行。当然行。”齐老太君见蓉卿如此懂事体贴越发的欢喜,蓉卿笑着道,“那我明天就让蕉娘回去一趟,和祖母以及家里的人说一声。”

“总不能空着手。”齐老太君吩咐朱妈妈,“你让老二准备一下,给蕉娘带回去。”

朱妈妈笑着应是。

蓉卿陪着齐老太君聊了一刻,外面有人说来了客,蓉卿便出去迎客,在路上碰见荣哥儿和忠三奶奶,两人远远看见蓉卿便垂了头,尤其是荣二奶奶不似往日的昂首挺胸,佝着背恨不得绕道过去才好。

蓉卿只当不知道,朝两人行礼,三个人尴尬的寒暄了几句,错身而过。

明期扶着蓉卿,低声道:“荣二奶奶是愧疚呢吧。”她气不过当日荣哥儿撞蓉卿,荣二奶奶说的话。

“胡说什么。”蓉卿睨了明期一眼,“往后这些话不要说,又不能伤人又行不上力的,传到旁人耳朵里还只当我们得了势压她们一头,何必呢。”

明期哦了一声应是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