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近神色未定地跟着福公公。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料到过自己与敏彦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在此时此刻,正如同他一直没有料到,原来温颜那温和有礼的外表下,竟拥有着得心应手的八面玲珑。

一想起温颜,萧近就没来由地感觉到浑身不舒服。他虽在尔虞我诈的漠南王室生活了二十余年,在政事上却向来默默无闻、不受关注,争夺王位的几位王兄并不会把带着杀气的目光放在年纪最小的他身上。因此,从来没有人像温颜这般,只消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就让他从心底泛出莫名的胆怯。

伴君如伴虎,侍奉沉默寡言又难以捉摸的敏彦,估计尤其困难。听说温颜跟随女帝已有十载之久,萧近屈指一算,从敏彦皇太女时期的伴读直到现在的伴驾,确实将近九年了。

萧近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有温颜的本事,使得敏彦九年都不会对他厌烦。

九年的时间,是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啊!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福公公咳了声,说道:“萧近殿下,到了。”

萧近抬眼,却见面前摆放着一扇屏风。屏风的后面,影影绰绰地映着一横一竖两抹影子,明显是一站一卧的两人。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卧在榻上的人是敏彦,而站着的人……是温颜。

萧近低头行礼道:“请陛下圣安。”

“免礼。”

敏彦冷冷清清的嗓音让萧近产生一种错觉:如果他始终坚持完成王兄赋予他的任务,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讨好这位予喜怒于无形的女帝。

该怎么开口才合适呢?

就在萧近百般酝酿词句,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敏彦倒是解决了他难以启齿的问题:“萧近殿下前来,可是为了安妍在漠南一带遇袭的事情?”

“啊!正是,正是。”萧近连忙顺着敏彦的话接了上去,“陛下,我……小王……臣……呃!总之……”他赫然发现,自己在这位女帝陛下面前,竟拿不了一点儿主意,连如何自称都忘得干净了。

“咳咳,萧近殿下不必多礼,随你喜好即可。”敏彦再次解决了萧近的难题。

萧近脸上热了热,本想掩饰害羞,却又想起对方在屏风之后,看不到自己窘迫的样子,于是顿觉更加尴尬,一张倾国容颜很快就红得彻底。

“萧近殿下?”久久未得萧近回答,温颜好心地出声提醒。

被温颜这么一唤,萧近方才醒悟:自己现在面对的,可是与那位赫赫有名的、连王兄也忌惮三分的女帝,怎能轻易造次。而原与他不亲的王兄也在出发前告诫过他,在敏彦女帝的面前,要时刻警觉,否则将一败涂地。

他打起全身精神,字斟句酌地说道:“关于祓王殿下……我想过了,认为其中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只是……”

“哦?殿下无需顾虑许多,但说无妨便可。”敏彦不动声色地朝温颜摆了摆手。

萧近得到了敏彦的认可,又仔细梳理了一下条理,说道:“出边境后,两国交接处确实有流匪作祟。如果陛下能修书一封,致信于王兄,那么两国联手,必能将流匪巢穴一举消灭,救出祓王殿下。然而,久闻陛下的禁卫军队伍里高手如云,此番相送,陛下可是派出了千人队伍,想那边境流匪也不过三五百人……”

话还没说完,敏彦就冷哼了一声,惊得萧近不由自主地停了分析。

“萧殿下的意思是,朕派去护送祓王的侍卫太过无能,结果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吗?啊,萧殿下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敏彦冰冷声音所产生的效果并没有因有恙在身而大打折扣,反而更为狠厉,“朕的禁卫军,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跨过两国交界,进入漠南境内!而事发地点,在漠南境内百里之处。”

萧近的呼吸急促起来。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他担心的事情好像马上就会发生了。本来,据萧恕王兄的意思,把他送到敏彦女帝的身边,是为了换取两国暂时的和平共处,同时又要逐步消除女帝对漠南的戒心。一旦其疏于防卫,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届时将至少拿下十座城池,扩大漠南领地。

可现在的状况,怎么看怎么都对漠南百害而无一利。

奉命联姻的嫡亲公主,出了岔子不说,居然还是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这实在棘手。萧近对什么都不敢太过期待,他默默地建设好心理,缓声道:“陛下且先莫恼,也请明察秋毫,万不可为此事而对我漠南一方动怒。两国交好方能边境平稳,百姓安宁。”

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敏彦不遗余力地打击着萧近的和平思想:“所以?呵,请萧殿下扪心自问,究竟是哪方的错比较多?到底为什么贵国近千名护卫却抵挡不住你所谓的‘边境流匪’?这件事,朕不欲多提,唯盼朕之皇妹能平安归来、毫发无伤。”

太难了!女子和财物一旦到了土匪手中,那只会是凶多吉少。

萧近不敢将此话说出口,只得退让道:“务必请陛下听过王兄的解释后,再行追究责任!”

敏彦冷笑:“当然——朕当然要一字不漏地听听漠南王对此事的看法。”说完,她将盖在膝上的薄被拉起,下达逐客令:“说了这么久的话,萧殿下也该累了吧?诚如殿下所见,朕卧病在床,不便起身,恕不远送。温颜!”

温颜心有灵犀般地应声:“萧近殿下,如不嫌弃,那就由微臣送送您。”

萧近在心中叹了叹,也不知这次的对话能否消除敏彦对漠南的芥蒂,只能顺应自然,默默告退。

“萧殿下,请稍等。”

萧近刚要跨出门槛,温颜忽然喊住了他。

“两国一旦交恶,您的处境将十分艰难。这些,难道您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想知道,到时候,您会如何自处呢?坚守着漠南王王弟的立场么?”

萧近一愣:“温大人,身为漠南王的弟弟,这点我无法改变也无权选择。”

温颜笑道:“但萧近殿下也是大安朝的子民啊!殿下忘了吗?您的生母,尽管她不愿承认,可她的的确确是我朝宗室公主,这点是谁都抹杀不去的。”

萧近低声叹道:“生我养我的,是漠南……”

他低叹着呢喃出的话语随风而逝,却依然被温颜准确地抓住了。

温颜回到主殿时,敏彦已从床上坐起。她随意地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上去不再那么憔悴不堪。

见温颜回来了,敏彦问道:“怎么样?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虽然人长得柔柔弱弱,可内心相当的固执。依我之见,萧近不会改变他到这里的初衷——看起来,他被萧恕荼毒得很彻底。”温颜把自己的心得如实告诉敏彦,“也许会成为祸害。”

“祸害?用他那张脸吗?”敏彦好笑地伸手,想要取过茶杯喝水。谁知手探过去了,却找不到一直用着的茶盅,她不由得微微恼怒:“啧,害朕连用得最上手的茶盅都赔进去了。”

温颜抿嘴一笑,转身自桌上取来了一只胎质细腻的青瓷盅子,倒了一盅茶,放在敏彦面前,温声说道:“是如意殿下送的那只吧?下次请他再送一个好了。”

敏彦恨恨道:“让小气鬼送东西,难如登天。朕当初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了那盛莲白瓷茶盅。若不是赶上朕的生辰,而他又被朕抓了把柄……哼!”像是想起了什么,敏彦悻悻地住了嘴,端起茶盅,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香气四溢的清茶。

温颜背过身,轻笑不止。

敏彦咳了咳,放了茶盅,问道:“孙歆来过了没?”

温颜休整了一下,且笑且应:“还没。不过也该快了。”然后,他又冲软榻帷帐后藏着的人说道:“薛大人,陛下的身子若无大碍,您也可以回去了。”

薛御医笑呵呵地探出了头,白胡子一抖一抖,“没事啦没事啦!本来就是做戏,没必要太认真。哦对了,陛下,您以后还是得坚持多注意饮食、少熬夜伤神。唔,不过这回的脉象比上个月强多了,温小子劝服有功啊!”

说完,薛御医就滴溜着眼睛,嘿嘿地笑着,抱起宝贝诊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温颜。”敏彦喊着温颜的名字,像在确定着自己的心意,“温颜……”

温颜站在敏彦身后,圈住她的腰,将她的后背靠在自己身前,轻声说道:“公主不会出事的,这个‘流匪袭击’,绝对是孙大人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敏彦咬唇,非要偏头看着温颜不可。

温颜笑着松了松手,如了她的愿。

“确实是这样吗?可朕还是担心。嗯……要不然,朕这就密召孙歆入宫?”敏彦扳着手算时间,“从边境那边到京城,飞鸽传书需要多久呢?”

温颜笑道:“那可不一定,听说有时候比驿站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不过祓王遇袭这件事非同小可,驿站那边即使是跑死好几匹千里马,也会在第一时间将这种大事传到京城的。而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内情了,也就没那么急迫,何况公主他们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定居、收拾。所以,孙大人那边,可能要迟一些才能得到情报。”

过午,孙歆求见。

“已经有消息了?”敏彦轻蹙着眉头。在没有得到孙歆的证实下,她确实是怕安妍遇上了真正的土匪。所以她表现出来的担忧,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出于真心的。

“幸不辱命。”

孙歆简短的四个字,终于让敏彦悬了半天的心落回了肚里。

“太好了……”她松了口气,“现在就等符旸那边的动静。”

孙歆道:“臣在进宫之前,就遇上了符统领,看样子不像是出了问题,此刻应该往太上皇那边去复命了。”

敏彦这才完全放开紧绷的情绪,真心地朝孙歆说道:“孙家的死士,确实名不虚传。朕这次欠你一个人情了。”

“陛下过奖。”话虽如此,孙歆还是挑眉生受下了敏彦的称赞。

敏彦说欠下孙歆一个人情,这倒是真心话。

因为容思带走的几百人中,有九成以上是孙家死士。这些人拥有绝高的危机处理能力,他们一路协助容思掩人耳目地顺利出关,又帮他将安妍劫走,同时还一并搜刮了安妍的丰厚嫁妆,把他们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静待时机成熟后,便开始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本来这种事情,只需敏彦出动直属于她的御前侍卫就足够了。但专司敏彦安全的御前侍卫,数量维持在百人以内,而且若无必要,是不可擅自离开的。那么放眼京城,论武艺高强又机智敏捷的,除却禁卫军,就只剩下孙府里豢养的几百名死士了。然而禁卫军一旦调动,便会引起旁人关注,兼之人多口杂,难免出现疏漏。

为此,敏彦才联合孙歆演了那场戏,给足了他调派人手的时间——孙歆正是掌管着孙家死士的下一任孙家家主。

有了孙家死士的鼎力相助,容思带走公主不成问题。接下来,孙歆只需严令死士们不得将此事外传,就能解决泄密之事。“主人的命令胜过一切”是孙家死士们所必守的规矩之一。

“那么,剩下的麻烦,就该由朕去处理了。”

敏彦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报仇雪恨

祓王遇袭的消息四处传播着,不少大臣试图从温颜嘴里套出仍在“病中”的敏彦的看法,可这些试探全被温颜的笑容和一句“抱歉,下官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给打发了。

“他不说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咱们陛下向来不是借病发挥的人,顶多休养一下,陛下就会恢复早朝了。到时候再听陛下的意思也不迟。”

在温颜那里得不到好处的官员们彼此安慰着。

正如众人所料,敏彦并没有休息太久。事发后没几天,她便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出现在了朝会上,怎么看怎么都与平常一般无二,而且绝口不提祓王失踪后该如何继续发展,只派人去两国交界处搜查,还严禁前去搜查的人马跨入漠南一步,说是为了避嫌。

避嫌?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了,难道陛下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不明内情又对敏彦了解不深的少数大臣开始嘀咕:原来敏彦陛下对弟弟妹妹们的友爱,不过如此。

然而这种想法在他们的脑海中只维持了那么短短的几个时辰,就被敏彦接下来进行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举动给打消得干干净净。

事情的源头,在敏彦恢复早朝后的第二天。

这天的朝会上,众人正商讨着受灾地区秋季税收减免的问题,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想越级觐见女帝陛下,但被尽职尽责的御前侍卫给拦下了。

人精似的官员们用余光发现了敏彦皱眉的动作,纷纷在心里为这个不识好歹的笨蛋默哀了一番。

谁知那人不晓得凭借了什么惊人力量,竟能与御前侍卫纠缠着,还一路缠到了大殿门口。遥遥看见敏彦坐在最高处的金座上,他挣扎着,疾声高呼道:“陛下!小的是函赐关守卫长!小的有事要禀报陛下!陛下!陛下!祓王殿下的护卫有幸存者回到关内了!祓王殿下她……”

他一心二用,边奋力挣脱桎梏,边大声呼喊着,因此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身手敏捷的御前侍卫彻底制服。

“且慢。”敏彦眉角狠狠地抽了抽,威严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放了他,让他进来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称是函赐关守卫长的年轻男子见机不可失,连忙趁左右两个侍卫愣了一愣的时候,挣开了他们的强行压制,冲进了大殿。

“呀!”百官哗然,“快来人!保护陛下!”

两旁立马奔出十来个侍卫,紧张地盯着他,以防他有任何对敏彦不利的行为。就连在敏彦右侧前方站着的福公公,也浑身冷汗,紧紧地握拳,准备随时随地掩护在敏彦身前,为她挡下一切可能到来的攻击。

敏彦淡淡地扫了眼御阶下的骚动,处乱不惊地说道:“安静。都退下罢。”

侍卫们领命,退回了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福公公稍稍后退了一些。

殿上的官员见此人确无恶意,松了口气,也回到了各自应站的位置,静待后续。

待敏彦两句话便控制了局面后,才缓声问那个擅闯朝会大殿的守卫:“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朕有充足的理由定下你的死罪。但朕确实想听听你到底要禀报什么。这样好了,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能将事情说清,那么朕就饶你不死。”

“谢陛下!”此人深深地叩了个头,然后滔滔不绝,那流利顺畅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在场的任意一位朝廷重臣,“陛下,半个月前,随祓王殿下进入漠南的数十位护卫,因遭袭击而损失惨重。不过,他们只是损失惨重,并没有全部牺牲。有幸存者拼尽了力气爬回关内,被巡城的一拨守卫撞见。当时小的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番询问下,才得知了那骇人听闻的事情。”

他顿了顿,面露哀戚。两边站着的官员全都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在得到敏彦鼓励的点头后,他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小的们原以为这事有漠南王那边处理就行了,实际上,漠南那边的确知会过了,说他们会妥当应对。但……那几位幸存下来的护卫醒来之后,却告诉我们,他们曾经心怀侥幸地在原地等了很久,可根本没有所谓的漠南王派去救援的人马……而且……漠南王安排在边境迎接的八百骑兵还趁火打劫,抢走了殿下的不少嫁妆后一哄而散!他们见死不救,才导致……”说到后面,男子几乎泣不成声。

纵有天大的本事,百官们也料想不到,真相居然这么不堪。

“怎么会这样!”

“天啊!这简直……”

“没想到他们漠南背信弃义!这可害惨祓王殿下了啊!”

“欺人太甚!祓王殿下生死未明,难道他们漠南的守备防卫都是儿戏吗?竟然还有落井下石之举,莫非他们早有预谋?”

大臣们讨论了一会儿,在敏彦散发出的阴郁的压力下,渐渐地没了动静。整个大殿里就只听到那守卫长隐忍的哭泣声——他在为牺牲的护卫们抱不平。

敏彦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那萧恕呢?常丰王萧恕也失踪了吗?”

“不曾失踪。据闻,常丰王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没有放弃寻找祓王殿下。漠南王已准备派人送交正式国书,国书现在应该还在来的路上。”

“不,已经到了朕的手里了。”敏彦平静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卷黄色文书样的东西,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守卫长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深,不敢轻易触碰那卷东西。

苏台只瞅了眼地上摊着的国书,随即冷冷地甩出一个字:“哼!”

如意则一副不愿回想的样子,让百官很快就明白过来:王爷大约是在陛下那边先看过了。

乐平轻叹,上前捡起国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后,在敏彦的默许下,传交给了后面的众位大臣。由于传递速度不快,乐平便暂时用最简短的话解说了一番:“漠南王在国书里详尽地说明了当时的状况,还表示十分震惊,承诺绝对会找到祓王殿下……呃,他还说,祓王殿下无论生死,都是漠南的人了……”

敏彦忍着一口气,又问道:“那朕派去的禁卫军呢?还有,为何是你进京禀报?驻守在函赐关的张博,究竟去哪里了?”

守卫长低头,如实回答:“护送殿下的禁卫军尚未返京,便遇到了这种事情,所以才延误了回京时间,目前仍于函赐关待命。而张大人现下正在函赐关多方筹备,以备不时之需。大人没有亲自回京向陛下禀明实情,为的是防着漠南使诈,怕自己一旦离开,就……”

“做得好。”敏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问兵部尚书:“在函赐关,我们布了多少兵力?”

孙应出列,回答道:“回陛下,不足三万。”

“是么?”敏彦几不可闻地哼了声。

函赐关。

自从接到女帝亲笔书写的密函后,张博便奉旨每天派人出城探听漠南一方的动静,还加强了巡逻力度。没想到祓王公主还真如陛下所言,被漠南流匪劫走了。当然,他不是傻瓜,虽猜出其中必有猫腻,也许还与陛下相关,但他依然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接待了禁卫军,安置了受伤的护卫,又命人连夜赶往京城,汇报具体情况。

而他本人,则严格按照敏彦的指示,日日在关内叫嚣不已,内容无非是什么“还我公主”、“以命赔命”之流。他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只专心等待朝廷拨派几位将军开赴战场。

——在张博看来,对漠南的战争一触即发且不得不发,剩下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果然,一个月后,冯将军怀揣女帝陛下颁布的讨伐檄文,亲率七万兵将,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函赐关。同时又有礼王带领了十万大军,分两路以拱卫之势,将函赐关左右的崎岖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三路军马齐齐排开,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退可守、进可攻。

张博奉命守在函赐关已长达十年之久,却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阵容。既有名将冯将军坐镇中路,又有以奇袭出名的礼王掌控大局,更不消说他们带来的一批强干副将,那可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自己好像可以跟在后面,负责粮饷运送了。

张博自嘲地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尚不到三万的守卫军。

陛下若非神机妙算,料定了必会开战,那么就是早有预谋,静待时机成熟。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天下人都被这位喜怒不言于表的女帝摆了一道似的。

除了远在函赐关的张博,近在京城天子脚下的兵部尚书孙应,也产生了一种有些违和的感觉。

“陛下,您派出的这十几万大军,只有不到六成的人记录在案。微臣斗胆,可否请问一下,那其余的兵马,究竟是何时何地招募来的,又是何时何地接受了训练的?”

主战派的核心人物孙应在早朝过后便跟着敏彦到了熙政殿。此刻,他正恭立于御案前,从表情上看,弄不清他是要发笑还是想生气,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显得别扭极了,“早先我们希望陛下能出兵迎战,陛下还说以和为贵呢!”

敏彦挑眉,装傻道:“是吗?可朕不记得朕说过‘以和为贵’这四个字。不过,招兵买马这招并不是朕的功劳,这是外祖父出的主意。朕只负责把他们分散在禁卫军里进行训练罢了。难道朕竟然没有通知兵部一声?啊,不好意思,大约是朕最近有些忙,把这件小事给忘掉了。”

闻言,孙应不得不佩服苏清的老谋深算和敏彦的深藏不露。

即使是身在朝堂之外,苏清竟还能时刻关注着朝中大小事,准确指出症结所在并出谋划策。姜还是老的辣,此话一点不假。

而敏彦,小小年纪就懂得伺机而动,先用和谈与联姻麻痹了漠南,随后又借口公主遇袭而出兵讨个公道,难能可贵的是,她瞒过了朝中众位官员,这一切,的确令人敬佩。

思及此,孙应心服口服地由衷称赞:“陛下真是英雄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