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个险些坐断她老腰的那谁谁谁,为什么到哪里都能遇得到?他平时都是大半夜不歇息而四处晃荡的吗?

青华在罗扶树下席地而坐,白衣铺在地面上,面前安放着一张长桌,桌角点着一支烛灯。原本墨紫色的长发在烛光的微弱地映照下,显成了黑色,整个人说不出的安静美好。素手执画,两指一捻在长桌上铺展开来,羲和这才注意到原来边上还放着笔墨。

笔尖蘸上墨,欲下笔。

羲和一见那笔尖上的刺目丹红色,心里头猛地一沉,倏而移身上前,在青华下笔的那一瞬间,跑了过去蹲在青华身边,手大胆地握住了青华那执笔的修长好看的手,凝重道:“帝君,不可。”

幽青色的萤火虫,扑腾着翅膀奋力地飞,似乎想努力给给这漫漫的黑夜带来一些光明。一只萤火虫自羲和的眼角扫过,迷迷糊糊地,竟停留在了羲和的鬓间,一闪一明。

羲和蹙着眉,看着青华面前的画。果真是方才他去大殿带走的那幅,红梅开得很冷淡,已经见不到那种妖冶的红。8可如今,青华竟是还想往那画上添红么?

青华微微怔了怔,低着眼眸,看着羲和。莹白的脸泛着被夜露侵袭的凉湿之意,唇浅浅地一张一翕,方才自那么远的对面跑过来兴许是有些急了,有些喘息。

可羲和握着他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青华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伸至羲和的鬓间,在羲和怔愣的神色下,替她赶走了那只迷糊的萤火虫。羲和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自己握着青华的手,只听青华问:“为何你要执着于这幅画不放。”

羲和道:“这句话该是我问帝君才对。万事万物都有其原本的形态,帝君何苦要勉强。屡屡往梅上添红,帝君就不怕酿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么。”

青华不再看羲和,而是将双眼放在了桌上的画上,淡淡道:“你担心得还挺多。”

羲和擅自移开砚里的丹墨,道:“事关素墨的身份,他以精血养的丹墨,不得不担心。倘若帝君只是为了给褪色的梅添色,有许多其他的墨可以用,并非是非要这样的丹墨;倘若帝君是有意让这梅修炼成人,何不让它自己勤奋努力呢?”

青华默了半晌,忽而不明意味地道:“她就是太勤奋。其实偶尔犯一犯懒,我也可以纵她。”

羲和双肩一颤,弯长的睫羽亦跟着颤动了下,唇角上扬勾勒出清浅而落寞的笑,道:“帝君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这画中的小梅委实是有些懒。”

(三)

“唔”,青华挑了挑眉,道,“那你说说,你为何想要这幅画。”

羲和淡定道:“其实也不是十分想要,正如帝君所说,我也觉得这梅有些灵气。见帝君如此骄纵它难免觉得有些不妥,倒不如帝君让与我,我带它回去好好修行一番。”“方才在屋里”,青华沉吟了下,似在考虑怎么开口,狭促地看着羲和,道,“我觉得有张凳子长得有些像你。”

羲和很心虚地笑了笑,道:“帝君一定是眼花了,哪有凳子长得像我的。我这不是才刚来,就碰上帝君了。”

青华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于是我便坐了一会儿。”

羲和抽动着眼皮:“......”

青华见羲和完全说不出话了,似笑非笑又道:“你是特意上来乘凉的吗?”

话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羲和总不能回答说“不对,我是特意上来偷东西的。”罢,遂只好僵硬地点点头。青华道:“真巧,我也在乘凉。是该考虑着入秋了。”

青华最终没再往白纱梅画上面添红,而是将它卷了起来,铺上另一张白色宣纸,却没有墨和笔,看着羲和:“你介不介意回去帮我取一下笔和墨。”

其实羲和有些介意,但也晓得说出来对青华没有多大用,于是掉头回去给青华取笔和墨。后青华便在树下借着烛火的薄光,颇有兴致地作起了画。

具体画的什么羲和没有凑近去看。羲和听见小溪里有鱼儿翻摆着尾巴的声音,便问:“请问帝君,我能在水里捉两条鱼带回去给丞洺做夜宵么?”

青华头也不抬,道:“你随意。”

羲和就当真随意了起来,随手在罗扶树上折了一支尖细的树枝,拔掉上面的树叶,走到小溪边,看准了游走的鱼儿,撒手将树枝扔了出去,正中目标。

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羲和情难自禁地吹了一声口哨,单手扶着腰晃悠悠地走到溪水中去,另一只手提起了树枝,上面稳稳地插着一尾摇晃着尾巴做无谓的挣扎的鱼儿。

这回青华被羲和的口哨吸引,抬起头来了。羲和不慎撞见了青华的目光,吹到一半的口哨立马卡住了,两两相顾无言,皆是面上没有多大表情的。还是青华先开口出声道:“其实你还可以继续。”

羲和默默地垂下头,将鱼从树枝上取了下来,诚挚道:“打扰了帝君作画,委实是我不该。帝君也请继续。”

青华放下了笔,纸上是一幅仅完成了一小半都不到的东极景致图,道:“我继续不下去了。”他这是在为入秋换节气而提先练练笔,无关紧要。

(四)

羲和继续面瘫:“要不我先烤一下鱼给帝君吃着缓一缓。”

青华看了一眼羲和手中的鱼,点头“嗯”了一声。于是羲和就着小溪里的水清理了一下鱼,生火烤起了鱼。

烤鱼和烤螃蟹这两道吃食,羲和给云烬做的时候做习惯了,味道也十分不错。这门手艺,还是云烬的阿爹、当今的天帝还没有继天帝之位的时候,带着云烬阿娘去荒海玩耍,天帝会做一些烤鱼给天后和羲和吃,由此羲和才学会的。

羲和烤得十分较真,一发现有被烤焦的地方她就会趁青华不注意将焦掉的部分剥去。以往一条鱼能被羲和烤焦的部分很少,今夜倒有些奇,羲和越认真似乎烤焦的部分就越多。待到一条烤鱼完成以后,基本上不剩什么鱼皮了。

羲和对此有些失望,以商量的口吻与青华道:“这回没有烤好,要不我再烤一条罢?”

青华不语,兀自走过来随意地坐在羲和身边的草地上,伸手拈了一块小小白嫩的鱼肉入口,尝试了一下才道:“无妨,可以将就。”

微微烛火之下,羲和便看着青华吃着她烤给他的鱼。青华吃得很从容,从他的吃相看不出来羲和烤的鱼究竟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此时此刻,羲和方才觉得青华实实在在地离她近了些。

青华吃罢之后,时辰已经有些晚了。羲和望着小溪,心想再去抓一条鱼回去给云烬当宵夜,约摸云烬也已经睡着了。遂走时羲和没再去抓一条鱼。

令羲和感到诧异的时,这回青华倒大方了,竟将那幅白纱梅画递到了羲和的眼前。羲和没说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去接,青华便道:“不是说想带它回去让它好生修行么,你带着它,我很放心。”

羲和不知道,当青华真的要将这画轻而易举地给她时,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能取回自己当年的手画,理应说是该感到高兴的;可这于青华来说不过是一个无聊时养成的习惯,所以才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为褪色的梅添颜色,现如今说送也便送了,不禁又让羲和感到世事无常和某人的性情多变。

最终羲和还是接了过来,不露痕迹地笑道:“如此谢过帝君了,我当好好对待它。”

清泠的月光洒满了妙严宫外的长阶。羲和走在长阶上,背影美如诗。青华负手站在宫门外,一直看着羲和走远,看她走到一半后回过身来,看见了自己,随后自天边摘来一朵祥云匆匆而去。

(五)

这大半夜都在外面奔跑,虽然过程曲折,最终羲和还是弄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这个结果来说,心里还是圆满的。

然乘着夜色去再乘着月色回来时,羲和才将将走到园子门口,园子里无声无息并未点灯,她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羲和脚将将一踏进门口时,脚边立即响起了极其轻微的响动,似有东西退让开来。羲和蹙了蹙眉,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三两步匆匆忙忙就赶进了屋,边去灯盏那里点灯,边唤道:“云烬,可是睡着了?”

半晌,床榻那边才传来小声的带着哭腔的委屈声调:“姑姑......人、人家在这里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快过来啊,我害怕......”

微弱的光亮自羲和点燃的灯盏里面传出,缓缓照亮了整个屋。羲和侧身往床榻那里看去,不由得一震。见云烬正蜷缩在床榻一角,手里抱紧了被子满头大汗的;而整个地面甚至四面墙壁,竟皆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硕大的甲壳飞虫。坚硬的翅膀油亮油亮的,颇有几分骇人。

羲和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飞虫?”云烬快哭了,眼泪包着水花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晚上我回来后,它们、它们就陆陆续续地飞进来了,我熄了灯它们也还往这里飞......姑姑你快过来啊......”说着云烬就瘪着嘴似忍不住要哭了。

莫说云烬见到这样的场景会被吓坏,连羲和看见心里头就生起一个一个的生疙瘩。羲和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乖先别哭。”

羲和往前踏一步,满地的甲壳飞虫就自动给她让开了一条道,正如方才她进园子里来时一样。看来不仅仅是屋子里,就是整个园子都爬满了这样的飞虫。

羲和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看着云烬委实是被吓得厉害了,抖落了床榻上的云烬脚边的几只大虫,张开手臂,声音放柔缓了道:“还不过来。”

云烬赶紧麻利地一下扑进了羲和的怀里。羲和替云烬擦拭了小脸上的汗,道:“你现在可以哭了。”

云烬抓紧了羲和的衣襟,糯糯委屈道:“男、男子汉大丈夫,我不哭!可是姑姑你也去太久了!”

云烬底气一足声音就格外的大,这句话他几乎是嚎着出来的。结果满屋子甚至满园子的甲壳飞虫霎时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竟扑着翅膀尽数朝羲和与云烬攻击性地飞过来!

云烬尖叫一声,吓得闭紧了双眼一个劲儿地往羲和怀里钻。

只可惜那些飞虫还没能沾到羲和与云烬的身,羲和周身散发出绛紫色的华光,将她和云烬笼罩了起来,把那些飞虫全部阻挡在外。

华光之下,羲和脸色不怎么好,眸光清寒。

走出了屋子,兴许是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云烬才缓缓张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羲和抱着他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园子。

(六)

园子回不去了,羲和便带着云烬一直往外走。云烬忍不住问:“姑姑,我们今晚在哪儿睡呀?我还觉得有些恶心。”

羲和将云烬放下,牵着云烬的手走。云烬一看见月光投在地面照出的阴影时还以为是虫子就会害怕得跳两跳。羲和道:“今日下午我走后有发现异常情况吗?你可与我讲一讲,尽情发挥你阿娘遗传给你的联想和推理。”

云烬还没进行联想和推理就先做总结,唏嘘道:“太诡异了!怎么能无缘无故多出这么多可怕的虫子来呢!我个人觉得很不正常!”

羲和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云烬亦跟着开始踢小石子来缓解心头的压力。羲和道:“那你详细说说,下午你都做了些什么。”

云烬努嘴道:“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下午你走后,我有好好地与我的大师侄们吃饭呀,他们对我很好还给我夹肉,不过我觉得肉没有姑姑做得好吃,但我觉得我不应该在他们面前挑食所以还是很坚持地吃完了......”

羲和打断他道:“跑题了。”

“噢噢”,云烬也意识了过来,“吃完饭之后,大师侄们和我玩了一会儿,还讲了许多他们曾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听得很兴起。”

“你的小师姐呢?不在?”羲和挑眉道。

“当然在啊”,云烬道,“只是她可能是饿得慌了,只顾着自己吃饭,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中来。”

“然后呢?”

“然后”,云烬继续努嘴,“然后就天黑了,我就回来了啊。不过小师姐打算送我回来的,鉴于上次我和她结了仇,于是我严肃地拒绝了。小师姐就让一个大师侄送我回来,我也觉得一个人回来有些寂寞,于是就让我的大师侄送我回来了。”

羲和看着云烬:“那你推理一下。”

云烬闷了闷:“我现在困了,推理不出来。”

羲和看了看天色,才进入下半夜的模样,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一时想不出别的法子,招了一朵祥云,将云烬拎上了祥云。

云烬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羲和道:“去你师父那里。”顺手再往云烬身上捏了一个净身决,除去云烬一身的汗。

不一会儿,还没到妙严宫,云烬就已经在祥云上睡着了。连鞋子都未穿,小脚丫时不时在祥云上蹬一下,似乎睡得很惬意没有在梦里都被惊吓的迹象。

当羲和抱着睡着了的云烬出现在青华的面前时,青华褪去外袍着了雪白的中衣,衣裳有些松散,衬出青华整个人分外慵懒。背后的寝殿里还闪烁着幽幽的灯火。青华修长的身体便斜斜靠在门框上,眉间有疏懒的睡意,眯着狭长的眼问:“怎么上来了?”

PS:来啊来个长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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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同寝而眠【六千总更】

更新时间:2013-9-7 1:50:47 本章字数:6483

此情此景,羲和虽是觉得难堪,也不敢抬头看青华,却也不得不直截了当道:“今夜下边出了些状况,丞洺吓到了,眼下又睡得沉。8能否在这里叨扰帝君一晚?”

青华闻言正了正身体,问:“怎么了?”

羲和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晚我们那园子恐不能住人了。”

青华没再多问,侧身让了让,道:“让丞洺睡里面罢。棼”

羲和愣了愣,道:“怎敢占用帝君的住处。帝君只需应允,让我与丞洺找一处空着的园子暂歇一晚即可。”

青华多看了羲和两眼,道:“暮夏的缘故,生灵感应到节气的变换,时有入内,妙严宫也难免。你确定要另去别的园子歇么?”

“原来是帝君正准备去夏迎秋”,羲和想起了方才云烬被吓坏的可怜模样,也不再拒绝,道,“那打搅帝君,让丞洺与帝君同歇一晚,我另寻他处,这样可以吗?闺”

青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进了寝殿,淡淡道:“是觉得待在这里委屈你了吗。”

羲和跟着进了屋,忙道:“帝君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从未进过青华的入寝的地方,嗅着清淡安神的燃香,羲和的心里头阵阵发紧,也未敢抬一下眼皮看一眼寝殿内的光景。

青华示意她将云烬抱去床榻上。床榻很整齐,纱帐垂下,里侧叠着一床锦色薄被,似乎还带着青华身上独有的味道。羲和轻手轻脚地将云烬放在床榻上,想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等到了明天就淡忘今晚的遭遇。这一点羲和是相信云烬能够做到的,云烬的后接受能力和恢复能力很强。

然将云烬放在床榻上时,云烬却不安地抓着羲和的衣襟一直不肯放手。而青华就在一旁站着,悠闲地挽着手臂,挑着眉头想看羲和究竟如何脱身。

羲和弄了半天,都没有成功挣脱云烬。云烬就似一块成功的狗皮膏药,羲和脱开了他的左手,右手又抓住了她的衣裳;脱开了右手,左手又抓了上来。如此几个反复之后,羲和终于忍不住仰头看着青华,不得已道:“你,能不能帮帮忙?”

青华理所应当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忙?”

羲和求救失败,看着云烬的小手,觉得若是脱掉外衣定能轻松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可当着青华的面脱外衣又实在太不雅观。她干不出来那样的事情。最后决定下狠心欲将他抓住的那块衣裳给扯下来,好让云烬继续抓着入眠。

可正当她要这样做的时候,忽然云烬似又醒了些瞌睡,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羲和,然后迷迷糊糊道:“姑姑你回来了啊…我有些害怕你快来陪着我睡…睡觉…”说着云烬就换了一个姿势想往羲和身上爬。

羲和哭笑不得,只好扭头看着青华:“帝君这…”

(二)

幸而这寝殿很大,除了这一张青华睡觉用的床榻以外,墙侧面还有一张青华平素看书和独自下棋所用的卧榻。卧榻上还摆放着一张未来得及收拾的棋盘,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散着。

青华不语,走到那卧榻边弯身将棋盘收了下来,而后又走回来顺手捡起床前自己的白色衣袍,再走回去身体半靠在那卧榻之上,墨紫色长发流泻下来,神情十分安然,兀自将外袍搭在自己的腰腹上,阖上双眼淡淡道:“你与丞洺一起,安心在这里睡一晚罢。如果你觉得委屈的话…就委屈一下。”

一时间羲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愣地看着青华的睡颜。原本以为带着云烬来妙严宫,妙严宫那么大随便找一所园子就能将就一晚,却不想结果会变成眼下这样。羲和她从没想过会与青华同处一室一夜,更不曾想要睡在他的床榻上而他要移身睡到卧榻上面。委实不该与青华隔得这般近。

于是,羲和蓦地又觉得带着云烬贸贸然来妙严宫也是一个极不理智的决定。可已经不容得她再后悔了。

云烬睡在羲和怀里,羲和一直隔着纱帐看着青华,直到寝殿里的最后一丝灯火燃尽。后羲和才小心翼翼地躺在青华的床榻上,拉过锦被盖住云烬,想着事情渐渐睡了过去。

但具体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夹答列浪脑海里,心窝子里,都满满当当地充斥着一个人,由不得她再去多想什么。

“青华…师…”

天蒙蒙亮时,青华瞠开了双眼,但没有发生任何声响,十分安静。听着羲和在梦里轻轻呓念着道:“我的本意是......不再理你的。因为你让我觉得很难过,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理你了......”

青华侧了侧头,看向床榻那里,半晌后忽而轻声回答道:“我并不知道你很难过。”

然羲和没有回应他,回应他的却是云烬。云烬迷迷糊糊说梦话道:“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才不会告诉你,唔我有些尿急…”

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云烬爬下床,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开,就摸索着开门出去。一会儿之后他又回来关上门,上床继续睡。上的却不是羲和那边的床,而是青华的,拉过青华的外衣以为是被子就往自己身上盖,边睡觉竟还能边和青华交谈:“你想知道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青华唇捏了捏云烬的小脸,配合着接话道:“想知道你姑姑为什么难过。”

云烬枕着青华的手臂,道:“那是因为…因为…”因为了半天也没再因为出个什么来,再咕哝了一句,“咦姑姑很难过么我怎么不知道......”

第二天羲和醒来时早已经不见了云烬和青华,这偌大的寝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羲和在床榻上坐了半天,手杵着额,难免要回想些昨日发生的种种,就好似做梦一样。

回头再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床榻,立马又觉得如坐针毡。羲和醒了瞌睡,连忙利索地收拾好自己下了床榻,头脑一热竟将床上的床单被褥都一并撤了下来,想着她应当将这些东西洗一遍才好,像青华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大都是有洁癖的。哪晓得,羲和将将把床单被褥都卸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身后冷不防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羲和被吓得肩膀抖了一下连转身都不敢。

半晌,背后才响起一道不辨喜怒又带些清柔的声音道:“你是想把我的寝宫都拆了吗,屋顶还没拆你要不要继续?”

羲和僵愣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扭转头看去,晨光熹微,青华背着光,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华,正斜靠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盏茶,垂眼吹了吹袅袅茶气,而后悠闲地浅啜了一口。

羲和努力抽动着嘴角挤了一个僵硬的笑出来,对着青华带些讨好的意味,道:“帝君真早。”

青华闻言侧头去看外面的天色,道:“早吗,我今日算起得最晚的。”

羲和闷了闷,顺口圆滑道:“不愧是帝君,修行造诣如此之高了却还坚持不懈,让人惭愧。”

青华再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茶,看着地上的床褥,羲和便又局促道:“帝君切莫误会,昨夜叨扰了帝君一夜感激不尽,怎会做出拆损帝君寝宫之事。只是,昨夜我与丞洺睡、睡了帝君…”一抬眼便对上青华的视线,羲和慌了又慌,连说话也不顺畅,“帝君的床榻,眼下我将床榻上的东西取下来好清洗。”

“本来我并不介意,但你要清洗我也没有意见”,青华挑挑眉,顿了顿又道,“平素我没有让谁打理这些,皆是以仙决完事。你喜欢亲力亲为,我不反对。”

经青华这一提醒,羲和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忘记了可以捏仙决这件重要的事情,只要往青华的床榻上捏一个仙决就可以使他的床榻焕然一新,她怎么就忘记了呢。羲和真诚地看着青华,真诚地询问道:“那我现在还可以使用仙决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青华转身出了门口,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惬意,“只要你将床褥再铺回去,我喜欢整齐一些。”

于是羲和石化了一会儿,恢复知觉后再默默无言地将卸下来的青华的床褥原原本本地铺了回去,铺得格外的整齐,整齐得找不到一丝瑕疵。罢后,淡淡的紫光自羲和手中散出,她捏了一个小小的仙决,纱帐轻飘,让青华的床榻恢复至昨夜以前。

羲和以为这个时候青华会在往常的地方清修,就算很偶尔地出现在羲和的背后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青华就该回去继续清修。羲和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急不缓地走出门口。寝殿外,是一个很宽敞的园子,当看见云烬与青华俱在时,羲和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四)

云烬在园子里玩泥巴逗蛐蛐,玩得十分兴起。而青华,面前摆放了三张长桌,长桌上面放了大大小小许多只深浅不一的器皿,他那白色身影在长桌前来回,袖摆时而自桌沿轻轻扫过,没有停歇。

一见如此场景,羲和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青华在调色,想必是在为即将入秋而做准备。四季更替,不光是节气变换,每一个季节都有其该有的颜色。其中夏季葱郁的绿转为秋季丰韵的黄,其色泽变化就分许多个过程。

恍惚,又回到了许久以前。每每青华在为变换季节而调色时,羲和总会安静地守在旁边,细致地观看。不光是羲和在,青华的其他几位弟子也在,包括灼姩。那个时候羲和很爱学习,而灼姩则抱有很大的好奇心与玩性。

青华算是体贴灼姩的好奇心,会边调色边讲解每个时节的颜色有多少种,大都有上百种,而调制的时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将每种颜色一一说出了名字。青华说的时候很随意,根本没有当做是一堂课来讲,而灼姩大多数是将注意力停留在了那些好看的颜色上面,就只有羲和默默地记下每一种颜色的名字。

而秋,就足足有一百三十二中色彩。

羲和走近,扫了一眼长桌上的器皿,恰恰一百三十二只。

青华连头都未抬一下,晓得羲和站在旁边,手里动作未停,口中道:“早先灼姩过来说明了情况,昨夜你与丞洺的园子进了飞虫,着实不能住人。那里地势较偏了些,因而飞虫额外多了些。往后你们就不必住在那里了。”

“我与丞洺还未向仙姑说明,仙姑就先一步来向帝君作了说明。由此可见,仙姑的办事效率委实高。”羲和笑着不明意味地说,可说了之后才领悟到青华话里边的重点,问,“那我们往后住哪里?”

青华声无起伏:“妙严宫。”

“......帝君莫要玩笑了,东极除了先前住的那所园子,应该还有其他的,我与云烬住其他的就是了。”羲和石化了一会儿,随后再被吓了一跳,怀疑是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她万万没想到青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青华总算抬了一下眼皮,看着羲和:“我的话,很像是玩笑吗?况且已经没有别的园子了。”

羲和:“…”

云烬适时地扭过小身子来,小脸上还沾了泥渍,道:“姑姑,我觉得住在师父这里很好啊,地方大又不会拥挤。且师父一个人,太寂寞了。”

羲和面瘫地看着云烬脚边的小蛐蛐,道:“你的蛐蛐要跑了。”云烬这才扭回身子去,没再插话。

青华顿了顿,又再道:“你要是不满意的话…”

羲和立马看见了希望,问:“不满意又怎样?”

青华从一只器皿里引了几滴秋黄进另一只器皿里,若无其事道:“不怎样,你不满意,跟我也没关系。”

(五)

羲和决定不再跟青华说话,多说也无益,便看向一边玩泥巴逗蛐蛐的云烬,开始教育云烬道:“丞洺你不是要跟帝君一起学本事吗,现如今正是时候你却又无心学习,怎么能学到本事?”

云烬道:“都怪姑姑你起得实在太晚,我都已经学习过了。”

羲和一口老血,问:“那帝君调制的一百三十二种秋黄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啊。”云烬道。青华淡淡道:“画赛将近,下午再教成铭习画。这换秋之事,他看看就好,若要学,往后要花许多时间。”

羲和替云烬道:“帝君放心,云烬还这般小,有的是时间。”羲和是代替云烬说的,所以她私以为这并没有打破她不和青华说话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