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抬头,便看见不远处,果然有扛着摄像机的人,心知,这是录制环节开始了。

接过阿耀的明信片,林沫侧身给胡叶一同看。

三张明信片,三种风格,画得偏偏都是大草原。

一张是线条夸张而色彩斑斓的油画,绿色的草地,蓝色的天,白云与羊群辉映,张扬而热烈,背面手写着圆滚滚的英文:FELLOW ME。

第二张是写意山水,有种漫看云卷云舒的怯意,反面是花体英文:I’m told we would go from here.钢笔字,蓝黑墨水,笔力遒劲,力透纸背。

还没有翻到第三张,胡叶已经拈起头一张油画的放到自己腿上,笑嘻嘻地说:“我要这张,可以吗?林沫。”

林沫却没有回答,因为从第二张明信片的一角滑出了后一张的一隅。她摒住呼吸,取出第三张。是钢笔的速写:远山,草原,牛羊……这些在前两章上也有,唯独角落处,那只红顶的牧人小屋,刻意从黑色墨水换成了红色。

小小的红屋顶,戳中了她内心的记忆。她儿时画画,每一次只要画房子,一定是红色的屋顶,仿佛那才是家。

翻过明信片的时候,林沫感觉手指发抖。终于看见背面的钢笔字,她几乎立刻眉眼舒展,唇边的笑意发自肺腑。

Exclusive Memory。

独家记忆。

林沫将第三张明信片贴在胸前,笑着对阿耀说:“我要这张。”

灿烂的笑容,让阿耀几乎忘记呼吸,愣了好几秒才抓起剩下的一张:“好,好的。”

辛燃拿到阿耀送来的明信片,一直勉强维持的笑容险些挂不住:这是什么规则?别人先选,剩下的给她?再怎么论资排辈,她们俩也排不到她前头吧。

可阿耀并不是节目组的人,任辛燃怎么问,他只咬定“叔叔只说给你们选,又没说要一起选”,逼急了,干脆一吐舌头闪进人群溜不见了。

辛燃怒火中烧,重新戴上墨镜,唇型不动地吩咐助理:“找导演。”然后也不管签名只签了一半,丢下剩余的“粉丝”,带着保安拐进了VIP休息室。

助理慌慌张张的一通电话,完了回来禀告:“导演说,明信片是男嘉宾自己画的,他们也不知道哪个对应哪个。不过……我还是托了内部人士打听,元先生用的是钢笔。”

话音刚落,一直阴沉着脸的辛燃,终于面色一霁,看向手中钢笔写的英文花体,一颗心总算落回肚里。

隔着落地玻璃,看向正在交谈的林沫和胡叶,她唇角一弯。

*

终于,节目组工作人员手持着不同的明信片,来与三位女嘉宾“对暗号”,各自带人走。

临分开,胡叶乘着镜头没对着,附耳对林沫说:“我要跟俞沛一组,下个环节……你也别跟我抢。”说完,在林沫微诧的眼神里,胡叶挤眼一笑,一双大长腿快步跟着工作人员走远了。

俞沛?他也来参加了?为什么胡叶会知道男嘉宾?说好的……保密的呢?她可是连小元哥哥会参加也毫不知情啊!

林沫向工作人员提出要在原地等一等卉春,对方却说会有工作人员的车辆载卉春,让林沫先行前往:“男嘉宾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她又给卉春去电话,确定节目组已经和她联络,才上了节目组安排的车。

摄像没有跟上车,车内也没安装摄像头,这让林沫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忙低头与元焯联系。没想到离开机场之后,手机居然一格信号也没了。

林沫问前排的工作人员和司机:“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

“这边信号弱,时有时无的。你可以留意,有信号格的时候再打电话。”

“好,嗯……我们要开多久?”

“三个小时左右吧。”工作人员抬头看看窗外天色,“不过刚下过雨,山路不好开,也许还得更久。”

林沫拍了拍司机的椅背:“辛苦了。”

信号时有时无,她断断续续地给元焯发了好几条信息,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真的是你吗?

——为什么没跟我说,是不是剧组要求保密?

——山路好颠簸,我有点晕车,想睡……

山路崎岖颠簸,林沫久等不到回音,终于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远远地,站在雾气缭绕的雪山下向她伸出双臂。她欣喜地跑过去,一脚深一脚浅踩着绵软的积雪,跌跌撞撞地眼看着要扑进他的怀抱。突然,雪山之上白雾腾起,地动山摇,整个梦境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林沫猛地惊醒,一脊背的冷汗。

与此同时,车一个急刹,发出尖锐的鸣啸。

她及时地伸手撑住,才没有跌撞。

“路被树给挡了,”她听见司机说,“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云南~大心只旅游去过两次,加上是路盲,如果地理上有误,还请多多谅解^_^

将它看成为小顺和元先生设置的乌托邦就行,哈哈,不要太较真唷!

好啦,恢复日更,么么哒!

第38章 他很好(4)

车绕了许久,才从泥泞的小路开到隐在深山中的小村庄。

村落古朴, 甚至让林沫依稀有种进了古装片场的错觉——浅褐色的墙壁、黑色的瓦檐, 矮矮的民宅错落有致。坑洼的路面残留着昨夜的积水, 穿着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好奇地远远张望。

而路边,已经停了一辆商务车, 司机正百无聊赖地靠着车门点烟, 见林沫他们下车来, 狠狠抽了一口迎上前:“这咋整?”

林沫这边的司机大叔抬头看看天:“夜里还得有雨。今晚往那边开本来就不安全, 在这里歇歇脚也好。”

“关键是没信号, ”林沫这边的工作人员猛晃着手机,还是一格信号也无,“那边还等着我们消息。”

林沫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虽然现在一格信号也无,但临睡着前发的信息现在显示都是已发出的状态。这样中途消失不见, 元焯大概会担心吧……她想了想,问:“座机的信号会不会稍微好一点?”

对方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说着就上前去找当地土著沟通。

从村落深处忽然传出一阵响亮的口哨,而后欢呼起哄的声音。

先头的司机一吐眼圈,似笑非笑地说:“是胡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沫跟着司机穿过窄窄的巷子,终于看见被围在一群当地少年中间的胡叶。

水泥堆砌的小舞台上, 穿着热裤的胡叶被几个当地少男少女簇拥着, 怀里抱着半身大小的木吉他,小麦色的肌肤在当地少年之中异常和谐。她嘴里叼着一支不知名的草, 长指一拨,一连串的音符就流泻出来。

是林沫也曾很心仪的90年代民谣, 《追风》。

身侧的少年手握着响篾,试了两音追上了她的调子。紧跟着葫芦笙、三弦琴……铓锣渐次跟上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却别样的汇聚在一起,热闹又疯狂。

胡叶看见了林沫,一口将草叶唾在地面,大声招呼:“来啊,一起!”

林沫许久未曾有过这种热血在周身沸腾的激动——或许是被天高云远的山林所感染,又或许只是面前这个少女的狂野,她微笑着走到台边。

台上的土著少年弯腰,向她伸出手来,却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红了脸,躲开她的视线。

借着少年一股蛮力,林沫跃上了小舞台,胡叶冲她一笑,勾脚从地面挑起一只麦,停下手中的弹奏递过来:“会唱吗?”

林沫飞速地回忆了一下:“差不多吧。”

这么多的年年月月,你走着,笑着,

一个人流两个人的泪,

看过了人性的背离,

看过了白云和苍狗,

你始终跟着风的方向,不曾被遗忘。

辛燃踩着高跟鞋从泥泞坑洼的小路走到小广场的时候,耳边回响的就是这首歌。林沫的嗓音带着一点点嗲,一点点柔,和属于她个人的鼻音,将这首曾经红遍大江南的民谣诠释出了自己的味道。

林沫和胡叶,在一群土著少年的围绕下,陶醉其间,甚至未曾发觉辛燃的到来。

而辛燃此刻心情格外复杂——这首歌最后一次听见,是在元氏的一次宴会后,年轻一辈去唱K,沉默了整晚的元焯闭着眼睛唱了这一首。当初她以为那是他的青春,所以他投入,可现在却忽然觉得那或许是“他们的”青春。

胡叶终于看见了辛燃,却只是笑容划过,并没有招呼她。

林沫闭着眼睛,仿佛回到那个在KTV包房里抱着麦克不松手的时光,背后是他的视线,从未曾远离。直到点滴凉意落在脸颊,她才恍惚睁开眼。

“下雨了。”胡叶说。

可土著少年们对于突如其来的山雨显然习以为常,弹奏的动作一下也没打顿。

林沫与胡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重新合上了节拍。

雨水从淅淅沥沥,到织成细网,地面从微微犯湿,到砖面啪嗒地弹起水花。从《追风》开始,一首接着一首,林沫会的就自己唱,不会的就把麦给土著少女,自己接了对方的手鼓打节拍……

辛燃坐在小客栈二楼的“雅座”,隔着雨幕看向小广场上恣意的那两人,嘴角一撇,拾起桌上的白茶,轻抿一口,又唾了回去:“这什么茶,这么涩。”

助理连忙说:“这是山里产的,新茶。是这边最好的了。”

“穷乡僻壤。”辛燃嘀咕了一句。

*

天渐渐黑了,雨势越来越大。

少年们终于尽兴,将林沫和胡叶迎进广场旁的小客栈。

“你们是明星吗?”其中一个女孩儿眼睛发,“都这么好看。”

“她是模特,我是演员。”因为浑身被打湿,又唱又跳得浑身是汗,林沫将长发束在脑后,更显得一张巴掌小脸只余下灵动的一双大眼。

“你都演过哪些戏?”小姑娘追问。

这问题若是放在从前,林沫是要尴尬的,演员最大的底气还是来自于作品,她温和地问:“庭院深几许,你们这边电视台播吗?”她特意没有说《故园山河》,一来山里没有电影院,新片大约是看不到的,二来片子也不是这个年龄小姑娘爱看的。

小姑娘与同伴一对视,眉开眼笑:“放啊!”

辛燃从楼上施施然地走下来,原以为会被围住问长问短,没想到众人只是侧头看了眼就又转回去围着林沫她俩了,仿佛下楼来的不过是个路人甲。

“辛……”助理追在身后,都没能赶上辛小姐的步子。

入夜。

林沫和胡叶被安排在楼上客房,小村落里鲜少有来客。总共不过五六间客房,三个女艺人一人一间,工作人员就只能同性拼房了。

房屋老旧,被褥有种湿漉漉的气息。

林沫辗转反侧,听着窗外雷声隆隆,偶尔闪电霹过,天际乍亮。

她终于叹了口气,披上外套起身出门——之前她在客栈一楼看见过一台固定电话,这会儿夜深人静,应当不会还有人待在那儿吧。

烂熟于胸的手机号码,拨出去。

果不其然……对方暂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语音留言请按1,结束请挂机。

她终于还是不死心,按下了1,轻轻地开口:“那个……山路被倒了地树给挡住了,又下大雨。我们今夜过不去了,只好留在山里的小村庄。这里还挺好的,你别担心,明天见,我……我想你。”

林沫呼了口气,心才刚刚轻松了些,忽然心头一突,猛地回身。

辛燃穿着丝质长睡裙,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在给谁打电话?”

林沫一惊,手中的听筒咔哒掉落。

“这么惊慌?”辛燃微笑着扶着台阶慢慢地走过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男朋友?情人?还是……金主?”

林沫反身,将听筒放搁稳,再抬脸已经淡定了许多:“辛燃姐走路好轻盈,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辛燃见她避重就轻,走到她身侧,手指抚上座机:“剧组里的?”她分明听见林沫说明天见。

辛燃难得没有穿高跟鞋,和林沫并肩终于不再能压她一头。

“是谁……好像,是我的私事。”林沫淡淡地裹紧外衣,打算从她身侧擦过。

“卖小白花人设,走被包养路线,现在又来参加恋爱真人秀,”辛燃一笑,“是想这样钓个金龟婿吗?林沫,像你这样红不起来的小姑娘我见多了,比你漂亮有手段的大把都是。不要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沫刚刚踩上楼梯,闻言回身,目光如水:“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我想告诉你,你是演员,我也是。从这一点上,我们没有高低之分。所以……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我也是同样的理由。工作而已,不要把人想得太龌龊。”

“没有高低之分?咱们话敞开来说,”辛燃一笑,“如果不是元焯,这个圈里有几个人认识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少在我面前装白莲,我不吃这一套。”

林沫终于笑出来,眉眼一弯,像是听见了笑话:“原来你是为了他。”

辛燃被她的笑容惹恼,细眉一挑:“我和元焯认识这么多年,就连他办公室的密码,也设置的是与我相识的日子——这你也不是没有看见。”

与她相识的日子?林沫微诧的表情,落在辛燃眼中,她总算扳回一成,心情好转了些:“呵,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当初我发现他的密码竟是那天,也很吃惊。谁会想到,元先生会有这么悉心浪漫的一面?你说……是不是?”

轰隆。

闪电伴随着雷鸣,客栈虚掩的窗被风撞开,老旧的木窗棱来来去去的咯吱作响。

辛燃一惊,朝后退了一步险些将身后的花瓶撞倒。

而林沫的目光却停留在紧闭的客栈门上。

“你看什么?”

林沫没说话,拧着的眉头却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大门被人哐当退开,扛着摄像机的青年率先冲进室内,一边抱怨:“机器要湿了可就亏大发了,拍不上第一个镜头,回头还得被K——”一句话卡在喉头,他已经看见了室内的两个年轻美人。

而林沫的视线早已越过他,落在了刚刚跨入门槛的元焯。

雨疏风骤,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面孔,水珠顺着面颊从下颌滚落,淋湿的眉眼冷峻,却反而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与摄像小哥不同,他从进屋来的那一秒开始,视线从未离开过楼梯上的林沫,紧抿的唇角,在看清她面庞的那一刻终于软化,上挑成一道优雅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林沫小跑到中央,又忽然意识到旁边的摄像机已经亮起了灯,赶紧停下,隔了几步看向他,“路不是被堵住了吗?”

元先生轻轻地醒了下嗓,终于忍住将面前的人揽入怀中的冲动,语气平缓地说:“……树刚刚已经被挪走了。”顿了顿,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我是来接我的‘女朋友’的。”

摄像机上的小红灯一闪一闪。

木头窗楞吱吱呀呀地响着,外面风雨交加。

辛燃还站在一侧,摄像小哥还在屏息。

可林沫只听见对面的他说,他是来接,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密码的误会,会解开的。

这次出来的胡叶,会是本阶段的最佳助攻,喵哈哈。

好啦,乘客到齐,恋爱之旅~启程~

第39章 梦中人(1)

在林沫微诧的目光中,元焯将长柄伞放在墙角边, 长腿一跨, 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我听说, 是你选了我的明信片。”

透过他的镜片,林沫看见元先生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 终于缓过神来——是啊, 他们这是在恋爱真人秀里, 无论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她仰面, 抿嘴笑:“原来是你……元先生。”林沫特意用了粉丝们对他的称呼, 只是尾声微扬,带了点俏皮。

元先生沉吟了声:“嗯,是你期待的类型吗?”

他问得直接,叫林沫不知道怎么回是很好,只得在他的注视里红了脸一直笑。

“等一等!”出声的是辛燃, 她先朝摄像小哥示意,等他熄灭了摄像机的工作指示灯,才说,“是不是弄错了?元先生的明信片,怎么会在林沫那里?”她的内线明明说了, 元焯用的是钢笔!那封花体英文不是在她手上吗?

摄像小哥一愣:“我听导演吩咐的, 是林沫啊。”

辛燃勉强维持着耐心:“你给导演去电话,问问清楚。”

小哥为难地说“都这个点了……”除了他这苦逼被元大帅哥带出来攒镜头, 还有谁会醒着啊。

辛燃眉一挑:“出了岔子你担得起吗?”话刚出口,她余光瞥了眼元焯, 口气又放缓了,“就说我让你打的,包管你没事。”

“不用了。”冷眼旁观的元焯终于出声,“是林沫。机场的视频,我看过了。”

“怎么可能呢!”辛燃脱口而出,“钢笔字的明信片难道不是你的?”

元焯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辛燃不说话,狠狠地转看向林沫:“当初你和胡叶选剩下的才给我,这节目设置就有问题!”

林沫温声说:“节目没有剧本全靠发挥,阿耀会先给你还是我们,谁也没法预料。怎么就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