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你这一路还没说够吗?”

钟茗愤慨地走出学校的大门,身后跟着还在喋喋不休的裴源,裴源跟着她一路走到了公交车站牌旁,直到钟茗停下脚步等公交车,裴源也跟着站在了她的身旁,就像是一个忠诚守护公主的骑士。

钟茗说:“我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我干嘛不当真啊?挺好的,我也挺喜欢你的。”裴源笑呵呵地说着,当钟茗转过头太瞪着他的时候,他依然毫不脸红,“怎么了呀?我就是挺喜欢你的啊。”

“你少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不过如果不是孟烁当时的表情太过于让你崩溃,你真正想说的是你喜欢他吧?”

“你闭嘴!”

连着受了好几次打击的裴源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了,“你凶什么,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算全世界就剩下你一个女生了,那我就去跟壁虎结婚。”

钟茗回过头来看看裴源,裴源一脸黑线,没好气地说道:“干什么?”

“没什么。”钟茗把头转过去,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路面,半天才说了一句话,“只是觉得壁虎好可怜。”

裴源抄起手中的一本书,朝着钟茗的后脑不轻不重地打下去,“那个用不着你操心!”

被打了一下的钟茗揉了揉被打的后脑,转过头来,瞪了裴源一眼。

裴源看着钟茗捂着头愤怒的样子,忽然笑一笑,低声说道:“笨蛋。”

点点夕阳中,他苍白的面孔出人意料的帅气!

这应该是属于年轻记忆里,很难忘记的时刻。

就在鹭岛一中的公交车站牌旁,少年和少女并排地站着,他们穿着纯白色的校服,而空荡荡的路面上铺满了夕阳,道路两旁的榕树留下了一大片凉爽的树荫,宁静的傍晚,没有一丝风。

钟茗要乘坐的那路公交车最先到了。

钟茗上车后坐到了公交车的最后排,她回头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车下的裴源,裴源斜背着书包,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帅气的侧脸在夕阳中熠熠生辉,他笑了笑,朝着她说了一句话。只看得见口型,听不到声音。

钟茗朝着他摆摆手,意思是自己听不到,裴源依然微微笑着,公交车开起来,慢慢地,裴源消瘦的身影就在钟茗的眼前一点点远去,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时间来了又去了,只是随着时间到来的某一瞬间的片段却永远停驻,它们犹如一颗种子,扎根于人的脑海里,蓬勃生长,此生不忘。

比如此刻的裴源。

比如此刻的钟茗。

比如此刻的钟年、江琪、孟烁。

还有一个看上去默默无闻的林森。

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叫鹭岛的地方,这就像是茫茫大海里几粒小砂石,在一个不经意间,落入蚌壳之中,在无休止的痛苦中打磨着……

也许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孕育出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要么是一滴永远无法干涸的泪珠……

钟年听到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时,马上关掉了自己房间里的灯,咬着牙忍痛跑到床上躺下,用厚厚的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并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钟茗似乎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接着朝着他的房间走过来,她推开门的同时也带进来了客厅的光线,钟年往被子里缩了缩,钟茗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我看房间里的灯没开,还以为你还没回来。”

钟年把头缩在被子里,“今天篮球训练挺累的,我睡一会儿。”

“你吃饭了吗?”

“吃了。”

钟茗没说别的,把门关上了。

她走到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顺便准备再做点米饭和菜,她刚从冰箱里拿出几根黄瓜,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那是钟茗设的震动。

钟茗擦了擦手,走回客厅从书包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江琪打来的电话,她接起电话,江琪听到她的声音最先开口问道:“钟茗,钟年在干什么呢?”

钟茗朝钟年的房间看了一眼,“他说累了,在房间里睡觉呢。”

江琪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钟茗,其实钟年对我千叮万嘱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

“什么事?”

“今天傍晚放学的时候,钟年被几个流氓打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有人按了墙面上的开关,整个房间刹那间就亮了起来,刺目的灯光从头顶直罩下来。

蜷缩在被子里的钟年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有人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钟年紧张地转过头,灯光照在他鼻青脸肿的面孔上,还有他额头上的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觉得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鼻子里面破裂的血管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着,钟年看看站在面前的钟茗,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姐。”

钟茗说:“怎么回事?”

钟年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朝着钟茗傻气兮兮地笑笑,“没事啊,这还用说,练球的时候不小心……”

啪!

钟茗直接甩了钟年一个嘴巴子。

钟年的头朝着旁边歪了歪,他疼得轻轻地吸着气,小心地说道:“姐,我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打我啊?你怎么都不心疼我?”

他那话才说完,眼泪便落了下来。

Chapter5 流年季·梵婀玲歌

很多年以后,

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这里。

一起欢笑一起打闹的同学,

纯白色的校服,

还有教学楼前面火红的凤凰花,

宿舍楼后面的流浪狗小白。

【一】

钟茗一个人坐在那里,感觉难受得要命。

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成年人,穿着一身光鲜的保安制服,在她的周围来来回回地走。

身下是坚硬得椅子,钟茗看着脚下冰冷的水泥地面,水泥地向外透着充满了寒意的冷光,外面还下着蒙蒙细雨,有光线从保安室紧闭的大门缝隙里照进来,一片惨白。

有人推开了门,朝里面看了一眼,那个围着钟茗转了整整二十圈的“事儿妈”保安先开口,“你是902室的业主吗?”

那人说:“不是,我是1101室,我来看看。”

保安的表情很严肃,但是语气很兴奋,他说:“有什么可看的,你还别说,这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啊,青天白日的就敢拿着板砖砸902室业主的车,把人家业主吓得心脏病犯了,刚刚紧急送医院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说这小姑娘……这谁家能养出这么凶的小姑娘……”

那人说:“就我家啊。”

钟茗抬起头。

她看到裴源笑呵呵的脸,裴源朝着钟茗扬了一下眉,“我听说你到我们小区闹事来了,是吗?你是不是听说我在这个小区,你就专门找过来了?”

钟茗说:“你那是什么狗屁想象力?!”

站在一旁的保安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钟茗言语上的彪悍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他再次确认自己的确是扣住了一个小太妹。

裴源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钟茗把头一转,一脸死撑。“你管得着我吗?你怎么不去和你的壁虎结婚啊!”

保安不甘心自己被“冷落”了,对裴源说:“我刚才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她砸了902业主的车,到现在902业主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砸了车怎么人进医院了?”

“这不人在车里呢嘛。”

耳旁是碎嘴的保安向裴源详细讲解“事发当时”的情景,钟茗始终低着头,她浓密的眼睫毛掩盖下的双眸里因为凝了太多的眼泪而格外的明亮,她的嘴唇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有时候,一个瞬间可以改变很多故事,很多人的命运。

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那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拨回到今天早上,那时候,天空依然下着这样的毛毛细雨,空气中有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潮湿感,潮气仿佛是糊在了人的脸上,温柔而残酷地堵住了毛孔和泪腺。

钟茗站在了一个她很早就已经知道,却从来没想过来的小区门口,她默默地将垂落在面颊上的头发丝捋好,目光平静得仿佛是结满冰的湖面,她要走进去的时候,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她。

“你住里面几号?”

“902室。”

保安抬抬手,让钟茗走进去了。

她沿着小区的路径一直朝前走,这个小区分外的静寂,没有人,没有车,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安静的角落。

道路两旁是油绿的棕榈树,挺拔的树梢直刺向明晃晃的天空,而立在草坪上的几块巨石,更像是几面荒芜的墓碑。

一辆红色的轿车从正前方开过来,开车的女人渐渐出现在了钟茗的面前,而钟茗的面孔,也清晰地映在那个女人的眼瞳里,那个女人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怔忡的神情,那辆车慢慢地停下来了。

女人的嘴唇上下地动了动,钟茗知道她在叫什么,就是一个名字——“茗茗”。

钟茗默不作声地把书包从后背挪到前面来,她从里面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然后把那样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那个女人的车窗玻璃。

啪!

挡风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而坐在车里的女人被迎面砸过来的大砖头吓得惊叫一声,面色骇白,钟茗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冷冰冰地开口说道:“钟年被你找到的那些人打死了,接下来你也找人打死我吧,妈!”

你也找人打死我吧,妈!

仿佛是在身体的某处划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疼痛,绝望,痛苦掺杂在一起,犹如一股巨大的气流堵住了咽喉,所有的话语都被咸涩的泪水鲠在喉间,刺骨的寒冷冻结了胸口所有的热度,内心的绝望和悲伤像是疯草一样延伸,蔓延……

那个女人坐在车内,嘴唇颤抖着,竟然双眼一闭,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她的心脏已经脆弱到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这样的结果,却是钟茗没有预料到的。

她只不过是想砸个玻璃而已!并没有打算让她直接两眼一翻在自己眼前晕过去,跟死了一样。

而事情就是这样。

上午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江琪从教室里冲出来的时候差点撞上抱着化学测试卷子走进来的林森。

林森一手按着手中成沓的卷子,很快地闪开了江琪,并且让开了一条路,江琪朝着林森不好意思地笑笑,朝着走廊对面的孟烁喊道:

“孟烁,等我一下。”

同样步履匆匆的孟烁回过头,看到跑过来的江琪,他摆摆手说:“不用你跟来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行,我得跟你一块去。”

“你去了有什么用?!”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跟老师请好假了。”

捧着化学卷子的林森看看孟烁和江琪越走越远,他实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清楚的是,已经过去了三节课了,但钟茗还没有出现。

林森发完了化学卷子,拿着自己的卷子回到座位坐下,他抬起头,看到钟茗的桌面上空荡荡的,只铺着一张刚发下来的化学卷子。

林森起身拿起钟茗的化学卷子,铺到自己的桌面上,拿出笔来认认真真地帮钟茗订正那些错的地方,有几个看到林森举动的女生彼此又对看了一眼,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林森根本就没有去搭理。

那些女生恨不得天下大乱才好!

生活委员何志远手里攥着刚收的钱和记账本走过来,先看了钟茗的座位一眼,又朝着林森问了一句,“钟茗没有来啊?”

林森抬起头,“嗯。”

“啊?今天要交加课费,她不来的话以后就不能上辅导课了。”

“一个人多少钱?”

“九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