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任瑶期自己也病了,所以不知道李氏生病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她。好了之后去给母亲请安却被任瑶华两巴掌打了出来。

她当时病了四五日,好起来的时候李氏也病愈了,可见李氏这病应当不打紧。

任瑶期想着明日还是要找周嬷嬷要大夫开给李氏方子看看。

周嬷嬷帮任瑶期热敷几次,又接过鹊儿手中的药膏给她轻轻的抹上了一层。任瑶期坐着不动,任由她折腾。

“五小姐,您是不是病着?”周嬷嬷注意看了一下任瑶期的脸色,见她眼下有些浮肿,嘴唇也不若平日里水润,想着任瑶期并没有在李氏回来的时候出门迎接,便出口问道。

任瑶期顿了顿,点头:“病了些时日,不过这几日已经见好了,约莫再吃两剂药就能痊愈。”

周嬷嬷又气又急:“五小姐,生病了怎么能见风?你身边的婆子丫鬟们不知道拦着吗?”

说到这里,周嬷嬷了脸色又是一变:“你说你已经病了些时日了?”她们在庄子上豪不知情,留在任府的人竟是没有给她们递信。

“嗯,上个月乍暖还寒的时候病的。”秋老虎过后,北方气温急降,寒热交替,最易生病。

周嬷嬷皱眉看向任瑶华,任瑶华已经满脸寒冰:“看来这紫薇院的人都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周嬷嬷叹气:“我们走了一年,老太太又将紫薇院交给了她照管,自然是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想着莺儿与朱儿两个丫鬟性子沉稳,又跟了太太多年,留下来看院子最为合适,府中若是有个什么事也能及时遣人给庄子上送个信儿,不想却是让老太太给婚配了出去,如今她们连内院都难进,倒是可惜了。”

第6章 算计

莺儿与朱儿配给了外院的两个小厮,成了外院的普通仆妇。

任家外院与内院界限分明,有些人即便在任家当了一辈子差,想要踏入那一扇垂莲柱出挑屋檐的垂花门都是极难的。

“嬷嬷你应当说彼一时此一时!如今我们回来了,她还想能把手伸得这么长不成?”任瑶华双目淬冰,冷声道,“明日我就将她安排进来的那些,和原本院子里风吹墙头倒的奴才们都给撵了出去。”

周嬷嬷劝道:“三小姐,我们才将将回来,这事儿还是先暂且放着吧?我们带回来的人终是少数,这紫薇院还需要人当差呢,就算是要重新挑人,或者另行采买也要先禀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那头。况且要撵人也需有个由头,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将院子里的人赶了,这样做不仅下头的人寒了心,老太太那边也不好交差。”

任瑶华心里对方姨娘已是恨极,听了周嬷嬷的话便扬眉道:“祖母那边由我去说,至于由头么?那还不简单?懒散,碎嘴,偷窃,不敬主…主子给她们定了罪,她们还能驳了不成?”

“三小姐”

“三姐是要把这任家上下的人都给得罪完了才肯罢休?”任瑶期突然出声道。

任瑶华冷脸冷眼朝任瑶期看了过来,任瑶期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淡声道:“方姨娘是给紫薇院重新安排了不少人进来,只是除了我身边的朱嬷嬷以及两个贴身丫鬟外,大都并不是她自己的人。”

“不是她的人?”周嬷嬷想了想,沉吟道,“按理说不过年余时间,她确实也没有那么大本事”

人脉是需要经营的,周嬷嬷帮李氏经营了十几年也不过得了身边伺候的十几个真正的心腹,还被打发走了两个。

任家的另外几个太太也都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任方姨娘太过坐大,骑到她们上头?

任瑶期点头:“现在紫薇院里的丫鬟婆子,大多是一年前新从各处庄子上选上来的。”

任瑶华却是冷笑着斜睨了任瑶期一眼:“这院子是方姨娘管着,挑人不还是要经她的手?这些人即便之前与她没有什么干系,走了她的路子不也成了她的人了?”

任瑶华虽然性子刚烈,却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因自幼就帮着软弱的李氏拿主意,而自有一番主见。

任瑶期听任瑶华这么一说也不否认,反而点头赞同道:“三姐说的没错,这些人走了方姨娘的路子,得了这么个闲差,所以都对她感恩戴德,这一年她在任府下人们口中的名声越发好了。”

李氏与任瑶华去了庄子上,紫薇院里主子少,份例却是照旧,方姨娘又从不克扣,所以紫薇院的差事便成了任家奴才们公认的油水多的闲差。

这一次任瑶华虽然脸色更为难看,却没有立即出言了。

大丫鬟喜儿忍不住疑惑道:“可是开始五小姐不是说这些人不是方姨娘的人吗?现在又说是她的人…那到底是不是她的人?”

任瑶期想了想,轻声道:“这些人虽然都是方姨娘新从庄子上挑出来的家生子,却都与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院子里得力的婆子丫鬟们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就比如管我们院门钥匙的牛嫂子她的小姑子是老太太院子里桂嬷嬷的大儿媳,管我们院子来客时的茶水的那个柳儿是大太太身边一等大丫鬟秋分的亲妹妹,后院负责热水的刘婆子原本是任家外院的一个门房婆子,不过她的侄女现在在五太太院子里管着账”

周嬷嬷也算是在后院里摸滚打爬过来的老人了,听了这么几句就听出了当中的利害关系,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丫鬟鹊儿也是惊怒道:“她竟然拿我们紫薇院的差事来做人情,讨好任家其他主子!”

任瑶期摇了摇头,她看了任瑶华一眼。

任瑶华嘴唇紧紧抿着,让她冷然的脸上带了几分倔强的神色,眸子里却是怒火如炽。

“她这么做固然能讨好老太太,大太太身边的人,不过最主要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众人闻言,将的目光都投向了任瑶期。

任瑶期却是看着任瑶华:“她的目的是三姐和母亲。”

无视几人错愕的眼神,任瑶期继续不急不缓地道,“她是算准了三姐的性子的,知道你定是容不得她安排的人留在紫薇院,一回来就会着手清理内院。其实这些人与她没有丝毫干系,被打发到了哪里都碍不着她。她给出去的人情她照收,你却是因此而得罪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的人。”

任瑶华怎么说也是任家的女儿,加上任老太太对她总有几分眷顾,所以她总会回到任家的。方姨娘自始至终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未想过能将任瑶华和李氏彻底赶出任家。

她是妾室,即便生了儿子也不能扶正,所以她要的是三房后院的掌控权。

是即便李氏与任瑶华回到任家也再不能撼动她的地位。

“这个卑鄙无耻的毒妇!”喜儿咬牙骂道。

任瑶华倒是因为怒极而渐渐平静了下来,用冷漠的语调一字一句道:“她就等着瞧吧,我定会让她好看!”

任瑶期却是冷静地问道:“你要如何让她好看?让她来给母亲立规矩,然后趁机整治她?”

任瑶华抬目,沉着脸看着任瑶期。

周嬷嬷怕姐妹两人又吵起来,忙打圆场:“三小姐也是想着咱么走了一年,任家的人更是只知道有方姨娘,不知道有太太这个正经主子。想要借着给方姨娘立规矩的机会给太太立威。”

任瑶期也不想与任瑶华吵,遂点了点头:“想法没有错,时机却不对。”

“哦?怎么不对?”任瑶华挑眉,冷冷道。

任瑶期认真道:“我之前不是问了三姐要怎么给方姨娘好看?在你离府之前,确实是给过她几次好看,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能给她好看,让她吃了瘪也无处申冤?”

任瑶华没有说话,喜儿却是道:“当然是我们三小姐在老太太面前比方姨娘更得脸!有老太太撑腰,方姨娘见了三小姐自然不敢放肆。”

任老太太不喜欢李氏,对任瑶华这个孙女却是不错的。

当初任瑶华推了任益鸿落水,老太太也认为她是年少气盛,加之失手,并非蓄意陷害庶弟性命,帮着她在任老爷子那里说过好话。

“方姨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若是有一日老太太她不再站到三姐这一方了,那又该如何?”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向来疼爱三小姐,我们在庄子上的时候她也遣人给三小姐送过吃食。”鹊儿忙摇头。

任瑶华与周嬷嬷却是沉默不语。

老太太身边并不缺承欢的小辈,如今的任家是大太太嫡出的四小姐任瑶音与五太太嫡出的任瑶玉最为得宠,常常被老太太留宿在荣华院的东暖阁。

今日任瑶华与李氏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见了任瑶华虽然很是欢喜,可是在任瑶华给李氏求情的时候却被她冷着脸斥责了一番。

以前在任家,任老太太是从不会对任瑶华说一句重话的。每次任老太太为难李氏的时候,有任瑶华在一旁打圆场,任老太太便会给孙女几分脸面。

“所以三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想法子找方姨娘的麻烦,让自己刻薄霸道的名声被人有目的的大肆宣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而是努力巩固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只要你还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宠的孙女,你以后想教训方姨娘机会多的是。”任瑶期冷静又客观的指出。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份冷静中,所流露出来的对任老太太的冷漠。似乎在她心里,任老太太只是在内宅之中用来立足的工具,有利用价值,而非她嫡亲的祖母。

“三小姐,五小姐说的有道理。”周嬷嬷琢磨了一遍任瑶期的话,越想越是心惊。

方姨娘先是剪除了李氏留在紫薇院的旧人,一是可以切断了李氏与任家主宅的联系,让任瑶期与李氏,任瑶华之间的隔阂加深。二是给她接下来要弄到紫薇院的那些人空地方。

她这么做,等任瑶华回府之后必定会暴怒,于是她的后招就来了。

让任瑶华彻底失宠于任老太太,并得罪任家上下的主子奴才们陷入孤立之境,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任瑶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不由得心中憋屈,她想嘲讽地反问任瑶期一句“我失宠于祖母,不正好称了你的意?”

可是对上任瑶期那沉静的眸子,她还是将话给咽下去了。

任瑶华虽然不置可否,可是周嬷嬷却是十分了解她的,知道她定是听进去了。便十分欣慰地对任瑶期笑道:“五小姐果然是长大了,这些事情连夫人与老奴都没有想过呢。”

任瑶期垂眸不语,她前世师从帝师出身的裴之砚,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在她现在看来就如同揭开了皮影戏的幕布与控台,掌控着人偶举手投足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控线,皆入目了然。

第7章 面对

任瑶期见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最近因为有病在身,都是用了药就睡下了,今日早过了她睡觉的时辰,又说了这么些话,已是累极。

周嬷嬷见她下盘有些虚浮,知道她定是不舒服,赶紧忙让喜儿上前去扶了:“五小姐,让喜儿送你回房吧,今晚就让她给你值夜,你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都不可靠,还是防着些的好。”

任瑶期任周嬷嬷给她仔细整理身上的大氅与风帽:“喜儿姐姐送我回去之后还是回母亲这里当差吧,你们才回来,紫薇院里又多了不少外人,人手捉襟见肘。我身边那两个丫鬟虽是方姨娘派给我的,却也因此不敢轻易违拗我的意思,她们已经伺候我一段时间了,没有出过大岔子。况且我的病也见好了,不比母亲正需要照料。”

周嬷嬷闻言,神情微暖:“太太身边还有奴婢呢,五小姐尽管放心就是。”

任瑶期还是摇头:“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暂且如此吧,过几日我若还是没有好,嬷嬷再让喜儿姐姐去照料我。”

周嬷嬷是李氏身边最为倚仗的管事,喜儿、鹊儿,以及被配了人打发到了外院的莺儿和朱儿四个大丫鬟是她为李氏精心调教出来的心腹。这样的人还是都留在李氏身边的好。

周嬷嬷见任瑶期坚持,也不好再劝,只亲自送来她出门,直到看到她被几个丫鬟簇拥着消失在了前一进过厅的角门处才又转身回了正房。

进了东次间,见任瑶华还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青花瓷烛台上的灯芯,烛影被她拨弄得摇曳不定。

周嬷嬷轻叹一声走上前去轻轻将任瑶华手中的剪子拿走:“三小姐,仔细烫到手。”

任瑶华对周嬷嬷这个母亲身边的老仆向来敬重,便也没有多言。

“三小姐,明日方姨娘来给夫人请安的时候若是提出要侍疾,就让太太推拒了吧。她性子狡诈,太太却秉性敦厚,别吃了她的暗亏都不知道。您虽然能制住她,却也毕竟差了辈分。哪家也没有由嫡女出面教训父亲妾室的道理,传了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任瑶华淡蛋嗯”了一声。

她虽然不怕自己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任瑶期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落入那贱人的圈套,要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个方姨娘当真的打的好算盘,我竟然没有料到她能如此阴险恶毒。您若是中了她的计,坏了名声,不仅失宠于老太太,还会得罪府里其他的主子。紫薇院里若是没有你在老太太面前转圜,夫人以后的日子必定更为艰难,我们三房上上下下岂不就全捏在了她的手中,任她摆布?”

想到这里,周嬷嬷忍不住一身冷汗。方姨娘虽然是设计让任瑶华得罪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身边的人,可是周嬷嬷知道这些在主子们眼前得力的丫鬟婆子们关键时刻能产生怎样的作用。

“这笔账,我会记下的!”任瑶华那还略显稚嫩的脸上,狠厉的神色一闪而逝,让不小心瞥见的周嬷嬷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周嬷嬷看着任瑶华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心中有些担忧:“三小姐,五小姐她既然先向您示好了,以后你们姐妹两人就好好相处吧。”

任瑶华看了周嬷嬷一眼,冷声道:“她算计我被赶离任家这笔账就这么算了?”

周嬷嬷语塞,只能小心地劝道:“五小姐当时只有九岁,方姨娘又如此奸猾,她分不清是非被人利用了也情有可裕您且看她今日说的那些,哪一句不是为着您好的?你们是嫡嫡亲的姐妹,应当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才是,否则岂不是正好称了那女人的意,却惹得你们的母亲因你们的不和而暗自垂泪?”

任瑶华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周嬷嬷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还想再劝,任瑶华却是已经站起身来:“赶了一日夜的路,大家都累了,今日早些歇下吧。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过来探望母亲。”

周嬷嬷见她如此,也只能按下心里的话暂时不表,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合。这姐妹两人一个果决,一个聪慧。若是能同心,哪里还用担心那个方姨娘?

任瑶期前一夜吹了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便晚了,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可是想着李氏那边方姨娘早晨要去请安,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岔子,便有些躺不下去了。正想要把丫鬟唤进来,伺候她起身,却听到了外间有母亲李氏身边的大丫鬟喜儿的声音。

“现如今天儿冷了,这热茶要时刻放在炭炉子上温着,以备主子们随时解渴。只是你们也要知晓,饶是最上好的银丝碳在内室中燃久了,也会令人胸闷不畅。所以这炭火炉子须得放在通风的厅里,而主子内室里摆放的茶水却是每过三刻钟就得一换。”

“我们进府之时姨娘要我们去大太太身边的严管家那里学过规矩,严管家可没有教过我们这些规矩。”青梅有些不服气的嘟囔。

喜儿冷声道:“我现在不是正教着吗?若是连这点儿规矩都学不会,就去与你们方姨娘说,让她再换个清楚些的丫鬟给我们五小姐使唤!你们当小姐身边每月八百钱二等丫鬟的月例是这么好拿的!”

两个丫鬟都没声了。

任瑶期于是朝外头轻唤了一声。

不多会儿,喜儿就掀了帘子进来了,赶紧走到床前朝任瑶期行了一礼,笑着道:“五小姐您醒了?现在要起身用早饭么?奴婢让她们领了饭在炉子上温着呢,等您用了早饭,药也应当熬好了。”

任家除了逢年过节之外,每日三餐都是各房各院按人数去大厨房按着饭点领饭食。除此以外只有任老太太的荣华院里有小厨房,其余就连当家的大太太那里也是在大厨房用饭的。

当然,份例之外再给银子的话,大厨房也是可以开小灶的。

见任瑶期点头,喜儿就立即吩咐了青梅与雪梨两个丫鬟去打水进来给任瑶期洗漱。自己则上前来帮任瑶期穿上一件莲青色松江棉布面子的小袄。

这种小袄是冬日里不用出门见客的时候在内室里穿的,舒适轻巧又保暖。

“你怎么过来了?”任瑶期见屋子里只有自己与喜儿两人在,便出声问道。

喜儿一边给她扣襟扣,一边笑着道:“太太知道您病了,怎么也不放心,奴婢若是不过来看着您,太太就要自己下床来了。五小姐您就当心疼太太,可千万别赶奴婢走。”

任瑶期听闻是李氏让她来了,便也不好说让喜儿回去的话了。

“另外,周嬷嬷让奴婢跟五小姐说一声,方姨娘今儿一早过去给我们太太请安的时候非说要留下来侍疾,被太太好言劝回去了。周嬷嬷说让五小姐您安心养好病,不要让太太挂念就是您的孝顺了,太太身边有她瞧着,不会出大乱子的。”

这种话别人说不得,李氏身边的周嬷嬷却是敢说的。她性子刚直严厉,遇到小主子们不对之处也会不避讳的指出来,而不怕被记恨责骂。

任瑶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会儿,青梅和雪梨便领着小丫鬟们捧着铜盆,脸巾,痰盂等物进来了。

喜儿让青梅和雪梨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自己亲自示范了一次怎么伺候主子洗脸,擦牙。

喜儿是周嬷嬷亲自调教出来的,细心周到之处自然非青梅与雪梨两个丫鬟可比。

洗漱事毕,喜儿又亲自动手伺候任瑶期吃了早饭。

当药端上来的时候,任瑶期闻了闻,发现又换回了原来她吃的那个药方。

不知道是因为怕李氏等人回来了发现药里有端倪,还是见阻止她去缓和与李氏,任瑶华的关系的伎俩失效便索性收了手。

方姨娘向来是一个知道审时度势,行事果断之人。

到得第三日的时候,任瑶期的身子已经差不多好全了。

这意味着,她要恢复每日对任老爷子与任老太太的晨昏定省。

时隔十几年,她又要再次面对那群所谓的血脉至亲了。

第8章 任家

任家以租赁煤矿经营煤窑起家,世代定居燕北幽州。

在幽燕十六州被辽人的铁骑践踏的那几十年时间里,尽管家产尽散,族人凋零,任家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随朝廷南迁。

之后第四任燕北王箫岐山不堕先祖威名,带领一干部众收复幽燕十六州,将辽人拦截在了嘉靖关外,燕北地区重归大周治下。

在此百废待兴之际,当时的任家家主任宝明拿出妻子藏在马桶隔层下面的三根金条,不顾家小的反对孤注一掷买下了幽州云阳城外西山的几处无主的荒山山头。

许真是任家时来运转了,这西山竟是出煤宝地,任家买下的那四五个山头挖出来的煤尤其质优,每岁产量不仅能供应整个幽州地区还能贩运到周边州城。

加上任家家主擅于钻营,不过几年时间任家的煤栈便开遍了燕北。

财大气便粗,任家从此自诩为燕北豪族。

燕北初定之后,燕北地区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豪族不知凡几。

除了世代镇守燕北实为燕北无冕之王的燕北王府,战后北迁回来的一些老牌北方世家如云家,还有在跟随燕北王在北伐之战中崭露头角而跻身名流的苏家,以及凭借各种运气手段大发了一笔横财的任家之流。

新旧贵族之间互不服气,新贵们看不惯老牌世家们明明穷酸的要命偏偏还眼高于顶,老牌世家们瞧不起新贵们根基尚浅缺少世家气度,双方人马明争暗斗互相耍心机使绊子。

直到燕北王从中调和,加上两派之首的云家与任家首先把手言和,燕北局势才真正稳定下来。

几十年下来,新派与旧派家族之间虽还偶有争端,却大都已经在燕北王府的强力施压之下能和平共处了,还有不少结为了儿女亲家。

任家现任家主任永和之妻出生蓟州世家丘家,丘氏的父亲那一脉虽非丘家嫡枝,却因丘家族长无子而将丘氏的哥哥过继了去,由此现任的丘氏族长实为任老太太丘氏的嫡亲兄长,丘氏也因这一层关系在任家愈加挺直了腰杆儿。毕竟任家虽因因缘际会勉强跻身为为燕北豪族,相较于云家、丘家那种老牌世家,终究还是差了些底气。

任家主宅位于云阳城外九十多里的西山南麓白鹤镇上,白鹤镇虽然比不上燕北第一城云阳城的繁华,却因地处南北交通要塞之上而繁荣兴盛,历为兵家必争之所。

任家的这幢宅子占地极广,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之美丝毫不亚于南都园林。

据闻这里以前也曾是一户名门世家的祖宅,因举族南迁而将这宅子贱卖了,后被任家家主购得,修缮一番之后搬了进来。

任瑶期自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在十六岁离开任家之前她极少走出这座虽然老迈腐朽蠹蚁滋生,却被添瓦漆墙修葺得富丽堂皇的地方。

病愈之后的任瑶期第一次走出了紫薇院,走在九曲回廊下再一次打量这座宅邸的时候却是另有一番心情。

平心而论上一任任家家主她的曾祖父在购置宅邸之时还算是有些眼光的,把精致讲究的屋舍先撇开不谈,整座宅子的风水取势却是极佳的。

它东南高西北地,背靠西山,前有小白河,这是风水堪虞中所追求的“天地之势”。又因所依之西山来脉悠远,起伏蜿蜒而成为宅邸的“生气”来源,使整座宅子成为藏风,聚气之地。

而楼阁如云,房舍高下,错落有致,大道小径八方呼应。家主所居的荣华园更是位于中心位置,布局似太极阴阳鱼图,内院加上外院一共八座院落形成八卦之势。

地善则苗盛,宅吉则人荣。

当初建这宅邸之人定是位不世出的堪舆高手。

只是这样的宅邸就算是住龙子凤孙也是住得的,而任家虽然能暂时借了它的运势,时间一久却终究是无法压制它的贵气,怕是会被它的运势所反噬。

也难怪她在离开任家几年后曾听人说起任家没落,这宅子又易了主。

至于这宅子里住着的其他人去了何处,她已经没有兴趣去打听了。

穿过荣华院那饰有琉璃瓦与壁墩的高大随墙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央那置于浅水池中的巨型灵璧石,因那石头形状神似山峦而取名为“苍山雄踞”。

据说这石头是前任家家主任宝明花费巨资从安徽千里迢迢运回来的,也算是任宅的一处奇景。

绕过灵璧石便是荣华院那三间广阔的花厅,平日里都是关着的,只在年节和宴客的时候全部大开,客人多的时候还有两旁东西两个跨院可用。

穿堂而过,是荣华园正房前庭。

任家老太太丘氏有个怪癖,她不喜花木,嫌弃那些花红柳绿的玩意儿招虫蚁。所以整个庭院入目只有一水儿的接缝齐整的青石地,也只有春夏之际墙根处冷不防的冒出来一两棵小草儿那会才能看到一点绿色,可惜一冒头就会被扫院子的粗使婆子给连根拔了。

大雪连下了两日便放了晴,积雪还未花开便又被北风吹成了硬冰,任瑶期这一路都是捡着廊下或是铺了棉地衣的地儿走。

荣华园的庭院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丁点儿冰雪的痕迹,早已经被打扫得只能看到那一片一成不变的青石地面。

此时,正房前庭的青石地上正趴跪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她们穿着任府二等丫鬟靛蓝色冬服,以额抵地跪得端正虔诚,身子却斗得如同那寥寥挂在枝头的枯叶,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任瑶期从她们身旁走过,踩上连着正房台基的踏跺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吸啦鼻涕水的声音。

“是八小姐跟前伺候的芳儿和卉儿。”原本落后一步的青梅打量了那两人一眼,忙赶上前两步,故作神秘的半掩着嘴在任瑶期耳边禀报,不难听出当中带着有好戏可看的兴奋。

任瑶期置若罔闻,站在帘子外头等婆子们朝里头禀报。

任家的规矩极大,尤其是任老太爷和任老夫人的荣华院,正房里头若是没有应声是不能进去的。李氏回来那日,就是因为任老太太没发令让她进屋而在这廊下跪了一个多时辰。

好在今日老太太没想折腾任瑶期,门口的婆子很快给任瑶期打起了帘子:“五小姐您请。”

屋里的暖风迎面而来,任瑶期抬步走了进去。

荣华院正房坐北朝南五间,最中间一间为明厅,这时候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丫鬟侍立在右边次间的雕花月洞门前。

见任瑶期进来,两个丫鬟屈膝行了一礼,将那福字纹的锦帘撩了开来,右次间里的轻微的声响便传了出来,还夹杂着一股烙盒子的香味。

快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用早膳的时间了。

任家的晚辈们来请安都得是空腹,等伺候了长辈用完了晚膳才能各自回院子进食。

任瑶期进去的时候便看见大太太王氏正领着她的长媳赵氏在布置炕桌。

靠着北墙一张大炕上已经摆上大大小小十几样早食,还有几个丫鬟提着几没有开盖儿的食盒立在一旁。

大老爷任时中领着儿子和侄儿们坐在东西两边的楠木交椅上,三小姐任瑶华,四小姐任瑶音,九小姐任瑶英则立在南窗下。

任瑶华与任瑶期同在一个个院子,来荣华院请安却从未同进同出过。之前任瑶华在任家的时候每月有一半的时间是住在荣华院东稍间的暖阁里的,住在紫薇院的时候每日也是来的比她早。

任瑶期扫了室内一圈,低头同长辈们见礼。

大太太转头看着她笑道:“五丫头身子好全了?老太太昨日还说了要你多休息几日,晨昏定省先不用急着过来呢。”

任瑶期低头道:“已经全好了,再躲懒不来的话也说不过去。”

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能恢复的这么快可不要忘了你方姨娘的功劳才是,大伯母虽然掌着家,可这次给你请医问药之事全赖你姨娘在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