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语塞,她确实是拿不出证据的。

可是她与方雅茹打了二十几年的交道,她比长辈们更了解方雅茹的为人。若是说这次的事情方雅茹没有掺和,她是死也不信的。

凭什么别人都倒了霉,就她得了好处?这种桥段在她方雅茹的生命中重复上演了无数次,她就是凭着不断的将别人踩下而上位的。

“让人将桌子撤下去,我不吃了!”任老太太见她不说话,认定她是胡搅蛮缠,十分火大。

大太太见那一桌子素菜基本上还未动过,便陪着小心劝了几句。

那边五太太却是不甘心道:“娘,你关我去祠堂我没有怨言。可是玉儿她身子骨弱,能不能先让她回来?至于您说的证据,我…我暂时还拿不出来,不过我会让人去我娘家让我娘派个厉害的婆子过来,那布偶有没有人动过手脚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任老太太额角青筋一跳:“老大媳妇!把她给我关到祠堂去!谁要是敢没有我的允许私自出府,一旦发现,乱棍打死!”

“娘——”

大太太忙上前去将林氏拉住,小声道:“五弟妹,你怎么这么糊涂?虽说你曾是林家女,如今却已为任家妇。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娘家人插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娘家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吗?”

大太太看了老太太一眼,又道:“再说了,你娘家的长辈们自然都是千好万好,可是…那些婆子们却不见得个个儿都好。你还记得以前你身边的那个陈嬷嬷吗?”

林氏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白。

林氏作为林家最受宠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身边怎么会少得了厉害的陪嫁婆子和丫鬟?这个陈嬷嬷就是她娘当初千挑万挑给她挑出来的。

陈嬷嬷也着实是能干,她所知道的关于方姨娘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从陈嬷嬷口中听来的。

可是几年前,这个陈嬷嬷却是被发现偷汉子,还曾悄悄放了男人进内院偷欢。这件事情差点连累她也名声扫地,最后还是任老太太使出铁血手段帮她善的后。也是因为那次,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和丫鬟不是死的死,就是卖的卖。

林家也因为这件事情理亏,而不敢再送人过来。

好在让任老太太对她十分疼爱,她在任家也没有吃过什么亏,所以林家便也放了心。

如今听大太太提起这桩事情,林氏自然是满身的不自在,也不敢再说要回娘家搬救兵了的话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的话没听见吗?”任老太太冷着脸赶人。

“是,娘。我这就带五弟妹出去。”大太太恭顺地道,接着又拉了憋屈的五太太往外走。

正当这时,桂嬷嬷匆匆跑了回来,满脸欢喜地道:“老太太,三老爷和五老爷回来了!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了!”

任老太太脸色好看了许多:“老三回老五回来了?不是说被大雪阻了路,要耽搁几日的么?”

大周朝不禁商户出身的人参加科举,任家的二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曾想过要科举取士光耀门楣。可惜屡试不第,最后也不过是中了个秀才。

好在到了他这一代,任家也不缺钱,任老太爷便使了不少钱让弟弟谋了个官身,虽然没有正经的差事,却也成为了燕北设在京城的一个大商会的会长。

二房老太爷的大儿子任时远在任家排行第二,留在了白鹤镇伺候母亲,排行第四的小儿子任时序则与二老太爷一同在京,娶的是一个五品京官的嫡女,并在岳家的帮助下谋了一分内务府采办的差事。

大房的五老爷任时茂每年都有几个月跟着自己的叔父在京城,学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往来。

三老爷任时敏算是任家的一个异数,他不喜经商也不爱做官,却只对吟诗作画弹琴舞剑之类的高雅之事感兴趣,自比魏晋风流名士。他这次进京是去参加京城五年一次的画会的,已经离家半年。

今日兄弟二人结伴而归。

第19章 爹爹

五太太立即停了步子,眼中的惊喜之色让她瞬间就充满了活力,之前的怨气与委屈立即就不见了踪影。

“大嫂你看看我眼睛肿不肿?”林氏忙扯了大太太的衣袖,有些娇羞的问道。

大太太还没有说话,老太太房里的婆子丫鬟们倒是捂嘴笑了起来,刚刚紧张压抑的气氛也没有了。

老太太看了过来:“怎么还在这里?”

林氏满脸祈求的看向老太太:“娘,时茂回来了,我”

任府的人都知道,五太太与五老爷是打小的交情,小两口自成亲之后虽也有过吵闹却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五老爷在家,两人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任老太太疼爱幼子,这媳妇又是娘家人,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次,林氏显然是将老太太得罪狠了,老太太板着脸呵斥:“我的话你当了耳边风?”

大太太拉了拉高兴过头了的五太太小声道:“五弟妹,你这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妆也花了”

林氏伸手摸了摸脸,急了:“娘,那我先回去洗脸。”说着就自个儿匆匆忙忙往外跑了。压根儿忘了老太太要她去祠堂思过的话。

任老太太火气又来了,指着她的背影对大太太道:“你瞧瞧她,你瞧瞧她,哪里有半点儿规矩?无法无天了都!”

大太太低头一笑,上前指挥者丫鬟们将桌子撤了下去,才温和道:“五弟妹知道您向来疼她,这是与您亲近才会如此。”

任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是我纵得她失了分寸,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此言一出,外头就有个响亮的声音接道:“谁敢不把娘您放在眼里了?儿子第一个不饶他!”

紧接着帘子一掀,两个差不多高矮的男子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那个圆脸圆眼,双颊上的两个深深的酒窝与任老夫人的如出一辙,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明明已经二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却像是弱冠少年。

走在他后面的男子与他相比成熟了不少,长得俊眉修目,这么冷的天气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广袖单袍,行动之间飘逸如仙,姿态高雅。

任老太太看了那娃娃脸的男子一眼,冷脸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刚刚随口接了话的任时茂见了知道情况不对,眼珠子一转,立即拉了任时敏上前,笑嘻嘻的给任老太太磕头,将之前的话题揭过。

老太太的视线转到了任时敏的衣服上,皱眉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身边伺候的人都死了吗?”

任时敏不慌不忙的抬头:“回母亲,这叫望仙袍,是最近京中正时兴的,士林名士们人手一件。我这身还是京城巧手娘子慕英娘亲手缝制的。五弟也有一件相似的,只不过是蓝色云锦的。”

“回去给我换了!被你父亲看见了你又得去跪祠堂!都起来吧”任老太太面带不悦。

任时敏也不争辩,姿势优雅的起身,一旁的丫鬟知道他讲究的性子,忙走过来跪在他脚边给他整理微皱的袍摆。

那边任时茂已经坐到炕上去与老太太说起了路上的事情:“原本是要耽搁几日的,正好遇到了韩家父子,他们商队人多有专门开道的,我跟三哥就跟在他们后头回来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一会儿记得让管家备一份谢仪送过去。”任老太太交代。

任时敏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我已经送了韩家公子一副字唬”

“什么字画?”

“韩公子见了三哥的字画,十分喜欢。三哥就将自己近期的一副得意之作送给了他。”任时茂朝任时敏眨了眨眼。

任老太太瞪了他们一眼:“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物,怎么能作数?你记得再让管家备上一份厚礼,若是得闲就亲自带人送到韩家去,或是让身边的贴身小厮陪着管家去一趟也可以。”

任时序笑嘻嘻道了一声知道了,任时敏却是皱了皱眉看了他母亲一眼,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自顾着喝茶。

母子三人说了会儿话,任老太太见任时茂虽然一直在凑着趣儿,心思却是不在这里,心里明了却是装作不知道,反而对任时敏道:“李氏和华儿回来了,你回去见见吧。”

任时敏愣了愣,才点头道了声:“是,母亲。”

任时茂高兴的起身:“我与三哥一起走吧,先回去换身衣裳,晚些时候再过来陪娘说话。”

任老太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有让你走吗?你留下,我还有话交代你!”

任时茂有些失望,却是乖乖的坐了下来,笑道:“那好,我也想多陪陪母亲,只要您不嫌弃儿子风尘仆仆,衣裳脏污。”

任老太太闻言冷哼了一声,不上他的当。

任时敏将茶碗放下,起身告退。离开之前却还在给他奉茶的丫鬟面前顿了顿,缓声道:“水温不够火候,下次上这种武夷茶的时候记得用刚烧开的沸水。”

“奴婢记住了,三老爷。”丫鬟苦着脸低头应了。

任时敏洒脱的走了。

待快走到紫薇院的时候,他远远看见院门口站了一个穿着厚厚的毛皮大氅,用风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走近了些,那人似乎看见了他,急急的往前迎了两步,却是差点因为踩空了石阶而摔倒,风帽也因此滑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任时敏见了哈哈大笑,快步走了过去,愉悦清朗的声音在冰雪正消融着的庭院中回荡:“瑶瑶,你是在等爹爹吗?”

任瑶期看着朝自己大步走来的俊朗男子,看着他依旧飞扬的眉采,看着他连行走都不忘讲究仪态,泪水模糊了眼眶。

“爹爹”

她曾经怪过自己的父亲,怪他一心只沉迷在书画里,却对任家的事情毫不关心,对长辈的决策没有半分发言的权利。

可是最后,他却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她抗争。

任瑶期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任时敏,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的衣襟上。

任时敏原本还很高兴,这会儿却是身子一僵,满脸纠结的瞪着自己的小女儿的头顶,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双手按上她的肩膀把人给扒拉了开去。

“瑶瑶,爹爹的衣裳被你弄脏了!”任时敏一脸嫌弃的看着胸口处那一团水渍,指责道。

任瑶期看着他那一脸嫌恶的模样却是“噗哧”一笑,再也哭不出来了:“爹爹,您还是这样”她轻声道。

“什么?”

任时敏掏出手帕先将自己的衣裳擦干净了,才用两根手指捏了帕子递给任瑶期。

“快把脸擦擦,脏的跟只小花猫儿似的。”

任瑶期无语地看了那帕子一眼,摇了摇头,从袖口掏出了自己的:“没有,您回来了,我很开心。”

任时敏随手将帕子扔了,拍了拍任瑶期的头:“乖,爹爹记得你要的衣裳和首饰,给你买了两大箱子,等会儿让人送你屋里去。”

任瑶期正想说什么,却见任时敏将视线移到了她身后,还愣了愣。

她跟着回头,便看见只穿了一身胭脂色棉袄棉裙的任瑶华站在了门后,正看着她与任时敏。

“啊,瑶华回来了?”任时敏面带笑意地朝着任瑶华点了点头。

任瑶华上前几步朝着任时敏屈膝行礼:“父亲。”她姿态端正,低着的头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平日的跋扈与矜傲。

第20章 字画

任瑶期与任瑶华跟在任时敏身后往正房去。

任时敏时而转头与任瑶期说起他在京城参加画会的事情。

“这次夺得魁首的是我们燕北王世子的《东庄秋居图》,不过为父最喜欢的还是陈景阳老前辈的那幅《过梅林》,当真是气骨古雅、神韵秀逸、使笔无痕、用墨精彩、布局变化、设色高华”

任瑶期见他一说起画来就摇头晃脑激动不已的模样,忍不住莞尔:“爹爹这次不是也参加了吗?我记得是您最得意的那副《西山四景》。”

任时敏话语一顿,有些羞敛:“这是为父第一次参加画会,进京之前还信心满满,以为即便不夺魁首,前三甲也定是逃不的。可是在见过陈老先生的画之后,为父深以为自己之前是夜郎自大了”

任瑶期闻言摇头:“陈老先生已是年过花甲,爹爹您却还未到而立。他是您这个年纪的时候未必会强过您,我听人说画画虽然倚重于功底技巧,个人的人生之阅历却也不容忽视。即便是同一个人,三十岁的时候眼中的秋景与他五十岁的时候眼中的秋景都是不同的。眼界不同,心态不同,笔下自然就不同。”

任时敏闻言惊愕,甚至停下步子仔细琢磨了一番,随即转头看着任瑶期大笑:“瑶瑶,你这话倒是新鲜,不过也极有些道理。不知是听哪位高人说的?为父一定要找他讨教一番。”

任瑶期低头一笑,思绪却有些飘远。

她爹爹的这一幅《西山四景》没有参加今年的画会其实挺可惜的。这幅画是她当年离开任家之时唯一带出府的东西。后来无意间被裴先生看见之后惊叹不已,直问她作画之人在何处。当得知是她亡父的时候,扼腕不已。

裴先生曾与他一些友人品评过这幅画,都说作画之人极具灵气,只是稍稍欠缺一些火候,假以时日必定能名扬天下。灵气才是作画之人最为珍贵且不可或缺的灵魂。

“瑶瑶?”任时敏凑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任瑶期不满道:“爹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拍我的头!”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小姑娘的娇嗔,让她自己也愣了愣。

任时敏却是已经习惯了小女儿时不时的撒娇,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纪就能这么聪慧,说不得就是为父这每日一拍的功劳,这叫做当头棒喝!”

看着他自得的表情,任瑶期忍不住微笑。在任家所有人眼中都是任瑶华比任瑶期聪明懂事,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唯独她爹爹觉得,自己的小女儿比谁都好。

她自幼就对画画表现出了异于同龄人的天赋,又为了与自己的姐姐别苗头,争取父亲的宠爱,肯在书画上头下足苦功。

虽然后来裴先生评价她的画是急功近利而太过匠气,永远成不了大家。在她爹爹眼中,这个年纪小小就能与他谈论琴棋书画的女儿是最像他的。

也因此,他对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女都是淡淡的,唯独对她十分疼爱。

任瑶期往一旁的任瑶华看过去,任瑶华一路上十分沉默,事实上她在面对任时敏的时候向来是十分沉默的。对于父亲,她并不亲近。

说笑间已经到了正房。

周嬷嬷早就在门口探头探脑了,见她们三人走来忙笑着上前来行礼:“老爷,您总算回来了,太太和两位小姐一直念叨着。听闻大雪封了城外好几条道,不少商旅都被阻在了半道上,知道您已经从京中出发太太急的不得了,打发了好几拨人去探听消息”

任时敏朝她微微颔首,带头进了正房。

李氏早已经得知了任时敏回来的消息,已经让人梳好了头,换了身颜色鲜艳些的衣裳,坐靠在床头。听见外头的说话声的时候就将目光定在了隔帘上。

等父女三人进来的时候,李氏忙坐直了身子,有些拘谨的看着任时敏道:“你,你回来了”

任时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找了离着床边较近的一张椅子坐了,温和道:“听闻你病了,大夫来看过没有?吃的什么药?”

李氏一一认真的回答了。

夫妻两人一问一答,任时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虽然周到却也淡漠。李氏却是每一句话都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用的不够妥帖。

等任时敏问完了,夫妻两人便没有什么话说了。一个低头喝茶,另一个看着交握着的双手发愣。

周嬷嬷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一个劲儿的朝李氏使眼色。

李氏见了,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主动捡起话题。

“我之前听说您要过几日才到,不想今日就回来了。”

周嬷嬷不由得暗自抚额,心中嘀咕: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不乐意人这么早回来一样?

好在任时敏也不介意,放下茶碗点头道:“正好遇见了韩家的人,他们人多,开路也便利。”

李氏呐呐道:“哦,韩家呀。”

韩家是新搬来白鹤镇的,李氏之前就极少出门应酬,又去了庄子上一年,因此没有什么印象,这话就接不下去了。

周嬷嬷忙道:“那倒要备一份礼送去韩府道谢才是。”

李氏也立即点头:“对,对,对,周嬷嬷”

任时敏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的打断了李氏的话:“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备过礼了。”

第21章 命运

任时敏想到了之前任老太太说他送人自己的画作是小孩子的玩物之事。当时他心中虽然极为不悦,却因为任老太太是长辈而不好反驳。

李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想要开口说什么,对任时敏十分了解的任瑶期却是笑着插嘴道:“爹爹备了什么好东西给人家,能否说来我们听听?”

任时敏面色缓和了下来,对任瑶期道:“韩公子在我那里看中了一幅字画,临走之时我让小厮将那幅画送去与了他。”

任瑶期眨了眨眼:“我猜那位韩公子看中的字画一定是爹爹您的画作!”

任时敏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哦?何以见得?”

任瑶期一本正经的:“他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若是随便挑了别人的什么字画不是亏大了嘛?”

任时敏哈哈大笑,屋里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发自心底的愉悦。

李氏瞧着父女两人的模样也高兴起来,任瑶华却是只低头把玩着自己手腕间的玛瑙手镯,似是心不在焉。

“这韩家公子到也是个风雅之人。若是韩家有小姐的话,倒是可以与我们三小姐和五小姐往来。”周嬷嬷趁着任时敏高兴在一边凑趣,实际却是拐着弯儿打探韩家的情况。

韩家是去年才搬来白鹤镇的,那时候她们还在庄子上,回来之后曾挺人提及过韩家的事情,却没有过往来。

周嬷嬷这种内宅里的莫滚打爬惯了的老人,自然是知道有些事情是打听的越清楚明了越占优势的。

任时敏心情正好,便赏脸接了周嬷嬷的话:“听韩老爷说他有一儿一女,韩公子今年十五岁,韩小姐就不知道了。我瞧着韩家的家教不错,那位韩公子年纪虽小,却是好学知礼,尤其是那一手颜体楷书,写得极为大气。”

任瑶期原本听闻任时敏提起韩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个韩家,现在听他夸赞韩家公子,突然想了起来。

在她母亲和任瑶华去庄子上的这一年,白鹤镇上新搬来了一户韩姓大户。后来任时敏看中了韩家小公子的才华,给任瑶华定下了这门亲。任家见韩家虽然处事低调,却人脉甚广,家产颇丰,且只有一个独子,对这门亲事也乐见其成。

只是后来韩家公子不知为何突然退婚,任家原本不同意,最后却不知为何妥协了。

任瑶华深受打击,脾气越加暴躁,任家已经视她为弃子。

最后在二房二太太苏氏的牵线搭桥之下,任瑶华嫁给了二太太娘家侄儿媳妇苏大奶奶的堂兄弟曾奎。

苏大奶奶是京城人士,她的堂叔是当时新继任的宁夏总兵曾潽,曾潽妻妾无数却只有曾奎一个独子。

当时任家未嫁的姐妹都羡慕任瑶华命好,被人退了婚还能寻到这么一门打着灯笼也找难找的好亲。可是一直到任瑶华出嫁前她们几日才知道,这位曾家少爷年幼时曾被乳娘用滚水烫坏了半边脸并瞎了一只眼。

任老太太须纡尊降贵亲自前来紫薇院劝说任瑶华出嫁,过程中老太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任瑶期不知道当时任老太太是如何劝动她“平生最为疼爱”的性子骄傲跋扈的孙女去欢欢喜喜的嫁给一个容貌丑如厉鬼之人的。

但是她成功了,任瑶华不吵不闹的嫁去了曾家。

半年后,任瑶华用自己的头发勒死了新婚夫婿,被曾潽暴怒之下扔到了军营红帐。任瑶华在刮着西北风的当夜,一把火烧了军营,自己也葬身火海。

任家因此与曾家结仇,厄运接踵而来。

而与任瑶华退婚的韩家公子恰在这一年迎娶了云家大小姐云秋晨,郎才女貌,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燕北多少少年男女。

“瑶瑶?瑶瑶?”任时敏将手在任瑶期眼前晃了晃,皱眉唤她。

任瑶期回神,见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勉强笑了笑。

“瑶瑶你是不是不舒服?”任时敏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

李氏也道:“是不是病还没有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任瑶期乖顺的由着任时敏毫无章法摸她的脑门,也不提醒他才端过热茶的手心是探不出体热的,只低头道:“没有,我刚才不过是突然想起来爹爹离家之时曾给我布置了不少画作和字帖临摹,我因为病了许久所以没有完成,怕爹爹等会儿检查课业的时候会责备我。”

任时敏闻言无奈地将手收回去,笑骂道:“爹爹什么时候责备过你?还让你吓成了这样?”

李氏见任瑶期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病就好。”

接下来任瑶期都虽然一直都在充当任时敏与李氏之间沟通的桥梁,心理却是一直忧心忡忡,她要如何才能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阻止。

“老爷,太太,方姨娘带着六少爷与八小姐来请安了。”大丫鬟珊瑚隔着帘子禀报道。

任时敏讶异地看向李氏:“方姨娘不是还病着吗?”

李氏以为这话是责备她,不安道:“我,我交代过让她不要来的。”

任时敏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不多会儿,方姨娘便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进来。

今日的方姨娘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面料普通的羊皮袄,挽了个圆髻,额间带着个昭君套。装扮素净却不改端庄秀美。一路行来螓首微低,蜂腰盈盈,莲步轻点,自有一番风流姿态,又难得的不见轻浮。

也难怪任家的丫鬟们都喜欢暗地里学她了。

任时敏看着方姨娘,眼中也不由得含了些欣赏之色。对于美的事物,他向来是不吝视线的。

方姨娘的眼波微微朝着任时敏的方向扫了过来,又立即避开了,上前来给任时敏和李氏磕头行礼。

任时敏微笑点头:“起来吧,太太不是让你歇着养病么?”

方姨娘美目滟敛,笑容有些虚弱,欢喜之色却是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是妾听闻老爷回来了,妾…妾是来请安的。”

任瑶华看着方姨娘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虽然极力克制,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十分冷硬:“既然让你歇着就好好歇着,你这么一出来万一吹了风病又重了,外头的人不知情还以为是我母亲待你刻薄呢!”

方姨娘闻言面色一暗,嘴角的笑容带了些苦涩,却是十分柔顺的低头应到:“三小姐教训的是,是妾思虑不周。”

任时敏皱着眉头看了任瑶华一眼,他这个一家之主还未发言,女儿就教训起父亲的妾来了,这在他看来是失礼的。

任瑶期朝方姨娘笑道:“姨娘您别见怪。三姐姐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一句好话经了她的口也会变得不好听了,我平日也最不耐烦与她说话。不过我想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教训’您,只是见您穿的太单薄了,因而担心会您吹风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