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去查查康姨娘。”苏氏突然开口,语气十分平担杨氏下意识地立即就应了声,然后想了想还是说道:“太太,您觉得这个康姨娘有问题?只是她被西府承认身份之前西府老太太那边是找人查过她的底细的,不然她也进不来任家。如今既然让她进来了,想必那边并未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苏氏却是冷淡道:“她地身份没有问题,去查她进任家之前身边亲近之人,另外”苏氏顿了顿,接着道,“去查一查她与江宁有没有联系。”

“江宁?”杨嬷嬷琢磨了片刻,立即就想到了,方姨娘就是江宁人,“太太您是怀疑康姨娘与方姨娘有关系?”

苏氏嘴角微扯,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这种手法十分眼熟,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出自那一位的手笔。”

杨嬷嬷对苏氏十分信服,闻言立即就有些气愤:“若真是与她有关,那方姨娘未免欺人太甚了!竟然三方两次的来利用我们小姐。在她眼里,我们东府就这么好欺负吗!”

苏氏的神色依旧淡淡的:“这些年我从未插手西府的事情。上一次她利用亭儿我没有作声,想必让她觉得一些无伤大雅的利用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嬷嬷皱眉:“利用我们小姐怎么会是无伤大雅?而且还将我们小姐吓成这样!”

“想必是这些年她过得太顺遂了。”苏氏低头轻抚着自己裙面上的银丝线。

“奴婢也听说了,方姨娘的嫡亲弟弟又升了官。虽然官位不大,任家在江南的生意却是能仰仗他疏通一二。所以听闻西府的正经太太们有的,老太太都不会缺了她那一份。只是她在西府里折腾惯了,难不成还觉着我们东府也得见了她绕着走?”杨嬷嬷冷笑,“什么东西!我呸!“相较于杨嬷嬷的怒形于色,苏氏面上倒是淡定多了。

“我向来欣赏聪明人,只是…她不该对亭儿下手。如今看来我若是不适时的提醒她一下,难保她不会会将我女儿利用得更顺手了。”

杨嬷嬷见苏氏这么说,便知道她对方姨娘是生了气,她也很厌恶这个总是喜欢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女人:“太太说的对,有些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连捞过界了都不自觉。”

苏氏并未接杨嬷嬷的话,微微垂下的眼眸中却是不经意的闪现一缕深思。

方姨娘想要什么她清楚的很,如今五太太林氏因何倒霉,联系到前因后果也不难猜出原因。不过她们东府若是想要独善其身,那西府各房之间的势力还是暂时平衡一些的好,苏氏想着是不是不应该就这么看着林氏倒下去。

任瑶期从荣华院回去紫薇院之后,立即去了正房找周嬷嬷。

“帮我查一查最近八妹妹有没有喝过什么汤药,若是有的话能弄到药渣就再好不过了。”任瑶期对周嬷嬷小声吩咐道。

任瑶玉的反常任瑶期看在眼里,任瑶玉若是真的如他所料是被人下了那种药,依着任瑶玉的情和药的药性形来看,这药被下了肯定不止一次,因为要让人发觉不到必须是要循序渐进。

周嬷嬷闻言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立即就应了下来,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任瑶期从正房出来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这雨来的没有征兆,雨势却是不小。任瑶期站在台阶上都感觉那倒豆子一样的雨滴溅湿了自己的裙摆和绣鞋。

好在夏日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且比起冬雨的阴寒潮湿要让人好受得多了。

丫鬟们却是在下面窃窃私语,说今日这雨来的及时,康姨娘小产留在小花园里的血迹被这么一冲刷就又是一副干净的模样。连打扫都要省了不少力。

而琉璃院里的康姨娘此时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因为是小产,大夫在帮着康姨娘止血之后吩咐了要按照妇人坐月子的标准来伺候。

康姨娘住着的厢房窗户都被关牢了,外头大大的雨声和隔阂在窗外的潮湿气息让人更加闷烦。

康姨娘额头上甚至沁出来了细密的汗珠,可是她依旧没有睁眼。

外头守门的小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传了进来,无非就是谈论五老爷陪着五太太在正房里待着一直也没有出来。康姨娘这边五老爷也仅仅是一开始过来看了一眼,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就去了外院找老太爷和大老爷。

原本琉璃园的人见五老爷许久未曾踏进这里,又与康姨娘相处甚佳,还以为五太太林氏失了宠,康姨娘抓住了五老爷的心。今日这么一闹,却是让人看清楚了五老爷真正的心意。

这里是琉璃院,被拨来看门的几个丫鬟也都是琉璃院的人,因此说起这些话来非但没有压低声量,还像是要故意让屋里的人听见似的。

康姨娘却是睡的很平稳,连呼吸也没有变过半分。只是没有人看到,她身下的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抓破了,狼狈不堪。

这一阵雨果然来的快去的也快,到了傍晚的时候便莫名其妙地停了,空气却是清新了不少。

到了第二日,周嬷嬷派去查探任瑶玉吃药的事情就有了消息。

第125章 左膀右臂

下午任瑶期刚刚小睡起来,周嬷嬷便亲自来了任瑶期住的西厢。

“八小姐这段时日确实有在吃药。说是五太太觉着八小姐有些虚胖,上次回娘家的时候从她娘家嫂子那里求了个方子让八小姐吃着,八小姐已经吃了一阵子了。只是因为八小姐面子薄,五太太怕她难为情所以不让下面的人声张。”

在任家几个姐妹当中,数任瑶玉长得最为圆润,个子也最矮,这一点令万事喜欢攀比的五太太很不满意,就怕任瑶玉再长几岁也是这副模样。

虽然说起来长辈们都喜欢给自己的子孙挑长相富态些的媳妇,好生养。但是五太太林氏对这种标准却是嗤之以鼻,因为她清楚长辈们喜欢的相公未必喜欢。所以尽管任瑶玉年纪还小,她已经开始主意任瑶玉的身段问题了。

任瑶期听了挑了挑眉,她记得似乎上一世的时候林氏就偷偷给任瑶玉找了什么方子,说是吃了能让女子身形变苗条,任瑶玉到后来好像还真的瘦了不少。只是任瑶期知道这种药往往性凉,多吃其实于女子无益。

这会儿听着任瑶玉在吃药,任瑶期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药方既然是从林家要来的,上一世也没见任瑶玉吃出来什么毛病,那就一定是熬药的时候被人做了手脚,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

“有没有找到药渣?”任瑶期沉吟着问道。

周嬷嬷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昨日八小姐被罚去了祠堂,今日没有用药。昨日的药渣已经被倒掉,找不回来了。”

任瑶期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听周嬷嬷这么说虽然有些遗憾没有证据,不过也并不是太过失望。

见周嬷嬷似是对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感到有些自责,任瑶期正想要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外间却是突然有了响动。

“谁在外头?”见任瑶期皱眉,周嬷嬷二话不说就疾步上前去挑帘子。

任瑶期之前刚午睡起来,见周嬷嬷来了就直接将伺候的人打发让她进来了。这会儿两人单独在右边的次间里说话。

任瑶期坐在靠窗的炕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跟着周嬷嬷去查看是什么人。

“是你?”周嬷嬷的声音有些惊讶又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任瑶玉:“小姐,是”

不等周嬷嬷说完,外头那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帘子边,手里端着个红漆茶盘。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立着,看上十分恭敬镇静,只是茶盘边缘的双手却是有些紧绷。

周嬷嬷见她进来了便住了口,任瑶期依旧是坐在炕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一双晶莹透彻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来人。

任瑶期的眼睛很好看,若是笑起来就会弯成一弯弯月,柔和美丽。让人觉得无害。此时的任瑶期没有笑,也没有沉下脸,只是淡淡的,像是很普通的打量。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窒凝了起来。

“徐嬷嬷?”任瑶期微微一笑,轻轻的唤了一声。

徐嬷嬷这才低头上前,默默地将手中的茶盘放到了康桌上,然后在任瑶期面前跪了下去,低头道:“奴婢该死。”

“该死?”任瑶期看着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笑容里带了几分戏谑:“我们任家也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家吧?随随便便就让人去死?徐嬷嬷您这是在吓唬我吗?”

徐嬷嬷不料向来温和好说话的任瑶期会突然抓住她这么一句平常的话不放,不由得微微愣住了。“奴婢该死”这句话其实就是下人们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跟主子讨饶时用的,谁也没有真的想要去死。否则应该说“主子饶命。”

徐嬷嬷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不过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奴婢是来送杏仁露的,奴婢不是有意”

任瑶期看着她。耐心地听她解释,却是没有让她起身。徐嬷嬷似是觉得自己怎么说都像是辩解,遂有些挫败的叹了一口气,转而道:“奴婢犯了错,还请小姐责罚。”

任瑶期的目光一直在徐嬷嬷身上,听她这么说也没有立即答话,似是真的在想要怎么责罚她。

倒是周嬷嬷看了看任瑶期又看了看徐嬷嬷,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是奴婢进来的时候吩咐徐嬷嬷去把太太给您准备的杏仁露端来的,说起来这也是奴婢的疏忽。”

这些日子周嬷嬷也在暗中观察徐嬷嬷,毕竟徐嬷嬷和高嬷嬷是她跳出来给任瑶期和任瑶华姐妹两人的,她想着若是不好就提早给换了下来。

不过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周嬷嬷对徐嬷嬷和高嬷嬷都很满意。高嬷嬷为人热心宽厚,正好与任瑶华严厉高傲的性子互补,主仆两人倒是出人意料的和谐。而任瑶期的管房嬷嬷徐嬷嬷沉稳严谨,为人处世四平八稳是个能当大事的。

李氏和周嬷嬷原本就是想要给姐妹两人挑选左右手和助力,可是周嬷嬷感觉任瑶期对徐嬷嬷的态度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虽然将自己房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徐嬷嬷,徐嬷嬷也都完成的很好,不过周嬷嬷还是觉得任瑶期有些不信任徐嬷嬷,甚至对徐嬷嬷有些排斥。

周嬷嬷一直想要来问一问任瑶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出来。在她看来,徐嬷嬷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若是任瑶期能接受她,以后必然会很有帮助。她觉得徐嬷嬷是可以信任的。

任瑶期这一阵子也都在不动声色的注意徐嬷嬷。不得不说,这位徐嬷嬷的确是一个能干的,若不是任瑶期有上一世的经历,徐嬷嬷这种人才她是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的。

任瑶期一直没有发现徐嬷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曾暗中让袁大勇去查过徐嬷嬷,知道她确实只有一个独子,背景完全没有让人怀疑之处。上一世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什么女儿像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倒是徐嬷嬷做事情向来勤勤恳恳,对屋里的丫鬟们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宽容的时候也宽容。上一次她提醒任瑶期那个方姨娘派来的青梅丫鬟不能在留在身边了,任瑶期交给她处理,她不久之后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将青梅给调出了任瑶期的房里,且完全没有牵扯到任瑶期身上来,反而让青梅觉得自己离了紫薇院更有前途,走的时候对徐嬷嬷甚至任瑶期都十分感激。

那个叫雪梨的丫鬟,因为任瑶期说可以用,所以徐嬷嬷便也没有再在任瑶期耳边提起,对雪梨也跟对其余的几个丫鬟没有区别。

也难怪连周嬷嬷也对徐嬷嬷刮目相看,这会儿还想着要为徐嬷嬷求情。

任瑶期自己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位徐嬷嬷目前而言还是没有问题的。

想了想,任瑶期微微弯腰,亲自扶了徐嬷嬷一把,语气十分的温和:“起来吧,我之前是说笑的。”

徐嬷嬷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谢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任瑶期没有问徐嬷嬷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似是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在与周嬷嬷商量什么秘事一样,只顾着端起了那一碗微凉的杏仁露,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倒是徐嬷嬷见周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出去,便二话没说行礼退了出去。

等徐嬷嬷一走,周嬷嬷便道:“小姐,奴婢和太太都觉着这个徐嬷嬷不错,是个可用之人。您可以再试她一试,若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她去办。从上一次青梅丫鬟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徐嬷嬷是个有手段的,有她在你身边辅佐,你以后做什么事情也方便不少。”

任瑶期知道周嬷嬷是真心为她着想,见她这么说也不反驳她,反而是点了点头,笑道:“我只是还不习惯罢了,等过一阵子我自会用她的,嬷嬷不用为我担心。”

周嬷嬷现在对任瑶期比对任瑶华还要放心,见她这么说便将这事儿丢下了不再提起,又与任瑶期说起了任瑶玉的事情。

之后正房那边李氏派喜儿来赵周嬷嬷,任瑶期吩咐了周嬷嬷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任瑶期对于徐嬷嬷的事情还没有做出决断,她打算等过一阵子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说。

反正依着上一世的轨迹,这位徐嬷嬷就算是不怀好意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在任家的时候,徐嬷嬷实在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不然以周嬷嬷的厉害也不可能会让她跟着任瑶华去曾家。

只是,让任瑶期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第二日依旧是她午睡起来的那会儿,徐嬷嬷怀中揣着一包东西,主动找上了她。

看着眼前用一块靛蓝色粗布包裹起来的,摊开放在炕几上的那些已经半干燥了的,正散发着难闻药味的各种药渣,任瑶期轻垂下了眼眸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几分莫测。

第126章 献王府入局?

李氏嫁到任家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周嬷嬷。

献王身边虽然不缺人,但是在当时那种兵在其颈的环境下,适合跟着李氏来任家的只有原本伺候献王妃的周嬷嬷。如今跟在李氏母亲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是正正经经的丫鬟嬷嬷出身。

好在能跟来燕北的献王府旧人没有一个是绣花枕头,周嬷嬷算得上是一个以一当十的人物。单从她这些年来给李氏调教出来的那些丫鬟婆子就知道,没有心腹陪嫁不要紧,周嬷嬷有本事能无中生有。

这也是为何李氏会这么信任周嬷嬷挑中的人。就连任瑶期也没有怀疑周嬷嬷挑人的本事。

眼前这个低头束手站在任瑶期面前的徐嬷嬷,就是周嬷嬷十分推崇的人。而她的手段,今日任瑶期又进一步领教了。

任瑶期缓缓伸手,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蝶恋花式样的累丝金簪,轻轻拨弄着炕几上的药渣,直到找到自己预料到的那种药材,任瑶期的手才顿住。

“哪里来的?”任瑶期看向徐嬷嬷,微笑着问。

徐嬷嬷头也不抬:“府里的这些秽物每日都会安排人清理出去”

任瑶期闻言不由得微愣,看了徐嬷嬷一眼:“你是在倾倒秽物的地方找回来的?”

徐嬷嬷忙道:“奴婢来的时候已经洗过澡,换了衣裳了。”想了想,她又解释道,“从我们府里出去的秽物,他们会摆放在一边,等一一挑拣过后再做处理。”

白鹤镇有专门处理这些日常秽物的地方,从任家这种大户人家家中运出去的东西,即便是一些废弃之物也会被人重点挑拣,看能不能找出来什么能换钱的玩意。毕竟对穷苦人民而言从富户牙缝里流出去的东西,谁不定都是好东西,因此有不少人依靠翻捡这些为生。

虽然自己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但是任瑶期仅凭着想象也能知道徐嬷嬷将这药渣从任家那么多的秽物中找出来是花了多少力气。

任瑶期看着已经清理过自己恢复了一身整洁的徐嬷嬷,半晌无言。

见任瑶期不说话,徐嬷嬷琢磨着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奴婢…奴婢昨日其实不小心听到了您与周嬷嬷两人说的话。虽然最后您大人大量没有追究奴婢的错,奴婢还是心中不安。”

徐嬷嬷看了任瑶期一眼,见任瑶期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心理对这个表面上性子温和好说话的小主子有些拿不准,顿了顿又继续道:“奴婢听到您要找八小姐用药的药渣,便自作主张去找了。还请小姐不要怪罪奴婢自作主张多此一举。”

昨日任瑶期和周嬷嬷说话的时候,并不肯定徐嬷嬷听到了多少。按理说她装作一进来就被周嬷嬷发现了才最好,不然怎么说也有偷听之嫌。会惹得主子不喜。

所以说徐嬷嬷今日这么做,其实是很冒险的。

这个时候的徐嬷嬷也的确有些不安。

她不是笨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主子反感?所以她在赌。

徐嬷嬷进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感觉到任瑶期的性子很温和是个很好伺候的。可是若是因为如此就以为这个小主子是个好糊弄的主儿那就大错特错了。

相反,徐嬷嬷细心观察后得出任瑶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从紫薇院管事嬷嬷周嬷嬷对她言听计从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

可是她也感觉到了,任瑶期对她的态度虽然很好,表面上也将房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在她处理丫鬟和房里事的时候从不置喙,可是她总觉得任瑶期对她并不真的信任。

她进府之前,周嬷嬷在她身上使了不少的手段。她心知肚明却也认真配合。因为她感觉到了,周嬷嬷或者说三太太是在为小姐找心腹。

徐嬷嬷上半辈子虽然因为总总原因,过得并不算太如意。但是她是个聪明又有些野心的人,能进任家大宅辅佐小姐,将来跟着小姐去夫家。这对她来说的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她想要把握这个或许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的机会。

最后,徐嬷嬷果然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聪慧从一堆候选婆子当中脱颖而出。原本她是要伺候三小姐的,后来又被五小姐要了来。平心而论,一开始徐嬷嬷对任瑶华要比对任瑶期看好,所以换了主子她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这种失望很快就被她自己压下去了,她明白有些事情她自己没有办法决定,但是以后的路怎么走,她还可以拼一拼。

如今面对小主子暧昧不明的态度,徐嬷嬷觉得自己冒一次险也是值得的。她看出来以紫薇院现在的形势,任瑶期也确实需要一个能干的心腹嬷嬷。她不是选择装傻充愣,直接向主子证明自己的能力。

任瑶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徐嬷嬷的表情变化却是一直被她收于眼底。包括此时她眼中的拼力一搏的决心和期待认同的渴望。

任瑶期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判断出来。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徐嬷嬷还只是一个具有野心,只想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并希望得到重用的有几分本事的普通嬷嬷。她并不是哪一方势力派过来的人,至少目前而言还不是。

至于以后徐嬷嬷会不会被人收买,会不会临阵倒戈还是很难说的。毕竟很多时候,野心这种东西不仅仅会成为人努力上进的动力,也会是引人走向弯路的导火线。

在短暂沉默的这一段时间里,主仆两人的心思都是转了好几转。

就在徐嬷嬷心里的不安渐渐大于笃定的时候,任瑶期终于开口说话了。

“辛苦嬷嬷跑这一趟了。”

见任瑶期开口说话,不知为何徐嬷嬷感觉松了一口气,忙道:“为主子分忧,这本就是奴婢应该做的。”看了任瑶期一眼,徐嬷嬷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小姐,您下一步打算如何?若是有需要用得上奴婢的地方,请小姐开口便是了。”

任瑶期用手中的金簪将炕几上的粗布的四角挑起。将那些药渣掩盖了起来:“暂时无需做什么,这些你拿出去处理了吧。”

徐嬷嬷忙上前来,将拿包药渣收了回去。

任瑶期看着徐嬷嬷的动作,突然出声道:“徐嬷嬷,我罚你三个月月例,你可有意见?”

徐嬷嬷闻言先是惊愕。等回过味儿来了之后脸上却是带了掩饰不住的欢喜:“奴婢没有意见,奴婢多谢小姐。”

她昨日听到主子和周嬷嬷说话,虽然不是刻意偷听,但是却是鬼使神差的没有立即就退出去,还不动声色的将主子要的东西找了来。

任瑶期从昨日到今日一直不动声色。也没有发作她的意思,却是让她心理很是不安。因为这说明任瑶期没有将她当作自己人,这般举重若轻的态度其实是一种防备。

现在在她自作主张做了这些之后。任瑶期非但没有给赏赐还罚了她。这样不仅没有让她心中不岔,反而让她觉得主子今后怕是会重视她。

因为只有可有可无的弃子才需要安抚,而可用之人则需要适时受到敲打。

所以徐嬷嬷放心了。

等徐嬷嬷一脸松乏的退了出去,任瑶期以手支腮,斜靠在炕几上想了会儿,终于微微一笑。

“林家来人了,这次是林家大太太亲自过来了,老太太让太太和几位小姐都过去见人。”李氏派了喜儿过来对任瑶期道。

林家大太太是五太太的母亲。这次来任家定是为了任瑶玉的事情。

任瑶期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和李氏以及任瑶华一起去了荣华院。

任瑶期不是第一次见林大太太,林家和任家关系亲厚。逢年过节总有往来,遇上哪家有红白喜事,也都会相互走动。

算起来林大太太和任老太太是一个辈份的。不过她比任老太太要年轻许多,长相和林氏有五分相像,只是更为圆润一些。任瑶玉倒是与她长得更像一些,也难怪林大太太对任瑶玉这个外孙女向来很疼爱。

任瑶期过去的时候,大太太和任瑶亭已经在了。

见李氏带着任瑶期姐妹两人来了,林大太太打住话头,看着任瑶期和任瑶华笑容亲切还带着几分戏谑地道:“哟,这两朵姐妹花儿真是一年一个样儿,三太太真是个有福气的。”

林大太太现如今的林家的当家太太,但是她和任家大太太比多了几分亲和少了几分架子,见人总是三分笑,与谁都是一副熟稔的模样,在云阳城那些太太圈子里人缘极好。

李氏带着任瑶期和任瑶华上前去给她请安,她将姐妹两人一手一个给拉住了,等姐妹两人起了身,她还拉着她们的手不放,很喜欢的样子:“我总说任家出来的姑娘们就是招人稀罕,不像我们林家的那些皮猴儿们,就差跟着小子们一样上房揭瓦了。”

好话谁都爱听,任老太太面色更好看了些,李氏谦逊了几句。

林大太太问了姐妹两人不少话才让她们去坐下了。

任瑶期听着林大太太又跟任老太太拉起了家常,从李家和张家的亲事说到了开春后从关东来的老参价儿又涨了两成。她言语风趣,声音爽利,平常的一件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多了几分趣味,连任老太太也不由得听住了。

总而言之,林大太太是个很健谈的人。不过她话语间都是一些近期云阳城里的趣事,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似乎她这次来任家真的是过来串门的一样。

到最后茶过三盏,屋子里气氛融洽,任老太太也笑容满面的时候,林大太太才提及了今日来的目的。

“我那闺女的性子我知道,也多亏她是嫁来了任家,若是嫁的是别的人家…哎!亲家母,这些年真是对不住你!”

她一开口就是自己认错,任老太太语气软了下来,还不得不帮林氏说话:“老五媳妇是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女儿一般。她只是性子率真,说她有坏心我是不信的。”

林大太太闻言又是感叹又是感激:“亲家母,让你为难了。”

不得不说林大太太是调节谈话气氛的高手,双方依旧是气氛融洽。倒是不等林大太太开口,任老太太就同意让她去探望林氏和任瑶玉。

倒是林大太太笑着道:“惠君那里就算了。她那性子还是冷着她些让她得些教训的好,亲家母的责罚我看还算是轻了。玉儿那里我过去看看,也好回去跟老太太回话。”

林大太太既然接到了消息赶了过来,自然也知道林五老爷在林五太太那里守着。她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这时候去打扰小两口和好。倒是外孙女那里她是实在不放心,想要去看看并问问话。

任老太太点了点头。交代任大太太道:“你陪着亲家母过去看看玉儿。”

林大太太忙道:“大太太事儿忙,哪里需要她陪着。”说着看了任家几个姑娘一眼,笑着道,“要不親家母打发个姑娘陪我,这几个丫頭我瞧着就喜歡。你可別捨不得。”

任老太太哈哈一笑,看了几个孙女一眼:“那就华儿和期儿陪着你去?”

林大太太欢喜道:“这敢情儿好。”

于是任瑶期和任瑶华陪着林大太太出了门。

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柔和得恰到好处。任瑶华带着几人往阴凉处走。

任家比不得云家丘家那样的老世家,根基尚浅,任家的大祠堂就设在任府西北方。

任瑶期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和任益均两人大闹祠堂之后,那一幕就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任瑶期想,可能是她对任家的恨意太深却无处发泄,砸牌位的那一刻是她在任家那么多年最肆意最痛快的时候。

林大太太一路上都拉着姐妹两人说话,十分和煦。她的话不少却有本事让人讨厌不起来。

等到那坐北朝南的两进院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林大太太突然笑着道:“对了,你们姐妹今年也会去云阳城看龙舟吧?”

任瑶华点头:“嗯。我们会跟着祖母一起去。”

林大太太却是笑着道:“我昨日听说你们外祖一家也接到了邀请函呢,还是礼亲王府下的帖子。”

任瑶华和任瑶期闻言不由得微愣。

献王一家在燕北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身份比任何世家都要尊贵。可是平日里云阳城的各种交际场合,献王一家却总是被忽略的。

大部分时候,他们不会被人想起。

献王来燕北十几年,却从未参加过云阳城的龙舟塞。今年却是收到了请帖,还是从燕北王府发出来的,也不怪任瑶期和任瑶华姐妹两人听到这个消息会多想。

倒是林大太太说了这个消息出来之后就转到了别的话题,还是任瑶华忍不住开口问道:“燕北王府怎么会给我外祖一家发帖子?以往每年不是都没有吗?”

林大太太闻言一笑,也不怪任瑶华打断她的话,好脾气地道:“听说是前几日燕北王妃外出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你们外祖母,两人聊了几句。当时郡主也在,便随意问了一句你们外祖母是不是会去看今年的赛龙舟,之后燕北王妃回去之后就让人送了帖子去。”

说着林大太太看了任瑶期一眼,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道:“郡主虽然极少回云阳城,但毕竟王妃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宠着点儿也是理所当然。”

燕北王府的一举一动向来都是民众们关注的焦点,因此郡主来白鹤镇找任家五小姐同游之事云阳城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林大太太也认为是任瑶期和郡主交好,所以郡主才会故意在遇到献王妃的时候提那么一句。既然郡主已经提了人,燕北王妃只有将帖子送过去。

任瑶华是高兴的,她觉得外祖一家能融入云阳城的世家圈子是一件好事。

而任瑶期却是想的更多了些。

她想的是,献王一家接到龙舟塞的帖子真的只是因为郡主无心一句话?

不知道为何,她的面前突然浮现了一个总像是带着仙气的某人的那张脸,从容貌到身姿完美得找不到任何一点瑕疵,泰山压顶,刀剑加身也无法让他改变分毫。

这世上任何一个表示美好的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只是这样的人身上总是少了几分人气,他更适合被供在神坛上。

任瑶期忍不住在心里吐了槽。

因为此人心思太难猜,任瑶期并不确定这件事情与他有没有关系。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与任瑶华相反,任瑶期不想看到献王府在这种形势不明的时候被拉出来受到各方的牵连。相比于融入燕北的世家圈子,任瑶期宁愿献王府安安稳稳的被所有人刻意遗忘。

若是献王府在燕北上蹿下跳,与世家贵族们走得太近,朝廷里有些人就会睡不着觉了。

任家的祠堂台基要比别的院子高上不少,进门要上一个十几阶的长台阶。祠堂分前后两院。前院与普通的院子没有太大区别,男女都能进。后院却是只有年节的时候才会开,且只有任家的男丁才有资格入内。

任瑶玉闭门思过的地儿就是前院的西厢,那里是一座小佛堂。

几人上了台阶,丫鬟上前去将那闭合的门轻轻推开。广阔的青石庭院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祠堂并不是原来旧宅就有的,而是任家搬进来之后前任家主任保明派人重新建的,比任家其他的建筑要新很多。听说选址的时候也是极为讲究的。

前院面北的正房为五楹。悬山式屋顶,此时是关着的。整个院落冷冷轻轻,一眼望去一个人影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