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有男有女,还不尽是血脉至亲,不好在一张桌上用饭。所以丫鬟们搬来了三张案几,任瑶期和萧靖琳的两张案几并排摆着,萧靖西坐对面,与一些宴席上的安排差不多。

想必萧靖琳不喜欢这样吃饭,所以才对萧靖西的安排有微词。

不过任瑶期也觉得,虽然在场除了他们三人和几个丫鬟以外没有外人,但是适当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对于萧靖西的安排她并不觉得不好。因为总的来说,她还是一位循规蹈矩的人。

谭记的招牌菜是烤鸭,配着烤的松脆的馕片,看上去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她和萧靖琳的矮几上除了一盘片好了的烤鸭外,还有几样其他的热菜,荤素都有,颜色也漂亮。

到是萧靖西的那一张案几上摆着的菜色都极为清淡,一眼看去见不到一点红红绿绿的颜色,都是写清汤寡水的,且大部分还是素食。

任瑶期想起来,萧靖西身体不好,想必平日里吃饭需要忌口。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算难受,即便是有了萧靖西在场。

从头到尾萧靖西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低头吃饭,自己夹菜,并没有让人伺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靖琳刚才说的话的原因。

第166章

云阳城里的谭记烤鸭味道与京都的果然是不一样的,任瑶期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区别,虽然看起来烤制的火候和酱料都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哪一家的好吃,任瑶期还真的说不上来,对于吃食她没有萧靖琳那种执念。

任瑶期觉得萧靖琳吃得很满意,因为等他们用完膳的时候,萧靖琳的案几上基本上已经没有剩余的菜了。她想起来萧郡主似乎有一个不会浪费粮食的好习惯。

三人就这么各自悄无声息的用完了午膳,然后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漱口净手收拾盘盏。

坐到里间喝茶的时候,任瑶期道:“萧公子,不知可否借用您手下之人一用?”见萧靖西看过来,任瑶期忙补充道,“只是请他给我送个信罢了。”

“让红缨去吧。”萧靖琳在一旁道。

任瑶期闻言一愣,随即想到萧靖琳身边的丫鬟也都是会武的,身手应该不会比冬生差。

“红缨的身手是不错,不过若是要潜入内宅的话还是用我的人吧。”萧靖西微笑道,“递信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笑着看了任瑶期一眼。

任瑶期被他这种意有所指的眼神一看不由得有些尴尬。

上一次他让冬生去给她送信的时候就没有问过萧靖西这个主子的意思。虽然萧靖西看上去不像是要与她计较的模样。倒是让她觉得自己问的这一句有些装模作样。

萧靖琳没有注意萧靖西和任瑶期之间的气氛,她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她的丫鬟一直跟着她在边关,武功虽然好,但是对云阳城里各家各户的情形确实是没有萧靖西身边的人熟悉。

这个大包间平日里想必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在用,包括一些文人雅士,所以靠墙摆着一个两尺来高的红木书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任瑶期走过去拿起纸和墨看了看。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过也都是一些能在云阳城的笔墨铺子里买得到的,并不特殊。

红缨忙走了过来,小声问道:“小姐要用笔墨吗?”

任瑶期点了点头。原本想要将在外间站着的苹果叫过来,红缨却是已经走上前来帮她磨起墨来。任瑶期也就随她了。

片刻后,任瑶期左手执笔就那么立在书案前低头醮墨写了起来。

有光线从洞开了半扇的窗户里照了进来,正好照在了她执笔的左手上。指尖晶莹剔透如素雪一般,乍一看去竟是有些晃眼,握笔的力道却是沉稳得没有丝毫凝滞。

萧靖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立在一旁看她写字。

任瑶期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药香。却更让她凝神静气专注于笔下。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萧靖西的声音才在近处响起:“你习惯用左手写字?”

萧靖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任瑶期的指尖收回。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任瑶期用左手写的字虽然没有什么的特色,却是十分工整。一看就是练过很多年的。以任瑶期的年纪若是平日里大多数时候用的是右手写字。应该不可能将左手字练得这么好,也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他记得任瑶期握筷子的时候,拿棋子的时候用的明明是右手,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任瑶期回眸看了萧靖西一眼,想了想将笔换到了右手,然后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个“靖”字。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是让明眼人一看就能觉得与之前她用左手写出来的字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任瑶期的字写得极好。清隽中带着一股洒脱大气,十分有名家风范,这一点连她的父亲都十分满意。

“用左手写只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任瑶期笑着解释道。

右手字她已经练了二十几年,就算是想要换一种笔迹也能让熟悉之人认出来。好在她左手字也能见人。

萧靖西却是看着那个“靖”字愣了愣。

其实任瑶期写的时候只是随手写的,可能是因为萧靖琳正站在书案的对面。因为两人已经是朋友了,所以她并未顾忌所谓的姓名避讳。只是她忘了萧靖西的名字里也有个靖字。

好在萧靖西的面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将那张纸拿了起来,又与被任瑶期拿在手上的那一张写好的信对比着看了看:“右手字比左手字好。”他客观的评价道。

任瑶期闻言微笑着转头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道:“这是自然,我平日里都是用的右手,左手写字多半是在做坏事的时候。”

萧靖西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听着她对自己的打趣,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站在书案另一侧的萧靖琳看到的就是书案后的那两人,一位君子如玉,一位温婉秀美,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张透出墨迹纸,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后,低声细语。那画面竟是万分的和谐,让人不忍心打破。

鬼使神差的,从不喜爱诗词歌赋也不喜伤春悲秋的郡主,竟是张了张嘴轻声地喃喃念道:“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她的声音很小,所以任瑶期没有听见。她也没有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萧靖西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等到她注意的时候,萧二公子早已经变脸般地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的耳朵尖,不知怎么的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任瑶期正在与他说之后的安排,并未注意刻意注意他脸上的表情。

萧靖西低下头看着任瑶期一边说话一边轻轻颤动的眼睫,传入耳中的声音很轻很轻,柔和动听,让他原本想要走开的步子定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突然间听觉,视觉,和嗅觉都格外灵敏了起来,可是也陷入了某种梦魇里,所听,所见,所闻到的只与那个特定的人有关。所以身体的动作反而被禁锢住了。

萧靖西突然间有些茫然,按常理这种表情是不可能出现在算无遗策嫡仙一般的萧公子脸上的。

事实证明,没有谁是真的万能的。至少在无所不能的萧二公子的人生中,也有连他无法参透的玄妙。

当然,以我们萧二公子的本事,参透这些这也只是时间和经验的问题。现在的他终究只是一个看上去强大到容易让人忽视年龄的少年人。

“萧公子?”任瑶期见萧靖西没有回应她的话,不由得转头唤道,却见萧靖西正看着她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她喊的这一声让萧靖西回过了神,萧二公子垂了垂眸子,不动声色地道:“还是让同喜去吧。”

任瑶期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萧靖西一眼,她刚刚问萧靖西能不能让冬生去送信。然后萧靖西想了很久回了她一句让同喜去。

难道冬生和同喜不是一个人吗?任瑶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还是萧靖西这人有怪癖,觉得用他的人就必须接受他给起的名字?连霸道都要表达得这么含蓄而有“风度”么?神仙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凡人能懂的。

任瑶期沉默了一会儿,温顺地点头笑道:“好。”

只要萧靖西肯帮忙,她不介意迁就一下他的癖好。

萧靖西让红缨把冬生叫了进来,任瑶期将已经风干了的纸折好交给了冬生,然后细细嘱咐了他几句。

萧靖西没有干扰他们说话,走到桌旁坐下自顾自地喝茶。

萧靖琳也坐回了他的对面,难得的有些若有所思地盯着萧靖西的脸仔细地看。

“你刚刚又脸红了。”萧靖琳这次声音很小,只有她和萧靖西两人能够听见。

“你看错了。”萧靖西拿茶杯的手一顿,语气却依旧平静温和,半点心虚也没有,还回了妹妹一个温柔而笃定的笑容。

萧靖琳撑着下颌,仔仔细细的看了他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得出结论:“你撒谎。”

萧靖西:“”

任瑶期嘱咐完冬生回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桌旁的兄妹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萧靖琳开口要说话,却是被萧靖西先一步温和地打断:“没事,只是琳儿她想起不久之后的千金宴,正为到时候表演什么才艺而烦恼。”

任瑶期看向萧靖琳,却见萧靖琳脸上似乎僵了僵。

正要问一句,却听萧靖西一面笑着一面温和地道:“母亲特意请了一位琴师进府,还打算亲自教授她书唬所以以后她想要出门的话…怕是会困难一些。”

说着萧靖西别有深意地看了萧靖琳一眼,笑得俨然一副宠爱妹妹的兄长模样。

第167章 出招

萧靖琳看了萧靖西半晌,抿了抿唇,然后移开了视线。

萧靖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任瑶期看了看萧靖西,让又看了看萧靖琳。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不过她还是顺着萧靖西的话道:“这么说下次要再见得等到千金宴的时候了?”

萧靖琳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抬头道:“不会,哥哥会帮我的。今日我能出来也是因为他帮的我。”

然后,萧郡主认真地看着她哥哥,认真而信奈地道:“是不是这样,哥哥?”

萧靖西不由得莞尔:“这是当然。琳儿向来乖巧听话,我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小的要求。”

兄妹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的意思只有两人能懂。

任瑶期却是敏感地觉得,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她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兄妹两人几眼,最后十分理智地决定当作什么也没发现,因为她觉得眼前的这种所谓剑拔弩张带着些让人无语的孩子气。

好在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任瑶期的刻意调节下,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不过基本上都是任瑶期和萧靖西说话,或者任瑶期和萧靖琳说话。

任瑶期与萧靖西谈论棋艺和书画,与萧靖琳则讨论京都的名菜和点心。这么一聊下来,到也气氛融洽。

“你怎么会想到练左手字?”萧靖西问道。

任瑶期想了想,其实当初起意练左手字纯属好玩,她父亲收藏了一副惯用左手的书法大家高凤翔的字,对着她赞不绝口,所以她便起意练了。不过真正练起来还是到了京都后,有一次她不小心伤了右手,只能用左手写字。后来好了以后。也一有空就练上几笔。

“我父亲喜欢高凤翔的字。”任瑶期含糊地回道。

萧靖西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冬生在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复命了。

“小的已经将信送到了雷家家主手中。”

萧靖西的视线在他身上一转,然后问道:“他发觉了?”

“这次雷霆很警觉,小的将信扔给他的时候他立即就追了上来。小的便带着他在城中的巷子里绕了几圈。然后才将人甩开。主子请放心,他没有看到小的。”

冬生说得十分自信,他功夫虽然算不上有多好,甚至可能还比不上雷霆。但是论起逃跑的本事却是没有几个人能追得上他。

萧靖西点了点头,让他退下了。

事情告一段落,任瑶期终于松了一口气。

略坐了一会儿,任瑶期便打算告辞了。

萧靖琳突然道:“瑶期。你会弹琴吗?”

任瑶期愣了愣:“会一些。”

“琴棋书画都会?”

想了想,任瑶期点了点头。并不是她不想谦虚,这些她确实都会。而且尚算精通。也当的起一句“会”。

萧靖琳立即道:“那好,以后你来王府教我吧。”

顿了顿,她道,“我娘给我请的琴师,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不过可惜凑到一起后我就不怎么明白了。”

萧靖琳说起来这些难免有些心情浮躁,她的手握刀握枪都灵活得很。偏偏那些风雅的玩意儿实在不在行。

见她沮丧,之前提起这件事情的萧靖西也安慰道:“你只是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少,上次听你弹了一曲,还是…咳…也不是没有一点天分的。”

萧靖琳皱了皱眉:“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荒废在这种女子的事情上。”

萧靖西:“”

萧二少爷就很不巧的精通这些“女子的事情”。而且这些也是世家公子们必须会的,并不是只有女子才需要学。

偏偏萧靖琳又面无表情地加了一句:“我还听到娘与辛嬷嬷抱怨,儿子和女儿能掉个个儿该有多好!”

“咳咳”任瑶期突然喝水呛到了,她放下茶碗掏出手帕。

任瑶期不敢抬头,她怕自己会笑出来然后被萧靖西看见。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萧靖琳是故意的。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任瑶期,萧靖西好整以暇地看了萧靖琳一眼,然后十分理智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低头喝茶。

不过他这样不置可否地态度反而让萧靖琳顿了顿,然后极快地遵从本能面无表情地加上一句:“我也觉得萧靖康身为咱们燕北王府的世子爷却整日里沉迷于琴棋书画,最后连骑射都荒废了,十分不应该!”

任瑶期:“”

萧靖西似笑非笑地看了萧靖琳一眼。

萧靖琳转头继续与任瑶期说话:“你能有空教我吗?”萧靖琳觉得自己跟任瑶期处得来,如果是跟她学,那么学起她讨厌的东西来或许不会那么乏味。

任瑶期在云阳城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她没有立即就应下。能被燕北王府请来给郡主教授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萧靖琳将别人辞了换她去的话难免会给人留下轻狂的印象。

萧靖西适时开口道:“依我看,那位琴师最好也还是留下。任小姐毕竟不能每日都有空闲,若是她哪一日能去的话,不妨与你一同跟着琴师学一学。那位琴师为人或许古板,在琴艺上却是有她独到之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技艺也与文同,适当的交流反倒是能让技艺更为精进。”

这一点任瑶期也赞同,不由得点头道:“萧公子说的不错。”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任瑶期有空闲的时候萧靖琳再派人去接她。不过任瑶期坦言明日要去探望外祖,不能过去。

见时候不早了,任瑶期终于起身回府。

雷霆站在一条小弄当中,将四周都细细打量了一遍,最后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将人给跟丢了。

他追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孝衣,难免让路过的行人往他身上看那么一两眼,好在刚才那人一直挑着狭隘的巷子走,一路上并未遇上太多的人。

雷震将那人扔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眼神变幻莫测,那是一张折好的纸,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式与上一次相同。同样的他也不知道两次给他递信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沉默了片刻,雷震还是沉稳地将手中地信展开了。果然是上一次那人的字迹。

只是看着看着,雷震的脸色就变了。等看完之后,他依旧立在原地没有动。

年轻的雷家家主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又是惊讶又是迷惘甚至还有些戒备。

半晌,他终于收起了手中的信将之折好收到了袖子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

没有走多远,刘贵就带着几个护院找了过来。

雷霆止住刘贵地询问,打发走了护院。

回去的路上雷霆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突然顿住了。

“吩咐下去,准备明日一早出殡。”雷霆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依旧冷静,刘贵却是感觉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不过他更多的还是震惊:“爷,明日下葬的话岂不是只停棺了三日?这不妥吧?…而且柳家的人明日下午应该就能到,上午下葬的话怕是会引起更多的流言。”

刘贵没有说出口的是,现在外面已经闹开了,有说雷太夫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尽而亡的,还有人说雷太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所以雷霆即便是十分厌恶横插一脚进来逼得雷太夫人自尽而亡的柳家人,也还是打算等柳家人来了之后才下葬,这也是雷太夫人交代过了的。

若是雷家这么匆匆忙忙的赶在柳家人之前将雷太夫人下葬,那么外头的流言就更加难以制止。雷家什么都能丢,面子却是丢不得的,因为若是连面子都丢了,那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雷霆眯了眯眼,沉声道:“我知道,照我说的做!”

虽然不知道给他递信的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想起了他祖母临终前执拗的疯狂的眼神,那个倔强强硬了一辈子的老人,紧紧拽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雷家,不能毁在我们手里!不能,死也不能。”

见雷霆坚持,刘贵还是低头应下了,只是问道:“若是有人阻挠怎么办?”

他们越是想要息事宁人,有人越是不会让他们如愿。

雷霆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就怕他们不来。”

“爷?”刘贵再沉稳,也还是有些惊了。

雷霆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疲倦再也掩饰不住:“并不是真的明日出殡,不过让他们相信我们为了掩盖所谓真相而提前出殡而已。只是因为我的无能又要让祖母她老人家受罪了,连死了也不得安宁。”

刘贵摇头道:“爷,您应该明白太夫人的。只要能保住雷家,太夫人不会计较这些。”

“是啊,她不在乎。可是作为儿孙却不能不在乎?终究是我无能了。”雷霆声音暗哑道。

他能同意信中的计策,也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祖母。在她心理,没有什么比他们这一支能重拾祖宗荣耀更重要了。她认为为了这个目的,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

第二日,雷太夫人突然要下葬的事情在云阳城里激起了不小的风浪。

尽管雷家已经刻意低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雷家家主解释道是因为祖母晚上托梦,让他请了得道高僧算了一卦,得出的结论是停棺三日比停棺七日要好。

第168章 罪名

雷家在几十年前是燕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雷氏一族的族人也异常团结,一遇上大事就由族长定夺,然后举族共进退。

雷家祖训——让他们能在燕北的世家大族中脱颖而出,但是同时也让他们一族在几十年前的那一场人祸中遭遇了灭顶之灾,被辽人给一锅端了。

所以到了如今,雷家的名头虽然依旧响亮,却只剩下了雷霆这一支的漏网之鱼了。

雷霆让雷太夫人今日出殡,但凡雷氏一族还有一位身份和辈分说的过去的长辈在世,都会站出来阻挠。

可惜,在雷太夫人去世之后,现在的雷家雷霆最大。

所以即便是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雷家上上下下也变得惊疑不定。天亮之后,准备出殡的事情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雷家二爷雷震这一日也格外安静,亲自抱着侄女站在灵堂,年轻的脸上再没了平日里灿烂的笑容,只有肃穆的神色。

“小叔叔,祖母今天就要去当神仙了吗?”雷盼儿靠在雷震怀里,一直看着那具已经合上的棺木,努力忍耐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才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她只知道祖母要先离开自己出远门了,虽然小叔叔告诉她祖母要去的地方比家里好,他们以后也都会去,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雷盼儿这副小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疼,雷霆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脸上带上了笑意,低头小声安慰侄女。

只是他心里却是在想着昨晚兄长去找他,告诉他的那些话。

雷震当时听说祖母要在今日出殡的时候,忍不住跟兄长吵了起来这还是这么些年来兄弟两人头一次闹出不合。

可是当兄长告诉他全部事实的时候,雷震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祖母的自尽,兄长肩膀上的重担,雷家的未来。这些东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大山突然朝他压了过来,让他喘息困难。

他不会忘记,向来沉稳的大哥红着眼眶单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他的肩骨捏碎:“现在的雷家就是一艘外表看起来平稳的大船,其实内部已经千疮百孔,半点风浪也禁不住了。二弟现在的雷家已经容不得你慢慢长大成人。”

这时候,管事刘贵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没有看到站在旁边的雷震和雷盼儿,径直往雷霆那里走去了。

雷震知道刘贵是哥哥的心腹,见他这般模样立即想到外面的事情有了变故,连忙一把抱起雷盼儿往雷霆那里走去。

就算他现在懂的东西还不多,也无法为兄长分忧,但是他想要参与雷家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迅速成长。

他走近的时候,正好听见刘贵在向雷霆禀报:“…突然塌了路被堵死了大半。”

“出什么事了?”雷震忍不住问道。

雷霆一早就看到雷震走了过来,不过他没有说话。自从昨夜将雷家的事情对雷震开诚布公之后,他就不想再隐瞒雷震什么了。

苦难和挫折才能让人真正的成长。他可以做到的,他相信他的弟弟也能做到。

雷霆转头看了弟弟一眼,面无表情道:“通往穷极山的山路塌了一段。”

穷极山在燕北很有名,也算的上是一座名山算得上是风水宝地。

不过公子小姐们踏春游玩是不会选择这座山的,不仅仅因为穷极山山势平缓连个能歇脚的寺庙道观也没有,还是因为这是一座阴山专门给死人住的。

云阳城里凡是有名望的本地家族,都在穷极山圈有祖坟祖祖辈辈都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