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终于受够了,忍无可忍了,这些天里待在敕勒川中,自己就一直在忍让,身为客人,不愿与车罗风起争端,平日里也假装看不到他充满嫉妒的眼神。但这下他终于爆发了,不想再忍车罗风。

箭矢指向车罗风,王帐外一片肃静,雪又下了起来,天地间纷纷扬扬的雪花飞来飞去,雪片落在箭簇上,项述伸出一手,按住陈星的弓箭,陈星气得发抖,收起弓箭。

车罗风反而笑了起来,说:“来?咱们到川外去,骑射定胜负?一人三箭,生死斗,你敢不敢,小汉人?”

论骑射,陈星怎么可能是车罗风对手?一个照面便要被射死。项述怒道:“车罗风!你再这么闹下去,不要怪我发怒了!”

“慢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来替他与你生死斗!”竟是阿克勒族王妃。

陈星:“…”

阿克勒王与王妃来到项述王帐前,见车罗风与陈星正对峙,王妃说:“神医救了我与我儿性命,让死在你手中的由多有了弟弟,阿克勒的骨血有了传承。我自当替神医接下你的约战,车罗风,你敢不敢?”

陈星忙道:“等等,我还没接下他的约战呢。”

不说王妃现在该在家里坐月子,冲着项述,自己也绝不可能答应车罗风的约战。倒是不怕自己没命,他射箭素来是指哪儿打哪儿…万一不小心把车罗风给射落马下,还得替他治伤,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果然项述嘲讽道:“安答,不要小看了这汉人,我可是见他用强弩百步穿杨,射死了全副铠甲的汉人武将。”

车罗风怒道:“来啊!你接不接?”

项述随手一挥,冷冷道:“他不接,你真想比,为什么不与他比救人性命?”

车罗风嘲讽道:“与一个医生比救人?我比得过么?”

项述:“所以呢?你就让医生上马,和你这武士比骑射?你还要不要脸?”

项述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陈星恨恨收弓,转身回入王帐,项述又示意众人跟自己来,车罗风皱眉道:“你又做什么?”

各族骑兵队长也来了,项述带走了车罗风,与阿克勒王、王妃前去议事,临走时又看了眼陈星,说:“我傍晚就回来。”

陈星心想滚吧,都滚你们的,于是他憋屈地坐在帐中,摊开手脚,躺在地上,心里颇不是滋味。到得天黑之时,项述还未归来,有人过来送吃的,说道:“大单于在议事,请您再稍候。”

“知道了。”陈星没好气道,知道现在敕勒川已派出了漫山遍野的游骑兵斥候,前去搜索由多的下落,并讨论此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说不定又在争吵。项述多半得找到由多,烧了它之后,才能安心陪自己北上调查。

但耽搁日久,天气越来越冷,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故。听到下午那番话时,陈星心中颇不是滋味,这段日子里,他就觉得项述不会来当护法,事实上也不可能当。他是大单于,敕勒川三十万战士与百姓,俱以他为尊,让他放下这责任,自己又怎么能释怀?

陈星想来想去,还是先走为上。反正有岁星加护,襄阳城外二十万秦军,说闯都闯了,带着地图,再带够吃的,顶多就冷点儿。

于是陈星简单地收拾了点药,取了一把长弓,挎在背后。钱也没带,毕竟没人的地方也使不了钱,王账外自己购来的马匹已装载了干粮与酥油,又装好火石与绒棉…一转身,忽见阿克勒王牵着马,站在黑暗里。

“啊!”陈星被吓得够呛,说,“黑灯瞎火的,干吗站在这里吓人?”

阿克勒王说了几句匈奴语,又朝陈星比画,陈星满脸疑惑,阿克勒王便翻身上马,示意跟自己来。

陈星:“???”

敕勒川北面,阿克勒族营地外。

王妃准备了三匹空马,把其中一匹缰绳交到陈星手中,说:“你那小马驹,耐不得酷寒,三天就会倒在雪地里,骑这一匹,东西都放在空马上。”

陈星说:“怎么了?我不是出去找由多。”

王妃说:“我知道,你要去北方,是不是?让老头子给你带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件衣服你穿着。另外这马,是项语嫣很久以前寄在我这儿的,已经二十二岁了,是匹老马,却依旧跑得很好,老马识途,回来也不用怕迷路。”

“这个也给你…来。”说着递给陈星一把匕首。

陈星:“…”

陈星看看王妃,又看阿克勒王,古匈奴的后裔族人们,已将物资全部给他们备齐,族中男女老少,又纷纷出外,朝着陈星与阿克勒王跪拜。

王妃说:“去吧,你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驾!”阿克勒王一身大氅,率先离开敕勒川。

陈星眼眶湿润,一抖马缰,也跟了出去,回头大声道:“谢谢啊!”只见王妃站在雪地里,带领众人送别二人,雪花卷来,顷刻便温柔地掩去了风雪茫茫的敕勒川。

此去到巴里坤大湖足有四百里路,朝北方先得渡过萨拉乌苏河,再辗转往东,经过地图上的古城池,才二度折向北边,再跑六百里,如果没有走错方向的话,便能抵达卡罗刹。

一场暴风雪后,路面积雪难行,拖慢了马匹速度,幸而老天垂怜,没有再下遮天蔽日的暴风雪。过了萨拉乌苏河后,天气转晴,冬日阳光朗照,白茫茫的雪地上,竟还有野狐在捕食鸟雀。

阿克勒王显然对旷野十分熟悉,这一族以驯马、养马而出名,于地形也记得非常清楚,哪里能走、哪里不好走,俱心中有数。陈星与他语言不太通,初时生怕这老头子已经有五十多了,撑不撑得下来,没想到对方体力却比自己好很多,路上还常常给他打野味吃。

数日后,第一站到了,面前是个被风雪掩埋了近半的荒凉城市,城市中尚有几星灯光。

“居然有人住!”陈星震惊了,自打来到塞北后,这是继敕勒川外,第二个见到的集散地,他朝阿克勒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哈拉和林。”阿克勒王听懂了,解释道。

陈星跟随阿克勒王进得城去,环顾四周,只见这座城占地相当大,城中却只有寥寥数百户人家,及至他看见了城中央的一块碑,以汉篆、匈奴文共书城池之名:龙城。

那是四百余年前,卫青大破匈奴之处,曾是匈奴人祭龙、并大会诸部之地。卫青破龙城后,此地便从极盛转为极衰,匈奴人纷纷迁往敕勒川中,唯余塞外行商与老人在城中暂住过冬。

第35章 雪夜

阿克勒王先是将陈星安顿在一户石头房里, 喂过马, 转眼又出去了。

陈星习惯了大多数时候与他手势交流,鸡同鸭讲, 也不问他做什么去, 只道:“我去城中逛逛。”

他向来很喜欢到一个地方,便四处逛逛,临近过年,自己只剩下三年可活,无欲无求的, 还能做什么?唯有到处见识见识, 增长见闻罢了。阿克勒王给他戴了一条狼牙串的项链,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珠宝,大意是身份区分, 免得他被匈奴人抢了。

四百年了,整整四百年,汉时的战乱痕迹早已被时光温柔地抚平, 余下黑石所搭建的城市中央, 那座曾经的匈奴王庭。匈奴人、柔然人、甚至铁勒人俱占据过此处,陈星在风雪里走向石垒的殿宇,仿佛尚能看见曾经的辉煌。

一伙匈奴人正在王庭内烤火, 见来了个汉人, 好奇打量片刻, 有人招呼他喝酒。陈星便简单打过招呼, 回去拿了些干粮, 分给他们。

“这是什么地方?”陈星转了一圈,忽见王庭花园深处,有一座方形的塔。

匈奴人也不懂陈星所言,双方交流只能靠比画。陈星站在那塔前,注意到地面石砖铺出来的花纹…

这是一个法阵!是个守御墙!

陈星马上快步上前去,没想到竟是在距离中原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看见了万法归寂之前的驱魔师设下的遗迹!

这道守御墙是做什么用的?

区别于镜中世界,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这种法阵。

方塔前有一道重逾万斤的石门,陈星试了好几次想推开,奈何石门纹丝不动。除此之外,位于法阵中央的整座塔,被彻底封死了,连道窗口都没有。

里头一定有法宝,陈星心想,算了,还是不去动它。

石门上有一个以金汁绘就的小型灵力锁,陈星认出这应当是开门用的,修塔之人设计得相当巧妙,在万法归寂前,法力高强的驱魔师,只要调集天地灵气,顺着灵力锁注入门中,大门兴许就能打开。

待天地灵气恢复,说不定可以回来看看,陈星有信心能打开这把锁。

阿克勒王回来了,扛着一只猎来的鹿,几名在王庭内烤火的匈奴人便去帮他烤肉,阿克勒王显然还是有点老了,气喘吁吁的,追那鹿追了许久,累得不行,坐在篝火前缓了一会儿。继而注意到陈星担心的眼神,便朝他笑笑。

陈星忍不住心想,若我爹还在,应当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从前在晋阳时,父亲四十岁方得子,宠得他不得了。却没把他宠成绣花枕头,反而常常告诫他,如今天下大乱稍定,世道艰难,王朝兴替,大战连年,胡汉征伐互戮,受苦的却都是百姓。男儿在世,顶天立地,无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事。切记不可陷于仇恨,以一己私怨,掀起胡汉争端。

除此之外,还须堂堂正正、有气节地做人,来日光耀陈家门楣。

这也使得陈星读圣贤书后,修成了极好的脾性,不到情非得已时,尽量不与人为恶。按理说先修身再齐家,而后才是治国与平天下,当“平天下”的责任被加诸于身上时,陈星几乎没有多少疑虑,便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它。

阿克勒王喘了一会儿,总算好多了。

“年纪大了,就不要折腾了,”陈星说,“吃干粮也是一样的。”

阿克勒王听不懂,却笑了笑,示意无事,陈星心里颇有点酸酸的,展开地图,确认他们还需多少时间。

“由多,我的儿子,”阿克勒王突然用蹩脚的汉语说,“我要来,保护你,你,好好的。”

陈星:“…”

阿克勒王又说:“我,不能不管,谢谢,谢谢你。”

陈星眼眶顿时就有点湿,这几句汉语,应当是朝王妃学的。

“谢谢,陈星。”阿克勒王接过烤鹿腿,分给了陈星。

陈星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当夜龙城外阵阵狼嗥,陈星不住担忧,恐怕翌日上路时碰到野狼群,事实上一路上他们已遭遇了好几次落单的荒原狼,常常有几只尾随他们。幸而阿克勒王箭术了得,每次总能在马匹受惊时及时脱险。

但听这声音,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全是狼,寒冬腊月,雪原上已经很难找到吃的了,狼们便成群结队,想与住在城中的胡人们争口吃的。

翌日清晨,狼叫声停了,阿克勒王没说什么,继续上路,沿途却十分警觉。离开龙城后,进入巴里坤大湖区域,渡过结冰的湖面,再一路向北,树林渐渐地多了起来,有时漫山遍野全是雾凇,两人便在森林中曲折前行,晚上在山洞内过夜,眼看八百里路,竟是渐渐地接近尽头。

而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卡罗刹,还未能看到,雪雾缥缈,阿克勒王已带着陈星,进入了人烟罕至之地,这里除了雪还是雪,每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春夏季,两人时常终日不说一句话。

直到在树下露宿的某个夜晚,雪停了,世界无比静谧,夜空中星河闪烁,陈星端详地图,心想应当不会跑错,始终朝着北极星的方向前进。

阿克勒王梳理后扎起的花白胡须更长了,深邃的蓝色双眼始终注视着篝火。陈星收起地图,正要睡觉时,忽闻遥远的山岭尽头,一声低低的狼嗥,紧接着四面八方,狼嗥一阵接着一阵,又响了起来。

“好多狼。”陈星说。

阿克勒王把篝火生得更旺了,示意不用害怕,睡吧。

“阿克勒,”陈星说,“你来过这里吗?”

阿克勒王听不懂,摇摇头,给陈星铺好床,让他睡下就是。

“谢谢。”陈星说。

“谢谢。”阿克勒王会的汉语不多,只能说这句话。

陈星侧躺着,狼嗥声声,吵得他心烦意乱,半晌睡不着。

“别叫了!”陈星抓狂地起来,喊道。

阿克勒王嘘了声,做了个手势,示意远处有山坡,不要引起雪崩。

陈星只得又躺下,忽然依稀听见了地面传来奇怪的声响——当初项述正是这么听见了来犯的活尸大军,那声音极其微弱,却让他警惕起来。

阿克勒王正坐着守夜,陈星马上示意他听地面,阿克勒王俯身时,陈星却看见周围出现了绿莹莹的光,像是来回游弋的萤火虫般。

“那是什么?”陈星说,“大冬天的,还有萤…”旋即意识到,那是狼的眼睛!狼群来了!

阿克勒王缓慢起身,环顾四周,将所有柴火一次扔进篝火堆中,加了酥油,火焰顿时冲天而起。上千头野狼环绕他们,不住退后。陈星跟着紧张起来,阿克勒王却说了句话。

“什么?”陈星说,“我听不懂啊!”

阿克勒王弯弓搭箭,狼群在篝火外围游移,却畏惧火焰,不敢靠得太近。

阿克勒王摇头,示意陈星不用担心,陈星也知道,只要有火,狼就不会靠得太近,这一路上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头顶一个身影掠过,紧接着高处树上忽然落下一大蓬雪,轰地压在篝火上。

只听后阵又是“呜——”的一声,仿佛是头狼在催促,阿克勒王马上瞄准声音来处,放箭!

那一箭射进了黑暗里,不等他再上箭,狼群趁着篝火一熄,朝他们扑了上来!

阿克勒王马上退后,吼了陈星,陈星猜也知道是让他快跑,当即抓起弓箭,朝着树林中射去!

狼群涌上,旋即吞没了两人,目标却是阿克勒王!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阿克勒王怒吼一声,不住挣扎。

“阿克勒!”陈星喊道,马上扬手,绽放出心灯光芒。

狼群仿佛被吓了一跳,纷纷退后。陈星回头找马,马匹却已不知去了何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狼,他不住避让,要去找阿克勒王。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陈星听到动静,蓦然抬头,一柄闪烁着冷光的铁爪已到喉头。

就在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躺!”

陈星下意识地一仰,铁爪擦着脸斜斜挥了过去,爪上奇异光芒闪烁,紧接着背后一剑到,架住那铁爪,挥出,将刺客狠狠掼在了树上,伴随着怒喝声,整棵树从中折断,带着白雪倾塌而下!

“项述?!”陈星道,“项述!你怎么来了?”

“蠢货!”项述怒道,“我在你们身后追了整整七天!到树上去!”

陈星爬上去,滑下来,爬上去,滑下来,爬上去滑下来爬上去滑下来爬上去滑下来…项述终于失去耐心,抬腿一脚踹在他腰间,把他踹飞上树,陈星抱紧了树,继续往上爬,朝下面喊道:“快找阿克勒!”

项述扫开大剑,四周大树纷纷断折,惊天动地地坍塌下去,群狼四下逃窜,剩下陈星抱着棵近三丈的松树,在树顶晃来晃去。

“背后!”陈星看见了,是人还是妖怪?!

那刺客身形十分矮小,还不到项述半身高,手足并用,从雪地中狂奔而来,眨眼已到项述背后。项述马上回身,横剑一挡,“叮”一声金铁交鸣,眨眼间那影子又朝项述背后一掠,朝他后颈抓去!

速度实在太快了!陈星本以为项述的速度已无人能敌,没想到那黑影就像在雪地上飞起来了一般,项述转身,再转,黑影始终如影随形,朝着他背上一扑,牢牢附在了他背上!

陈星两脚环着树,揉了个雪球,朝底下一扔。

一个雪球飞来,恰恰好打在那黑影的脸上,项述一声怒喝,抓住黑影,将他甩了出去!

“是个妖怪!”陈星说,“等我下来帮你!”

黑影终于被项述看清了,只见那厮半狼半人,从狼嘴里现出一张人脸,朝着项述嘶哑吼了声,继而抬头看树上的陈星,飞扑而去,铁爪勾住树,眨眼间已飞跃近丈高。项述马上追了过来,陈星却不敢往下跳,只见敌人已到了跟前。

“你是…”仓促之中,陈星以心灯一照,顿时看清了这家伙的全貌。

不是狼妖,也不是怪物,是个人!

是个小孩儿!

小孩先是被白光晃了双目,再以手臂挡住眼睛,挥起铁爪,爪锋在心灯光芒的照耀下,现出了一个奇特的符文。

那爪磷光闪烁,作龙爪形状,而世上爪类兵器,极少有作龙爪形,且这龙爪上印的金文…不知为何,陈星竟是没来由地忆起了古书中的记载。

上古龙神坠于神州极北之地,其爪被公输班所得,炼化为人间神兵,名唤…

苍穹一裂!

“等等!”陈星道,“你为什么会有…”

“等等!”

“吼!”

“听我说!”陈星抓狂道,“听我说话啊!死小孩!”

那小孩披着一袭青狼的狼皮,以狼头做了顶帽子,两脚钳住树干,一爪疾取陈星咽喉。

树下项述连珠箭发,小孩弃了陈星,头也不回,反身以铁爪一抡,“叮叮叮”三声竟是将箭矢全部打飞出去。

“我说!听我说话!”陈星爆发了,抓起一把雪,狠狠拍在了那小孩的脸上。

兴许是陈星表现得太废,小孩竟是丝毫没提防,没想到这么挨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从树上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项述追到树下,小孩却在半空中一个飞扑,翻滚,跃出数丈,稳稳落在雪地中,稍稍抬头。

“嗷呜——”小孩仰天,发出狼嗥。

群狼纷纷撤退,项述正取下弓箭,眨眼间那小孩带着狼群,已撤了个干干净净,消失在树林中。

陈星:“…”

项述急促喘息,方才在林外,马匹便已受惊跑了,他听到狼嗥声时一路飞奔过来,跑了快三里路。

陈星:“是个人!是个小孩儿!”

项述不耐烦道:“看见了!我又不瞎!”

陈星追到项述身边,眼望狼群离去的方向,说:“而且他没穿衣服!好像也听不懂咱们的话。”

项述简直没脾气了,将武器收回背上,揪着陈星衣领,把他推到一边,怒吼道:“你为什么话也不说一声,就跑出敕勒川了!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呃…”陈星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答道,“你…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你…”

这些天里,项述从敕勒川出发,奈何死活就是追不上阿克勒王与陈星。大雪掩盖了马蹄印,阿克勒王又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猎人,项述追到巴里坤湖畔,总是落后两人少许。

这一路上越追项述就越是光火,从最开始的赶上陈星以后大骂他一顿,演变成给他一巴掌,再随着耐心的磨灭,现在只想把他吊起来左右开弓呼个几巴掌。

陈星突然笑了起来,说:“太好了!我真高兴!”

说着陈星上前一步,抱住项述的腰,埋头在他身前,说:“太好了!”

“滚!”项述已经快被气疯了,揪着陈星,把他拖开。

陈星笑着解释道:“阿克勒王说,他可以给我带路,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等等!阿克勒王呢?”

两人都蓦然想起,马上沿着先前狼群的方向去找,项述低头辨认雪地上的脚印,然而已满地狼藉,陈星追到熄灭的篝火前,认真道:“就是这儿!最后听见他的声音…”

陈星最怕的就是看见阿克勒王的尸体,幸而没有。暗夜之中,项述道:“如果他死了,这笔账要记你头上!”

陈星:“…”

陈星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在雪地里站着,项述对陈星擅自离开敕勒川的行为非常生气,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太过分了,阿克勒王自己也是为了寻找真相,才护送陈星一路北上,怎么能怪他?

项述看见陈星那表情快哭了,忽觉十分愧疚。

“不会的,”陈星却很快就恢复,强打精神,说,“狼群不是为了吃我们,而是跟了一路,我猜和那小孩一定有关,他们不会胡乱杀人。阿克勒!你在吗?!”

项述松了口气,跟在陈星身后,陈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树林,四处叫喊,人没找到,却找回了先前跑丢的马儿们。

项述吹了声口哨,自己那匹马也回来了。

此处已是树林的边界,狼群的脚印通向远方,天已渐渐亮起,照耀着偌大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