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陈星隐约察觉到,王子夜的实力也许不容小觑,那天在洪湖交手时,王子夜从那文士身上脱出的黑气一直受到自己的压制,但对其他人而言,这家伙不惧任何刀枪,几乎就是不可战胜的。

陈星心中想着,嘴上却说:“魂魄离体行动,看似逍遥自在,却十分危险。哪怕没有心灯,单用落魂钟,我就能收走他的两魂。若发生灵气爆炸,更将直接摧毁他的三魂七魄。司马玮,你其实大可不必惧怕他。”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来,谢安请求地看着陈星。

“最后一个问题,”项述说,“他为什么要复活蚩尤?”

“我不知道。”司马玮说。

这个问题,陈星也与项述讨论过许多次,尸亥来历不明,却至少在世上以独特的方式“活”了数百年,也许更久,这等大妖怪撑过了万法归寂,有点什么野心也很正常。单从复活蚩尤这件事来说,尸亥自己也许能力有限,亦无法独自统治神州。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动机,项述依旧不死心地再问了一次,也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司马曜期待地从屏风后看着谢安,谢安想来想去,而后道:“我看不如今夜就…”

“关起来。”项述不待陈星开口,先下了命令,这也是陈星想说的,“待我们收拾了尸亥,再决定他的去留。”

司马曜于是眉头深锁,待得兵士将司马玮带走,项述只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朝陈星伸出手,牵着他走了。

“你把司马曜得罪了。”陈星低声说。

“他祖宗出来都被我斩掉五个了,孤王还在乎他?”项述回到寝殿内,开始整理今日的提审内容,沉吟片刻,提笔写了下来,皱眉开始分析。

陈星看出来了,项述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看你的定海珠,”项述说,“发什么呆?”

“关键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啊!”陈星一手扶额,答道。

“困了就睡去。”项述又道。

入宫之后,司马曜为两人安排了一个寝殿,也是项述要求的,除了看守定海珠,他还要守护陈星,免得又出什么意外。于是宫人便给他们用屏风隔开里外两隔,项述睡外面的地榻,陈星则睡里头的软榻。

外头下起了小雨,一阵寒意卷来。

“因为我吗?”陈星躺在榻上,说道。

项述也躺下了,叼着一张纸条,手里举着地图正在屏风后看,闻言莫名其妙道:“什么?”

陈星侧头,看向屏风后,项述跷着脚躺着的影子。

陈星:“项述,因为找到了定海珠,所以你觉得我安全了,今天心情才这么好吗?”

项述没有回答,将几张纸随手收起,手指一弹,熄了灯,满地月色。

“述律空。”陈星说。

项述没有回答,起身,坐在地榻上,伸手到枕头下。

“你是这世上,最在意我的人了。”陈星有点黯然道。

项述依旧没有回答,一手放在枕头下,似乎在迟疑,陈星却道:“可是啊,我不希望你,因为怕我有危险,就…”

“闭嘴罢。”项述终于开口道,左手从枕头下抽回。

陈星:“项述,我觉得咱们真的应该好好谈谈…”

项述起身,身着单衣短裤,离开寝殿,陈星坐起,说:“你去哪儿?”

“透气,”项述说,“不要跟出来,否则揍你。”

陈星只得又躺下,听见开门声响,项述走了,陈星正要找个由头让他回来,叫唤几声待会儿有人来抓自己了怎么办,项述却并未走远,羌笛声断断续续响起,显然是在院内吹起了羌笛。

屋檐朝下滴着水。

深秋时节,满院残荷听雨,天气一瞬间就凉了,羌笛古曲亦带着几分萧索之意。是夜南方大地一夜寒来,陈星不知曲名,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便已入睡。项述看了许久的雨,直到后半夜方进来欲睡下,却听见陈星不安分地在被窝里动来动去,过去看了眼,只见他蜷成一团,显然是冷了。

于是项述便睡上软榻,陈星在睡梦中终于感觉到暖和过来,像只寻觅温暖的动物,无意识地凑上前去,抵在他的肩前熟睡。

建康快要入冬了,连着一个月过去,陈星无论如何都找不出释放定海珠中灵气的办法,且从洪湖归来后,这件法宝便再无动静。冯千钧、谢道韫与肖山每隔五日便会从江南各地,通过驿站发来信函,告知各地水域问题。

“魔蛟一定还没有离开南方,”陈星看完又一封信,说道,“尸亥与它正躲在某个地方,他想做什么呢?”

根据谢安的情报,南方已动用最大的人力与财力,布下了天罗地网,船只虽然无法覆盖所有的水路,监视水道口问题却不大,魔蛟若通过水路逃往洛阳,定会被发现。

而冯千钧等人的搜查网则不断收拢,朝着建康汇聚。

“定海珠,”项述说,“尸亥不会死心,正在等待机会,夺到定海珠为止。”

项述带着陈星,又来了南屏山一次,期待能在七星坛上重启定海珠,却依旧无计可施。

随着时间过去,项述也有点烦躁,回到洪湖畔的岛屿上时,陈星模仿当时情形又祭使了定海珠一次,依旧一无所获。

“放好。”项述道。

陈星将定海珠放在石上。

“专心。”项述说,继而举起不动如山,试了试。

两人最后终于决定,试一下用不动如山来摧毁定海珠,只见陈星全身心灯光芒闪烁,从背后抱住了项述,项述手中不动如山落下,一声震喝!

铿然作响,定海珠陷了下去,岩石被摧得粉碎,法宝完好如初。

“不行。”陈星郁闷地说。

项述放下剑,观察陈星情况,陈星有点喘,项述便道:“歇会儿。”说着取出水来,让陈星喝。

“怎么这么难啊!”陈星道,“明明已经到手了!这看上去也不像有天地灵气的模样啊!是认主的吗?可是那天怎么又能用呢?”

项述看陈星这模样,忽然笑了起来,陈星真是没脾气了。

“真想把这东西扔了。”项述随口道,将定海珠一收,躬身一步迈出,直起身,抬手,直接朝洪湖里扔去。

“别!”陈星大惊失色,只见湖中“扑通”一声,水花荡漾。

“啊啊啊啊——!”陈星疯了,抓着项述使劲摇,项述却大笑起来,陈星怒吼道,“你还笑!笑什么?!”

“走吧。”项述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

“去哪?!”陈星难以置信,简直快哭了,说,“能找回来吗?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去敕勒川,”项述说,“去巴里坤湖,我知道有一条路,沿着那条路,一直走,能离开中原。”

说着,他侧头望向洪湖上一色秋水长天。

“再一直走,”项述漠然道,“经过沙洲、经过楼兰,还能去很远的地方,我想,那里应当没有魃,也没有定海珠,不会有天地灵气,不会有驱魔师,没有妖魔鬼怪。什么都不会有,你也不用再想着去救任何人了。”

忽然,项述又怔怔看着陈星,看了他很久,方道:“不管了,明天,中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管了。点头,我就带你走。走吗?”

那句话出口时,陈星忽然毫无来由地眼眶发红,哽咽起来,看着项述,不住喘气。两人一路走来,那些同患难、共生死,众多艰辛纷繁迭出,一幕幕闪过心头。众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犹如海浪般吞噬了他。

“不,项述,”陈星说,“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不想放弃,哪怕我粉身碎骨,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只要我今天还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对吗?”

项述认真地看着陈星,眼神刹那变得温柔无比,洪湖之水一浪叠着一浪,在那潮起潮生之中,他们只是注视着彼此。最后项述嘴角微微一勾,摊开左手,手中依旧是那定海珠,方才扔进湖里的,只是一块石头。

“逗你玩的。”项述随口道。

陈星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

“回去罢,快下雪了,慢慢地再想办法。”项述漫不经心道,示意陈星接着定海珠。

“放你那里。”陈星答道。

寒风吹来,洪湖岸边下起了温柔的小雪,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了,江南全境一夜白雪皑皑,江南的雪较之塞外的雪大相径庭,敕勒川下起雪来天地间所有的颜色全褪去了,建康的雪下完一夜后,却犹如水墨画上的留白。亭台楼阁的线条在雪下显得更分明,就像王羲之朝着天地挥出了遒劲的一笔。

数月过去,陈星将建康所有能翻阅的古籍全部翻过一次,谢安更为他召集了江东才俊,谢家、王家等年轻子弟的智囊团,就连司马家的年轻人亦来了不少,俨然已成为了天底下读书人的一场盛会,却始终一无所获。

第73章 祭典

除夕渐近, 陈星的心情经历了好几次大起大落, 从最开始的满怀期望到狂躁无比,再到绝望,又在项述的安慰下希望重燃, 最后已经没脾气了。

“我现在有相当的理由怀疑, 也许得到最后那天,我才知道定海珠是怎么用的。”陈星自言自语道。

“最后那天?”项述进卧室时, 无意中听见了这句话。

陈星马上改口道:“开战那天。”

数月中,冯千钧与肖山等人始终没有找到腐蛟的下落, 搜索范围也朝着建康进一步收拢,按这个速度, 到来年开春时, 便将回到建康。而北方传来的消息也愈发令人紧张,慕容冲回到洛阳后遭到软禁, 在苻坚的授意下, 洛阳已开始全面戒严,长安开始征调军粮, 预备南下与晋国一战。

无数军报接连送到建康, 但苻坚封锁了大部分消息渠道,谢安只能通过行军与税收来判断苻坚的动向,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必须得打,躲不过了。奈何江南一地愿支持晋廷一战的民意却寥寥无几, 大晋朝廷迄今尚不敢作全国动员, 去迎接苻坚战无不胜的铁骑。

更不敢告诉老百姓们, 北方还有一支如何可怕的活死人军团在等待着南下的情况。

“汉人皇帝想找你聊聊,”项述说,“兴许是关于开战的。”

“没有进展,”陈星疲惫道,“没有任何进展。”

“明天就是除夕了,”项述答道,“你们是不是要祭天?”

陈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又是岁末,还有一年又九个月的时间。司马曜明天将与一众皇族,在建康例行祭天,谢安兴许做了准备,将在明日朝江南的百姓们发表演辞,告知如今长江南北的严峻情况。

司马曜特地邀请了项述与陈星,让他明天一定出席祭典,想来应是有事商量。

翌日,陈星只得收拾一身,与项述换上出席祭典的衣服,随同司马家前去祭天。陈星并无官职在身,却作汉时驱魔师装扮,戴了镶玉黑弁,依晋制穿一身雪白鎏金的法服,足踏七星履。

项述则同样是白鎏金、文武袖的武服,佩剑戴鶡冠。

除夕当天,建康所有民众涌向淮水两岸,参加由谢安主持的司马皇族祭天的大典。武官早早地清了场,十里淮水岸畔全是百姓,香火三牲祭天,年节的气氛就在这烟雾缭绕里若隐若现。

待得夜中吃过年饭,子时一到,司马曜还会带着文武百官,前往栖玄寺亲自撞钟,为大晋万民祈福,是以今日家家户户穿新衣、持桃符,追随人间真龙天子,以赴辞旧迎新的浩大盛会。

离开太初宫前往淮水畔时,陈星与司马曜共乘一车,项述则在旁与武将们骑马护送,不时引得车外百姓震天欢呼。

每次出门时听见议论,陈星就知道这位护法武神又被争相观看了,反正早已习惯,便也当作听不见。

“朕以为,大单于会以先前身份前来参加祭礼。”司马曜今日倒是很悠闲,朝陈星说道。

车上唯有陈星与司马曜二人,陈星能猜到司马曜希望看见的是,项述穿胡人大单于王袍,乘车辇,在江南露面,让司马氏与谢家,在接下来的南北大战中获得百姓的支持。

“陛下,述律空的身份,已经不是大单于了。”陈星客气道。

自从上回因为司马玮之事得罪了司马曜,陈星便不想与司马曜多接触。毕竟为君之人,各有立场,就像苻坚念念不忘要攻陷南方,司马曜也有自己的使命在。许多时候大家都不想起争执,奈何局势使然,这种“我不想得罪你但是没办法”的想法,陈星与司马曜彼此都相当理解,说多了闹得互相之间不爽,没必要。

“那条龙,找到下落了不曾?”司马曜说。

“那不是龙,”陈星想了想,说,“是条蛟,它的渊源与咱们汉人很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濮大师已经告诉朕了,”司马曜随口道,“本想着你若能制住那龙,说不定可让其为朕效力。”

陈星说:“陛下,这难度真的太大了。”

“所以啊,”司马曜说,“身为陛下,提出什么,就被驳什么,也当真无趣得很。连个头发也长不出来。”

陈星说:“还是老老实实,准备打仗罢。唯独这件事上是无法取巧的。”

一时两人无话,陈星也清楚司马曜的许多提议,乃是身不由己。毕竟要保护一国万民,责任还是很重的,对他这些突发奇想、异想天开的建议,倒也不见怪。

“那么有一件事,你总是能做的罢。”司马曜又问。

“尽力而为则已。”陈星客客气气地说,想到自己只剩下一年多的性命,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司马曜说:“把那个王子夜与他的龙,留在江南,无论如何,不能在朕与苻坚开战那天让妖魔鬼怪参战。”

“这就是我们眼下正在做的。”陈星说,“顾青下落不明,冯大哥也一定要找到她。”

“那小姑娘,多半已经死了罢。”司马曜又唏嘘道,“天驰,人总要学会接受现实,若救不回来,龙也好,蛟也罢,万一出现在战场上,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关于“龙”现会稽之事,半年多里,江南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更有流言四起,认为司马曜逆天而行,江南将改换门廷。司马曜烦得要死,四处稽查流言来处,却抓不到议论他的源头,只得寄希望于陈星,早点抓到那家伙。

陈星自然知道后果,若在两军大战之时,天外突然飞来一条看上去像是龙的东西,帮着苻坚,将士们可不会分辨这东西来历,只会认为秦帝才是上天认可的真命天子,己方士气尽丧,大溃就在顷刻。

有时所谓的“天命”在哪一边,哪一边就立于不败之地,不是说着玩的。

“陛下放心吧,”陈星安慰道,“只要我还活着,就决计不会让它在战场上肆虐为祸。”

车队外一众武官中,项述不紧不慢地骑着马,他的武袍与装束、容貌都是最显眼的,虽混迹大晋武将之中,却接收到了最多的百姓热情。项述生性不喜欢被人指点,便稍稍侧过头去,略朝着马车一方,在嘈杂声音里凝神静听陈星与司马曜的对话。但一侧头,那侧脸更好看了,于是欢呼声变得更响。

濮阳从另一侧策马前来,朝项述打了个手势,项述便有意落后些许,与他并肩而行。

“武神要查的事,”濮阳说,“大致有说法了,这几个月里,我翻阅了师门流传下来的有关星象、命盘的一切记载。”

“说。”项述沉声道。

濮阳说道:“关于岁星入命这个情况,非常罕见,但可以确定的是…”

车队抵达淮水,陈星扶着司马曜下了车,祭天的案几已摆好,今日也是司马曜特地授意,让驱魔师与护法武神在旁随侍,让陈星于江南万民面前亮相,以彰显自己有“天命”在身,引导民间舆论。

“武神呢?”司马曜说。

“项述又跑哪儿去了?”陈星皱眉,朝队伍末尾望去,一眼就找到了玉树临风、十分显眼的项述。

真好看啊,陈星心想,大晋文武百官仪仗齐整,却只有项述如此地与众不同。

项述正在与濮阳说话,确切地说,濮阳策马而立,在旁朝项述低声解释,项述却没有看他,深邃的双目越过一众官员,一眨不眨,只注视着陈星。

陈星忙打手势,祭天要开始了,万民鸦雀无声,现在所有人都在等项述,濮阳快速把话说完,陈星焦急无比,却见项述一声“驾!”一抖马缰,穿过人群,那战马险些撞倒人,余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司马曜脸色一变。

只见项述翻身下马,在数十万人面前几步跃上祭台,猛地抓住了陈星的手。

周遭所有人吓了一跳,陈星茫然道:“怎么了?!你又干吗?”

“你…”项述眉头深锁,仿佛极其愤怒,说道,“你…”

“别在这个时候吵架!”陈星低声说,“你有什么不满,回去说可以吗?几十万人看着呢!”

淮水岸边黑压压的数十万人,连着晋廷数千官员,以及皇族、皇帝、谢安等人全部怀疑地看着项述,只见项述抬起一手,竟是攥着陈星的手腕不放。

陈星:“痛…痛啊!你力气太大了!”

项述放下了手,不住喘息,司马曜一见情况不好,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说道:“武神?你俩…有什么过节,小两口要么回去再算账?现在看在朕的面子上,是不是先放一放?你看底下这么多人…”

江南数十万百姓先是翘首以望,继而开始议论纷纷,陈星万万没想到,项述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情绪不稳定起来。

“好,”陈星朝项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来,咱们先捋个是非曲直,让他们等着,陛下请稍等…”

项述倏然放开了陈星的手腕,朝司马曜冷漠地说:“继续。”

司马曜观察两人神态,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自己麾下官员,在祭天时闹上这么一出,拖下去杖责倒未必,官职铁定是没了。关键陈星不归他管,更拿项述没办法,摆起皇帝架子来,说不定随时还要被项述打,只得忍气吞声,朝谢安点点头。

谢安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开始罢。”

随从铺开黄锦,燃起巨大的火盆,陈星领了一把桃木剑,在旁朗声道:“人间驱魔师、护法武神,特护御大晋天子,壬午年春祭。”

“大声点。”司马曜低声说。

陈星:“嗓子疼…你让项述说罢。”

项述眉头深锁,及至陈星动了动他,项述方不耐烦地喝道:“人间驱魔师陈星,护法武神述律空!护御大晋天子壬午年春祭!”

那一声震喝如洪钟震荡,顿时大晋禁军人人色变,淮水两岸,近十里之地,几乎都清晰地听见了项述的声音,这是什么级别?哪怕是号称天下一武者的苻坚也有所不能!江南一地,衡量自身,祭台下近万武官,更自问无人能办到!

司马曜与陈星离得最近,差点被项述震吐血,陈星脸色苍白,忽然项述一手按在他的肩上,一股柔和充沛的中气注入他的身体,顿时让他好过了不少。

“今日,是永嘉之乱后的第六十九个年头了。”司马曜调匀呼吸,缓缓道,“这些年中,朕对我大晋之殇,从不敢忘…”

黄锦上放着传国玉玺,司马曜将手按在了玉玺上,朗声道:“我大晋的黎庶万民们!今日除却春祭,朕还有一话,想朝你们说——”

淮水沿岸数十万百姓屏息静听,鸦雀无声。

就在此刻,淮河水底出现了一条长达二十丈的巨大黑影,苍白的天空下,有人开始注意到了那巨大的影子,陈星听见小声议论传来,转头望向谢安,眼中带着疑惑神色。

项述也发现了它,司马曜依旧朗声道:“——朕不得不告诉你们,就连江南这片土地,业已——”

下一刻,项述按剑,淮河之水蓦然炸开,散发着怨气的腐蛟冲天而起!

那一下整个淮河岸畔顿时大乱,百姓争相推搡,不少人掉进了河道中。河畔另一侧,冯千钧、肖山一跃而起,躬身蹲在护栏上,双目锁定了冒出淮水的腐蛟。

陈星:“!!!”

项述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没有离开。”

蛟头上的顾青笼罩在浓重的怨气中,与那腐蛟同为一体,项述抽剑,挡在陈星与司马曜身前。

“晋天子呐——”王子夜的声音响彻淮河两岸。

陈星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谢安却似乎早有准备,抬起手,四面八方的埋伏终于在此刻悍然现身。近两万名手持强弩与钩索的北府军于房顶、楼台上现身!

“终于来了。”谢安缓缓道。

陈星转头,见众人仿佛丝毫不意外,早有准备,料想在自己钻研定海珠的时日里,项述便已做了周全的布置,那震惊感渐渐平息下来。

“你的气数已近终结,”王子夜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说,“人间大地,新的天子将取代你,凡事不可逆天而行,这是苍天派我前来,降下的旨意,若再执迷不悟,江南一地顷刻间便将化为焦土。”

第74章 屠蛟

祭天之时, 魔蛟陡然现身,天降异兆, 对江南数十万军民的打击直是致命的, 不少人无法分出这魔蛟与真龙的区别,只是下意识地屏息, 听着假托降神时, 王子夜所释出的预言!

“住嘴!”陈星瞬间反应过来, 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