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陈星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再伸手抱住了他,把他完全搂进怀中。

刹那间陈星单薄的身体中,心灯发出一道虚弱的光,光芒在两人身体之间流转,项述感觉到心灯的法力如同真气般,在他的经脉之中不断流动,正是每一次从陈星处借来法力时的效果!

于是项述闭上双眼,调动真气,将源源不绝注入自己身体的法力运转一个周天后,再蓦然抱紧了陈星,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运气,把流转的法力重新推了回去。

霎时心灯光芒一闪,亮度增强,就在这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回流到陈星的神识之海里。

黑暗的大海上,陈星在那波涛之中载浮载沉,身体发出心灯的光。

一条闪光的龙化作虚影,在海面上盘旋,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他,于是它从夜空的尽头朝他飞来,靠近漂流在海面上的陈星,环绕着他,载浮载沉,却始终没有与他接触,陈星在那黑暗里诧异地睁开双眼。

波涛汹涌之中,那条灵魂的巨龙随着他的身体,在黑暗的海面上荡漾,忠诚地为他挡住了惊涛骇浪,却始终没有接触他的身躯。

那感觉极其熟悉,就像曾经与项述在船上,坦诚相对的一夜,大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上行进、浮荡,它穿过天海相接的闪电与暴风的风圈,船里始终亮着一盏灯。

项述真气运转数个周天,心灯的光芒时而增强,时而减弱,到得炽盛光度之时,却是一次比一次更辉煌。

犹如太极的黑白双鱼在两人的身躯中回旋,在万法归寂的长夜里,守着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盏明灯。

沐浴过的项述身上混合着熏香与皮肤的气息,不复数息,全身漂亮的肌肉上,又渗出细密的汗水来。陈星的呼吸亦变得灼热,在睡梦里全身的汗水已浸湿了单衣,现出单衣下的少年身体线条,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梦境的大海上,随着项述一次又一次催动心灯,而经历了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一场历险。

最后,心灯的柔和光芒回归到陈星的三魂七魄中,项述疲惫地出了口气,全身大汗淋漓,黑色的衬裤已湿透,贴在腿上,现出漂亮的长腿线条与轮廓,他想下床去再洗个澡,陈星却依旧抱着他的腰不愿松手。

在陈星的思维之海里,缠绕着自己的那条龙消失了,汹涌的海面亦完全平静下来,倒映着夜幕中璀璨的繁星,天上,海里,清梦里,压着漫天的星河,犹如置身星辰的大海之中。

陈星睁开双眼,漂流在这海面上,望向头顶的星空。

“真美啊。”陈星喃喃道,“咦?龙呢?我的龙呢?别走啊!”

陈星猛地坐了起来,醒了,阳光灿烂,鸟叫声不绝于耳。

“这次我昏睡了多久?”陈星再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

陪伴在榻畔的却不是项述,而是肖山,肖山正在埋头擦拭一把匕首。

“没有很久,”肖山说,“三天。”

“啊?”陈星说,“这回才三天吗?情况怎么样了?项述…顾青,顾青呢?”

肖山说:“她要死了,和陆影一样。”

陈星蓦然起身,披上袍子,快步出去,到得侧殿内,只见顾青躺在榻上,半身腐烂,冯千钧犹如石塑般,倚膝安静坐着,谢道韫则在一旁睡着了。

“醒了啊。”冯千钧回头,见陈星来了。

陈星两脚还有点发软,这些天里,依旧是项述在照顾他,但这次项述没有寸步不离地守在榻畔,而是每天喂食与擦身后,便让肖山守着,径自前去与谢安议事,晚上再回来与陈星同榻共寝。

“我看看。”陈星在榻畔坐下,揭开被子,谢道韫醒了,与冯千钧都没说什么。

显然在陈星熟睡时,他们已翻来覆去讨论过无数次,陈星醒来以后能不能救顾青,这个提议一定是被项述否决了。或者说,他们曾在卡罗刹证实过,救不了陆影,自然也无法救回身为凡人的顾青。

被王子夜附身足有数月,顾青遭受怨气的不断侵蚀,已与活尸无异,最后是谢道韫以药物为她强行续命,每日躺在榻上,亦让她痛苦不堪。

“我有话…想朝你说,”顾青低声说,“陈、陈星…”

陈星握住了她的手,虽然早已料到这结局,心中仍然十分痛苦。

“我会除掉尸亥,”陈星低声说,“我答应你,顾青。”

“我…在睡梦里,看见了…许多东西。”顾青低声说,“我觉得,我必须支撑到,你醒来…告诉你,也许…能帮上你的忙。武神说,你很快就会醒的…他正在想办法让你好起来…”

陈星震惊了,颤声道:“你看见了王子夜的记忆?”

“是…是的,”顾青断断续续道,“和…定海珠。”

这段话,为了不错失陈星醒来的一刻,顾青早已朝项述等人详细说过一次,唯独想等到陈星起来,再原话复述,以免错失重要信息。

“我去叫武神过来。”谢道韫说。

不多时,项述与谢安也来了,顾青显然已到了弥留之际,断断续续道:“王子夜…他觉得,在洛阳,龙门山,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和…定海珠有关。只是他…进不去,那道门被封印了。”

“门?”陈星道。

顾青竭力摇头,说:“曾经有…驱魔师…去过龙门山里,最后封印住了那道门。王子夜,他…复活了许多魃,守在了门外。”

“洛阳魃军的军营。”项述在旁听了许久,而后说道。

顾青闭上双眼,而后缓缓道:“他…在一个地方,找到了地脉的交汇,他想让…秦与晋,在那里决战…我看见了一条河,河边的荒林…河上有一道木桥。”

“淝水。”谢安说。

顾青低声说:“我不知道,他想在那里…做一个祭坛,供奉一件东西。”

谢安说:“我们已经调查过淝水地下,可惜一无所获。”

“嘘。”陈星示意谢安。

“是一个心脏吗?”陈星说。

顾青勉力点头,脸色灰败,艰难地侧头望向陈星,眼里现出恳求的神色。

“为了完成‘移魂’仪式,他需要先打开龙门山的一道大门。”顾青气息渐弱,说,“那道门里的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如果直到苻坚发兵之前,还未能打开,他会舍弃…原本的计划…退而求其次…”

“其次是什么?”陈星问。

“龙,”顾青说,“可以当作…魔神的身体,他的想法太杂乱了…”

“蛟龙吗?”陈星皱眉,心道若是这么说,幸好当时不顾一切,将蛟龙给除掉了。

顾青:“他…还有别的办法,还有人选,新的人选,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皇帝…一定要…无论如何要阻止他。”

“苻坚,”项述说,“如果得不到心灯、定海珠作为魔神复活的身躯,他会退而求其次,使用蛟龙,最后还是不行,则改用苻坚。”

陈星握紧了顾青的手。

顾青说:“我看见了他的回忆,看见他,被斩成碎块,埋在了地下,三魂七魄,挣扎不得,只能百年千年,在暗不见天日之地受苦…”

“…我还看见了…他喜欢一个女孩儿,就在很久很久以前…”

“世人皆苦,可为什么,连死也不得解脱呢?”

顾青低声说:“他曾经是个凡人呐。”

“让他们自己待会儿。”项述说,“这些天里,她朝我们说的就止于这些。”

于是肖山、谢安、陈星、谢道韫与项述离开卧室,站在门外御花园中。

陈星简直被打击得有点神情恍惚,直到项述递给他定海珠的一刻,陈星方沉默不语地接过了那法宝。

“果然要去洛阳吗?”陈星说。

大家都没有说话,陈星看看众人,于是打起精神,笑着说:“先前浪费了不少时间,算了,但至少有了线索。”

谢道韫说:“以青儿性命换回来的线索,代价太大了。”

陈星复又意识到事实确是如此,反而笑不出来了。

谢安说:“陛下很感激你们除掉了那条怪物,维护了大晋的正统与天命,接下来,他愿意派出使节团,掩护你们行动与侦查。”

“护法,你觉得呢?”陈星朝项述问。

项述一句话也没有说。陈星想到那天|朝项述说了重话,并揍了他。动手还好,他相信项述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反而清醒了。

最伤害他的,则是那句“你这就走吧”。

项述“嗯”了一声。

“对不起。”陈星朝项述说。

“对不起什么?”项述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一直在做你觉得对的事。反而是我,忘了你最初找到我的缘由。”

陈星想朝项述解释,项述却不愿听陈星多说,朝谢安扬眉。

谢安点了点头,说:“这几天里,陛下为你们安排,只因顾青的缘故,以及小师弟卧床不醒,我想你们终究得…”

开门声响,冯千钧一语不发地出来,眉眼间的那股邪气显得更明显了,他没有流泪,只是淡淡地说:“她走了。”

“那就准备启程罢,”项述沉声道,“大家都有太多的新仇旧恨,要找王子夜清算。”说着转身离去。

翌日,顾家为顾青送葬,大晋派出了使节团,一行人驻马钟山前,注视着远方的队伍。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冯千钧在那春风里唱道。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陈星低声唱道。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冯千钧纵马,一骑当先,离开了钟山。

“魂兮归来,哀江南!”

远方传来歌谣,北方大地云霾翻滚。

距离陈星命中注定的那一刻,尚有一年又九个月。

他尚且未知于前路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就在他的心里有一股预感,仿佛从开始直到现在,所谓“天命”,看在他如此执着的分上,依旧站在他的这一方。

——第三卷·不动如山·完——

第76章 北上

初春时节, 通往洛阳的道路冰雪未消,倒春寒一来,又是在旷野, 比建康冷得更令人难以忍受。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北上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司马曜也清楚,没有时间了。

到处都在化雪,春天的阴冷拖慢了大晋使节团的脚步, 一行人走走停停, 又有好几名文官, 项述等人自然无法抛下使节们,像在塞外赶路般疾行。尤其使节中, 还有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唯一本领就是给敌人下迷药的谢安。

可是为什么堂堂一国之相,也要跟随驱魔师们前去洛阳?!

谢安与几名文官在路边围坐着烤火, 项述与冯千钧则沉默地坐在火堆前出神, 冯千钧神情黯然, 经历了清河公主与顾青身死的打击, 短短两年里, 对他人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宿命仿佛对他充满了恶意,就连惨淡人生里最后的一点希望, 亦无情予以剥夺。

“中原的寒冷再如何, 也比不过塞外, ”谢安说, “让大单于见笑了。”

项述没有纠正谢安的称呼, 反而淡淡道:“敕勒川的冬天反而不比中原更冷, 一来有阴山挡着;二来人多牛羊也多,不似长江以北。”

极目望去,洛阳与建康之间的区域,常常是近百里荒无人烟,充满了荒凉的寒意。

晋派出的使节团除了谢安,另有一名位高权重的的武将,名唤桓伊,乃是镇南将军桓宣的侄儿,在司马曜身前任建威中郎将。

桓伊不苟言笑,与项述相对沉默,就像两尊雕塑一般,唯谢安在这一路上没有半点架子,在尽力活跃气氛,朝桓伊说道:“来日若有机会,可得往塞外好好游玩。”

桓伊漫不经心地“唔”了声,谢安又说:“大单于待见着慕容冲,可有把握说服他?”

“没有,”项述随口道,“与你们一般,见机行事罢了。”

晋使节团实则已做了另一种准备,或者说谢安与桓伊才肩负着长江以南汉人政权的最重大责任——这路使节团的目的相当复杂,表面上意图与苻坚所代表的大秦议和,暂缓兵压寿县的危机,暗地里则希望与慕容冲达成交易,挑拨鲜卑与氐人在北方内斗。再其下的第二层,则是协助以陈星为首的驱魔师,彻底除掉王子夜。

他们把司马玮也带了出来,关在一辆铁制的马车之中,陈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下这个决定,但他总觉得抵达洛阳时,说不定司马玮能派上用场,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蚩尤心脏的“人”。

谢安烤着火,转头望向不远处,说:“天驰小师弟呢?我去看看,你们聊,多亲近亲近。”

项述:“…”

冯千钧:“…”

桓伊:“…”

半途休息期间,谢安自顾自去找陈星,而桓伊、冯千钧、项述三人便这么干坐着,犹如三截木头,谁也不说话。项述心情正郁闷,冯千钧失去了爱人,根本不想说话。桓伊则半点不想与驱魔师们有过多的牵扯,于是火堆旁充满了寂静。

陈星找到一个乱葬坑,正在这座无名村的北边,坑中满是被野兽啃食后的森森白骨。当初晋军与秦军在此地交战,鲜卑人抓了村中百余名男女老少,原本起了将人活埋的心思,奈何晋军攻来,鲜卑人只得把百姓们全部用刀斩死,再推到大坑中了事。而后晋军赶来,无力营救,战况危急亦无暇为无辜死难者收敛,便北上与鲜卑人展开了拉锯战。

无名村的死者直到最后一刻,都未等来救援,赴死之时,想必心中充满了绝望,坑中积满了冲天的怨气。陈星与肖山来到坑前,尝试着利用怨气与苍穹一裂无所不破的锋锐,来打开手中那枚定海珠。

“试试?”陈星只觉身处怨气之中十分不舒服,非常时期,却不得不采取这种办法。

肖山躬身,双手持爪交叉放在身前,聚集起坑中怨气,陈星则提起右手,手中心灯光芒闪亮,预防肖山入魔,能随时驱散他的怨气。

紧接着,肖山双目血光一闪。

“喝啊——!”

苍穹一裂挥出,轰然爆破,谢安刚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喊道:“当心点啊!”

两道无坚不摧的爪光呈十字形飙射而出,却“铿”的一声被定海珠挡了下来,后面乱葬坑被挥塌了大半,岩石滑坡滚落。

放在坑边的定海珠毫发无损,陈星的尝试又一次失败了。

一刻钟后,众人坐在火堆前,传看这枚龙珠。

“苍穹一裂是龙爪制成,”项述漫不经心道,“定海珠是龙珠,你自己已经说过了。”

陈星皱眉道:“那么现在,咱们就走进了一个死局里,得到了定海珠,却根本打不破它。”

桓伊大致听说了事情经过,接过定海珠,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递给谢安,说:“这东西里头真有全天下的灵气?”

只见那珠子朴实无华,灰扑扑的,根本不像什么异宝。

谢安答道:“一定是的,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它。”

冯千钧终于开口了,问道:“有什么东西,是龙的天敌?你们要不要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陈星如实答道:“龙没有天敌。”

项述沉吟片刻,忽道:“有没有别的方式?”

陈星说:“什么方式?”

项述却似自己也没想明白,摇了摇头。谢安再坐了会儿,喝过茶,说:“继续上路罢,今天若脚程快,天黑前说不定能到寿县。”

使节团众人纷纷启程,继续沿着战乱过后的官道前进,天色全黑之时,来到寿县东北面,乌云蔽月,黑灯瞎火,沿途多有丘陵,道阻难行。一行人举着火把,险些迷路,最后是项述说:“跟着我,我知道这里有个废村。”

“你怎么知道?”陈星诧异道。

项述不答,带着众人绕过一个小山坡,果然抵达了一处荒废村落。此地还是晋国地盘,再往北一日便将进入秦人地界,饶是如此,历年来秦、晋两国多有小规模遭遇战,寿县北方的百姓早已撤得干干净净。

谢安为首的人等暂时歇息,陈星晚饭后四处寻找,却不见项述,只得回到房内躺下。黑暗的废弃卧室里,榻上传来冯千钧的声音。

“上错床了。”冯千钧在黑暗里说。

“没上错,”陈星欣然道,“陪你睡会儿。”说着和衣躺在榻上,冯千钧于是往里头挪了挪,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彼此心照不宣,陈星担心冯千钧因顾青之死而一时想不开,冯千钧亦清楚陈星这一路上始终关心着自己,只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有些话不好说。

陈星手上亮起心灯,轻轻地按在冯千钧手背上,低声说:“冯大哥,你没事吧?”

冯千钧沉默良久,撤走了手,小声答道:“别用你的法力,否则项兄弟又要凶你了。”

“想什么呢?”陈星说,“想顾青吗?”

冯千钧摇摇头,答道:“记得咱们在麦城刚认识,结伴上长安的时候不?”

“嗯。”陈星有点恍神,两年多前,那一路上他们也是四处寻找被战火摧毁后的荒废村庄歇脚,依稀便有点熟悉,时间过得真快呀。

“大哥八岁那年开始习武,”冯千钧答道,“拜在刘景老师麾下,学刀是为了守护森罗万象、守护冯家、守护那些…需要我去守护的人。”

陈星想了想,说:“刘景?”

他对中原江湖人名向来不熟悉,冯千钧便点了点头,说:“一位刀法宗师,如今已去了东瀛。实话说,大哥的天赋向来不行,学了足足十四年,才算勉强出师了。”

陈星自嘲道:“都这么武艺高强了还天赋不行?”

冯千钧无奈苦笑道:“比起项兄弟来,不得不承认,人与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不重要了…两年前认识你时,正是大哥刚出师,怀着一腔抱负,上长安的时候。”

“项述的武力不能用常理来形容,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个而已。”陈星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心灯指引我找到他,一定有什么缘由。”

“嗯,你俩挺般配的,想起那会儿咱们一起上长安去,”冯千钧喃喃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真好啊。谁料一眨眼,就什么都没了,竟是来得这么快,半点东西都没给我剩下。我以为回到江南,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可是不想就连青儿,也就这么走了。”

废屋外乌云渐散,现出晴朗夜空与一轮明月,银光朗照大地。

陈星喃喃道:“有时我也总忍不住在想,如果那些死去的人,都能活过来,该有多好?爹、娘、师父、阿克勒王…项述也说,他有时希望的,只是这场欢宴不会散场,可已经散了,又能怎么办呢?”

冯千钧续道:“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小天驰,说不定王子夜正因如此,才入了魔。”

陈星叹了口气,有时他仍然不得不承认,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对其他人,却是十分在意的。自己心甘情愿付出生命,那是没办法。而最后他只希望大家能好好的,快快乐乐地活着,如果自己死了,其他人也逃不过这场灾厄,反而会让他心有不甘。

于是从本质而言,归根到底,陈星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个看淡一切的人。

冯千钧说:“你是岁星入命,对不对?你就是人间唯一的那盏灯,逢凶化吉的希望,大哥现在越来越觉得,许多事情,确实只有你能做到。”

陈星正要解释时,冯千钧又道:“可我总觉得,兴许我也有什么孤星在入命,也许注定了这辈子,总得孑然一身吧。清河、顾青、我哥…如果我不到他们的身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陈星道:“怎么这么说呢?冯大哥,这都不是你的错!”

陈星坐了起来,看着冯千钧,说道:“我曾经也把许多人受苦归咎于自己,但项述告诉过我,生死都是躲不过的,你得明白,不管有没有你…”

“好了,”冯千钧笑了起来,随手捏了下陈星的脸,唏嘘道,“躺了不到一刻钟,我都听你提好几次项述了,去吧,去看看他。”

陈星说:“我才不管他在哪儿…”正要躺下时,冯千钧又推了推他,说:“大哥没事,能走出来的,你去吧,去,别害我明天又挨揍了。”

陈星只得起身,离开废屋,来到小河边,却看见项述在山坡上的瀑布前,正洗一件什么东西。

“正月十五了。”陈星到得项述身后,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散尽,明月圆得犹如玉盘一般,朗照大地。从山坡往下望去,长江以北的荒凉大地上,怨气已隐约可见,正从地面朝天空中散发着阵阵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