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述先是朝两个女孩点头,随口道:“得罪了。”

接着上前,随手揪住冯千钧衣领,冯千钧顿时大叫道:“我还没好!我还受着伤!等等!项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别动粗啊!”

“大哥!他伤还没好…”顾青放下手中药材,谢道韫却一脸不忍卒睹,拉住顾青,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冯千钧被突然出现的项述拖走了。

驱魔司内。

“来来来,”谢安在司中张罗道,“大伙儿各按席次就座,参拜咱们的大驱魔师。小师弟总算回来了,这下许多工作,终于可以开展了…”

陈星被谢安按在厅堂正中央,百余名驱魔师依次跪坐于地,伏身,齐声道:“参见大驱魔师——”

陈星一手扶额,有种莫名其妙就成了什么教的教主,被迎回来聚众叩拜的错觉。

谢安在陈星左下侧坐下,身侧跟着拓跋焱,拓跋焱只笑着看陈星,陈星赶紧道:“各位,免礼…呃,大伙儿该做啥做啥去罢。”

谢安朝众人说:“接下来,就请大驱魔师陈大人,为咱们驱魔司发表点感言。小师弟大可着实勉励一番。”

陈星嘴角抽搐,面朝这底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的人,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恳请大驱魔师赐我等金玉良言,”底下又有年轻的驱魔师道,“助我等勤修功业,早日飞升!”

陈星:“…”

谢安又使了个眼色,示意你不是一直很会说的么?说几句?

陈星说:“飞升?飞什么升?”

“成仙啊!”底下人纷纷道,“都道陈先生窥得天地奥妙,弄得六道神通…”

“飞你们个头啊!”陈星抓狂道,“这又是听谁说的?”

所有人马上望向谢安,谢安一脸无辜,连忙摆手,说:“师兄只让他们借阅古籍,自行研习,可从未说过别的。那个…师弟,你要是不想说,就露一手,露一手也行的,像师兄这样…你看?”

说着,谢安打了个响指,手中迸发出火球,化作飞凤盘旋,飞出殿外去。底下不少人惊呼,一时竟是纷纷鼓起掌来。

陈星:“…”

谢安说:“大伙儿采吐天地灵气,已有不少后起之秀学会了基本的法术。”

接着,跪坐前排的年轻人纷纷施展法术,有的祭火,有的唤水,有的扣着符纸,释放雷电。

谢安又朝众人说:“大驱魔师所修习的秘术,乃是心灯。来,师弟,露一手?”

陈星深吸一口气,朝谢安微笑道:“真要看?”

谢安忙道“对对”,陈星心想又来初到宝地,扬名立万这一套,你就不无聊么?

“那,看好了啊。”陈星挽起袖子,朝谢安说,继而运劲,朝着厅内众人来了一道大闪光。

那道强光凝聚了陈星九成功力,瞬间只听齐刷刷一声惨叫,谢安马上捂着眼睛,唤道:“看到没有?你们看到了没有?”

陈星倒是提前预防,先闭上了眼,如今见所有人都被自己晃得一脸茫然,双目不能视物,只能下意识地盲着鼓掌,掌声稀稀落落,甚是诡异。

陈星说:“驱魔司光复,立规矩了么?怎么感觉你们学习法术,都是为了长生不老、修道成仙?谢师兄,这不太对吧?”

众人总算恢复视力,忙纷纷点头道“有的有的”。谢安也缓过来了,又说:“根据前朝驱魔司留下的手书,留有四十八条,不过根据眼下情况,终究须得增增减减,百废待兴,都等你来呢…”

“你们最好还是另外选个吧。”陈星赶紧起身要走,说道,“我看谢师兄就挺合适…”

“哎哎!”

谢安赶紧按住陈星,嘱咐道:“有话好好说,这位置,除了你坐,再没有别的人适合了。”

陈星一来江南,莫名其妙就成了驱魔司负责人,虽说尚在万法归寂之时,这一刻仿佛就注定了要发生——毕竟当初全天底下再无驱魔师,他是唯一的一个,大驱魔师人选除他再无旁人。

他也曾想过,是否在万法复生之后,能够重建这一机构,再收点徒弟,重新将驱魔大业发扬光大,守护人间。可那兴许都是自己三四十岁以后的事了,仓促间全部扑面而来,自己也没法招架啊!

幸好此时,项述与冯千钧到了,看见满厅年轻人跪坐着,一脸虔诚地朝向中央坐榻,等待陈星点拨,当即一脸疑惑。

“这是做什么?”项述说,“你创教了?”

陈星赶紧投以求助眼神,项述架着冯千钧胳膊,扫了众人一眼,说道:“谢安、拓跋焱留下,余人出去。”

“这位是护法武神。”谢安朝众人说,“我们也请武神露一…”

“不要闹了!”陈星与项述同时道。

大伙儿赶紧又原地转身,参拜护法武神。项述当惯大单于,倒是不觉不自在,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便将人赶了出去。

谢安又拉着两名青年,示意陈星看,说道:“这两位乃是青年才俊,驱魔师中翘楚,正负责项家与不动如山的典籍调查,若有疑问相商,不妨也问问他们。”

“啊…哎?”陈星一见那两名青年,登时笑了起来,说,“你是郑纶?”

“是是。”一名文士惊喜道,“您知道我?”

陈星再看跟在那文士身后的武人,却是毕珲——当初会稽的城防守将,以及会稽主簿。想来谢安广发征召后,会稽刺史派郑纶将项家所有的古籍押送到建康,送进驱魔司中。两人便以外调的身份也跟着进来了。

“你俩留下。”陈星与项述交换眼色后,知道项述有话要商量,便道,“其余人先散了罢。”

一炷香时分后,谢安在前带路,一行数人前往驱魔司书阁中。复建以后,濮阳依旧挂名在大晋驱魔司,传承师门,当他的书阁典守。谢安则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管你是前朝遗卷、修炼功法,还是野史逸闻,统统塞进了书阁里。

“师兄还派人特地到华山跑了一趟,”谢安说,“将咱们师门中的绝学,全部押送过来了,又分册重做装订,来不及通知你,想必你也不会生气。”

拓跋焱:“陈星,陆影呢?他为什么没跟着你过来?”

冯千钧:“哎,天驰,肖山让我告诉你…”

陈星:“肖山有消息了?等等,师兄,你怎么不声不响的…”

陈星当然不会生气,但谢安所做之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猜测万法复生的第一天,谢安便已开始计划了,只是突然面对这情况,实在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有什么问题,”谢安认真道,“大可着手调整,驱魔司从上到下,全听你与武神的,就连陛下亲至,也不能发号施令…”

拓跋焱:“肖山是不是找到陆影了?”

冯千钧:“天驰,你得帮我这个忙,你顾青姐她…”

“当然有问题了。”陈星哭笑不得,耐心道,“师兄,你怎么教的他们?修习道法,就能长生不老、飞升成仙吗?选择当驱魔师,可不是为了自己。”

这就像求神拜佛,心中若有执念,怎么修炼终归无用,你拜佛是为了开悟,还是在拜自己的贪欲?

谢安道:“没有办法,这世道的人,你跟他们说太多,都不懂,只能带进来,再慢慢修行…”

冯千钧:“谢大人,您慢点再折腾这个。天驰,过来。”

“待会儿再说!”项述打断道,“叙旧也先放着,开会!”

项述一出声,众人终于静了。

书阁内,大伙儿各自入座。陈星看看项述,项述示意陈星坐在主位上。

“驱魔司奉你为首,”项述沉声道,“你坐。”

谢安提醒道:“一旁位置,是留给武神的。”

书阁内兼作小型议事之用,众多环形书架围绕着中间空处,主位上一平榻,犹如敕勒川王帐中一般,以小案隔作两个位置,陈星与项述各坐一边。

侧旁环形的坐榻上亦相似而设,共有八座,效仿汉时古制,大驱魔师下设八名驱魔师长老,其中则是圆形的太极图。

谢安坐一位,护法之处空着。冯千钧左右看看,也选了一处护法之位坐下;拓跋焱则主动选了护法之位,如是,谢安为驱魔师无护法。冯千钧、拓跋焱则为护法无驱魔师。

唯独郑纶与毕珲则共坐一榻,余人就此占去了四榻。

坐下的一刻,陈星真切地觉得,这一切就像在梦里一般,驱魔司竟然就这么重建,并复兴了!直到现在,他还有点走神,再看谢安时,谢安却欣慰一笑。

陈星从谢安的眼神中读出了点什么,不禁十分感动,他终于明白到,谢安四处奔波张罗,辛辛苦苦建立起这一切,缘因想告诉他,这世上,不是只有陈星与项述在独力战斗。只要万法复生,人间就一定会有驱魔师,这个行业终将复兴,也将成为陈星最坚固的后盾。

书阁看守上了茶。

“既然都认识了,”项述明显对寒暄没有多大兴趣,对驱魔司的重建也半点不惊讶,开口道,“我就开门见山罢,不多客套,也不等肖山了。”

“敕勒川的经过,拓跋焱想必已经转述,”项述朝众人说,“不清楚的,下去再详细问他。我们带回来了海外这一年里的消息,与陈星、蚩尤、不动如山,以及最终的结果息息相关。”

陈星闻言有点不安,看了眼项述,项述却把手放在案几上,覆住了陈星的手背,稍稍握了握,示意他安心。

冯千钧还没来得及叙旧,闻言便道:“不动如山有结论了?”

项述示意陈星,陈星于是一五一十,将从梦境中看见的过往,朝众人详细道来。与会者中,谢安、冯千钧二人知道万法复生的所有经过,唯独拓跋焱对“被偷走的一年”听得一头雾水。

项述见拓跋焱满脸疑惑,喝了口茶,说:“什么都不要问,听着就行。”

郑纶与毕珲二人倒是非常认真地听着,没有打岔发问。直到陈星说完了梦中的整个经过,其中有一小段,就连项述也不知道,听到不动明王与定光燃灯铸剑所说时,项述的表情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最后,陈星道:“被偷走的一年里,该发生的事,就是这样。”

“所以你们在海上梦中,”冯千钧若有所思道,“经历了整整一年的光阴。”

按理说陈星觉得这个梦并未持续一年,毕竟梦中的景象是跳跃的,但以因果而论,要找回那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事,在鲲的法术之下,确实应有这一可能。

各人听完后,开始沉默喝茶,项述留足了思考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

“既然谢安你重建起驱魔司,群策群力,总比上一次的情况要好,我便说说心中所想。”

谢安做了个手势,答道:“武神请但言不妨。”

项述握紧了陈星的手,说:“首先陈星不能再像万法归寂时,牺牲自己,成全大局。”

陈星听到这话时,心中一酸。

“那是自然。”谢安答道,“虽言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然则大驱魔师与武神,为守护人间做了这么多,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再走上这条路?”

冯千钧说:“你用自己的性命换到一切重来的机会,怎么能再让 你们去送死?”

拓跋焱虽不明白前情,却道:“绝对不能!”

郑纶与毕珲亦点头,郑纶说:“谢大人重新组建驱魔司,为的就是在最终一战前,培养人族子弟,追随两位而战,大伙儿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两位,这是所有人的责任。”

陈星眼眶湿润,心中涌起暖意,点头道:“谢谢,谢谢你们。”

项述却道:“没有什么需要道谢的,这是大家的本分。既厘清了这点,我们要面临的,就成为接下来的三个问题。”

“一、动用大晋的人力与财力,找到首山之铜。”

“二、我会带着材料,前去重铸不动如山。”

“三、须得群策群力,想出办法,如何在不伤害陈星性命的前提下,让我带着不动如山,前去予以蚩尤最后一击。”

项述放下茶碗,想了想,沉吟道:“最后这一场,要在何处决战、何时决战。包括王子夜,与他余下的爪牙,该怎么解决,都是接下来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这些日子里,谢安已带着他的责任,回到了建康,并不止一次地召开集议,根据项家留下的典籍讨论对策,包括提前伏击温彻,亦是众多计划的一环。

闻言谢安道:“关于这点,我们大致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两位不妨听听?”

陈星松了口气,直到此刻,他终于感觉到无比的轻松与豁然,曾经所有的问题,一切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而自打与项述相伴后,就变成两人一起分担。再见谢安时,他真切地明白到,大家都在努力地为他分摊这看似无法完成的艰难任务。

比起独自上路、无人理解的张留,陈星觉得自己终于不孤独了。

谢安示意郑纶,郑纶便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说:“首先关于首山之铜。”

“我们寻找了大量的古代记载,”郑纶说道,“顾名思义,首山之铜就在伏牛山之首,乃是轩辕氏采冶、铸剑以战蚩尤之处。”

项述认真地听着,手指在陈星手背上轻轻叩了下。

陈星看出郑纶的迟疑,问:“伏牛山,如今在苻坚的统治范围内,要再去开采,还能找到么?”

“那自然是可以的。”郑纶说,“但其实依我看来,这种铜矿,实在没有太大作用。”

项述眉头微微一皱。

第124章 矛盾

毕珲道:“我来说罢。”

毕珲出身自铸冶世家, 其祖上乃是永嘉之乱前中原有名的工匠, 他朝两人解释道:“伏牛山采铜之地, 其所在位置, 乃是地脉的一处转捩点。金铁之胚,较寻常矿物要更为坚硬, 但说到以此铸成的刀剑,是否带有特殊效果, 则并无其他的证明。”

“换句话说,”郑纶补充道,“是不是首山之铜所铸,我们一致觉得, 对最终神兵成型后的力量, 没有太大的影响。”

陈星:“!!!”

谢安认真道:“从武神提出这一点后,我们便在建康做过许多次尝试, 当今陛下宫中所收藏的传国之鼎, 就是首山之铜, 底下还有古时轩辕氏的印。”

陈星难以置信道:“你们就这样, 把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古鼎, 拿来熔了?!”

谢安理直气壮道:“师弟, 这话就不对了, 天下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人?蚩尤若复生, 多少百姓要丢掉性命?”

冯千钧道:“国中无鼎, 心中有鼎, 是不是?陛下也同意,传承不靠这些。”

陈星一想也是,永嘉之乱依然历历在目,中原沦陷那天酿成了自汉人建国以来最大的惨案,却也教会了他们一件事——再珍贵的书琴字画、传承再久再辉煌的国之重器,在战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精神传承在人的身上,而非单靠一方传国玉玺。

“当然我们只锯下来一个脚,”郑纶说,“铸了几件匕首,还不如大冶的铁矿来得合手。”

陈星问:“那脚多重?”

项述不耐烦道:“别再讨论那脚了,结论。”

谢安最后说:“总之,根据古籍上所言,以及对武神所用不动如山的观察,此剑纯拿来劈砍,并无太大效果,咱们换别的矿再铸一件也未尝不可行,最重要的,乃是上面所附着的六种光,以及不动明王加诸之上的九字真言铭文。”

陈星听到这话时,便知他们确实是懂的,说不定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通过钻研,比自己还更熟悉神兵与法宝的原理,于是点了点头。

“不错,”陈星说,“‘器’只是承载‘道’的有形之物。所有的器都是为了方便承受法术、容纳力量而制。”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郑纶起身说,“如何找来六种世间之光,重现铸冶的这个过程。我们讨论了几次,最大的条件限制,在于‘熔炉’本身,即熔铸这六种光芒到‘器’中去,有特别的条件限制。”

说着,郑纶来到一个架子前,谢安亦跟着起身,两名驱魔师施展法术,打开了书架背后的暗格,陈星探头张望,觉得这场面实在太不真实了。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凡人会法术是很难接受的事,结果现在这群家伙居然轻车熟路,比自己还要掌控自如。

项述看了眼陈星,双目明亮,眼中之意一目了然:你看?大家都在为你想办法。

陈星一笑,郑纶又拿来一个小小的吊坠。

“这叫净光琉璃,”郑纶将它捧着,放在陈星面前,说,“传说是燧人氏留下的法宝,不过我们对它的来历存疑。”

陈星:“???”

“你演示一下。”谢安提醒道。

郑纶拈着它,朝房中一晃,书房里顿时暗淡下来,天光被一下全部收走,吊坠随之亮了起来。

“收光。”项述喃喃道。

郑纶点头,将它递给项述,项述看了眼便交给陈星,说:“既是如此,便可收回需要的光照。”

毕珲说:“当然,没有它也不打紧,只要在铸冶之地集齐六种光照,其中电闪、烈火与骨磷易得,日、月、星辰之光有点难同时出现,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在这之前,咱们最大的难题就是不知如何锻冶,但根据你们梦境中的景象,找到熔炉,一切 就好办了。”

这么说来,重铸不动如山,已变成了可能。项述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符文,陈星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你在担心符文要如何分离的事吗?”

项述点了点头,陈星道:“我猜在铸冶的时候,符文说不定会自动分离。”

项述又道:“大不了把手砍下来扔进去就是了。”

众人当即色变,忙道万万不可,陈星闻言知道他在开玩笑,既然有了对策,余下之事,便变得简单许多。

“既是如此,”谢安说,“我这就派人前往若尔盖,寻找万妖殿的下落,找到以后,咱们再择日一同前往。”

项述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去了心头大患,由此轻松许多,再看冯千钧,冯千钧松了松手指,说:“既然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了,轮到我了罢?这几日里有太多事情要做,依我所言,既然已等了足足一年,也不着急了,打点小酒,大伙儿好好叙叙旧,再慢慢地说,如何?”

众人于是点头,陈星与项述回到建康,还未休息片刻,当即起身,余人各自散了。

谢安早已在复建的驱魔司中为两人安排了落脚之地,仆役引着他们前往东山僻院,几步石阶一转,便是一个种满竹子的雅致小院,院里院外,竖了石头垒制的防风灯座,院内有一池塘,养了鱼,入门三字“风竹居”。内里挂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字画,反正以谢安的江湖地位,大晋但凡是个写字的人,他上门去要墨宝,没有不给的道理。

房内还添了少许塞外的特别布置,与这青竹雅院竟融为一体,没有半点冲突,想必是从商人手中购来的兽皮、胡锦等物。

“我忽然有个主意。”陈星站在池塘边上看鱼,项述则在内里宽衣解带,换上汉人的衣服。

“孤王不想听你的馊主意。”项述换好衣服出来,上身晋人常穿的黑色纱袍覆到腰间,衽侧系了带,下身穿一条雪白的束踝麻布长裤,脚上趿一双薄底皮屐。陈星转头,两人相视。

陈星也跟着进去,项述拿了晋人衣服给他换上。

“不是送死的主意,”陈星解释道,“就像在梦里看见的景象,最终还是要到蚩尤面前去的,不是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项述的口气生硬而强势,“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没有看好你,梦里的情形势必将重演。”

“不是这样的,”陈星耐心地说,“也许我们有别的办法,能将心灯分离出来,铸到剑中去,今天郑纶拿出净光琉璃时,我就在想,万一可行呢?”

项述:“想也别想,要将心灯从魂魄里分离,只会更危险。”

陈星说:“怎么会呢?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项述答道:“我听过,过去三年里,每一天我都在听,可我最后等来的是什么?”

项述对此非常敏感,几乎是一提就炸,这也是陈星自作自受——三年前因为岁星入命,他始终抱着必死的念头,导致最终他们走上了这条道路,险些失去了彼此。那时他什么都不告诉项述,导致项述留下了严重的阴影,甚至可以用执念来形容。而这也导致了,此时无论陈星说什么,项述都只会认为,过去一定会重演。

“也许心灯确实有分离的可能,”陈星想起落魂钟的原理,耐心道,“这么一来,我们就不必再…”

“像曾经的我,身为定海珠?”项述压抑着怒火,说,“法宝释放之时,肉身尽毁,绝对不行!”

陈星简直无法与项述就这个问题沟通,事实上自从想起一切后,他们便始终刻意地回避着这个问题,最后要怎么诛杀蚩尤?虽然谁也不说,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要解决这一切,眼前最可能成功的是,他放弃自己的生命,将心灯熔铸入不动如山中。

“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陈星说,“所以才 常常说,不会让我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