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脩筠笑:“我急着出去一趟。”

老头呛他:“你都出去半个月了!还往外跑!”

季脩筠陪着笑:“今天不是出差,是出去请人吃饭。”

老头黑着脸:“男的女的?”

“一女孩儿,比我小两岁,长的很好看,人也很可爱,学医的,大学生。”

这话一说完,老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挥着手跟赶苍蝇似的,“快去快去。别一会儿堵车耽误约会。晚上别回来了。”

季脩筠:“……”

扶晓给季脩筠打完电话,立刻就在四下里寻找她的手包。

小偷一般偷包,通常钱拿走,包随手就扔,钟表他们估计也不会要,拿着碍事,极有可能放在包里一起扔了。

两人从公交车下来,走的就是这一条街道,扶晓立刻沿着道路开始找,垃圾桶也留意看了看,找到路的尽头,没有任何发现,扶晓又走到路的对侧,重新往回走。每往前找一步,就每失望一分,心口凉飕飕的,好像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往下降。

回到路口,她开始寻找的地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如果找不到那块沙漏时钟,她岂不是就要被困在六年前?

现在的情况简直比刚穿过来还要糟糕十万倍。不能回去,她就是个没钱没文凭没身份的三无人员。成了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不说还丢了身份证,连打工都是个问题。扶晓越想越怕,热烘烘的太阳底下,打了好几个寒战,又急又怕差点想哭。

心里正兵荒马乱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扶晓扭过头,看见走上路边台阶的季脩筠,日光亮闪闪的像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光晕。那一刹间,真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晦暗的眼神骤然一亮,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季脩筠对上她清亮,期盼,炙热的眼神,心里轻微的啪嗒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点燃。

完了,现在好像不是她对他一见钟情那么简单了,好像他也……掉进去了。

☆、第23章

不等他走上前,扶晓已经朝着他疾步走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他一愣:“我的包被偷了。”

季脩筠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报警了吗?”

“不用报案,钱包里没什么钱,只有身份证。”

扶晓咬着唇,她本就肤色雪白,此刻一急,便是脸颊米分色,唇色泛白。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却是一种着急上火的亮。

季脩筠直觉不对头,既然没钱,她为何跟丢了一个亿似的,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他问:“还有别的吗?”

扶晓艰涩的回答:“有一块表。”

果然。季脩筠心里一沉:“名表?”

若是一块儿名表,可就价值不菲。

扶晓有气无力的说:“不是,是一块钟表。”

“古董吗?”

扶晓摇头,“不是古董,但是非常重要,找不到这个表,我就不能回家。”

丢了就不能回家,季脩筠的第一反应是家传的宝贝。

“是家里传下来的?”

扶晓点头嗯了一声,嗓子涩涩干干的想哭。找不到的话,这下可是彻底完了。

原来是家传之物,怪不得这么紧张。

季脩筠朝着前面的路口看了看,“在这儿丢的?你找了没有?”

“是在公交车上,两个小偷在这一站下的车,我紧跟着就过来,没追上。然后我沿路都找过了,没有发现。”

季脩筠拧起眉头,朝着附近四处查看,意外的发现路口有个烟酒店,门头上有个摄像头,他说了声跟我来,带着扶晓走过去。

老板还挺好说话,听说扶晓在路口丢了东西,便打开电脑帮忙调出来录像让扶晓和季脩筠查看。

扶晓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还真是拍到了那两个小偷,果然是一伙儿的。两人匆匆忙忙小跑着经过烟酒店门口,扶晓急忙说:“就是这两个人,那个瘦子手里拿的就是我的包。”

季脩筠截了图,用手机把两人的照片拍下来,只可惜是个侧脸,而且是动态的,看上去有些模糊。

“你别急,我找个朋友帮忙。”季脩筠说着,走到门外去打电话。

扶晓走出小卖部,靠着门框蹲下来,空荡荡的单肩包搁在膝盖上,下巴搁在包上,像是一个霜打的小茄子。

她现在比刚刚发现自己穿越了时间还惊慌,至少那会儿还有回去的希望,现在丢了时钟,回去无望,成为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扶晓,而且还是个冒牌货,想想都觉得可怕,而且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季脩筠打完电话一回头,怔了怔。

小姑娘蹲在哪儿,缩成一团,肤白胜雪,眉目楚楚。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懂了被勾起保护欲是个什么意思。

她来到陌生的城市,他身为唯一的朋友,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她还帮了他的大忙。更何况,她还很喜欢自己。

季脩筠轻步走到她跟前,也蹲下身子。

他比她高了不少,蹲下来刚好看见她的头顶,乌油油的头发,在日光下泛着黛青色的光。刘海略微有点乱,也有点湿,鼻尖上还有小小的汗珠。

他忍不住伸出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顶,手立刻收回来,不敢使劲,担心稍微一用力她就要昏过去。丢了东西的小姑娘脆弱的像个瓷娃娃似的。

“我朋友是公交总队反扒大队的警察,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刚好他就在附近,一会儿过来,我把照片给他,说不定很快能找到那两人。”

“那也未必能找到。”

扶晓垂头丧气的低着头,刘海盖住了如雪如绸的一张小脸,从季脩筠的角度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鼻梁和一个小下巴,像一只小猫。

他有点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小声小气说:“要不,我买一个赔你?”

扶晓挺感动他的好意,可是这东西绝对买不到啊。

她微微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下可好,她和周以檀一样,要开始流浪生活了。

现在,周以檀在六年后担惊受怕,她在六年前担惊受怕。时钟找不回来,他们俩都玩完。可是周以檀好歹还能买彩票中奖过日子。就算中大奖不能领奖,小奖也足够丰衣足食,她呢……想想简直想哭。

季脩筠一看小姑娘的眼圈都在泛红,愈发的无措。

除了外公,他生平没有哄过人,不过那是个老头,好哄。陪着下两盘棋,输得快一点,就把他乐得喜笑颜开。没哄过小姑娘。

据说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购物就能治愈。王哲的老婆一生气,他的策略就是清空老婆的淘宝购物车。可人家是夫妻。以他和扶晓目前的关系,自然行不通。

最实际的“哄”,莫过于解决她面临的问题。

扶晓强调丢了时钟不能回家,季脩筠自然而然的理解为这个表是家传的宝贝,找不到就无法回去对父母交代,所以也就打消了送她回芙蓉市的念头,至少现在不行,要等找到时钟之后再说。但扶晓留在通海,工作和住宿是当务之急的两大难题,身份证被偷了,是挺麻烦。

季脩筠斟酌了一会儿,说:“你如果对我比较放心,可以暂时住我那里。你要是不放心,我帮你订酒店。”

扶晓听见这句话,刷一下抬起眼帘,她睫毛长,像是一把扇子忽然展开,露出波光潋滟的眼。

季脩筠陷在眸光里,身体像是被定了一下。

扶晓没想到他这么仗义热心,意外,也感动,吸了口气说:“谢谢,住你家,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我家在郊区,为了上班方便,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公寓。”

“你自己一人住?”

季脩筠说了声是。

扶晓咬着唇,心里做起了思想斗争。

一直住酒店显然不合适,平白无故总不能让季脩筠替她出钱。住他家,也很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她宁愿在网吧对付一夜,也没张口。

可是今天和昨天情况不同,昨天想着很快就能找到包吃包住的地方,随意对付一夜就k,今天算是彻底完了,没身份证连网吧都混不进去。

思前想后,比起露宿街头,脸皮也只好先放一边了。

季脩筠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有顾虑,便问:“你害怕?”

害怕的话,那就住到外公家。话还没说出来,扶晓问:“怕什么?怕你啊”

季脩筠以眼神默认是这个意思。

扶晓说:“你又打不过我。”

怕伤他自尊心,声音放的很低。

季脩筠被这句话给逗得笑了一下,“我练过跆拳道你知道吗?不然那两人见到我会跑?”

扶晓道:“那也不怕。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我的拳头。

季脩筠微微眯起眼眸,心情比较矛盾。

一方面觉得她的信任让他很愉悦,另一方又替她忧虑,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工作关系他接触到很多社会阴暗面,心态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扶晓比他小两岁,还未出大学校门,在他面前,就像是个不谙世事不知人间险恶的小丫头。

他忍不住说:“不能对人无条件信任,懂吗?”

扶晓解释:“我又不是谁都信,因为是你,所以才信任。”

只不过这个信任他的原因她没法直说。

季脩筠默不作声望着这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小姑娘,有些动容。因为喜欢,所以信任。嗯……不胜荣幸,也一定不负所望。

有了住的地方,扶晓心里安定许多,万幸的说:“幸好认识你,不然我要流落街头了。”

季脩筠笑:“那倒也不会,可以去救助站,警察会送你回家。”

扶晓没言语,心说,除了那个沙漏时钟,谁也不能送我“回去”。

“没事,有我呢。”

季脩筠说着,手不由自主的伸到她的头顶上,轻轻揉了一下。方才他碰了一下她的刘海,速度极快,动作也轻,这次不同。动作依然很轻,他的手停留的时间有点长,扶晓不由觉出一抹异样。

她抬起眼眸,和他的视线碰到一起。近到咫尺之间的距离,他瞳孔中的她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心里默默的吃了一惊,难以置信,他眼中映射出的那个脆弱的茫然的失魂落魄的人,竟然是自己。

她一向自诩坚强,就这么轻轻松松给打倒了?

扶晓被自己的熊包样子给惊到了,胡腾一下站起来,握着拳,挺起胸,然后像是给瘪了的自己打气一般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里咬牙切齿的说:“别让老子抓到那个小贼。”

季脩筠也随之站起来,心里暗暗称奇,又暗暗好笑,刚才还是个霜打的小茄子,怎么一刻间又像是小斗鸡似的?

☆、第24章

历诚走到路口,一眼便看见季脩筠的车,近前一看,车里却没人,再往附近一扫,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不过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仿佛是个学生,衣装朴素,素颜朝天,却是天生丽质的漂亮。

“我朋友来了。”季脩筠朝着历诚走过去。

扶晓看见历诚明显染过颜色的头发,愣了一下,他们这工作还可以染发?

的确,工作需要他们也经常会乔装打扮,因为有的扒手来回被抓了好几次,已经认识他们。

历诚取下墨镜,对扶晓点点头,然后直奔主题,看两个小偷的照片。

“这两个人有些面生,不过如果有案底的话,可以查出来,你把照片发给我,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季脩筠把手机的照片传给他,扶晓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都写在脸上。

因为工作的缘故,历诚言语不多。不过看小姑娘急的心急火燎的,又是季脩筠的朋友,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通常这种出没在公交车站和火车站的小偷都是惯犯,不会只偷一次就金盆洗手,有些是流窜作案,一个地方偷的差不多了就换一个地方。我看这两人眼生,估计是刚过来,只要没离开通海,抓住的机会很大。”

扶晓嗯嗯点头,恨不能现在跟着历诚一起去找这两个小偷。

历诚又问她丢的是什么样的表。

“是个带着沙漏的表,珐琅表盘,质地很轻,这么大,有沙漏,有钟摆,表针是……”扶晓详细的向他描述失物的特征,比划大小,虽然看上去很冷静,其实心里已经急的快要着火。

历诚还在工作时间,问清楚之后便匆匆走了。

扶晓目送着他的背影,很担忧的说:“你说他能不能找到啊?”

“可能性很大。”季脩筠安慰她,其实心里并不乐观。

丢的不是钱而是一块钟表,如果是大笔现金反而好办。一个不值钱的钟表,小偷极有可能随手一扔,谁知道扔到什么犄角旮旯,通海这么大,想找到一件失物,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碰运气。

扶晓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就算被季脩筠故作轻松的安慰着,也安慰不到心坎上。一方面希望出现奇迹,一方面又觉得这个奇迹的可能性太渺茫,就算是抓到了小偷,也未必能追回来她的东西。这一想,那个渺茫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愁得眉尖都皱到了一起。

季脩筠一看她的表情,顿时觉得心脏都抽了一下,仿佛也往一起皱的感觉。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送到她眼帘下。

扶晓摇头,不吃。

季脩筠把手往前伸了伸,“吃甜的可以缓解焦虑。”

扶晓叹气:“我这焦虑,什么都缓解不了。”

“你这抗压能力有点弱啊。”季脩筠笑着看她,想要摸摸头,忍住了。

扶晓不服气:“你不知道我丢的东西有多重要。”

季脩筠正色:“那也要继续活下去。”

扶晓被逗得想笑,笑到一半又笑不下去,低头在他掌心里翻了翻,找了一个薄荷味儿的水果糖,剥开放进嘴里,甜甜的凉凉的。可是,没效果,她的焦虑症只有那个沙漏时钟能治。

季脩筠朝着停车的地方抬了下下颌:“走,上车吧。”

扶晓默默跟上去。

季脩筠高高瘦瘦,走在她前面,她走在他的阴影里,忽然间很羞愧,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跟屁虫,拖油瓶一样的存在呢?

像是讹住他一样,他会不会烦?

季脩筠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瓶水递给她,“你饿不饿?”

本来约好的是今晚上请她吃饭的。

扶晓摇头,“不饿。”

季脩筠笑:“没找到工作也得吃饭啊。”

扶晓羞惭:“没找到工作就没法吃饭啊,我总不能天天靠你接济。”

原先她想着随便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混一段日子就“回去”,想着情况变了,时钟丢了,她极有可能要被永远的留在六年前,更需要一份工作来打持久战。不然坐吃山空身上仅剩的一点钱根本就不能维持生计。

可是没有身份证如何找工作是个难题。扶晓忽然想了周以檀,难道说她也要去弄个假的身份证?

顺便再弄个假学历证?

低头琢磨的功夫,季脩筠打开了车门,“上车吧。”

开了冷气,季脩筠没有立刻上路,手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若有所思。

小姑娘的问题就是住宿和工作。住宿解决了,工作……

他转过脸,比较慎重的说,“我有位同学,叫裴正钧,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十五岁上大学那个,以前也是从事媒体工作,前几个月刚刚辞职,筹备了一家公司,做移动医疗。”

什么意思,这是要介绍工作?

扶晓心里一喜,马上抬起脸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季脩筠笑了笑,柔声说:“你刚好是学医的,我本来有意介绍你去,可是你说要找家教的工作,再者,他可能不会招暑期工,要长期员工,我就没提。但现在你没有身份证,找工作是个问题,要不,去试试他的公司?不过他公司刚刚开始,他这个人呢,也比较的难搞,你考虑一下。”

扶晓又惊又喜,忙说不用考虑。这会还能挑三拣四,只要不验证她的学历也不要身份证就ok。

“那行,我先打个电话。”

季脩筠给裴正钧打电话。

扶晓坐在旁边,就听见他向电话里的裴正钧介绍自己的情况,学历年纪专业,甚至连她会功夫都说了,言谈之间充满了溢美之词,听得扶晓都不好意思起来,拿着矿泉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讲完之后,季脩筠保持沉默,应该是对方在讲。

扶晓就坐在他身边,他手机还是放在右耳上,可是,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扶晓这边一点也听不见,手机质量真心不错。

那个同学比较难搞。

到底搞定了没有?

忐忑等待之中,保持沉默的季脩筠突然开口,石破天惊的一句:“她是我女朋友。”

扶晓差点没被水呛住,条件反射的看向季脩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