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眼望向墙上的地图,心中暗暗思索着刚刚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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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了主页,可见会惹来不少男同胞的质疑

六十九 平边城

更新时间2008-7-25 10:55:19 字数:3583

自那日晚,我一直想着改攻河荼的益处,但碍于不了解前方战况,又收不到任何讯息,因此并不敢妄下定论,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作决定。

包海等人俨然已经接到了周辞大军被阻的消息,显得有些惶然,他与郑宪之间的内部矛盾,显然还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毕竟他们的对手——我,目前手上只有那一千的秦兵,算来并不是什么大障碍,这就显得我有些占下风了。

六月底的最后一天,许章终于有了来信,我心急地打开来看,结果得到的消息是班良古闭门不出,这可就不好办了,他在本土,粮草、接应一应俱全,秦军是异地奔袭而去,多方受制,托得时间越长越不利,何况若让包海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搞不好还会来个后院起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先把后院这隐患给彻底解决掉。

次日一早,也就是七月初一,从北门奔来一骑,手摇红绸竹筒,朗声叫喊着“宜黄大捷”一路奔到秦府门口。

此时扶瑶正在给我梳妆,听到这份捷报,我眉开眼笑,抬腿就往前厅而去,头发还有一撮没梳上去,害扶瑶拿着簪子紧跟在后面追。

一路小跑来到前厅,此时付左、包海、郑宪等也已赶到,毕竟从北门到秦府还有一段距离,这紧张的关口,谁的眼睛可都巴着呢,不知道才叫怪。

接过竹筒,抽出里面的羊皮纸,不禁笑意盈然,付左最是心急,拱手上前,询问战果如何。

我抬头瞥了一眼包海、郑宪,一个脸色紧绷,一个平常无异,转手将战报递给付左,“许先生好计谋,佯退假撤,将班良古的人马引出城外,以骑兵将其方阵冲为两段,分而剿之!大获全胜,扬了我秦军威名!”

付老爷子捧着羊皮纸激动地直哆嗦,他身后的熊大山等人也是乐得直叫好,我暗暗观察了一眼旁边的包海、郑宪,心想这下我等的时机可是成熟了,就看你们俩有没有胆子现在就兵变?

因着前线大捷,我也由着他们去办什么庆贺宴。

因为城外还在闹瘟疫,所谓的庆贺宴也不可能真得就是全城同庆,不过就是一定官职的军官聚首喝喝小酒,侃侃前线的大捷,这些日子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很紧,难得有机会放松,庆贺宴定在初四的晚上,地点就是边城衙门里,付老爷子去宴席之前还特地来拜访了一下我,说是天佑秦将军,宜黄大捷不但扬了秦军之威,还顺带解决了边城危机,包海、郑宪这下子是不敢再动歪心思了,我陪着他笑了笑,并劝他晚上少喝点。

他这一走,扶瑶就嘟囔着为我不值,说我也是将军授命的,算上去也是官了,凭什么不兴我去,搁着早些年,朝廷上还有女官呢,我敲敲她的脑门,提醒她,朝廷上有女官的时代早已随着女权的高涨而被彻底打压了下去,她这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了,给她安一个不守妇德的罪名那还是轻的,重的可是要报官的,当然,因着她的身份,最后还是要到我手上,所以她才这么胆大。

当晚,衙门里灯火通明,我在秦府的院子里都能看到那里的灯火,熊大山的人早已来跟我报了到宴的人,其中郑宪称病告假,包海到是如期而至。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开始东侃西扯,这段时间城中戒严,可把这群平日里花天酒地惯了的军官们给闷坏了,哪还有走得道理。

听完细作传来的消息,我呆望着夜空,扶瑶在一旁催促着早些梳洗歇息,我并没理她,到是红玉劝起了扶瑶,说再等等,这丫头一看我们俩站到了一边,气得直嘟嘴,说是现在她到成了那个坏人。

听着她嘟嘟囔囔,望着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子,闭上眼,任穿廊风恣意吹着

未到子时,就听院外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犬吠和拍门声,我慢慢睁开眼,扶瑶正倚在亭柱上打盹,被声音惊起,四下张望,红玉放下手上的针线,第一眼就是转来看我。

扶瑶抓住我的胳膊,还没等说出话来,一排扛着刀枪的士兵就蹿进了院子,两个护院的下人想冲上去阻拦,却被人两脚踢飞到墙角。

不大的凉亭没两下就被人团团围住,扶瑶吓得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红玉也站起身,不过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亭子里的白绸宫灯微闪两下,显然比不得士兵手里的火把光亮,人群里闪出一条道,郑宪堂而皇之地走上前,微微对我一抱拳。

鼻子里轻哼一声,“郑副将这是来接我喝酒去?”

郑宪扯出一丝笑意,“若夫人想喝,在下一定命人去取。”

确定了一下他眼里的杀意,转头再看看亭子外的士兵,“这么说将军打算在这儿请我喝酒?”

“以酒壮行,在下是送夫人上路的。”

不免冷笑,这小子确实阴狠,看来是怕节外生枝,打算在这儿就解决我,“郑副将没想过后果?今晚你送了我上路,明天说不准就会有人送你上路!”

“夫人不必危言耸听,明天谁送谁,那不是您说了就算的,我确实敬佩夫人的智谋和胆量,离间我跟包将军的关系,编造假捷报,无非是想拖住我们的腿,可惜啊,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果然不可参知政事。”

“看来这一切都被郑副将看穿了,不亏小诸葛的名号。”

冷笑,歪头示意士兵过来抓人,扶瑶吓得箍紧我的胳膊,大气都不敢喘,红玉也靠到了我身旁,眼见两个士兵伸手要来拉我,突然两道火亮闪过,那两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抬眼看时,两人的眉心插着两支拇指大小的飞镖。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亭顶跃下,正好落到那两名俨然已经死去的士兵身后,伸手一扯,将两人的尸首扔出亭外,骇得众人一时间有些吵杂。

那人正是伏影!

抽下背后的长剑,斜立在身侧,看得出来,众人似乎有些胆怯,可能他刚刚出手太迅速的缘故。

郑宪到是比较镇定,错愕半刻,赶紧对身后摆手,示意上箭。

就看持刀的士兵直往后退,弓箭手搭箭上弓,四周响着弓背张弛散发出来的吱呀声。

伏影挡在我的身前,不过显然没用,身后还有不知道多少支箭对着我的后心,红玉有意识地退到我的身后,替我挡住了后心,扶瑶这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吸了两口气后,反倒挺起了胸脯,挡在我的右侧。

就在郑宪准备发令时,院墙四周顿时亮起火把,一时间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就见围墙上站满了士兵,每人手里都持着弩,熊大山站在北墙上,正好与郑宪对视,“郑副将,您这病好得够快的。”

郑宪脸色一凛,显然没想到熊大山这时候会出现在此,在他的计划里,包海应该已经将衙门里的那帮人杀光了才是。

扑通——熊大山扔下来一个东西,黑乎乎的,滚到凉亭旁边时才看清楚,那是一颗人头——包海的,红玉跟扶瑶不免皱眉,扶瑶更是先一步吐了出来。

郑宪看罢,急忙招呼手下放箭。

“夫人有命,放下刀箭,愿意投诚者,今夜之事不予追究!”熊大山将话放到了前头。

如此一来,众人对郑宪的命令自然有所顾及,相互张望确认后,多半扔下了刀箭,有几人顽抗不放,并对着我放箭的,箭射出的同时均被弩弓射毙,而射向我的箭都被伏影以剑挡掉。

这么一来,基本上所有人都扔下兵器,以示投诚。

郑宪凶狠地瞪着我,如果眼睛可杀人,他怕早已将我杀了,“在下看错夫人了。”

勉强勾了一抹笑纹,算是对他赞赏的感谢。

“夫人如何得知在下今日动手?”被熊大山的人捆绑起来,不过显然输得不够心服。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觉得有些累,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心里的紧张骤然消失,剩下的就是无边的困倦,转身想走,他却在身后继续问。

叹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算你今日不动手,我也会让你动手。”转眼逡巡过四周的士兵,最终将视线定在了熊大山的身上,“熊将军,剩下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全权负责意味着当众斩杀郑宪,归并参与兵变的所有军官及士兵,重新编进改编过的各大营,一律施行秦军制度,统一军规,将原来的守军全部规整为秦军营下,这些事起码要处理个个把月。

兵变一事随着包海、郑宪的死算是彻底解决,众人单以为我早有此计,实则不然,随着情况的不断变化,早先做得应对,最后早已不能再用,秦军在宜黄的受阻逼迫着我不得不尽快处理掉边城的危机,然而郑宪生性狡诈,对我的离间有所察觉,虽然等一段时间未必不能行得通,但是时局变化,不得不及早应对,包海等人在前方也有人,这种谎报军情的事,只能欺骗一时,我既然敢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能入这个圈套,亏得他自恃聪明,又急于求成,没想到圈子外面还套着圈子。

若他有时间多想,就会发现,我谎报军情这件事非常可疑,这种事只可能满一时,怎么会有人用这个来拖时间?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真话,那一夜我也是心惊胆战,就怕郑宪这小子不上当,半路又给缩回去,当夜我也只是暗下让熊大山在衙门和秦府埋伏好人,而其他地方,却只是做到能监视,却不能制止的地步,想想万一郑宪突然改变想法,我可就真得没命了。

七十 坛酒释良古 一

更新时间2008-7-26 9:20:20 字数:2936

边城内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然而边城之外,瘟疫依然在蔓延,民语说,天下无道则天下大乱,则生异疾,这话虽不可信,然而却又合乎常理。

大岳分崩离析之际,诸侯四起,各自为政,根本没人制止的了这场大瘟疫。

这几日传来的消息,仅东齐南部一县就死了两万多人,一个县也不过就是三四万人,有的地方的几乎已经是丁尽户绝,可算人间惨象。

秦军正驻扎在宜黄之南,班良古死守不出,让人无计可施。焦素义几次来信要求我调他北上,可眼下汉南大军虎视眈眈,我怎能放心让他去支援宜黄?

昨日运粮官刚刚押走了一批粮草,眼下我还愁着下一批粮草怎么弄到手,汉西汤家虽说是无条件支持钱粮,可眼下瘟疫四起,战火纷纭,他们的商队也不敢冒险前来,何况秦权对汉西的某些意见丝毫不予考虑,人家也不愿意养一只大尾巴狼来咬自己,适时的还是要饿一饿他,否则他不听话,如此一来,这数万秦军的粮草就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后方军师可不好做啊,到不如随军前线,还拼杀得痛快些。

“夫人,红玉姐刚做好的,您试试。”扶瑶抱了条月白单衫进门,“袖角这荷叶最好看,就跟真得似的,不亏人人都说汉东女子心灵手巧。”说罢想起我这汉东媳妇针线奇差,赶忙傻笑。

“搁那儿吧,我明早试。”这时候也没那个闲情逸致试衣裳。

扶瑶答应一声,抱着衣裳往里屋走,这时外院的小丫头来报,说是有战报送到。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匆匆出门。

战报上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不过就是与宜黄守兵有了小规模的交锋,多半是胜,看罢心里暗暗焦急,这么个打法,不是个办法,我这后方粮草、医药的供给可眼见着就捉襟见肘了。

于是匆匆动笔写了封信,叫出伏影,让他即刻送至宜黄,这回他到是很乐意,我疑惑着猜想,兴许这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战场那地方吧。

信中我把边城的现状告诉了许章,后方补给就快跟不上了,这仗要赶快打,本来是为了解决内部矛盾才对外开战,这下到好,反倒被班良古给托住了。

第四天夜里,伏影将许章的回信送到了我手上,信上说,八月折桂之时,定然会奏凯歌。

眼下还有几天就进八月,他们怎么让班良古的大军出城?询问伏影秦权可曾说过什么,这小子的嘴就跟箍了金丝一样,怎么也翘不开。

静静等了几日,依然毫无音信,这时城内出现了几人感染瘟疫,一时间民心浮动,也就没时间再去考虑宜黄的事,赶紧从城外军营调了几百人进城挨家挨户地检查,以防瘟疫传播,总算没发生什么大事。

八月十六,中秋的第二天,宜黄的战报送到——河荼大捷!

八月三十,时隔十四天后,宜黄攻陷!

收到宜黄攻陷的消息后,我差点忘记要怎么笑了,他们这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能攻破宜黄重镇?

宜黄的攻破意味着打开了南凉的大门,从此可以长驱直入!而南凉以南的大片商道也会被收纳囊中,这么一来,南北的暗商也不得不向我们交纳丰厚的税金,我无比兴奋地计算着其中的利益,对大军粮草的担忧一扫而空。

此时,瘟疫已经席卷东齐、汉东、汉南北部,南凉以南也正在蔓延,大岳东南一隅,死于此次瘟疫的人数早已超过三十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随着瘟疫的蔓延不停地上涨,秦军随着这场瘟疫一鼓作气,杀向南凉北方,直至十月十六,止于南凉横河岸南,此次一战为秦军在岳东站住脚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从此,秦权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这里正是运河的起始点,联系着南北各种商业脉络,没人料到秦权会这么快占领这块金银之地,他可比一夜暴富。

十一月底,秦权带着百余骑回到边城,时隔近半年,我们终于算是见到了,跟他回来的,还有被压在囚车中的班良古。

这是一位已近花甲的老人,望着他满脸脏污、衣衫破烂地坐在囚车中,心下难免有些责怪秦权,他毕竟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这么待他真有点过了。

迎着点点细雪,紧了紧连衣的帽子,仰望着一身戎装的秦权,马上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眼底透射出无比的自信与坚定。

跳下马,走到我跟前,张臂箍住我的肩膀,惹来周围人错愕的眼神,一旁的扶瑶也咬唇偷笑。

“小心人家背后议论。”轻声附在他耳旁低语。

“谁敢?”笑呵呵的。

暗下较劲让他松开手,眼神无意间对上了囚车里的班良古,花白的乱发间那双依然透亮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冷嘲,看起来对秦权这不羁的行为颇有微词,他也是,往常不会这么孟浪,今天怕是被愉悦冲昏了头脑。

“怎么把班老将军囚在车里?”低声询问秦权,班良古毕竟是他师傅的好友,这么对待似乎有欠妥当。

“你不知道,他时刻都想着要自尽以谢大岳先祖,不这么看着不行。”秦权回头望了一眼囚车,却得了班良古一记冷眼。

众人刚欲上前恭贺,就听班良古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羔子,快一刀杀了我!”这“小王八羔子”骂得自然是秦权,众人一听,脸色各异,登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拱手站在一边,支支吾吾的。

秦权面露无奈,回身时却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很少见他这么勉强自己,“老师,这是我媳妇。”拉着我的手腕来到囚车前,“您看是不是秀外慧中?”他这么前言不搭后语好像还是第一次,况且他刚刚叫他——老师?

我疑惑地看看秦权,他却回我一个另有隐情的眼神。

“哼,慧中个屁!”班良古瞥我一眼,“大庭广众,跟男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没规矩!”

听完他这话,不免有些气结,刚刚那又不是我情愿的,何况他是我的夫君,就算是抱了,那又怎样?这老爷子的脾气可真是够怪的,刚刚还在扬言要人杀他,现在到管起了人家的家事。

“老师,怎么说现在也是大庭广众,您给我留点面子。”秦权伏在囚车栏杆上,低声耳语。

“面子?!你小子端我老窝时怎么不给我留面子!他姥姥的,还敢给我使什么连环计!”抬手就想揍秦权,可惜手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铁链,手没伸出来就被铁栏杆给挡住,“秦权,你个小王八羔子,快给我松开!”

秦权吐出一口浊气,“您要是答应不往墙上撞,我就给您松开。”

“嘿!”又是一顿臭骂,骂得众将官唏嘘不已,进城时躲得囚车远远的,这老爷子骂起人来,不分认识不认识,看了不顺眼的就骂,连围观的百姓也没能幸免,一路直闹腾到秦府。

众人纷纷告退,估计也是被骂怕了,一路走来,好像没几个不被骂的。

“那桃花眼的丫头,去端碗水来!”指着扶瑶叫唤一声,小丫头好生委屈,怎么就把她叫成了“桃花眼”的丫头?多难听!

扶瑶嘟着嘴瞅我一眼,我赶紧点头,省得他骂出更难听的来。

几个士兵将囚车推进前院,秦权挥手让人都退下,看了囚车一眼,拉着我的胳膊赶紧往后院走。

还没走两步,后面又开始叫唤了:“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抱女人玩!”

我没忍住,捂嘴便笑了,秦权也气得笑了起来,回头冲着囚车一挥手,“老师,您想要什么只管说,反正您嗓门大,整个边城都能听得见,徒弟我没出息,回房抱媳妇玩去了。”说罢拉着我赶紧躲进后院。

七十一 坛酒释良古 二

更新时间2008-7-27 11:57:45 字数:2800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趁着秦权洗澡的空当,提着食盒,撑了把纸伞来到前院。班良古正盘坐在囚车里闭目养神,听有人来,半睁了左眼,见是我,又闭上。

囚车放置在草棚下,本是春日搭了养蚕用的,今年事多,丫头们也都没心思理会,一直也没想起来拆,如今反到用上了。

听着我折腾了半天也没开口跟他说话,老爷子半眯缝了眼,似乎想看我到底要做什么,见我从食盒里正往外端酒菜,从鼻子深处哼了一声,“会事的,就让秦权那小子来见我,摆这些东西没用。”

“这些东西不是摆给老将军吃的,是给外人看得,我家将军向来有仁义之名,如今擒回老将军,自然要以礼相待,老将军吃与不吃,与我摆与不摆完全是两回事。”将食盒底的小炉子拎出来,打开盖子,将酒烫上。

可以听到他浊气乱喷,可见对我这张狂的言语十分恼怒。

“你父亲是谁!”粗声粗气的,看来是想知道是哪家生出了我这个没教养的女儿。

“妾身原乃布衣,原籍东周,无父无母,后入秦家为仆,蒙二公子恩宠,娶为正室。”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见班老爷子生出一抹鄙夷。

“秦家即便败落,也是王侯世家,与一躬耕小民为亲,岂不让世人笑话,况又无绝色之貌——”虽是自言自语,不过很显然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不免生笑,我这一笑,他到觉得我是在笑话他,也不知哪来得力气,拾起铁链照着囚车哐当一下,喊着让我赶快把酒菜拿走。

侍卫们偷眼往草棚这边看,见我没事,这才转过头去,兴许是被老爷子骂怕了,轻易不敢过来。

我安稳地蹲在雪地上,炉子上酒气上涌,酒香扑鼻,看着眼前这位张牙舞爪的一代名将,心里清楚他不会真得伤害我,只不过还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而已。

“老将军,天道昭然,大岳的命运是注定的,没人能够力挽狂澜,您不行,秦权也不行。”

这话一经说出,就见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眼眸中释出的悲伤让人不忍直视,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到老了,却全变了,这种悲哀常人很难理解。

伸手倒一杯热酒,双手奉到囚车前的草甸子上,“天命所归,自古人定胜天,却难胜势,老将军保重身体才是。”

滞了半天,他终于还是伸手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酒杯掷于雪地上,大喝一声,“酒!”对我一扬手。

我伸手将酒坛子递给他,可惜被囚车栏杆给挡住了。

喊来侍卫,让他们打开囚车,他们怔愣半天才动手,开了囚车后,几个人挡在我身前,怕班良古会对我不利。

班良古出了囚车,连瞅都没瞅他们,拾了地上的酒坛仰脖子喝了起来,酒从他花白的胡须上滴到破烂的衣襟上,男人的那种雄浑畅快,夹杂着壮志难酬的悲壮,让人心头纠结不已。

秦权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侍卫们无声地退到两旁。

哗啦——酒坛子被摔到囚车栏杆上,碎成无数片,班良古转身看了眼秦权,叹息。

“老师。”

“罢了,我也不再骂你了,这丫头说得对,人定胜天,却难胜势,我老了,这大岳国也老了,都不中用了。”脊背瞬间弯了下去,像是陡然苍老了不少。

秦权看看我,伸手上前想搀扶他,却被他挡开。

老爷子一屁股坐到了草甸子上,拨开额前的乱发,“小子,枉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我不过就是教了你几手功夫。”

“老师跟师傅从小教导子都,恩比父母。”秦权蹲到他身旁。

老爷子摇头叹息,“我跟你师傅自十七岁起就跟随先皇,西抗羌虏,北战游牧,本想着能教导出几个顶事的,等我们这些老东西不顶用了,大岳的边疆就可以安心地交给你们。”苦笑一下,“你们都长大了,管不了啦。”拍拍秦权的肩膀,“小子啊,你那手连环计使得好,使得好比我跟你师傅都强。”

“老师”秦权背过脸望向一边,不知说什么好。

老爷子抬头看我,“是个聪明的丫头。”

“晚辈错了。”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怎么可能收服的了!打消他所有幻想的结局只能是害他早一步放弃,“望老将军保重身体。”这是我的真心话。

老爷子身上的箭伤很严重,是当时守宜黄时受得,到现在还没好,边城有几位知名的大夫,秦权这才将他带回来医治。

当晚,几位大夫都被请来为他诊治,看大夫那脸色,情况似乎不大好,勉强开了几贴药方,不敢对秦权说,只跑来告诉我,“添了寿数的人,好好将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