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真的有紧要之事?

想起楚晓莫名其妙地翻腾娘亲的嫁妆,楚晴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去!”

明氏很爽快地允了楚晴出门,只再三叮嘱她,“不方便带护院那就多带几个下人,办完事情早点回来,路上要是遇到没事找事或者故意找茬的,尽管把国公府的名头亮出来。”

楚晴一一应着。

她置办铺子的事情还瞒着府里,故而没带护院,倒是听从明氏的话,带了徐嬷嬷、问秋、春喜和暮夏四人,车夫则用了跟徐嬷嬷相熟的石头。

国公府的马车是有定制的,车门两旁缀着素色狮头绣带,车身嵌只青铜狮子头,旁边还有国公府独有的徽章,一看就知道是名门望族。

稍有眼力的就不会贸然冲撞。

饶是如此,楚晴仍然有几分紧张,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独自出门。

为防万一,她还带了护身武器——一把淬过鼠药的银针。原本她是想带把短匕的,徐嬷嬷说楚晴人小力气小,通常不会让人警戒,如果亮出匕首来反而更让人防备,不如银针更能出其不意。

楚晴颇以为然,她六岁学绣花,拿针最是得心应手。

一路平安无事,马车先到了铺子,楚晴带几人进去看了看又往四海酒楼走。

四海酒楼门头高约八尺,黑漆木门大开,挂了佛头青的夹棉帘子,门前蹲一公一母两只貔貅。行人经过,有不少会顺手摸摸貔貅的头。

时辰尚早,还不到午饭时候,可酒楼的人却不少,大都是穿长袍的男人要了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说话。也有年轻妇人与相公坐在一桌吃点心,甚至还有两个很年轻的女子,没戴帷帽,露着鲜藕般水灵的脸庞在低声谈笑。

看到有女子在,楚晴暗中松口气,扶住问秋的臂,慢慢地上了楼。

约定之处在二楼最西头的雅间。

透过半开的门扇,恰可以看到里面的少年。他仍穿着头先那件灰褐色裋褐,站在窗前,身子绷得紧紧的,手指顺着窗棂上的雕花一寸寸抚过去。

听到脚步声,少年迅捷地转过身,及至看到走在前面的徐嬷嬷,目光转瞬由戒备变成松懈。

楚晴走进屋子,清清冷冷地问:“你找我何事?”

她戴着帷帽,素白的面纱遮挡了脸庞,只露出少许小巧的下巴。

少年俯视着她,忽而抬头扫视一眼门口簇拥的众人,“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人忽视的力量。

两人离得近,楚晴透过面纱下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年的衣衫,是普通的棉布做的,原先的灰褐色已洗得有些发白,膝盖处的棉布也磨得起了毛。

很显然他生活得并不顺遂。

楚晴想起上次他因为无礼被真彩楼辞退的事,突然就松了口,轻声对问秋道:“你们先出去。”

徐嬷嬷狐疑地打量少年几眼,走到门口,却将木门开大了少许。

这样,她们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却听不真切所说的话。

少年拉过把椅子坐下,淡淡地开口,“我叫赵睿,家父赵芃,论起来你该称我表哥。”

楚晴静静地站着,并不说话。

少年唇角微启,带着几分嘲弄,“想必你不知道赵芃是谁,那么赵珵你知道吧?赵珵是你外祖父,赵芃是你娘亲赵蓉的长兄。”

楚晴身子一震,不由地摘下帷帽看过去。

少年生得浓眉大眼,宽鼻阔口,肌肤略黑,面相很忠厚老实,只除了那双过于灵活的眼眸。

楚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听说外祖父一家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满门十二口,无一生还。”

“他们怕主子责罚故意这么说,”赵芃“哼”一声,神情却暗淡下来,“不过事实也相差无几,要不是我突然腹痛要解手,恐怕也早死了。”

时隔九年有余,赵芃还清晰地记着那天的情形。

刚过完二月二没两天,天仍然冷着。当时已近黄昏,他们一行五辆马车急匆匆地赶路准备在天完全落黑之前寻到投宿之处。

他不知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突然闹起肚子来,奶娘急急忙忙地带他下车去解手。那年他七岁,已经懂得害羞了,为怕被人瞧见,特地往稍远处找了个僻静背人的地方。

刚提上裤子准备沿着原路回马车,就看到四个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远处疾驰而来,话也不说一句,抡起刀剑就砍。

他听到马的嘶鸣声,听到父亲的怒喝声,听到祖母的喊叫声,还听到妹妹的哭泣声,他想跑过去,却被奶娘死死地箍在怀里,嘴也被她紧紧地捂住,挣也挣不脱,喊也喊不出声。

不过片刻工夫,一家老小尽都倒在了血泊里。

黑衣人一具具数着尸体,“少了个小孩儿。”

领头的挨个马车搜了搜,浑不在意地说:“少了就少了,一个孩子肯定不知道那事儿。不过回去见了国公爷,知道该怎么说?”

黑衣人笑呵呵地说:“明白。”

夕阳的余晖里,赵芃清楚地看见那人雪白整齐的牙齿——就在满地血腥里,那人竟笑得露出了白牙。

他们之所以没想到乳娘,是因为祖母心善,半路上遇到个妇人,说搭一程车往济南去。

黑衣人杀完人,就开始翻检东西,衣服绸缎毛皮全不放过,又把金银首饰凑到一堆,细细地扒拉着。

又过了一阵子,天色渐渐暗下来,黑衣人道:“头儿,四处都找遍了没看到那封信,回去怎么跟国公爷和娘娘交代?”

领头那人转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狠厉地说:“首饰大家伙分了,其余东西都烧掉。”

黑衣人应一声,打燃火折子扔到那堆绸缎上,冲天的火苗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赵芃与奶娘趴在粪便附近的地上,一动不敢动,直到黑衣人离开许久才挣扎着站起来,却不敢往近前去,远远地磕了三个头。

两人没再回登州,一路跋涉着到了奶娘的老家青州。

事隔多年,赵芃仍然记着那天的事儿,记着黑衣人说过的话,“回去怎么跟国公爷和娘娘交代?”

万晋朝国公有四位,而国公府里还出了位娘娘的却只有安国公谢家——

第28章 险境

冬阳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户照射进来,给屋子增加了些许暖意。

赵睿的脸被温柔的阳光照着,眼底有什么东西晶莹闪亮,待要细看,却什么都没有,唯唇边噙一丝浅笑,似有若无。

分明是在悲伤,却偏偏做出副笑脸来,让人看了更觉得难过。

楚晴心头涌上股莫名其妙的的情绪,压抑得令人难受。

她的生活本是如此简单,就是想争得祖母一丝宠爱,在府里的日子能舒心点儿,然后说门过得去的亲事,平安平淡地过日子。

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位表哥,说外祖家背负着血海深仇。

楚晴有片刻的迷茫,垂了眸,轻声地问:“你说这些给我听,又为着什么?”

她年仅十岁,手无缚鸡之力能干什么?

再者,她对于外祖家实在没有感情,更没想过要替他们报仇雪恨。

赵睿凝视着楚晴,她穿件极普通的青碧色绣粉白月季花素缎袄子,梳着双丫髻,发间插着珍珠花冠,珍珠的光泽映衬着她白净的肌肤愈加润泽。

双眼秋水般明澈,却隐隐染了红。

此时她已仰了头,巴掌大的小脸稚气未脱,睫毛处一滴清泪像是雨后枝叶上滚动的水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下来却偏生颤巍巍地挂着。

赵睿有刹那的冲动,想替她拭去那滴泪,手伸出来又藏到了背后,淡然一笑,“不为什么,就是憋在心里久了,想找个人说一说…在这世间我只余你一个亲人了。去年春天奶娘过世后,我就到了京都,原想寻姑母的,后来才知道姑母也早就去世了。我特地在真彩楼打杂,就想哪一天能不能见到你。本来打算远远地看你两眼就罢了,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心有不甘。我是定要为爹娘报仇的,假如哪天失手突然死去,我想能有个人给我烧把纸钱,上一柱香。”

这话说得何其伤感。

楚晴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泪水不受控制般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扑簌簌往下淌。泪眼朦胧中,瞧见赵睿走到自己面前,轻轻地叹一声,“表妹请记住,我叫赵睿,聪明睿智的睿,我爹曾说等我长大也要读书考秀才,这样我们赵家就是一门三秀才,再不用靠蛮力拳脚谋生。”

说罢,拱手深深一揖,举步离开。

过了片刻,楚晴才如梦方醒般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泪,急忙往外追,“暮夏,春喜,你们快拦住他,我还有话要说。”

暮夏与春喜连忙下楼追赶,楚晴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行至楼梯处,恰有人往上走,擦身而过的瞬间,楚晴撞上那人肩头,只听“啪嗒”一声脆响,有东西落在地上。

楚晴本能地垂眸,暗呼不好。

台阶上赫然是把象牙骨的折扇,扇骨上雕着精美的缠枝牡丹,扇尾还系了块红珊瑚雕寿星的扇坠。

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万晋朝象牙本就难得,何况做工又如此精细。

只希望这一下别把扇子摔坏,否则她把身上佩戴的所有首饰都用来赔偿也不够。

楚晴暗暗念着阿弥陀佛,谁知她眼睛又极尖,刚俯身就看到水滴状的牡丹花瓣缺了米粒大一块。

楚晴硬着头皮捡起扇子,双手递给那人,“实在对不住,因有急事,走得匆忙了些,并非有意冲撞公子。”抬眸,对上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孔。

公子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披着靛蓝色织锦缎斗篷,里面是件宝蓝色云锦长袍,袍边坠了块雕成树叶状的碧玉,碧玉品相极好,亮泽莹润,低调中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奢华。

长相也甚是俊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只眉宇间稍稍带着几丝阴郁。

见到楚晴,那人似是愣了下,目光骤然热烈起来,迸发出逼人的光彩,话语却是温和,“无妨,姑娘不必多礼,不知有何急事,或许我能相助一二。”

“不用,”楚晴连声拒绝,又指了那处缺口,支支吾吾地道:“这里摔破了,我理该赔偿,不知…”

公子低头看了眼,唇边露出温文的笑,“无妨,着人修补了便是,姑娘不必挂怀。”

“多谢公子宽厚,奴家告辞。”楚晴再不肯多留一刻,提着裙子往下奔。丁香色的罗裙绽成一朵小小的喇叭花,花底下一双墨绿色软缎绣鞋像翩飞的蝴蝶时隐时现。

问秋抱着她的斗篷紧紧跟在后面,徐嬷嬷看出公子目光里的玩味,心生警惕,往前一步,遮住了楚晴的身影。

公子却似不在意般,身子偏了偏,仍是注视着楚晴,直到她走到拐角处身形消失不见,才怅然地收回视线。

旁边穿着藏青色长袍的随从看出他眼中的不舍,低声道:“要不要我去留下她?想必那位主子会喜欢。”

公子“唰”地甩开扇子摇了摇,“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真是…鲜嫩可口。”

随从道:“一身打扮倒是平常,应该没多大干系。”

公子沉吟数息,轻启薄唇,“当心别惊吓了她。”

“明白,爷放心。“随从肃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楼梯。

“姑娘请留步,”随从腿长步大,赶在楚晴走出酒楼大门之前拦住了她,“刚才在地上捡到块玉,不知道是不是姑娘的?”

伸手,掌心一块约莫寸许长两指宽的红玉。

徐嬷嬷上前看了眼,“不是我家姑娘的,壮士问别人吧。”

随从越过徐嬷嬷,双手固执地伸到楚晴面前,“一个下人懂什么,姑娘仔细看看,是不是您丢的玉。”

玉的成色极好,水汪汪的,映得随从的手掌也染了红。

楚晴看到随从虎口处的层层厚茧,也感觉出不对劲儿来,冷冷地道:“的确不是我的。”

“姑娘看仔细了吗?”随从逼近一步,“这是上好的胭脂玉。”

语气虽平淡,可他浑身散发的戾气逼得楚晴连退两步。

酒楼里伙计看出不妥,笑呵呵地上前问道:“这位爷,怎么回事?”

随从仿似没有听见,头都没转一下,抬脚将伙计踹出丈余,撞翻了好几张桌椅,紧接着右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那个嫌命长活得久了,尽管过来。”

匕首带着风绕酒楼转了半圈,“当”一下插入厅堂的木柱子上,直至没柄。

厅堂里的客人见状,再不敢言语,甚至连看也不敢看,一个个衣袖掩面,战战兢兢地从随从身旁,贼一般溜出门外。

有个稍胖点的走得慢了半拍,直接被随从一脚踢到屁股上飞了出去。

楚晴吓得脸色煞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几乎马上就要蹦出来似的。

随从收起红玉,笑了笑,“姑娘不喜欢这块,不如移步上楼,我家二爷还有许多好玉,象牙也有…不知姑娘可喜欢方才那把象牙扇,那把扇子足足花了二爷四百两纹银,就这么被姑娘摔破了,我都替二爷心疼。”

眼看着门口被随从堵住,要是经过势必被他抓到,而身后…楚晴看一眼仍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伙计,慢慢退着靠在了柱子上。

背后冰凉而硬实的感觉让楚晴平静了些,她盯着随从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卫国公府的姑娘,你确定你家公子要请我上楼坐坐?”

随从愣了下,随即又挂出笑来,“姑娘真会说笑,还敢冒充国公府的姑娘,谁信?”又上前一步,伸出粗壮有力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楚晴飞快地将手里捏着的银针朝着随从脸庞扔出去。

随从不意她会来这一招,本能地矮身一躲。

楚晴连忙往门口跑,岂料随从反应更快,伸腿便挡住她去路。楚晴见势不好,转而往后院跑。随从拔腿便追,徐嬷嬷当间一拦,张开双臂,死命地抱住了随从腰身。

她年老体衰,怎能抵挡得了身强力壮的随从,不过一瞬,就被重重地甩到地上。

问秋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空当,暮夏跟春喜已领着赵睿回来,见状尖叫一声扑过来扶徐嬷嬷,徐嬷嬷厉声道:“别管我,快去喊人,喊官兵。”

***

四海酒楼占地颇大,靠街这座二层小楼专供吃饭,后头还有两座小楼提供住宿。楼座间遍植松柏藤萝,又盖着八角玲珑亭,相当清雅。

如今虽是冬日,藤蔓早已枯干,可松柏仍是翠绿喜人。

绿树掩映间,一角青灰色的飞檐悄悄地伸出,与苍松翠柏相得益彰。这栋忘忧阁是酒楼东家的所在,从不接待外客。

此时,一身绯衣的周成瑾正懒散地靠在花梨木官帽椅上,跷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扶手。

小厮寻欢拎着水汽四溢的紫砂壶,沏了杯茶,恭敬地放在官帽椅旁边的矮几上。周成瑾直起身,端过杯子闻了闻,低头喝一口,眯着眼细细品了品,“呸”地吐出根茶叶柄,“下次挑仔细点,水太老,下次刚滚开就熄火。”

寻欢嬉皮笑脸地道:“爷对茶是越来越讲究了。”

周成瑾欹着身子,懒洋洋地道:“人生两大乐事,喝茶饮酒算是一桩,另一桩就是女人…”

话音未落,就听楼梯“蹬蹬”脚步声响,酒楼罗掌柜一头一脸的汗冲进来,“爷,爷,孙家老二又在惹事。”

周成瑾斜他一眼,“多大点儿事,他平常少闹腾了,撵出去就是。”

罗掌柜抹一把额头的汗,努力平稳着气息,“爷,这次不同以往,还牵扯卫国公府里姑娘的名声。真要闹开了,两头不落好,咱不是也跟着吃挂落?”

“真是楚家的姑娘?”周成瑾好奇地问。

印象里,楚家姑娘都不怎么爱出门。

“千真万确,来时候坐的马车就是卫国公府的车架,现今还停在隔壁院儿里。”

周成瑾稍作犹豫,又挥挥手,“不用管,让他们闹去,不怕不闹,就怕闹不大。”

“可是爷…”罗掌柜扎煞着手,无意识地往向窗外,双眼忽地直了——

第29章 捉弄

透过松柏的翠色,正瞧见厨房的后院。

院子不大,靠西墙一口水井,井边架着辘轳。厨房后门放着水桶,旁边还有只木盆,许是厨娘刚洗过菜,地上洒落不少水,薄薄地结了层冰。

楚晴提着裙子跟个没头苍蝇似的闯了过来。

这一路她跑得气喘吁吁,可每到一处地方总能听到后面咚咚的脚步声,让她不敢有半点懈怠。要不是仗着身形矮小,可以在树丛里穿梭,兴许老早就被随从抓了去。

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楚晴有片刻的绝望,这里可真是一览无余,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

有心往厨房里钻,可谁知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楚晴扫一眼四周,心一横,朝着水井跑去。

“哎呀,该不是要跳井?”罗掌柜惊得站不住,扭头就往外走,“完了,这下要出人命了,不行,我得赶紧喊人去救人。”

“不用急,且等着看,”周成瑾止住他,“这姑娘我见过,最会装模做样,说不定在耍什么花招。”

罗掌柜回过身再瞧向窗外,只见井边已没了人,也不知是真跳了井还是藏到了别处。

而一身短打扮的随从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院子只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没见到人,随从不甘心地跺跺脚,阔步走向厨房后门,飞起一脚把门踹开径自闯了进去。

周成瑾猛拍一下扶手,“这狗~娘养的,也不看看谁的地盘?”霍地站起身,招呼寻欢作乐两个小厮,“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寻欢与作乐都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平常跟着周成瑾没少胡闹,情知这位爷是大长公主跟万岁爷的心肝宝贝,就是捅破天都不怕,立时豪迈地答应声,欢快地跟在了周成瑾后头。

罗掌柜体态胖,穿得又多,小跑着跟上去,适才一身汗没散尽,又出了一身。

周成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院,瞥了眼井台,脚步滞了下,忽地一乐,暗道:“那丫头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子,难怪不长个头儿。”

厨房后门先前被随从踹开,倒省了周成瑾动脚。

他站在门口往里一看,随从正扼住厨子的脖子问话,“…亲眼看到跑进了这个院子,一个小丫头能跑到哪儿去?告诉你,窝藏逃奴是重罪,轻则剐刑重则受死。”

厨子憋得脸通红,想说话却开不了口,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随从扔开他转向旁边打下手的小童。

小童不过十岁出头,吓得浑身哆嗦,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条理却还清楚着,“爷,实在是没,没瞧见…掌柜交待过,厨房是重地,等闲人不得入内…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随从怒喝声,“小兔崽子,敢骂爷是苍蝇?”伸手便是一巴掌。

“啪啪啪”,第一声是巴掌声,另外两声却是寻欢与作乐摔了两只陶瓷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