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身为伯母能教导两个侄女,等王氏掌家之后,就不好让小姑子再在里面掺和了。

徐嬷嬷笑道:“大夫人的胸怀见识有时候连男人都拍马莫及,你好生听她的没错…对了,打上个月起食缘开始盈利了,虽然只十二两,可总算没白干,我估摸着这个月能有五十多两的利。赵睿也在食缘打杂,他也是个能干的,只这两个月工夫,就把周遭酒楼馆子跑了个遍,现在好几家馆子都用咱们的点心装盘摆席面。”

楚晴还真没想到点心生意还能做到酒楼里,不由叹服地道:“嬷嬷是有大才的,窝在内宅里确实委屈嬷嬷了。”

两人絮絮地叙了会儿闲话,楚晴留她用过午饭,才恋恋不舍地送她出去。

一眨眼十几天过去,就到了沈琴的生辰。

沈家位于翰林院附近的杏林胡同,距离卫国公府颇有一段路程,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一排五座一进三开间的宅子,沈家位于东面第二家。

有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苍头见到请帖,问也没问就将楚晴与楚景等人让了进去。

沈家大门开在东南角,绕过影壁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靠西墙有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此时正值花期,树上缀满淡黄色的花朵,空气中洋溢着一股梧桐花的甘甜。

树下,摆着石桌石椅,沈在野正铺了宣纸在手把手地教沈琴写字,旁边另外横着张躺椅,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坐在躺椅上,神情专注地盯着写字的父女。

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打在他们三人脸上,形成斑驳的光晕,温馨而静谧。

这情形美好得教人不忍心去惊动。

直到沈琴写完一页大字抬起头,这才发现静默站着的楚晴,欣喜地叫,“楚家姐姐来了。”急切地跳下石椅跑到楚晴跟前,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没出去迎姐姐。”

楚晴笑着拉起她的手,“说哪里话?你请我来,已是给我莫大的面子了。”

妇人看向楚晴,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楚姑娘与楚公子快请坐,我身子不好不能起身,怠慢两位了。”

楚晴趁机看清了她的脸,妇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跟沈琴一样长了双薄薄的双眼皮。五官很平淡,不知为什么却偏偏让人感觉有种无可言说的美。

尤其当那双清澈的黑眸专注地盯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春风拂面般的舒服与安心。

对于沈琴特地邀请的客人,沈在野却并没有表示出格外的在意,等楚晴与沈琴寒暄过几句后,他又铺开另一张宣纸,温和地问:“是现在写还是等会儿写?”

沈琴歪着头问:“是不是写完这张我就可以跟楚姐姐一道玩了?”

沈在野笑着点点头。

“那就现在写吧,”沈琴痛快地拿过笔,端正了姿势。

楚晴这才发现,每一行的字头,沈在野都事先写了样本,沈琴只需照着临习便是。

沈琴一笔一画地临,沈在野则聚精会神地看,时而纠正一下她握笔的姿势,时而温声提醒她要注意的事项,或者干脆握着她的手一道书写。

楚晴羡慕不已,她心目中的父亲,就该如这般教她认字教她作画教她弹琴,自己可以撒娇,可以耍赖,也可以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

一时竟看呆了过去。

沈在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视过来,这才注意楚晴长得非常漂亮,肌肤莹白如玉,透着健康的粉色,双唇红而润泽,一双乌漆漆的眸子宛如夜空的星子,紧紧地盯视着自己,认真而专注。

像是渴求又像是孺慕。

穿件藕荷色褙子,下面一条紫丁香的湘裙,微风吹动,裙摆微微晃动,站在这绿树下面,像是浓绿中悄然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又别有韵致。

沈在野心头涌上股说不出的感觉,悄悄地收了目光再度投在面前的宣纸上。

沈琴写完大半张,揉着手腕撒娇,“爹爹,手疼了。”

沈在野瞧着她竹竿般瘦弱的腕,不自主地又瞟了眼楚晴垂在裙前的手,玉雕般柔软修长,手背上四个圆滚滚的肉涡,粉红的指甲像是盛开的桃花瓣。

鬼使神差般,沈在野低声问:“楚姑娘也习过字,不妨写几个看看?”

楚晴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楚景推向前,无奈只得接过沈琴的笔,就着她剩下的半张纸写了几个字。

沈在野凝神看着,问道:“楚姑娘临苏子瞻的字,肩膀要再打开一点,手腕挑高,这样运笔才灵活,能够写出那股狂放不羁来。”

见楚晴仍是懵懂,遂取过另一支笔,亲自执给她看。

两人同站在石桌旁,相距不过咫尺,近到楚晴垂下胳膊就能触到沈在野的长衫。

不知为何,楚晴心中突然生起一个念头,要是自己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会不会他也能像对沈琴那般对待自己?

第75章

两年后。

阳春三月,柳絮飘飞。

楚晴迷茫在坐着书案前,案上铺一张澄心纸,易水砚里蕴一汪松烟墨,青花瓷的笔山上架一管兼毫,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正是要练字或者抄经的架势。

丫鬟们知道她的习惯,早识趣地退到了外头。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暮夏站在院子门口跟半夏咬耳朵。

这两年暮夏个头窜了一大截,性子也沉稳了些,用起来越发得力,楚晴便将她提拔成二等丫鬟比问秋比肩,半夏却仍懵懵懂懂的,长不大似的。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的确不少,楚暖果然与魏家二少爷魏明俊定亲了,婚期定在明年二月。

楚晴听从楚晟的话,让暮夏在张姨娘的丫鬟跟前装作口无遮拦般议论了几句魏明俊的人才。张姨娘求着楚渐去打听,打听来结果是魏明俊素爱在演乐胡同一带转悠,但家里并无姨娘,也没有庶子庶女什么的膈应人。

楚暖开始不太愿意,张姨娘苦口婆心地劝,“不过是好色,男人都这个毛病,成家之后自然会改过来,好在他家里干净,没有自小一同长大的通房丫头什么的,那才是真正要命。你进了门就是正儿八经少奶奶,说出去多体面,别像姨娘似的,出了院子就得四处给人磕头问安…再者,以后姨娘有得是整治男人的法子,自会一点不漏地教给你。”

面提耳命大半个时辰,楚暖羞答答地答应了。

楚曈姐妹不知怎么得了太子妃的青眼,前年隔上一两个月太子妃就会将两人接到东宫做客,赏赐的衣裳首饰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家里流。

因被楚溥冷落而一直郁郁寡欢的胡姨娘也抖了起来,时不时扭着细腰弱柳扶风般在花园里走动。

去年上元节灯会,楚家姑娘到积水潭赏灯不留神被人群挤散了,楚晴素来谨慎一直跟着楚晟倒无大碍,可楚曈姐妹却不知去了何处。

过了一个多时辰,楚曈才衣冠不整地被人送到了卫国公府,送她的人是方静的哥哥方平,就是曾经在沐恩伯府躲在假山里的那个。

第二天方家找了官媒上门求娶。

国公爷本不想应,毕竟方家是皇后娘家,妥妥地是站在太子阵营。可架不住楚曈着了魔似的,要死要活地非嫁不可。

楚溥一气之下将楚曈关进了柴房,谁知当夜楚曈就解下腰带挂在横梁上准备投缳自尽。要不是看守的婆子惊醒,一脚踹开了门,楚曈怕就没了气。

饶是如此,楚曈脖子上也多了道红紫的勒痕,好几天不能吃饭。胡姨娘哭哭啼啼地跪在大房院门口哀求明氏给楚曈一条活路,嫁到方家去。

国公爷气得拍着桌子骂:“我们楚家没有这样的贱种,说不行就不行,她要再寻死就让她去,谁敢拦着一道去死。”

这种事情不管是哪个府邸都是讳莫如深之事,除了几个主事之人外,连近身的丫鬟都得瞒着。不知为何流言竟从外头刮了进来,说楚三姑娘在灯节被泼皮调戏,方平见义勇为出手相救,英雄美人惺惺相惜。

方家真心求娶,楚家却不愿松口,楚三姑娘性情高洁情愿一死只为方平。

话传得沸沸扬扬,还传到了谢贵妃的耳朵里。

谢贵妃叫了明氏去,似笑非笑地说:“既是小儿女们你情我愿,你也不必非得拦着阻着。英雄救美说起来也是佳话一桩。”

明氏心里明白,谢贵妃这是敲边鼓呢。

上一次,楚曈跟二皇子搂抱在一起,结果传出来风声,楚曈宁可绞了头发也不嫁,时隔两年,又发生类似的事情,这次倒好,楚曈为了嫁人不惜以命相搏。

搁谁身上都得生气。

再者为了府里其他姑娘的名声着想,通常姑娘们寻死觅活都是死压着的,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事情能传扬开来,要说卫国公府的人没动手脚,是绝对不可能的。

明氏是个反应快的,当即跪下,低声答道:“臣妇谨遵娘娘吩咐,回去就商量国公爷及老夫人,尽早把孩子们的事情定下来。”

谢贵妃气得绝倒,她叫明氏来是点拨她考虑好立场的,可不是为了成全那对贱~人。

谁能想到竟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没几天,京都就流传开,说谢贵妃感动于楚三姑娘与方平的真挚情意,特地要求卫国公府成全两人。

楚曈的亲事也有了着落。

相同年纪的三个人,两个庶女都说给了京都的勋贵,剩下一个楚晚就成了老大难。

楚曈是隔房的,什么时候出阁不妨碍,可楚暖却是一早就定下明年开春的婚期,楚晚作为嫡女不一定得为庶妹的亲事让道,但至少得订下人家来。

文氏急得连着几个月睡不好觉,嘴角都生了疮。在她看来,楚晚一定也得嫁个勋贵人家,总不能比两个庶女门户低。

可京都的勋贵是有数的,适龄的公子少爷就那么几个,扒拉过来扒拉过去都不中意。

文氏一急之下病倒了,带着楚晚四处出席花会宴会的重任就交到了明氏身上。

楚晴也躲不过去,成了陪同的。

楚晴怅然地叹口气,提笔蘸墨写下,“阿琴,见信如唔”的字样。

这两年,每隔月余她都会给沈琴写封信,讲述她见到的趣事,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一般。开始还是沈琴回信,后来,尤其是沈太太过世以后,回信的就成了沈在野。

沈太太是心悸而死,她去后,沈琴便病倒了。

楚晴看望过一次,是夏日的正午,沈琴盖着被子躺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跟先前沈太太一样,肌肤苍白透明,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沈在野俯石桌上画林间野鹿,画枝头小鸟,画啃菜心的小兔子。他画的快,用了写意手法,不过盏茶工夫就画成一幅,举着给沈琴看。

沈琴细细端详了,又道:“听说山上还有野狼,野狼是什么样子?”

沈在野不假思索地又画一匹傲然站立在悬崖边上的孤狼。

楚晴看得只想哭。

画过七八幅,沈琴困倦得阖上眼睛。沈在野抱着她回屋,他仍穿那件灰蓝色的长袍,因瘦得离开,长袍空荡荡的,像是一阵风就会被刮倒似的。

再以后,楚晴的信里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说迎春是春天第一花,其实山地里有种淡紫色的花,开得比迎春还早,只是花朵很小只指甲般大,又不像迎春总是一堆堆一簇簇地那么扎眼才不为人所知。

其实,紫色小花也是想让人注意的,是吧?

信的结尾,楚晴这样问。

回信仍是沈琴的口吻说的,可是信末却额外加了一句,“六姑娘看到花的美丽,别人定然也会注意到。”

楚晴欣喜若狂,下一封信说:跟着明氏去庄子小住,庄子在桃花村,桃花盛开的时候潭水里会有一种桃花鱼,细如银丝,很难抓,需用细纱抽了丝之后制成网子来捞。桃花鱼混着鸡蛋羹蒸,或者用鸡蛋炒都极鲜美。

只可惜桃花鱼离不得水,离开水不过一个时辰就变得腥臭,而且桃花开过,桃花鱼也就消失不见。

这样好吃的东西却不长久,且不能被更多人知晓。

是不是美好的东西都是这么短暂?

沈在野回信说:美好的东西,只要你见过或者拥有过,会永远存在你心里。

楚晴读完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沈在野所言所指该是已去的沈太太。

斯人已逝,可是却永远活在他心里。

难怪前人会有“情深不寿”的说法,现在有沈琴需要他照顾,假如沈琴也不在了,沈在野会不会也一道跟着离开?

一念至此,楚晴蓦然就落了泪。

半晌收了泪再读信,发现沈在野在写她名字中的“晴”字时,日字旁总是小一些,显得左边逼仄右边舒展,不像其它字那样匀称。

而且,每封信总会有十几个字写得格外大。

楚晴立刻醒悟到这是自己间构写不好的那几个字,沈在野这是在指点自己练字呢。

下次写信时,楚晴特意用了刚练好的十几个字在里头,又特特抄录了两份,一份吩咐人送到杏林胡同,另一份自己留着。

等沈在野回信时,楚晴仔细瞧着那几个特别大的字,发现正是自己驾驭不好的字。

一来一往,楚晴已经攒了整整一匣子信件,她的字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运笔走墨间,隐约有了沈在野的影子在里边。

转眼就是五月,楚晴的生辰是五月初九,而楚暖的生辰是五月十一。

这两年楚晴生日都会请周琳以及魏明珠等三五人小聚。

今年楚暖正满十五,要行及笄礼,势必要大办的。

王氏亲自来跟楚晴致歉,“一碗寿面必定少不了的,但因为要准备五姑娘的及笄礼,六妹妹这边不好再请人…等过两年六妹妹及笄时,我定然也给妹妹好好操持。”

楚晴学着管过家,岂不明白王氏的为难之处,撅着嘴撒娇,“单寿面不成,还得要身新衣裳。五姐姐及笄,我也得打扮得漂亮点。”

先前楚晚及笄,府里姑娘们各添了一身新衣,这次楚暖也是照这个例,王氏笑着答应,“行,这个容易,等空闲了我亲手给六妹妹缝一身。”

等王氏走后,楚晴开始写信,“其实我不想再要新衣裳,可这样能让大嫂安心就要了。我想学着写大字,过年时候就能够自个儿写对联贴上,听说杏花胡同尽头有家笔墨铺子的墨成色最好…”

杏花胡同与杏林胡同紧挨着…

第76章

没过几天,有伙计模样的人抬了只箱子送到卫国公府,说,“我们是脂砚斋的,这是杏林胡同沈姑娘给六姑娘挑的纸墨,银子沈家已经结了。”

二门上的婆子将箱子送到大房院,桂嬷嬷打开仔细看了遍,取了只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两包抱着绵纸的墨锭,一包上写着新墨,一包上写着旧墨。另外附了纸笺,写着新墨火气大,存上三五年最好,而几锭旧墨用来写字画画都极好。

再一只匣子却是裁好的几刀纸,仍附着纸笺,“画工笔用熟宣,写意用生宣,要是初学画画,最好用半熟宣,免得不当心晕染太过。”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可见沈在野行事端方守矩,桂嬷嬷点点头,打趣道:“送这么多纸墨来,沈先生打算要收徒?”

明氏看了眼匣子里摆放整齐的纸墨,再瞧纸笺上圆熟流畅的字,目光微沉,问道:“你跟着六姑娘去过两次沈府,可曾瞧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桂嬷嬷脸色忽地变了,细细回忆着,“两次都是在院子里,头一次沈太太还在,沈先生教沈姑娘写字,顺便指点了六姑娘两句,然后沈先生就跟大少爷到书房说话了。中饭也是分开用的。第二次,沈先生给沈姑娘画画,画了不久沈姑娘就睡了,六姑娘便没多待…我瞧着沈先生人品高洁,对六姑娘并无非分之想,就是六姑娘…我琢磨着六姑娘是将沈先生当父亲看了。”

明氏忙问:“怎么回事?”

桂嬷嬷叹道:“沈先生对沈姑娘那叫一个好,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儿里养着,头一次回来时,六姑娘在马车里说,要是四爷能像沈先生那样就好了。上一回,六姑娘虽没说这话,可沈先生抱着沈姑娘回屋时,六姑娘一直盯着看,像是很眼馋羡慕似的。”

楚晴自幼不得父爱,有这心思很正常,可要过了就不妥当了。

明氏长长叹一声,正要开口,便听外面石榴清脆的招呼声,“大少爷来了。”紧接着,门帘晃动,楚景阔步走了进来。

瞧见炕上摆的东西,楚景眸光一亮,伸手拿起一锭墨竖在炕桌上,用指尖弹了弹,听到金石之声,又对着光仔细照了照,笑着点头,“墨色匀称,质地坚硬,都是上好的墨。六妹妹倒是有大造化,能得沈在野青眼…可惜,要是换成四弟就好了,可以请他指点一下时文制艺,想必秋闱会更有把握。”

楚晟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秋天就该考举人了。

明氏笑道:“这就叫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能强求。”

楚景点点头,忽地叹道:“沈姑娘怕是不成了。”

“啊?”桂嬷嬷惊呼出声,随即抿住唇,紧紧地盯着楚景。

“我也是听翰林院的好友说的,沈在野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上衙,又接连好几次求了钱翰林的拜帖往太医院请太医。”

依沈在野的身份地位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他又素来孤傲清高,想必真的是逼到绝境了。

“沈姑娘应该比晴丫头小两岁,今年有十岁了吧?”明氏目露几分怜悯,对楚景道,“你得空拿着国公爷拜帖请周医正过去看看…可怜见的,亲娘去年刚走,这女儿又…”

楚景默一默,道:“沈在野跟沈太太青梅竹马,两人成亲也早,沈太太不满十六就生了沈姑娘,好像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加上不满十六,本身身子骨儿就没长全,一番折腾,大人几乎去了半条命,孩子也受了亏损。

“娘,阿姝今年也才十六,我寻思着等两年再要孩子。”

明氏抿唇笑了,“你们不急我急什么,反正还有好几十年能活,有生之年能看到孙子就成。”

楚景大喜,连忙打躬作揖,“多谢娘体恤,阿姝听说沈太太的事情后心里总惶惶的,又不敢跟娘说…”

明氏笑着打断他的话,“我这边好说,国公爷跟老夫人可是急着抱重孙子。”

楚景半是从容半是忐忑地说:“我去跟祖父解释,可是祖母那边还请娘多劝着点儿。”说着又揖了下。

明氏道:“我心里有数,你回去吧…顺道把这箱东西送到你六妹妹那里。”

楚景笑着应了。

说起来是楚景去送,可石榴早吩咐了婆子进来,两人抬着跟在楚景身后往倚水阁走。

明氏从洞开的窗棂间看到他挺拔的身影离开,眸中露出满意的笑意,欣慰道:“先前只怕他们合不到一处,不成想两人倒是要好。”

桂嬷嬷笑道:“夫人相看了多少人才选中的王氏,哪能入不了大少爷的眼?老夫人估计盼重孙盼得心肝儿都疼,夫人怎么去说?”

“就原话儿来说,”明氏脸上喜色更甚,“要是没这话我还提着心,有了这话我倒是不急了,就这腻歪劲儿,说不定过几个月就有了。十七怀上十八生,说起来一点都不晚。”

明氏所料没错,她跟老夫人提起这话时,老夫人眉眼笑得都开了,乐呵呵地说:“由着他们闹去,我估摸着肯定不会少生。”

楚景真是估计错老夫人的心思了,她确实盼着早点抱重孙子,但人上了年纪经历得事情多,老夫人岂会不知太早生育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说起来,那些逼着儿媳妇进门就有喜的,怕也没把儿媳妇当亲闺女待。

且说,楚晴看到那两匣子纸墨,一时又是心酸又是欢喜,五味陈杂。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沈在野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可午夜梦回时总会想象着他待自己也能像待沈琴那般温柔细致,手把着手教自己写字,不厌其烦地画各种飞禽走兽哄自己开心。

忽而听说沈琴病重,楚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同情可怜沈琴,另一半却是心疼担忧沈在野。

一时竟分辨不出哪一半更重些。

楚晴央着明氏要出门探病,明氏婉言拒绝了,“你一个小姑娘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格外给沈家添些麻烦,加上府里正准备暖丫头的及笄礼,你嫂子少不得请你出力…我已让阿景进宫请太医去看,你要不放心,使唤个丫鬟跑一趟。庄上捎口信说杏子甜瓜都熟了,这一两天就送来,到时候给沈姑娘带些去尝尝鲜。”

明氏所言处处在理,除去看一眼让自己心安之外,楚晴也找不出必须要去的理由。

第二天庄子上果然送来了才摘的蔬菜瓜果,楚晴打发问秋去了趟杏林胡同。

沈琴已经神志不清认不出人来,拉着问秋可怜兮兮地叫“娘亲”,而沈在野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伺候,无论喂药还是喂饭都是亲历亲为不曾假手他人,只是,吃下去的少,吐出来多。